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憋了半天,说了句,“该死的猫。”

她忍着笑。

嘴里是骂着该死,语气听上去也是不耐烦,但当时他安慰小猫时的神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有些男人心里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可落在嘴巴里的话总是那么硬。

陆北辰,还真是个拧巴难伺候的人。

“你之前来过厦门?”她又问。

这一次陆北辰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回答了她的话,却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嗯。

久到,他们已经到了酒店。

顾初始终在想着一些问题。

如,他什么时候来过厦门。

又如,他来厦门做什么。

再如,当时他跟谁一起来的厦门。

等等答案不得而知,因为明显的陆北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许正如他说的,他想要买甜品的计划完全被一只冷不丁“滚”到他皮鞋旁边的猫给打断了。

这对于一个在工作上近乎有强迫症的男人来说,是场不小的灾难。

当然,所有的情绪都会转化,就在他见到自己的拉杆箱“尊容不雅”地摊在地毯上时,他微愕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问了她句,“报警了吗?”

顾初又想要找地洞了,她知道他是暗讽这个房间如洗劫现场,清了清嗓子,怕他多问什么,说,“我的腿好疼啊。”

说完这话时,她正巧能看见镜子里陆北辰的神情,唇角微扬,有点纵容。

他背着她到了沙发,放下后,顺势查看她的伤口。

纱布展开,最里层洇了一点红。

陆北辰就皱了眉,再看她眼神严肃了,“抬箱子抻到了?”

她就知道,能看穿死人的人是瞒不过的,眼睛毒的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说话。良久后,头顶是男人无奈地低叹,他起了身。

顾初悄悄挑眼,盯着他的背影看。

没一会儿,陆北辰手拿着医疗箱过来,顾初忙又故作没事人似的低头。

陆北辰也没说话,展开医疗箱,给伤口消了毒,又重新换了药,然后十分技巧地包扎妥当。

“伤口再抻开一次就会留疤。”

顾初抬眼看他,岂料他也在看她,目光深邃,“还是,你十分想要考验我的缝合术?”

她发誓,她绝对不想在自己的大腿上留下任何印记,可嘴巴就不听使唤,低声呢喃了句,“留疤就留疤呗,正好和你身上的疤成双成对。”

陆北辰凑近她,“嗯?”

顾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咬唇。可陆北辰饶有兴趣,“刚才说了什么?”

“没啊。”

“再说一遍。”他笑。

“说什么啊?我刚刚什么都没说。”顾初靠在沙发上,拎了个抱枕在怀,“是你耳朵不灵光了吧大叔。”

陆北辰闻言怔了一下,然后微微挑眉,“你叫我什么?”

顾初见他这般反应,就忍不住笑了,推了他一把,“我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我是你老板。”陆北辰故意说。

顾初差点就回了句“我已经辞职了”,但这句话在刚冒头的时候就压了下来,她想到了那封信,想到了林嘉悦描述的那一幕:他坐在雨中,安静地坐着,许久。

再提,她的心都会疼。

现在看着他,她竟是一点都不想伤害了。

轻咬了一下手指头,想了想说,“当是员工福利还不行吗?”

一句话,其实已经收回了太多的信息。

例如,她的辞职。

再例如,她的离开。

他是个如此聪明的男人,有些话不用明说他自是知晓。

陆北辰凝着她,眼角眉梢就揉了笑意,他没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头起身。顾初知道,其实他懂了。

“哎——”她下意识脱口。

他转过身。

看着他,有句话分分钟都想脱口,她很想问他,你曾说我欠了北深就是欠了你的,那么现在呢?你对我的仇恨真的彻底放下了吗?

这句话音量十足地撞击着她的大脑。

不是她想纠结一些过往不放,只是觉得,就这么被他关注着,甚至是疼爱着,她的心始终是绑在了十字架上,沉重,透不过气。他和她之间横着一个陆北深,曾经她一度以为跨不过去的鸿沟,所以心思敛藏。而林嘉悦的那番话让她冲破了枷锁,她不想畏手畏脚,只想正视自己的内心,可是,死的那人是他的弟弟。

他真的可以心无旁骛了?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北辰十分耐性地等着她开口。

“那个……我不吃辣。”她却不忍心了。

不忍心难为他,又,不忍心为难自己。是她自私了,她只想掩耳盗铃一次,然后深信着,其实一切都会过去,只要不去触碰伤口,那么就等着伤口慢慢痊愈,这样不是很好吗。

陆北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仰头,挤出一丝笑,尽量驱走心底阴霾。可又能从他锋利审视的目光里得知,在他面前,她是无法掩藏的,他必然是知道她刚刚那句话的言不由衷。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揭穿她,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低语,“我清楚你的饮食习惯。”

☆、175只想搂住他的孤

聪明的男人,自然会掌控进退尺寸,如陆北辰;聪明的女人,会在适当的时间保持沉默,幸好顾初也不傻。有些事,一旦要追究个明白,一定要讲求个对与错,那最后只会闹得不欢而散。他们都不是孩子,而这世上的太多事也并不是非黑即白。

她便敛了眸,长长睫毛遮住了心思。陆北辰没多说什么,等快出起居室时,他才停步,转身看着她问,“大叔?我有这么老吗?”

顾初没料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抬眼看他,他问这话时眉梢微微上挑,狭长的眼似笑非笑、似认真似故意,就逗笑了她,抱枕遮了大半个脸。

“黄毛丫头。”陆北辰也回了句,但话里带笑。

他去打了通电话。

有了空间的距离,他的嗓音低低的,令人身心愉悦。顾初就窝在沙发上,像个水獭似的慵懒,又瞧瞧自己受了伤的“后腿”,想起他遭遇那只受了伤的猫的描述,就忍不住笑了。

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虽说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喜事,可她就是觉得空前的喜悦,这是这五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的放松。

很快地,有客房服务送了两大袋纸兜的东西,是各色的蔬菜和上好牛肉。陆北辰已经换了家居服,开门接过,见顾初好奇地往这边看,他说,“再等十分钟左右。”

顾初点头。

很快地,餐厅那边有了响动。

她很想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走到了餐厅门口,扒着门往里瞧。这里毕竟是酒店,餐具要服务人员解决了,但厨具是少得可怜,可陆北辰自行解决了,还是一把解剖刀,将小牛肉切得十分精细。

“你还要随身带着解剖刀?”顾初想的是,他的行李箱是怎么过的安检啊。

陆北辰轻描淡写,“在酒店无法满足厨具的情况下,你要感谢它能让你吃上饭。”

看样子就是他长期用来做菜刀的一把解剖刀,这种癖好实在令正常人难以理解。想了想,顾初上前,偏头看着他,“你怎么学会做饭的?”

她尝过他的手艺,色香味绝对上佳。

“如果你每天都要去忍受将食物做得跟婴儿的呕吐物似的餐厅,那么自然而然就需要为自己的嘴巴做打算了。”陆北辰十分利落地切好了牛肉,将各色蔬菜分门别类,逐一备好。他的语速快,动作更快,看得顾初眼花缭乱,但,仅仅就是用了一把解剖刀。

“婴儿的呕吐物?”她撇撇嘴,“看来只有米其林餐厅的厨师才能配上你的嘴巴。”

“事实上,我做的味道远胜于米其林。”陆北辰似乎很享受此时此刻的轻松,又补了句,“顺便说一句,你的手艺勉强能跟我媲美。”

太自大的男人了。

顾初很想翻白眼。

“还有就是。”陆北辰的声音很轻,“在没人替我做这些之前,我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

一句听似风轻云淡的话,可不知怎的,顾初心里就一揪。他是孤寂的吧,不需要被人照顾,也不想去照顾别人,就这么将自己关在象牙塔里,用尽所有挑剔放在他的嘴巴上、他的工作上。

看着他,就这么突然的,她就很想抱着他。

明明是尊强有力的背影,可总能挤出一丝悲伤来。

这么想着,顾初就鬼使神差地这么做了。她绕到了他的背后,上前,轻轻将他搂住了,纤细的双臂圈住了他的腰。

切菜的动作蓦地一滞。

顾初甚至明显感觉的到男人脊梁骨僵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