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池饶有兴致地跟他对视,快速回答他的问题,“听说是被王族长打跑的。”

“一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打跑了他老婆,又用自己的儿子祭拜了山鬼赢来了自己的地位。”陆北辰盯着罗池,冷不丁问,“他儿子,是他亲生的吗?”

罗池朝后一靠,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听当年知情人说,有一段时间王族长总是打自己老婆,旁人经过会隐约听见他们两人提及儿子的名字,好像就是为了孩子的事大打出手,再后来他老婆实在忍受不了就偷了一大笔钱跑了,再后来就发生了王族长拿儿子祭拜山鬼的事。我跟你的推断一样,儿子并非王族长所生,可能是他老婆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所以他知道这件事后整天拿老婆撒气,以至于烧死了他认为的孽子。”

陆北辰缓缓补充,“很巧的是,江源的父亲也出了事,从此之后江源成了王族长的撒气桶,那么只能说明王族长恨江源,再往深了说,他可能狠的是江源的父亲,因为,当年给他戴绿帽子的人就是江源的父亲。”

“所以,江源父亲的死也不会是意外。”罗池十分肯定地说,“而这件事,也许王族长以为瞒得滴水不漏,但实际上可能早就被江源知道了,所以,他杀王族长就有了足够的动机!为父亲报仇,为自己报仇,还有,为他那个死去的弟弟报仇!”

☆、548罗池的预感

江源杀人,有了足够的动机。虽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双手有可能已经沾满了鲜血。这是陆北辰和罗池的推断,而一直以来,能将一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那么江源这项罪名十有八九是坐实了。现在的问题是,这是江源一人作案还是他有同伙?因为照这么分析的话,方子欣和程烨的死极大可能也跟江源有关,王族长非自杀,遗书就会造假,里面提及的内容也就值得怀疑。

“对于江源,我现在不想打草惊蛇,万一背后还有同伙呢。”罗池嘴巴不闲着,一边聊案子一边磕花生,说案子的这会子功夫,花生皮磕了一桌子。

如果是连环杀人案,那单凭一个江源就能成事吗?未必,在他背后一定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的有恃无恐。

陆北辰也赞同他的决定,拾了盘中的几粒花生出来,逐一摆开,“现在还有三个人的身份不明,一个是山洞里的老者,另一个是用金子做了牙冠的人,第三个就是那个天玄女。”

“我知道我知道。”罗池连连叹气,“实不相瞒,我现在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来使,人手太少了,光是一个纵火案就这么折腾,那个老者、金牙和天玄女,怎么想怎么都跟这件案子没关系,哦,天玄女有点关系,但这几天我也查了,整个寨子里的人没谁知道天玄女的情况,她平时住在哪里,在哪里出现等等一无所知,还得查,但得给我们时间。”

陆北辰也知道查案不易,从罗池眼睛下面挂着的两只大眼袋就看出来了,头发又恢复破案时一贯的鸡窝状,吃东西也没个吃相,所以也没说什么催促的话。倒是罗池,抬头瞅着他,“江源那小子可催了,说要给王族长下葬,尸体一直搁在你那也不是回事儿。”

“死者的情况基本上都查透了,该有的线索我也已经给你了,这个时候让江源来领尸体也可以,至少能够暂时让他放松警惕。”陆北辰给他添了点酒,他自己不喝。

罗池点头,“没错,这人啊都以为入土为安就万事大吉了。”

两人又绕着案子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语境打来电话。罗池在旁一直盯着陆北辰接电话时的表情,奈何他是千年一副扑克牌的神情,从他的眉眼、甚至从他的微表情都看不出端倪来,连他的语调都平淡如水,“行,我知道了。”

等通话一结束,还没等罗池问,陆北辰就道,“化验结果出来了,五斗橱夹缝里的血迹是属于王族长的,纤维证实是衣服上的,跟江源那件带血迹的衣服纤维一致,另外,纤维里还有皮屑,属于王族长。江源鞋子上的泥土跟西奈山山洞附近的泥土构成吻合,他衣服上的血迹,也证实是王族长的。”

“那就足能说明江源对王族长动过粗了,可尸体上并没有发现。”罗池疑惑。

陆北辰给出解释,“尸体受到大火焚烧,皮肤组织受到严重破坏,如果是没伤及到骨头的伤势,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检验不出来,所以说,江源是个山野之人,怎么会想得如此周全?他背后一定有人教唆,而且,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罗池也想到了这点,一时间忧心忡忡了,看来,掩藏在西寨里的黑暗还远不止明眼看见的。沉默了半晌后,道,“照这么说来,当时想要害你命的人就不是王族长了。”

“从死亡时间上看的确不是,王族长是在我收到荷包的前一晚遇害,除非是他一早就安排好了帮手帮他做事,但天魂草携带的变异菌是有孵化时间的,如果是王族长早就把荷包备好了,那么天魂草也会失去了效果。”陆北辰给出分析,“但我相信瑶姐用血手印吓人会是王族长指使的,因为,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做事手法。王族长的意图很简单,只想吓走我们。”

罗池摩挲着下巴,“所以我在想,瑶姐是不是真的无辜?她说当时接到荷包是王族长托人给她的,或者,压根就是她在撒谎呢,她或许是帮江源做事了。”

“这只是凭空猜测,没有真实证据,就好像我直觉让认为瑶姐是无辜的,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据她没跟江源同流合污一样。”陆北辰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所以,这件案子的进程一定要保密,说不定真的能揪出内鬼。”

“你真相信乔云霄说的?”罗池迟疑。

陆北辰这次肯定,“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罗池不说话了,低头吃花生喝酒,实则大脑如飞速运转的陀螺般,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捋清楚。

“应该开始新生活了。”陆北辰冷不丁说了句。

罗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迷瞪得看着他,好半天才蹦出来句,“什么?”

陆北辰将杯子给他斟满,“人死不能复生,我明白你对思思的心意,但人总得往前看。”

罗池垂下头,眼神渐渐暗淡,他知道陆北辰眼睛毒,最开始他因公滋事,每天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就是因为思思,现在呢?案子来了,他接了,每天恨不得不合眼地查案,又何尝不是因为怕时间一宽裕就开始相思?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状态总是不对,所以,陆北辰说这话也是有理由的。

他沉默了半晌,许久后抬手使劲地搓了搓脸,这才低低地开口,“我知道,所有的道理我都懂。但也许你会不相信,我总有一种预感,也正是因为这种预感,我才这么拼死拼活的。”

陆北辰问他,“什么预感?”

罗池拿起酒杯,酒杯沿抵着唇稍,一字一句说,“我总觉得,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个案子跟思思的死有关。”

*

顾初成了最佳“闲妇”,每天唯独能让她乐呵的就是上门来问诊的患者,为此,乔云霄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仪器也被顾初公开使用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些机器只服务于她一人太可惜,贡卆怀孕的女人很多,总不能看着她们懵懂地生孩子吧。

陆北辰对于她的决定没异议,只要她开心就好,但有一点是明令禁止的,就是不允许她亲自为那些孕妇做检查,毕竟孕妇不宜劳累,顾初也听话,反正她在妇科轮转的时候成绩也就将将巴巴,她怕会给人误诊。

早孕反应是有的,多亏陆北辰每天带回来的新鲜梅子,而之前跟她有关接触的寨民们知道她怀孕后,也有好几家把亲自晒得酸果干背过来,顾初虽说百般推辞,但不得不说,只要吃上这些酸梅子酸果子,胃口就好了不少。

这天午后吃过饭,她难得的没有午睡,靠在床上边啃着酸果干边跟筱笑笑通电话,这几天筱笑笑不少打电话过来,三天两头询问她的情况。凌双和陆北深回了上海,顾初就没了可以肆无忌惮唠嗑的对象了,抓着筱笑笑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通电话总是能打个数把小时。

每次通话快结束时她总会笑问上句,哎笑笑,我要不要让乔云霄接个电话?

然后每次都会被筱笑笑佯怒嬉骂。

顾初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乔云霄会站在湖边打电话,侧脸的神情一会似柔情一会又似无奈,那不是打给笑笑又是打给谁呢?这两人,一个追一个躲,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画上句号。

等跟筱笑笑贫完了,顾初就出了房门。

今天窗外的阳光甚好,打远一瞧湖面上的天空如湛蓝的矢车菊,时而有清风拂面,又散了大太阳下的燥热。她备了一小袋的酸梅酸果干,放进贡卆这边寨民扎染的随身小袋子里,打算到湖边散散步。

刚到楼梯拐角就撞见瑶姐了,见她出了门,瑶姐还挺紧张,“你下楼的时候注意点啊。”

顾初直乐,觉得她大惊小怪了,瑶姐朝着楼下指了指,“要不然我叫你婆婆?我刚看见她在楼下呢,跟个姑娘正聊着天。”

跟个姑娘聊天?

凌双都走了,这里的姑娘又屈指可数的。也没多想,顾初说了句没关系后自行下了楼。

一楼的阳光更艳,从四面八方的落地窗挤进来,所以顾初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秦苏。她坐在离门口处不远的咖啡座上,面前放了杯花果茶,正对面果真是坐了个女人,顾初微微眯眼,瞧着背影,怎么这么眼熟?

秦苏是正对着楼梯口的,所以一眼就看见了顾初下楼,她笑了,二话没说起身离开了座位朝着这边过来。顾初的眼睛始终落在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上,随着秦苏的离座,那女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女人的影子落在顾初的瞳仁之中,她似惊讶浅叫,“林嘉悦?”

☆、549有备而来

林嘉悦来了。

如果是在上海遇见她,顾初并不会感到惊讶,但在贡卆相遇,那这件事就多有蹊跷了。来贡卆旅游?现在是淡季;来贡卆投资,那势必是打算跟乔、陆两家手里分一杯羹。又或者她贼心不死还在惦记着陆北辰?顾初觉得打从自己怀了孕人生格局也变小了,生怕什么样的女人都往陆北辰身上扑。

看得出林嘉悦这次来再跟秦苏相处像是有了隔阂,两人不知在谈什么话题,神情看上去挺严肃。直到顾初出现,秦苏脸上才挂了笑。顾初现在孕期月份小,肚子还没显怀,所以林嘉悦压根就不知道她怀孕的事,见秦苏亲自上前搀扶倍感不解。

秦苏眉开眼笑,“小初她怀孕了,现在可是我们全家重点保护对象。”

顾初有点呆愣,她以为凭着之前秦苏对林嘉悦的喜欢,在告知这件事的时候多少要照顾一下林嘉悦的情绪,照这种开门见山的方式来说还真让人大跌眼镜。

林嘉悦面色明显怔楞一下,然后盯着顾初的小腹看了好半天,才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好事啊。”

秦苏笑中有意,话中也有意,“等人老了就什么都不图了,身体健康子嗣繁盛就好,总该知道满足。”

“话这么说没错。”林嘉悦顺风顺水地接了话,迎上秦苏的目光,唇角上扬,“人该知足,尤其是知天命的年龄,有些事也该让做晚辈的去试试了。”

顾初没参与两人的话题,在旁却看得真切。林嘉悦变了,这是顾初在这次看见她后最明显的一个感受。以前的林嘉悦身上有着那么一股子傲气,但也知进退,说话办事虽说会有那么一点千金小姐的执拗和好面子,可也有柔软的一面让人看得到。

而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林嘉悦,身上的傲气收敛了,可骨子里散发的强势是令人无法忽略的。她虽笑着,眼神却不再柔和,就连脸上的妆容都精致得体,像极了跟男人在商场上厮杀的战士。

也许不能用“像极了”来形容现在的林嘉悦,就算顾初现在地处偏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代表她不清楚现在的“局势”,林嘉悦得到了她父亲在商场上素来铁腕的真传,刚接手公司的事就接二连三打了不少狠拳,这跟陆北深的行事作风极为相似,所以这两个商场新秀总是会被人拿来比较。

但不知怎的,顾初就是不喜欢现在的林嘉悦,如果说以前尚算有一丝好感的话,如今倒是没了,更多的竟是恐惧。而这种恐惧就在见着她的那一秒开始迅速膨胀,成了难以控制的情绪在血液里流窜、奔腾。

肩头一暖,是秦苏环住了她,她抬眼看向秦苏,秦苏却朝着门口处笑了笑,招呼了声,“你回来得正好,快带小初出去转转,她在房间里快闷坏了。”

顾初抬头一瞧,是陆北辰回来了,手里还拎了条白鱼。这种白鱼是贡卆的特产,从水产丰富的湖中打捞,肉质鲜美富含营养。之前顾初吃过几次就爱上了,打从怀孕后陆北辰就隔三差五地让渔夫捎过来几条,后来又怕有时间差会影响鱼肉的口感,就会一大早跑到出渔船的地方等着买鱼,再后来跟渔夫混熟了,他也会跟着上船亲自打捞上来那么一两条。

他见到林嘉悦后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见顾初自己下了楼,眉头一皱,“保姆阿姨呢?”

“她洗衣服呢。”顾初生怕他再一个动怒把人保姆阿姨给训了,马上解释。

秦苏接过陆北辰手里的白鱼,说,“行了,我替你把鱼给保姆去做,你陪她出去透透气吧。”

连顾初都能看出来秦苏有意支走他们,林嘉悦岂会看不出来?但她还是主动跟陆北辰打了招呼,笑得异常“瑰丽”,“北辰,恭喜你啊。”

陆北辰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多谢。”

*

“你知道林嘉悦来贡卆干什么吗?”

湖边清风徐徐,散着步最是舒服,尤其是远处皑皑的雪山,与近面的瓦蓝湖水相辉相映煞是舒缓神经。顾初平时不累的时候喜欢沿着湖边慢慢地走,每次会走出很远的距离出去,再往回走就乏了,这个时候陆北辰就总会蹲身下来,让她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每次都是他背着她回去,步伐缓慢,顾初呼吸着他身上清洌的气息就总会心安,总会让她想起父亲,又总会想起上海实验室的那条小径。

今天顾初没心思遛弯,择了老船木坐下来,面朝着平静的湖水询问陆北辰。陆北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些酸果干,撕下一小块喂到她嘴里,轻描淡写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会来吗?”顾初好奇地问。

“我为什么要知道?”陆北辰好笑地看着她。

顾初不说话了,从他手里拿过一块酸果干,闷着头一点点撕扯。陆北辰见状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瞎想了?”

“是你别瞎想才对。”顾初偏头瞧着他,“我现在每天素面朝天的,又不能身体力行地伺候你,保不齐你哪天控制不住你的男性荷尔蒙就犯错误了,她现在又貌美如花的。”

陆北辰闻言后哭笑不得,“我一猜你就会这么胡思乱想。”

顾初故意道,“我说错了吗?”

“真当我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了?”陆北辰挑眉看着她,“你也太小瞧你老公了。”

顾初嘟囔了句,“怎么说她都算是你前任女友了,男人在这种时候跟前任厮混在一起的例子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