相比之下,陆北辰比北深会做很多的事,那些多出来的部分,就是不同于北深的部分。

“你们两个不是已经订婚了吗。”顾初不清楚林嘉悦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件事,想到陆北辰在上海见了林家父母,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心尖有点疼,这两人都已成定局,林嘉悦又何必跑来质问?

就算陆北辰来了厦门又如何?

林嘉悦没接她的话,就是在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后背发凉。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良久后,她才说。

顾初见她这个神情,心“咯噔”一声,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在滋生蔓延。

“罗池给北辰送信那天我在。”林嘉悦看着她,缓缓道出这句话。

指尖的末梢神经刺痛了一下,是杯中的微凉扎了她的手指,顾初没说话,呼吸略有急促。

“你走了,北辰醒了之后接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你留的那封信。”林嘉悦拿起勺子搅动了咖啡,许是心乱了,干脆将勺子放到了精致的白瓷盘中,清脆的声响像碎了谁的心。“他拿着信避开了罗池去了花园,当然,他不知道我怕他身体吃不消在后面跟着。顾初,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看信时的样子。没拆开信的时候他含着笑,可看完了信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表情都没有,就静静地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他还发着烧,就一直坐在那儿,直到下雨了他还在那坐着。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很想冲上去看看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那么绝望?”

顾初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下似的,剧痛要命。

她不能心疼啊。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那封信就是你留的,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林嘉悦寂寥地说,“顾初,你太残忍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换做其他女人哪会这么舍得让他难过?”

心疼蜿蜒入掌,手心又连着手指头在疼。

她不知道他会那样,就像,她不知道当年与北深的离别竟成了永远一样。

“没错,是我害的你失去了工作,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会觉得自己是疯了。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内疚,因为你把北辰的心给抢走了又伤害了他。”林嘉悦说到这儿,声音有点哽咽。

顾初无力争辩,“我没有……”

“你想知道北辰跟我父亲说了什么吗?”林嘉悦眼神变得犀利。

她不想知道。

可为什么,心里还有点期待?

“那天是我父亲的生日,一直以来我父亲都知道我喜欢北辰,这么多年我只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我的父亲,作为女方的长辈,为了我不惜拉下颜面提出让北辰跟我订婚的请求,结果,他拒绝了我父亲,当着我还有我母亲的面,说他一直视我为妹妹。”林嘉悦的情绪变得激动了,“多少年了,我一直都在他身边等着他候着他,可是他,只当我是妹妹。”

顾初从她眼里看到了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外界有那么多关于我和他的传言他从不解释,我以为是他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关系,我以为当我父亲提出要我们订婚这个要求后他会答应,没想到他拒绝地那么干脆。”林嘉悦一手将杯子攥得紧紧的,“我是林蒋的女儿,我母亲又是赫赫有名的珠宝师,我们林家哪有配不上陆门的道理?多少名流公子哥都在追求我,我应该骄傲地活出我林家大小姐的尊严,可在北辰面前我什么都没了,变得什么都不是,我只想爱他一个人,哪怕是卑微地爱着。”

深爱一个人,最后就会成了卑微。

顾初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知道北辰一旦不娶我意味着什么吗。”

顾初不经意打了个冷颤,抬眼盯着林嘉悦。

“别管我是不是爱北辰,只要我们俩结合,更多的是利益上的合作权衡。同样的道理,如果他拒绝了林家,他也同样会损失严重。”林嘉悦咬咬牙,“我想你听说过北辰基金吧,当年陆叔叔作为原始股东转让给北辰,其实说白了就是送了份礼物给北辰,这几年基金发展越来越庞大,那是因为吸纳了不少商贾利润股份,其中就包括我父亲林蒋,占了不小的份额。北辰跟我们林家闹掰,也意味着基金将会失去我父亲的支持,不单单是我父亲,还有跟我父亲关系较近的叔叔伯伯,他们都会拿走自己的股份抛弃北辰基金。”

顾初觉得后背有条虫子在怕,软体虫,凉凉的。她明白林嘉悦的意思,不经意想起那天北辰似乎一直在接电话,她还以为是什么案子绊住了他,现在想来,应该是基金出了问题。

“我想,你们已经下手了。”她喃喃说了句。

林嘉悦看着她,“是,因为当晚我父亲又打了电话问他的意思,他意思很明确,就算是动了北辰基金他也不会改了主意。”说到这儿她苦笑,“我到现在才知道,其实在北辰心里我一点分量都没有,赫赫有名的北辰基金,他宁可毁了北辰基金也不娶我。”

那晚陆北辰对她说,如果我娶了林嘉悦,你是不是也这么风轻云淡。

那晚陆北辰还对她说,为了你这颗眼泪,我做什么都值得了。

那晚陆北辰更是对她说,顾初,给我点时间。

那晚……

她抛弃了对于那晚的记忆,一心想着来到厦门登上鼓浪屿结束这一切。所以她强迫着自己不要过多回忆那晚他说过的话,不要过多去分析他那晚倦怠背后的真相。

“别以为这件事跟你无关。”林嘉悦目光咄咄,“一个明知道吃了柳橙就会高烧不退的男人,为了你可以去吃柳橙;一个对应聘助理过分挑剔的男人,对你开了绿灯;一个人人都捧着奉着生性骄傲的男人,因为你的一封信能在雨里坐那么久;一个明知道自己是当了替身的男人,因为你的离开他能顶着高烧追过来。顾初,你凭什么让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这么对你?”

顾初的手指头僵了一下,“你口中的替身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在大学的时候跟他弟弟谈过恋爱。”林嘉悦直截了当说,“那次你问我陆北深的事我就留心了,查了很久才知道你过去的事。”

她就知道,有些事有些情一旦拉扯,曾经的伤口就会一点点暴露出来。林嘉悦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她有着富家女的骄傲但同时,也有着她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如果林嘉悦有心要查,曾经A大的风云人物陆北深与她恋爱的事不会藏得太深。

“北辰从来都不提他弟弟的事,所以当我提起的时候,我知道是犯了北辰的大忌。”林嘉悦继续说,“可是我就很想知道,明知道是自己弟弟的女朋友他还动了心,这道德吗?”

顾初的喉咙如同堵住。

“他却告诉我,他有资格这么做。”林嘉悦苦涩摇头。

呼吸就变得急促了。

陆北辰的这句“有资格这么做”是什么?

她不敢深想。

“我问他,如果在她心里你只是北深的替身,你还要这么坚持?”林嘉悦嗓音干涩,抬眼看着顾初,“这一次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他认了。”

顾初震惊。

林嘉悦的目光死死揪住了她,一字一句,“因为是你,他认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有多骄傲?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着他低头认输?他却因为你说出了‘他认了’这三个字!”

有巨浪翻过,席卷了她的心。顾初觉得,当“他认了”这三个字从林嘉悦口中蹦出的那一刻,她就无法再平静了。什么道德感,什么要安全地退缩到壳里,什么小心翼翼地活着全都不重要了。她看不到陆北辰在说这三个字时的样子,但这句话的沉重感她感受到了。

北辰……

她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却发现,这个名字早就烙在心底最深处了。

☆、172在街角的转弯

风吹过,热了沙滩。

那男孩子的歌唱完了,非洲鼓又开始咚咚地被拍响,跟着海浪的声音,肆意挥洒着张扬又奢侈的青春韵律。一群少年们前一秒还听着歌感慨,后一秒就欢腾了。也许青春原本就是找不到规律的曲调,任性而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谁的青春都只有一次,得到也好,失去也罢,都注定过眼云烟。

咖啡喝光。

嘴巴里只剩下苦涩的滋味,腻在喉咙,封住了嘴巴。

林嘉悦静静地坐了好久,直到海面的最后一点沉寂被非洲鼓的热闹吞没,她才又开口。

“顾初,我来这里不是要找你算账,只是要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辜负一个男人,而且对方还是别人想要得到却又无力得到的陆北辰,你不能活得这么让我嫉妒你明白吗?如果你爱他,就别让他那么难过,如果你不爱他,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让他死心。”

顾初惊愕地看着林嘉悦,“你……”

“是,我累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守着一个人我真的累了。”林嘉悦知道她要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道,“想要彻底放下一个人不容易,但我不是瞎子,虽然不清楚你跟北辰之前还有什么瓜葛,但我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永远都在追随你,在他心里,容不下第二个女人。所以,我想放下了,我堂堂的林家千金,凭什么要受这种罪?我不想这样爱了,爱不起爱不动了。”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顾初绝对相信,因为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不游离、不躲闪,有坚定,还有坚决。而林嘉悦的眼角有明显的倦怠,正如她说的,她真的累了。

女人最好的年华能有几年?如果一味地耗在一个情感回报遥遥无期的男人身上,放弃总好过坚守。

这个道理,对于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女林嘉悦来说,更是再清晰不过。

“顾初。”她叫了她名字,声音很轻,如撩过发丝的海风。

顾初抬眼看她。

“我只求你一件事。”林嘉悦语气恳切,“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给他幸福行吗?”

顾初心口一震。

“如果,这世上能有个男人明知道吃柳橙会过敏但为了我吃了柳橙。”林嘉悦顿了顿,又暗自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如果会有这么一个男人,我这辈子也就活得值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所以,不要辜负北辰,不要让他难过,行吗?”

那一层层的海浪始终在顾初心头翻滚,从林嘉悦说要放弃的那一刻起。她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于是,顾初就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下头。

林嘉悦见她应允,眼里是不舍、失落,最后一点的光亮亦如晨曦前的星子,渐渐失去了颜色。

“谢谢。”末了,她干涩地说了句。

*

林嘉悦走了。

她没有等着陆北辰回来,甚至没有选择跟他打声招呼。

在与顾初说完那番话后,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光渐渐稀释了她的身影,高挑的、又重拾孤傲的身影。

顾初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慢慢地消化着林嘉悦的话。

其实,她也是嫉妒林嘉悦的,当在上海时见到陆北辰与她成双出入,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泼了整瓶硫酸,虽表面可以纹丝不动,但躯壳早就腐蚀透支。

如果今天林嘉悦咄咄逼人,那她也大可不必像现在似的心中五味杂陈,她足可以理直气壮应对,但林嘉悦选择了放弃,并且在放弃之余还对她叮嘱了那么一些话,顾初就真正明白了,其实林嘉悦是真的爱惨了陆北辰。

将心爱的男人硬生生推走是什么滋味她不是不知道。

假装不爱了,比爱到彼此折磨还要痛苦。

腿有一点点的刺痛。

顾初低头看伤口的位置。

那一截纱布缠得十分精巧。

不会松到滑落,亦不会紧到影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