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奶奶忿忿地吩咐完心腹管事,便让人下去准备要送的厚礼了。这时候,许岚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脸苍白地向她行礼。

许大奶奶如今哪儿有精神来应付庶女,去维护她贤惠的形象?挥挥手就想把人打发了:“你先回房去吧,我这会子正忙着呢。”

许岚战战兢兢地报告道:“母亲,姑祖母好象私下跟姐姐说过话,还叫姐姐亲手做了两件针线活,是男装……”

“你说什么?!”许大奶奶变了脸色,“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许岚害怕地道:“女儿以为母亲是知道的……”

许大奶奶气得直拍桌,丢下她不管便起身去了女儿的屋子质问:“你姑祖母到底跟你说过些什么话?你又怎会把自己的针线交给了她?!”

许岫的两只眼睛都已经哭得象核桃一样肿了,眼泪倒是少了许多,正挨着床架边,双目茫然地放空。听了母亲的质问,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默默流泪道:“姑祖母说……要给我说一门好亲事,让我别担心……我请姑祖母去跟父亲、母亲谈,她老人家说祖父知道的……”

许大奶奶闭了闭眼,再问:“那男装是怎么一回事?!”

“是给哥哥做的新衣……”许岫又扑到枕头上哭了,“姑祖母说,要拿给那家人的主母,让人家看我的针线,还嘱咐我一定要尽量做好了……”

许大奶奶哑然。自打许大老爷辞官,许大夫人病逝,许家就遣散了许多下人,有时候难免会有些人手不足。而许峥自小就不穿外头做的衣裳,少了家里的针线上人,他的衣裳只好由他贴身侍候的丫头婆子负责,有时候许岫许岚也做一些。许岫是每季都会做,许岚则更多地是做些扇套、鞋袜之类的小件。孝期之中,许岫少给许峥做两身新衣,也是合情合理的。许大奶奶从来没多想,哪里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知道许氏把这两件衣裳送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要跟卢家说亲,不是只要跟秦幼珍谈就好了么?拿闺阁弱女的针线做什么?而且看完了也没还回来!

许大奶奶坐不住了,咬牙道:“不行!就算是上门去讨人嫌,我也得找姑奶奶问清楚了!她本该帮着娘家人才是,怎的还祸害了小辈们的名声呢?她做的那是人干的事儿么?若是我闺女真的嫁不出去,我一定跟她没完!”

水龙吟 第五百八十四章 再吐

许大爷和许大奶奶闹上承恩侯府的时候,秦含真正好也在府中。不过并不在松风堂,而是在秦简所住的折桂台。

余心兰的生日在八月,眼看着也就只剩下个把月的功夫了。秦简一心想着要给未婚妻精心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只是不知该送什么好。家里的姐妹们,秦锦华早已出嫁,虽然近来也曾回过娘家探过两回病,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唐太太再和气再亲切,婆婆跟亲娘毕竟是不一样的,秦简不想让妹妹承担太多的风险,便不打算拿这样的小事去烦她;秦锦容还小,又一向不靠谱;秦锦春倒是合适,却跟余心兰交情一般,加上也不住在承恩侯府里。这么一来,秦简能求教的,就只剩下三堂妹秦含真了。

今日几个兄弟都各自读书上学,折桂台里只剩下他一个主人。他特地准备了上好的香茶,清热消暑的精致小点,做个小东道来请秦含真,把人哄得高兴了,才提了要求。

秦含真当然不可能拒绝他了。余心兰的喜好她当然知道了,想要讨佳人欢心并不难,不过秦含真还是诚恳地给了秦简一个建议:“珍贵的古书古画虽然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并不难得,但一来价钱比较高,二来若是不够一定的档次,也未必能入嫂子的眼,三来万一淘换到的是赝品,岂不是丢了你的脸?与其费时费力费钱地弄来一堆未必能得嫂子青眼的珍贵古董,倒不如大堂哥你费点功夫,亲自到琉璃厂去搜罗一两幅字画?不需要是名家大作,只要是好画、好字或好诗好词,哪怕是无名士人所作都可以的。嫂子的性情喜好,欣赏的一向并非字画的价值,而是字画的内容本身。倘若凭你的眼光挑选的诗词字画,能合嫂子的心意,那岂不是意味着你俩心有灵犀一点通?恐怕到时候,嫂子会比收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都要开心吧?”

这可是属于文艺女青年的浪漫呀。

秦简越听越欢喜:“三妹妹这话说得不错!果然是好主意!”只是他还有一点不太明白,“谁会送人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那得多大一车呀?又能拿来做什么?还不如送上九盆名种菊花呢,好歹也算是应季,还能拿来鉴赏一番。”

秦含真干笑,没有对这种数百年的代沟做任何评论,心想要是在现代,你试试不送女孩子玫瑰花,改送菊花试试?谁还跟你结婚?!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嘛……在文人的圈子里,玫瑰确实不如名种菊花有吸引力。

秦含真咳了一声,含糊混了过去:“要是大堂哥觉得这主意好,就要抓紧点时间了。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要费心思去淘换到一幅好书画,这还未必够呢。我建议大堂哥你先让手下的小厮去打听一下,有没有眼光与品味比较好的清客先生,可以帮着先打听一下靠谱的店,跟人家掌柜、伙计们打好关系,你再去的话,就不怕会被人家联合起来糊弄了。这一行如果打了眼,照惯例是不好事后报复的,那样会被人笑话没眼力又没气度。大堂哥你没怎么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别叫人欺生才好。”

秦简笑道:“这事儿不难。陌哥儿在那一带不是还有铺子么?我记得是租给了休宁王府的世子来着。我就寻他们家的掌柜帮着引介,至于眼光,我看了三叔祖的收藏几年,平日里也没少在各家各府开眼界,自问还不算是个睁眼瞎,东西是好是坏,我还是认得清的。这既然是我自己想要送给心兰的礼物,自然要凭我自己的本事去挑选,求助于人,叫别人帮我挑,与吩咐下人去置办没什么两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半点显不出我的心意来。”

秦含真明白了:“行,那你自个儿挑去。”反正秦简现在还算清闲,下一科会试是在三年后呢。今年他要成亲,家里的长辈催他读书都没催得那么紧了,就只有秦柏那儿还隔几日给他布置一回功课罢了。凭秦简的用功程度,偶尔出门走走,也应付得来。

秦简得了好主意,对秦含真自是千恩万谢,还郑重地送了她出来。兄妹俩走夹道经过松风堂侧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里头混乱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走进侧门去看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丫头婆子们又乱成了一团。屋里传来鸿雁急促的声音:“快把清心丸取来!”还有喜鹊的尖叫:“金雀快把夫人的领扣解了,让夫人透透气!”又有不知哪个丫头在叫:“快去告诉二奶奶和三奶奶一声!”还有人在说:“快打发人去请太医吧?”然后便又是鸿雁的声音:“别请太医!夫人说了,不能再请太医了,把平日常到府里的大夫请过来!要悄悄儿地,别惊动了外人!”

鹦哥几乎是撞着门帘跑出来的,脸上还带着惊惶的泪水,她抓住院子里一个打扮体面的嬷嬷,低声嘱咐了一番话,那嬷嬷点头迅速出了门。这位嬷嬷是专管松风堂里出门办事的差使,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

秦简快步走了过去:“鹦哥,祖母怎么了?!”

鹦哥见了秦简,眼泪又下来了:“许大爷与许大奶奶过来了,跟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夫人又被气得吐了血……”

“什么?!”秦简急得迅速掀起帘子进了门,“祖母!”

秦含真落后一步,拉住了鹦哥,压低声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家长房的人怎么来了?”

鹦哥咬牙道:“说是听说了外头关于许家的流言才来的,来跟夫人哭诉,说他们对什么卢家的孙家的亲事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打算过要把女儿许给卢家,不知怎么的就招惹来这样的传闻。既然是我们夫人传出去的,要请夫人帮着澄清,还说他们已经打发人去跟孙家说明了,从头到尾就没他们家的事儿,让别人不要误会了许家!”

这种话也未免太撇清了些。许氏这几十年里给了娘家人多少好处?如今才有一丁点儿的流言,许大爷与许大奶奶就要撇开自己,拉许氏做挡箭牌,根本不顾许氏的名声,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况且许氏想要撮合许岫与卢初明,固然是自己的想法,但也不是没有知会过娘家人,至少许大老爷是知情的,许大奶奶也应该心里有数。如今当着许氏的面,许大奶奶却一再说许家对此一无所知,无人知情,这跟睁眼说瞎话有什么区别?难怪许氏会气得要吐血。来自她最看重的娘家人的背后捅刀,真真比别人捅过来的刀子还要疼!

秦含真对此都无语了:“就算有流言,许家需要去向别人澄清,犯得着特特上门来气大伯祖母吗?他们就不能自个儿去做完就算了?”承恩侯府上下,连带隔壁的永嘉侯府,以及偶尔来串门的二房,都很有默契地把外头的流言瞒着许氏,就是生怕她听说之后又气着了,有个好歹。许家长房明明还要继续倚仗这个姑奶奶,怎么就没点轻重地上门气人来呢?

想到这里,秦含真又有些埋怨地看向鹦哥儿:“大伯祖母先前才为许家长房的态度病倒过,今日许大爷许大奶奶上门,怎的你们也不通知二伯娘三伯娘一声,就直接把人放进来了?”

鹦哥只能低头抹泪,却是无言以对。许大爷夫妻是找上了许氏的老陪房传话,直接求见的,并未递帖子到盛意居去,许氏直接把人叫进来说话,又不许任何人去通知两个儿媳,她们做丫头的又能怎么办?当时都以为这是许家长房想要跟许氏商量应对流言的对策,哪里料到许大爷与许大奶奶会如此无耻呢?

屋里继续传出声音来,这回是许大奶奶在跟秦简说话:“大侄子,今儿这事儿可不怪我们。姑奶奶瞧着气色不错,说话时还好好的,我们也没想到她病得这样重,忽然就吐血了……”

不等她说完,秦简就打断了她的话:“祖母病了,请恕侄儿不能好生招待表伯父表伯母,二位还是先请回去吧。”

许大奶奶噎了一下,已经有丫头把门帘打起来了。

许大爷估计也有些羞愧:“好侄儿,今日是我们说话不慎,但实在是……你伯娘也是一时着急,外头的流言……”

秦简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请恕侄儿失礼了。”也没有下文,就抛开许大爷夫妻俩,一群人缓缓地向里间挪动。秦含真猜测,这应该是他与丫头婆子们在把许氏搬回卧室中去。

许大爷讪讪地拉着许大奶奶出门。许大奶奶犹自在那里忿忿不平地抱怨:“他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总归是他的长辈,还差一点儿做了他的岳父岳母,他怎能对我们如此无礼?!”

秦含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许大爷见到她,脸色变了变,迅速扯了妻子的袖子一把。许大奶奶这才回头看到秦含真在,表情顿时僵住了,然后便不自然地赔笑:“三……三姑娘也在呀?”

秦含真淡淡地说:“二位这是特地上门来气人来的?否则你们想要干什么事,还用得着跟出嫁的姑奶奶报备一声?”

许大奶奶心想若不是为了拿回那两件衣裳,再让许氏出面帮许家澄清,他们也不必非得走这一趟。如今事情还没办成呢,东西也没拿回来,就被秦简下了逐客令,真真晦气之极!可衣裳是一定要通过许氏拿回来的,否则许岫就真的不用嫁人了。

秦含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淡淡地道:“府上的公子姑娘,差一点儿结成的亲事还真多。诸如你们差一点儿做了我大堂哥的岳父岳母,还有某某家姑娘也差一点儿跟许举人定了亲,这样的话想必许大奶奶是常挂在嘴边的。我听说还有两家王府的县主,也是差一点儿做了许家的少奶奶呢。想必这两家的王爷都很欣赏许举人吧?需不需要我找人替他好好扬一扬名声?”

许大爷与许大奶奶的脸色顿时大变。不等后者开口反驳,前者就拽着妻子,迅速走人。

水龙吟 第五百八十五章 心灰

许氏这一回吐血,可不象先前两次这么轻飘飘的了。她吐的不是一口血,而是好几口。秦含真后来进屋时,就看到她衣裳前襟全都染红了,难怪周围的人吓得那般。

秦含真心里不由得想,许氏吐了这几回的血,打击是一波一波地来,病情绝对轻不了。而且如今许家两房分家已成定局,许家长房接连犯蠢,名声扫地,又得罪了姻亲,日后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曾经寄予厚望的许峥前程未明,许岫能否嫁出去还是未知之数,许家长房败落之相已成。二房明摆着只会成为承恩侯府的附庸,成不了气候。看到娘家沦落至此,许氏的情志郁结,只怕是好不起来了。

许氏本来才五十多岁,还不算很老,身体也一向康健,按理说还长寿得很。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判断显然太过乐观了。秦家长房,也许已经到了需要考虑守孝问题的时候。

闻讯赶来的长房女眷们都神情凝重,连姚氏这样恨不得看许氏一直倒霉的,都皱紧了眉头开始发愁。她儿媳妇都快进门了,要是这时候婆婆有个好歹,岂不是要连累她儿子守孝?那就得再迟一年才能办喜事了?真真晦气!这个婆婆什么时候才能少连累儿孙们一点儿?!

秦含真跟她们说明了事情经过,原本一直守在许氏病床边的秦简也做了补充说明。许氏今日是真的被气得狠了,不象前几回,吐血时神智还是清醒的,今日她整个人都丧失了意识,好一阵才缓过来的。

不过,许氏缓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许丫头们请太医,就连请大夫,也要悄悄儿地来。即使是这样的身体情况,她也依然没有忘记要维护许家的名声。先前她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就罢了,若是早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流言扩散。如今她既然已经无力制止流言,那就绝对不能再让人知道,许大爷夫妻俩又把她给气得吐血了。

无论她对侄儿侄媳有多失望,如今许大老爷中风,许家的希望就在许大爷这一房身上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护住了大侄儿。护住了许大爷,也就等于护住了许峥,护住了许家东山再起的希望。

至于她吐的那些血,反正她也吐了不止一回,有太医留下来的药,慢慢将养着,会好起来的。就算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个医术过得去的大夫把关,也差不多了。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愿意配合她的。象姚氏这种并非真心关心她,而仅仅是怕守孝的晚辈,还在想要如何劝她改变主意,闵氏这样的实诚人已经直接开口了:“这如何使得?夫人这症状,一向是周太医诊治的,他每次来复诊都要换方子,治得十分用心。夫人的病先前有了起色,就是多亏了他的药。这样的本事,哪里是外头寻的大夫能有的?平日常来家的王大夫,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倒还罢了。遇到大症候,还是请太医更可靠些。”

许氏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道:“我原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叫人知道我又病了……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闵氏道:“流言终究会散去,夫人的身体要紧。况且周太医是懂规矩的人,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许氏无力地摇摇头。周太医固然会嘴紧,但若有贵人相询,他是绝对不会为秦许两家保守秘密的。而以秦家与皇家的关系,她病得这样,宫里的太后、皇帝与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不关注呢?肯定要传唤周太医去询问,这一问,许家在贵人面前还能落下什么好印象?

相反,若是王大夫,根本不会有见到贵人的机会不说,小门小户的也更好拿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都心里有数。就连如今的许家长房,都能压得住他。即使儿子媳妇们不肯配合,她光靠许家人出面,也能阻止王大夫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甚至是把人远远地打发出京外去。

闵氏根本不知道婆婆心里所想,还在那里相劝:“我们不提夫人是为什么发病的就好,只说忽然生了气,就发作了,周太医不会多问的。夫人今日发作得比先前厉害,还是请了周太医来更稳妥。”

许氏继续摇头,闵氏皱眉,转头低声对姚氏道:“给周太医家下个帖子吧,尽量快一些。”她知道婆婆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在娘家的时候,她也没少对付这样任性执拗的长辈。这种时候,做晚辈的就不能任由长辈胡闹,该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否则长辈有个好歹,晚辈们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姚氏想了想,看了许氏一眼,冲闵氏点点头,便转头去吩咐玉兰。她们确实不能真让许氏有个好歹,请周太医是十分必要的。

许氏见两个儿媳妇都不肯听话,心里忽然就烦躁起来:“混账!我才病了,你们一个个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什么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我还是你们婆婆呢!你们这是要忤逆不孝么?!”

姚氏脸色顿时黑了,冷笑一声,叫住了玉兰。有人一心想死,她没道理不成全,反正人如今不是还没死么?!

闵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僵僵地木无表情。她是一片好心,结果却当着下人与晚辈们的面被婆婆这样骂。她也是大家闺秀,要脸的!

闵氏抿着唇,转身就出了屋子。还没下台阶,就迎面遇上了牛氏和蔡胜男婆媳俩。

牛氏看到闵氏眼圈发红,还以为许氏病情严重,忙问:“可是大嫂子不好啦?三丫头不是说只是吐血而已么?”许氏都吐多少回了,也没要了她的命去,牛氏还以为没有大碍的。

闵氏咬了咬唇,低声道:“是吐血。嫂子与我商量着要把周太医再请过来,可夫人不答应,说把王大夫请来就行了。”说完她低头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为什么不请周太医?”牛氏不解地带着儿媳进了屋,先看了许氏的脸色,问了姚氏与鸿雁等人几句情况,便道,“大嫂子都这样了,还胡闹什么?行了,我做主,就请周太医!把我们家侯爷的帖子送去周家,请周太医尽快赶过来。”

许氏还有话说,牛氏却根本不想听:“行啦,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知道大嫂子里为什么不肯请周太医,不就是怕叫人看了许家的笑话么?不是我说,许家长房这回也太过分了。都是因为大嫂子以往对他们太好了,把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连尊重亲长的规矩都抛到了脑后。大嫂子若这回还轻轻放过他们,为了维护他们的名声,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他们根本就不会吸取教训,将来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儿来!为了晚辈们好,大嫂子还是让他们吃点苦头吧。否则许大两口子再这样任性乱来,许峥还不知要受多少连累呢!大嫂子只当是疼侄孙儿了,你不是一向最疼他的么?”

牛氏祭出了许峥,许氏便迟疑了,想起自己听到侄儿侄媳那些话时的心疼感觉,她咬了咬唇,又是一阵胸闷,便低低地咳了起来。丫头们连忙上前服侍,牛氏回头给姚氏使了个眼色,姚氏会意,有些不耐地瞥了许氏一眼,便转身出去吩咐人请周太医去了。

周太医很快赶到,他这回给许氏诊断的结果没以前那么乐观。量变是会引起质变的,许氏这回是伤了元气了,如果不能清清静静地休养,这病就很难好了,要是将来还要时不时动气,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气了。但即使她老老实实地静养上一两年,身体也不可能象从前那么康健了。除了心平气静这一条铁律之外,她不但要长期服药,就连饮食方面,也添了许多忌讳。

可以想见,承恩侯夫人许氏,今后是不可能再在京城社交圈子里再有任何作为的了。也许把身体养好了,她还能争取在每年新年大朝的时候,与其他诰命一同入宫晋见,然后回家躺上几天,又或是在自家举办的宴席聚会上露脸,但出门去别人家参加宴会,估计就很难了吧?别人家也等闲不敢请她出动,免得她在自家宴席上有个好歹,难以收场。

许氏听完后,顿时心灰了一半。许家如今是这样的境况,她还指望自己日后能多帮衬些呢。倘若她一年里大半时候都只能窝在家里休养,又能为许家做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不甘心了。虽然侄儿侄媳让她生气难过了,但要帮衬娘家,也不急在这一时。侄儿侄媳不好,侄孙侄孙女总是孝敬她的。她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吧。没有好身体,她什么都做不成。

许氏老实了许多,虽然也嘱咐下人给周太医带话,请他不要向外透露自己的病情,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的病情上,也愿意配合地吃药、休息。至于许家那边的事,她也闭了眼,嘱咐心腹的丫头,若许家没有发生大事,就不必跟她说起许家人的消息。她得先静下心来养病才行。

因此,许氏并不知道,秦家众女眷离开了松风堂后,便在前院枯荣堂与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会合了。后两者已经去看过许氏,得知她的病情眼下没有大碍了,方才松了口气,但心中对于许家长房的怨恨,却是越发深了。

秦仲海吩咐姚氏:“不要再让任何人见到母亲了,就连许家二房的人,也不要放进来。他们若要求见,你或者三弟妹出面挡一挡。人情往来诸事,你们妯娌俩就先担起来吧,不必劳烦母亲。”

姚氏笑道:“二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夫人为这些琐事操心的!”

秦仲海扯了扯嘴角,看向秦简与秦含真:“许家长房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为了让母亲替他们澄清?既然他们说已经打发人去了孙家,那还特特来找母亲做甚?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气人来的吧?你们当时在场,可听见什么了?”

水龙吟 第五百八十六章 落空

面对秦仲海的疑问,秦简肃然道:“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我当时只顾着祖母了,没心思问清楚。”

秦含真倒是知道得多些:“我问过大伯祖母屋里的几个大丫头了,许家二位前来,除了想让大伯祖母帮着许家澄清以外,好象还想要回什么东西,说是大伯祖母以前从许大姑娘那里骗走的。”

姚氏小声道:“是两件衣裳,许岫给她哥哥做的。夫人说是给许岫看好了一户人家,想要拿她的针线给人家主母瞧瞧。其实,这两件衣裳后来都给初亮送过去了。当初夫人本来是想送给初明的,但初明不在京中,只好便宜了初亮。估计夫人还想跟大姐说,许岫会是个照顾小叔子的好嫂嫂吧?不过如今夫人打起了撮合许岫与初亮的主意,这衣裳倒是送得正好了。”

秦仲海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姚氏目光微闪,拿手中的团扇遮住了自己的口。

她真想知道许氏屋里的事情的话,其实也不是很难。喜鹊就是她的人,如今喜鹊的妹妹金雀也在帮她做事。虽然许氏似乎也有所察觉,有时候会打发这姐妹俩干别的事情去,但丫头们之间很难会有真正的秘密。许氏也许根本不会知道,喜鹊和金雀并不是非得人在跟前,才会知道她这里发生了什么的。

许氏虽是承恩侯府的当家主母,但如今中馈大权已经转移到了姚氏手中,许氏又接连与儿子、孙子起了嫌隙,威望大降,丫头们也是会有自己想法的。她们总要为了自己的家人与前程考量。秦含真是西府的人,也能从那几个大丫头嘴里问到消息,不也是同样的道理么?

秦仲海估计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妻子一眼,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牛氏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大嫂子这是发的什么疯呀?她这么做是想干什么?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初亮和许大姑娘都不用做人了好么?!”

蔡胜男想了想:“初亮虽然是独自在京,但他姐姐时不时就会与他见面,想必不会让他穿外头来历不明的衣裳。若是大伯娘赏的,谁的针线都是一样的,只当是丫头做的,也就是了。若有外人问起,只管这么说就行了,让松风堂里针线好的丫头出面承认。这衣裳里头总不会绣上许大姑娘的名字,谁还认真去计较呢?”

姚氏冲她挤了挤眼:“许家人若是不要脸了,非要计较,夫人又要做主,卢家难道还真能摆脱得了?”

秦仲海重重地咳了一声,又瞪了妻子一眼,方看向秦叔涛:“这事儿得跟大姐说一声。那两件衣裳也别还回去了,让大姐自个儿在家里烧了吧。”

姚氏笑道:“若是大姐有心,还可以叫针线上的人做两件同式样的衣裳,只在细节处留下印记。倘若许家到时候真的自打脸找上门来,就把这两件衣裳摔给他们看,想必那场面一定很精彩!”说完了,又被丈夫瞪了一眼,她便笑着闭了嘴。

秦叔涛没留意兄嫂之间的眉眼官司,点头时,脸上还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母亲真是疯了吧?为了撮合亲事,居然连许家那边都骗么?!”

秦仲海不置可否:“这都是大表嫂一面之辞罢了。母亲气得这样,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秦叔涛想想也是,脸色好看了些。这种私密之事,确实外人是很难弄清楚是非曲直的。况且说清楚了也没有意义,左不过是许氏与娘家人之间的争端罢了。这种事如今也不算是新闻了。

闵氏板着脸道:“夫人知道了外头的流言,虽然生气,但并没有拦着许家长房去澄清。这下可怎么好?夫人的名声越发不能听了!”

姚氏冷笑道:“那也要别人愿意信许家才行。难道许家长房如今的名声就很好听么?夫人反正是出了名的糊涂人了,外人提起都觉得是笑话,再笑话上一回,也没什么新鲜的,只不过是越发证明了她偏心娘家人的事实罢了。倒是许家长房,以为自己能澄清什么呢?世人早就看清他家的厚脸皮了吧?!”

秦仲海皱眉看了她一眼。姚氏没察觉,还只顾自己说得爽快呢,蔡胜男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转换了话题:“大姑奶奶那边,还是尽快去说一声的好。许家长房既然惊动了孙家,卢家也该有所表示才是,至少要把真相说清楚的。”

秦仲海点头,秦叔涛便对妻子道:“一会儿你上一趟卢家吧,也别总让大姐过来了。每次过来,母亲都要把人折腾得大哭一场,这又是何苦?”

闵氏应了声。姚氏与秦幼珍的关系比较复杂,遇到许氏的事,她又阴阳怪气地,还是别劳动她的好。

只不过,秦幼珍得知了许氏再次吐血病倒的消息后,还是亲自带着两个儿子往承恩侯府探病来了。这一回,许氏因为精神状况实在不佳,话说到一半就虚弱地睡过去了,总算是轻饶了秦幼珍一回,让她只掉了一会儿眼泪,就离开了松风堂。

但是,由于这一回许氏的病是因许家长房而起的,秦幼珍心头的负担减轻了不少,得知许家长房还去找孙家澄清了,心中的怨忿更深了:“伯娘一心为他们着想,他们这么做,丝毫不顾伯娘的清誉,也太过分了!真为伯娘不值!”她立刻派了长子前往孙家,说明原委。这一回,她也顾不上许氏的心情了,只管坦然跟人说许家长房的不是。因为她并非在伤害许氏的娘家人,而是在为许氏抱不平!

孙家自然不会许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了。他家只是淡定地接待了上门来的说客,绕了半天客套话,若无其事地谈笑一场,就把客人送走了。直到卢初明上门来说明原委,孙祭酒才拉着准女婿道:“你们家与许家长房疏远些也好。往日我看许峥倒是有些天赋的,奈何家风不清明,只怕要被拖累了,希望他能坚守己心吧。”然后就跟卢初明聊起了文章,半点没把许家长房的所谓澄清放在心上。

许家长房大概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家倒是费了不少心思去托人递话,向邻居、亲友以及他们认为对自家前程有利的故交友人们“澄清”所谓的真相,把责任都往许氏身上推了,好显出许家的清白无辜来。但许家先前出的事,实在太破坏他家的形象了。就算这些人听了许家长房的辩白,也没多少人相信他家真的完全无辜。就算许氏偏心娘家,偏心到了荒唐的地步。一直以来接受许氏帮助的许家,难道还能是什么清白正直的人家么?

因此,不愿意搭理许家长房的,依然继续不搭理;心里认定了许家长房有八卦可听的,依然兴致勃勃地打听着他家的八卦。许家长房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倒是因为承恩侯府的有心封堵,他们与许氏的联系也被彻底给断了。

许家二房倒是继续与承恩侯府来往如常,偶尔还能到永嘉侯府里去露个脸。许二奶奶很积极地想要邀请秦锦容到家中小住两日,说是新聘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糕点,秦锦容一定爱吃。秦锦容自个儿也有些心动。

但闵氏却道:“夫人正病着呢,容儿身为孙女儿,怎么好在这时候上别人家里去玩呢?”

许二奶奶干笑着说:“姑奶奶是为什么病的,亲家心里也明白。若是让容姐儿到我们家里住两日,叫人知道秦许两家依旧和睦,姑奶奶听说了,只怕心里还高兴些,那病也就好得快了。”

闵氏扯了扯嘴角:“你们常来看夫人,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别说不中听的,只怕对她还好些。容姐儿就不必过去小住了,定了亲的大姑娘,跑去未婚夫家里住,也容易叫人说闲话。”

许二奶奶也不敢勉强,忙赔笑道:“亲家说得是,是我疏忽了。”又对秦锦容说,“回头我叫厨子做好的点心,就给你送过来,叫你尝尝鲜。”秦锦容这才高兴起来:“也给祖母尝尝吧。她不是就喜欢许家人么?”

许二奶奶干笑,心想姑奶奶喜欢的,恐怕只有许峥许岫兄妹俩吧?

许二奶奶是带了儿子许嵘过来的,不一会儿,秦锦容便拉着许嵘去园子里玩耍了。许二奶奶留在听雨轩里,坐得离闵氏近了些:“长房那边……行事有些过分了,好象宁可得罪姑奶奶似的,我婆婆觉得不合情理,就让我想法子打听了一下……”

闵氏皱眉看她。

许二奶奶赔笑道:“虽说因分家的事儿,大嫂记恨了姑奶奶,但大伯子还没糊涂呢,又有大老爷在,怎么也不该任由大伯子夫妻俩把姑奶奶气成这样才是,更别说是坏了姑奶奶的名声了。许峥再有出息,如今也只是个举人,难不成大嫂就不怕姑奶奶将来不肯帮衬峥哥儿了?后来我跟左邻右舍来往时,偶然听说了一些消息,这才知道了原委。”

她压低了声音:“我们家后面,是工部郎中戚家的宅子。他家太太的外甥前些日子来京求学,就住在他家里,听说,好象是个总督府的少爷,至于是哪儿的总督,我就没打听清楚了。但那位少爷年纪挺轻的,也就是二十出头吧,在戚家花园里隔着院墙瞧见了岫姐儿一回,就跟戚家的人打听了。大嫂子知道了这事儿,指不定是想要图谋这桩亲事呢,前些天每日都叫岫姐儿到花园里去摘花,一听到外头传的流言就慌了手脚,宁可伤了姑奶奶,也要保住岫姐儿的名声阿弥陀佛!大嫂子倒是真敢想呢!总督府的公子,凭什么要娶岫姐儿呀?!”

闵氏皱眉问:“那家人有透露过想结亲的意思么?”

水龙吟 第五百八十七章 做媒

闵氏的想法很简单,倘若真的有人看上了许岫,家世出身又能让许大奶奶满意的,那就赶紧让许家人心想事成吧!许岫成功嫁了人,大家的耳根都能清静了。

然而,事情哪儿有她想的那么顺利呢?

许二奶奶哂道:“哪儿能呀?也就是邻居之间的下人们在私下议论罢了,小道消息倒是不少,可并不曾见那位总督公子上长房那边拜访。不过,长房如今还未出孝呢,一般人也不会上门去做客。戚太太倒也没说什么,半咸不淡地,瞧着对长房那边并不热络,至少没有从前我们家风光时那般热络,可瞧着,倒也没有因为流言就不跟他们不来往的意思。我也说不准戚太太是怎么想的了,想来那位总督公子只不过是她姐姐的儿子罢了,婚姻大事也轮不到她来插手。更何况,总督府的公子身份何等显赫?又是这样的青年才俊,什么样的好亲事说不来,需要将就岫姐儿呢?”

闵氏仍旧皱着眉头:“这位总督公子姓什么?他既然已经有二十出头了,想必已经成亲了吧?”

许二奶奶笑道:“戚家唤他表少爷,至于姓什么……是林还是宁,我也没听清。有小道消息说,他先前其实已经娶过一房妻子了,只是夫妻缘浅,成亲才一年,妻子就难产死了,后来也没再续娶。亏得大嫂子也乐意,这可是做填房呢!她也不怕委屈了岫姐儿。不过,若是岫姐儿真能嫁进总督府去,做个填房,似乎也没什么可委屈的……”

闵氏有些受不了许二奶奶的话,低头喝了口茶,便转而问起了许嵘的功课。

许二奶奶忙道:“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用心温书,简哥儿送来的笔记,他也认真拜读过了,说是受益蜚浅呢!永嘉侯可是京中有名的名师,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考中了进士。简哥儿的笔记是听永嘉侯讲解四书时记下来的,比外头的先生们教的强一百倍!嵘哥儿说,看过笔记之后,许多原本不明白的地方,都豁然开朗了!就连我们请到家里教嵘哥儿的西席,也都说那笔记极其珍贵,嵘哥儿能得到,真真是莫大的福气!”

闵氏淡淡笑道:“这是简哥儿让人照抄了他从前的听课笔记得来的。既然能让嵘哥儿受益,也是件好事。我只盼着他明年参加童生试,真能一口气考得秀才功名。他如今也大了,没个功名在身,在外头行走,也挺直不了腰杆。”

许二奶奶忙道:“亲家说得是!从前我们就是太纵着孩子了,想着有峥哥儿在前头撑着,嵘哥儿不必那么辛苦。可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堂兄再争气再风光,又哪里比得上自个儿挣来的荣耀?竟是我们耽误了孩子!如今嵘哥儿知道上进了,也愿意用功,都是亲家的功劳呢。”

闵氏扯了扯嘴角:“不敢居功,这是我们夫人的功劳。”若没有许氏拿秦家女的婚约吊着许嵘,他又哪里愿意下这个功夫去苦读?

许二奶奶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许家二房的人就这么维持着三五天上一次承恩侯府的频率,一直在外人面前彰显着他们与秦家的友好关系并不受各种流言影响,又似乎想要以此证明,行事不靠谱的只有许家长房而已。可事实上,许家二房并不是每次来都能见到许氏的真相,却并不为外人所知。承恩侯府上下也在有意放任外界的误会。反正,他们并不希望许氏跟许家二房的人太过亲近了,前者只需要静心调养就好,许家的事,自有她的儿孙来操心。

许氏并不是很关注许家二房的人来得有多频繁。她如今更希望能跟大侄子大侄媳再见一面,叮嘱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把许家的清白好名声给败光了。然而许家长房一直没有人来,她让人送帖子过去,或是打发人去请人,也都没有回音。这让她怀疑,明明是自己被气得吐血,怎么许大爷许大奶奶夫妻二人的气性就如此大,竟对她不管不顾了?许大奶奶不是还说,想要拿回许岫亲手做的那两件衣裳么?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被家里人与外界隔绝了,那些邀请或召唤根本就没被送到许家长房的人手中?她只得让许二太太与许二奶奶设法给长房再送信过去,却同样没有回音。

许二奶奶还道:“大伯子与大嫂子如今正忙着澄清岫姐儿的事呢。他们好象看中了一户不错的人家,还是什么总督府!如今他们哪里有空来见姑奶奶呢?我看哪,您也别提卢家了,有封疆大吏在前,大嫂子哪里愿意把女儿低嫁到从三品的官员家里去?若您说的是岚姐儿,恐怕她就乐意了。”

这话就连许氏听着也觉得不象话:“怎么可能?岚姐儿是庶出的,初亮再不成材,也是高官嫡子。”她更关注许二奶奶嘴里的总督府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许二奶奶却给不出更多的细节了:“大嫂子如今把我们二房当成仇人一样,哪里肯理会我们?就这些消息,还是我们听邻居家的下人议论,才晓得的呢。”

许氏对她半信半疑。先前许家二房婆媳俩是有过撒谎前科的,许氏怀疑她们已经与自家的儿孙们勾结在一起,参与了对她的消息封锁。她心下虽然很担心,但她如今病重不适,连屋子都出不了,也常常觉得精神不济。没法子,她只好先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让许二奶奶帮着留意许岫的新姻缘,特别是要打听清楚,那是哪位总督家的公子,又是否真有心要向许岫提亲?

倘若真能把许岫嫁进总督府,她也不是非得要让卢家掺和进来不可。必要的时候,她的儿子们也能给许家长房撑撑腰,与总督府商讨婚事呢。许岫嫁得好了,她与秦幼珍母子的嫌隙,想必也会不存在了吧?

许氏怀抱着美好的愿望养病,就连秦幼珍与卢初明、卢初亮母子三人出现得少了,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她还觉得这挺合理呢,因为两日前,秦幼珍就私下向她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道是嫁进云阳侯府的侄外孙女卢悦娘,被诊出怀有身孕了,只是月份还浅,尚不足两个月,只怕胎有些不大稳。卢悦娘如今忙着安胎,秦幼珍挂心女儿,等许氏这边情况稳定下来,就直接搬进了云阳侯府,与云阳侯夫人一道照顾卢悦娘了。至于卢初明卢初亮兄弟俩,自然是留守在家中读书。不过前者隔日就要去寻未来岳父求教,卢初亮则落了单。换了是从前,他肯定要往承恩侯府里来寻几个表兄弟玩耍的,但如今,他也很少出现在许氏面前了。

许氏觉得卢家人出现得少了,是合情合理的,就一心养病,没有多加询问,反倒是屡屡打发人给卢悦娘送去对孕妇有益的补品,既是为了交好云阳侯府,也是想要修补与卢家的关系。

因此,她并不知道,她的娘家侄孙女儿许岫,在忍着羞意到自家花园里装作摘花的样子晃悠时,遇见了站在隔壁戚家花园里,隔着镂空花窗皱眉看着她的卢初亮。

许岫当时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脸色都变了,倒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了脚跟。她的随身丫头也差点儿尖叫起来。

卢初亮皱眉看了后者一眼:“叫什么?你们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花园里做什么么?”

丫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没敢出声,惊惶地回头去看许岫。许岫深吸一口气,稍稍镇定下来,挤出一个微笑:“原来是卢表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戚兄是好友。”卢初亮淡淡地道,“我有话要与许大姐姐说,因此托他帮我这个忙。”

许岫涨红了脸。卢初亮竟然与戚家人相识,那么那两件衣裳的事……

她这念头刚在脑海里闪了一闪,卢初亮已经从墙头的另一般,抛了一个小包袱过来:“这是你的东西,自个儿拿去烧了吧。往后不要再让自己的针线流落出去了。”

丫头迅速捡起了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家姑娘的针线。

许岫脸一红,立刻命丫头把东西拿下去,又定了定心神,才向卢初亮行礼道谢:“多谢卢表弟了,当初姑祖母开口的时候,我也不知道……”

“时间不多,闲话不必再提。”卢初亮打断了她的话,“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戚兄告诉我,目前寄居在他家的这位表兄,确实是总督之子,却是庶出,因此总督夫人才懒得为他在京中另赁房舍,只叫他寄居在戚家。他也确实是要续弦了,原配难产而亡,留下一个女儿年纪尚小。不过他续弦之后,大概就要分家出去了吧。戚家倒是乐见那位表少爷与许家联姻的,也省得他添了个好岳家,但许大姐姐真的乐意接受这门亲事么?”

许岫的脸顿时白了。庶子的继室?还是现成的后娘,又马上就要分家,那即使是总督府的公子,也不能考虑!

她颤抖着声音道:“多谢卢表弟提醒了,只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卢初亮淡淡地说:“我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有另一桩好姻缘要介绍给你。不过你放心,不是我这个小弟弟。”

许岫懵了一下:“什么?”卢初亮这是……给她做媒来了?

水龙吟 第五百八十八章 好亲

许大爷与许大奶奶从承恩侯府回来后,除了带来他们把许氏再一次气得吐血病倒的消息外,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许氏确实有意在卢初明定亲之后,把许岫改许给卢初亮的想法,眼下正为此而努力呢。

许岫对此又羞又气,也因此,哪怕明知道许氏病倒了,她也没有前去探病的意思。反正许峥也一直没动静,她一个女孩儿,又在孝期内,如何好独自出门呢?

方才看到卢初亮,她心里是又怕又羞,担心卢初亮会对她露出不屑的表情。可她万万想不到,卢初亮此行竟然是……想要给她做媒?!

卢初亮却懒得与她兜圈子,直接道:“这里是别人家,不大方便,我就长话短说了。以许家长房如今的名声,外伯祖母又病倒了,只怕你们家出孝之后,你也没那么容易说得一门好亲事吧?当然,如果你愿意给戚家表少爷做填房,当现成的后娘去,那就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