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岫涨红了脸,咬着唇,强忍着羞意,尽可能冷静地道:“卢表弟……有话请直言。”她当然不可能愿意嫁给一个庶子做填房了,就算总督府的名号很吸引人,他们许家也是要脸的!

卢初亮见状便开门见山地道:“新晋吏部侍郎桂大人的次子,眼下正任翰林编修。他是上一科的二甲进士,年轻又有才华,长相也颇为俊秀。许大姐姐若去寻你哥哥问一问,定能打听到这个人,我绝对没有骗你。桂二公子原本娶了一房妻子,同样也是因难产而去世的,到得明年二月,便是整整三周年了。桂二奶奶并未留下任何子嗣,桂二公子也没有任何妾室通房,桂家人为他的子嗣发愁,已经决定了明年要为他续弦。只是桂二公子不乐意,他还一心惦记着亡妻。只要能让他愿意迎娶,并为他延绵子嗣,桂家人对他续弦的家世并没有什么要求,独独只剩下一条身家清白而已。”

他抬头看向许岫:“许二奶奶的娘家父亲,从前曾经与我父亲同在一地为官。我小时候与未出阁的许二奶奶见过好几回,认得她的模样。你与她眉眼间有五六分相似,穿着素色衣裳,就相似到了六七分。若是照着她的喜好,多穿青绿浅色的衣裳,梳着倭堕髻,戴珍珠首饰,言谈举止温柔婉约一些,脸上时常带着淡淡的微笑,乍一眼瞧上去,就更象了。”

许岫听明白了,脸色却渐渐发白。卢初亮的意思是……让她借着自己与桂二奶奶外型上的相似,故意去……勾引桂二公子?!虽然桂家人对女方的家世要求已经降到了最低,许家即使声名不佳,也绰绰有余,可是……这样的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卢初亮却没功夫去关注许岫的心情和想法了,径直继续着自己的话:“桂二公子是个孝顺儿子,已经答应了父母,明年妻子亡故满三周年后,会郑重考虑续弦一事。然而他只是答应考虑而已,只怕心里只打算搪塞过去。桂家人也不忍逼他,只能等他自己点头。而我正好与桂家小四交好,从他那里听说过,桂二公子与亡妻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后来因各自父亲调任,分离了几年,再次重逢,是在京城隆福寺的元宵花灯会上。当时桂二奶奶穿的是豆青色素绸面的兔毛斗篷,浅灰色绣银花的裙子,头戴珠花,手里提着一盏月宫嫦娥的宫灯。这些年,每年的元宵节隆福寺灯会,桂二公子都会前往当年二人重逢的地点,缅怀亡妻。倘若许大姐姐有意,想必明年的元宵,就是你的机会了。至于要如何施为,那与我无关。我只是告诉许大姐姐这个消息,如何成事,全看许大姐姐自己的本事。”

说到这里,卢初亮顿了一顿:“桂家不但有一位吏部侍郎在,桂家大公子还是礼部的郎中,负责的恰好就是科举事务。许大姐姐想必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许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礼部郎中,有可能会对许峥的科举之路有利。而吏部侍郎,则对许大爷与许峥的仕途都有助益。即使桂家只是侍郎府,对许家而言,却比总督府要重要得多,甚至比承恩侯府都重要!

许岫目光闪烁不定。她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卢初亮:“若这门亲事如卢表弟说的那么好,卢表弟为什么要告诉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许家……难道就没有半点怨言么?”

卢初亮扯了扯嘴角:“说没有半点怨言,那是骗你的。但我也知道,外伯祖母对许家的忠心,等闲不能动摇。看到我母亲伤心难过的模样,还有我哥哥烦恼的神情,我是真的挺怨恨你们。所以,倘若你真的能嫁进桂家,记得告诉外伯祖母,这是我的功劳。希望外伯祖母日后不要再拿恩情来折磨我母亲了,反倒要念我们卢家的恩情才好!没有我今日这番话,许大姐姐你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望嫁进一户好人家,许家长房的未来,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样的大恩,难道还不足以让外伯祖母闭嘴么?!”

许岫的脸色又一次发白了。她低下头去,心知许氏对卢家的做法,是有些过了。她自己都觉得羞愧不已。

卢初亮深呼吸了一下,表情淡淡地继续说:“行了,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你最好别把我今日的话到处嚷嚷。桂家这门亲事,并不是只有你能攀的。世上的人,容貌相似的多了去了,许大姐姐你也不过只有五六分象而已。若是走漏了风声,便宜了其他人,我可是会笑话的!”

他转头就走。许岫本想再问得清楚些,可见他头都不回,又不敢叫得太大声了,免得惊动了旁人,只得在花园里纠结了一会儿,便拉着丫头匆匆离去。

她走了,卢初亮才从花园的另一边房舍里探出头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与他年纪相似的少年。

其中一个身材有些胖的小声问:“怎么样?她信了么?”

另一个容貌俊秀的没吭声,只是盯着许岫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卢初亮拉着他二人返回屋中坐下,道:“我瞧她的模样,会不会去还不知道,但信是多半信了的。她这人……其实并不是很精明。我又没骗她,她只要再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桂家这门亲事是她攀得上的,到时候自然该知道要怎么办。”

身材有些小胖的少年哂道:“要是她真的信了,以后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别再整天往花园里晃,我就安心了。要是真让我那便宜表哥在我家花园里跟许家姑娘勾搭上了,我们戚家的名声还能要么?!也没法跟我姨母交代。”

少年戚小二心想,幸好许家长房如今正有孝,没法子往别人家里打听去,因此并不清楚自家那位便宜表哥的消息。那人虽是庶子,却也是独子,分家什么的,是绝不可能的。卢初亮方才的话,不过是诓许家大姑娘的,真要细查,总督府的亲事,未必就比不得侍郎府的。

戚小二十分看不上这位便宜表哥,对方的生母仗着得宠,嚣张得快要骑到他姨母头上去了,还一心要在京中结一门得力的姻亲。他姨母实在没法子,若不是为了三位表姐着想,早就跟姨父翻脸了,如今却只好忍气吞声,哄得姨父答应了一门表面光的亲事。只要许家这边不配合,那位便宜表哥就只能接受那门亲事了,日后就休想要借岳家之力来压姨母与几位表姐。许家虽然名声扫地,但怎么也是承恩侯府的姻亲,承恩侯夫人又盲目护短,倘若真叫便宜表哥攀上了这门亲事,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还真难说得很呢。还好他有卢初亮这位好朋友,不但与他气味相投,还愿意帮他解决许家的问题。

不过戚小二也有几分好奇:“若是许大姑娘真的去了元宵灯会,桂二哥能看上她么?”他推了推身边的友人,“桂小四,你说呀!”

桂小四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定。这位许大姑娘我没见过,方才远远瞧着,确实有那么几分象我二嫂。”说罢又转头看向卢初亮,“倘若我二哥真的愿意再娶,将来生下子嗣来,卢二哥就是我桂小四的恩人了!我们全家人都为二哥操碎了心,却又没法狠下心来逼他。二嫂那么好,家里谁人不伤心她这么早就去了?也越发不忍心看到有旁人取代了她。”

卢初亮笑了笑:“担心什么?你也瞧见了,许大姐姐论容貌、才华、品格,都比桂二奶奶差上两筹。就算桂二哥因为她的容貌娶她,也不可能会移情的。你们家要的只是桂二哥的子嗣,家里的中馈自有桂伯母与桂大嫂主持。许家的名声再糟,难道还怕桂伯母对付不来么?桂伯母可是御史之女!对媳妇们管教得严着呢!即使许大姐姐从娘家学会了什么坏毛病,有桂伯母教导着,也能被掰成真正的贤妻的!”

桂小四笑了笑:“这话倒不错。我还没见过哪位嫂嫂到了我母亲手里,还能出夭蛾子的。也因为二嫂最让母亲满意,我母亲才最舍不得她,至今还跟二嫂娘家往来无间。”他顿了一顿,“至于许家,那不是问题。我父亲是吏部侍郎,远远地寻个地儿,把许大爷远调外任,再给他升个官,十年八年不调回来,还怕耳根会不清静么?若是许大爷不愿意,推上两三回,就要坏考评了。到时候直接请他回家冠带闲住,越发省心!”

倘若结亲的另一方是许家,那无论桂家怎么做,也没人能挑他们的不是。桂小四心里挺满意。多亏了卢初亮这位好兄弟介绍的好亲!

水龙吟 第五百九十章 暴雨

许家长房好象忽然安静下来了。

没几天的功夫,这种出人意料的安静,就连远在永嘉侯府里宅着的秦含真都察觉到了。许二奶奶每隔两三天就要到承恩侯府去“探病”,与姚氏、闵氏妯娌俩拉“家常”,然后又会跑到永嘉侯府里来重复后面这个过程,各种关于许家长房的消息主动就会传入秦含真耳中,她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许家长房忽然间老实起来,确实让众人觉得很惊讶。本来他们还折腾着要在亲友面前“澄清”自家的清白,如今也收了手,全家人深居简出,好象回复到了从前闭门守孝的状态,连跟二房与邻居们的接触来往都少了,也不派人到承恩侯府来求见许氏,连下人之间的来往都断了,怎不叫人惊讶?

就连许二奶奶也奇怪呢,跟秦家女眷们嘀咕:“听说寄居在戚家的那位总督府公子是庶出的,原配难产死了,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女儿。想必是长房那边不想找个庶出的女婿,又拉不下面子,才关门闭户装没事人儿吧?其实谁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那位总督府的公子,听闻家里已经给他寻好了继室的人选,就等他学业有成后回家完婚了!”

对此其他秦家女眷都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姚氏多问了一句:“什么叫学业有成?这位总督公子身上有功名么?”

许二奶奶笑着回答:“好象是个举人,说是要上京参加会试呢。我听说时都想笑了,这该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今年春闱才结束了不到半年,下一科还得三年后呢,提前三年就上京应考?这也太心急了些。其实就算他是庶子,也是总督府的公子,谁还敢小看了他不成?何必这样勉强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这样的作派,跟长房还挺配和,若真能结亲,也是件好事。”

没人接她的话。

姚氏回头跟儿子秦简聊家常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说了。秦简不动声色,想起了卢家表兄弟二人悄悄儿告诉自己的消息,再抬头看一眼母亲,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让母亲知道,省得母亲沉不住气,把消息走漏出去,倒是不美了。连封疆大吏都能保守秘密,难不成秦家身为国戚反而不能么?秦简微笑着随口与母亲应和,却没有提起半句恩科的话,只在私下越发用心去读书备考。

就是准备送给未婚妻余心兰的礼物,他恐怕只能少花点儿时间去搜罗了。秦简如今也没法任性呢,只能采取了秦含真的建议,拜托休宁王世子店里的掌柜,代为打探消息,给自己省些时间精力。

秦简与卢初明都在学业功课上更加用心,秦柏隐隐察觉到了,也猜想他们可能听说了什么消息,对他们这种冷静不声张、私下努力读书的态度颇为欣赏,便有意识地多指点了一下他们的功课,布置的作业文章,也都开始照着会试的要求来,还鼓励他们多去找刚刚入职翰林院不久的唐涵讨论学问。

唐涵如今公务相当清闲,在翰林院过得不错,颇有时间来与大舅子表舅子们厮混。他是否知情,旁人也看不出来,但他与秦简、卢初明会面,倒是相处得颇为愉快。没过多久,这个读书会就把寿山伯府的余世子也给拉了进来。有余世子带头,唐涵从旁指点,秦简与卢初明觉得自个儿的文采都好了不少。

秦柏见晚辈们勤奋好学,心中欣慰不已,回头见冯玉庭也挺用功的,便也指点了他一番。虽然他不能明说什么,但冯玉庭十分珍惜这样的指点机会,得益不少。只是在秦柏看来,若明年真的开恩科,估计冯玉庭的火候还差着些,顶多就是下场一试,想要有所成就,恐怕还有些困难。不过不要紧,再下一科春闱,也不过是多等两年。冯玉庭年轻,还等得起。

秦家、卢家的子弟都在用心读书,许家那边也消停了。许氏要养病,因秦幼珍住进了云阳侯府,照顾怀孕的女儿,没法回来听许氏的“怀旧”与“教诲”,许氏也跟着老实下来。一时间,秦含真觉得周围似乎清静了不少,心里还有些不习惯呢。不过婚期将近,她还惦记着外出未归的未婚夫赵陌,要操心的事情多了,也没多少精力去关心别人家的八卦了。

赵陌这回南下,开始还隔着三五天就有一封信回来,不提自己具体到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只说些关心问候的话,让秦含真安心就好。但没多久,就连这三五天一封信也难有了,往往要七八天才会有一封短信,有时候甚至是一句口信。秦含真只能猜想,他办事还算顺利,只是忙碌得很,行程可能也比较机密,所以不方便往京中传信?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他的所有行踪不可,只要知道他安好无恙,心里也就满足了。近来,赵陌已经有四五天没有音信,她也挺淡定的。

时间已经进入了七月,但季节似乎并未由夏转秋,天气还是那么炎热,又经常有雨,几乎天天都下雨,只是雨势有大有小罢了。传闻直隶一带受灾不小,原本以为还能拯救一下的今年秋粮,恐怕真的要颗粒无收了。永嘉侯府厨房的下人早早就报了上来,道是市面上蔬菜瓜果的价钱涨了一倍,连米价都隐有上浮,只是朝廷平抑粮价的措施出得快,没让局势恶化罢了。但各家各户,都已经有意识地增加了粮食的采买,并且通令自家庄子上的庄头,今年新出产的粮食,就不要再往外卖了。

秦含真有些为这连绵不断的阴雨心烦,一边跟在继母身边,帮着打理家事,另一边也协助牛氏去处理那定期施粥的事务,算是为以后自己独当一面多学习些东西。她穿过来后,很少遇到这么年景不好的时候,积累一下面对灾年的应对经验,将来等她成了肃宁郡王府的主母,遇上类似的事务,心里也就没那么慌了。

等她忙碌起来了,思念赵陌的时间就会少一些。她觉得这样日子会比较好过一点儿。

七夕将至,秦含真正与蔡胜男商量今年的七夕要怎么过,因昨日又是一场暴雨,秦含真不想再耗费钱财在一些不太重要的仪式上,就打算拿七夕会的费用出去做善事。只是家里不止她一个女儿,这事儿还得跟小冯氏与秦含珠商量才行。蔡胜男赞同秦含真的想法,正讨论要做什么善事才好呢,忽然便有人来报说,肃宁郡王府的寿管家到了,是给秦含真送消暑点心来的。

秦含真心里疑惑,阿寿那边时不时就会送些小东西过来,有吃食有玩具,这是赵陌事先嘱咐的,没什么出奇,出奇的是,这种小事通常用不着惊动阿寿,郡王府来两个婆子就能解决了。肃宁郡王府与永嘉侯府之间关系不比旁人,从来不讲究那些客套的。

蔡胜男大概也发现到几分不对了。她笑着对秦含真道:“正好郡王府来人了。你陪嫁的家具,需要返工的已经做完了,有几件都改了式样,图纸和清单已经送了过来,就等哪天天气放晴了,才要运进城里来呢。我这就去把图纸和清单拿来,给郡王府的人瞧瞧,若有什么不对的,趁着如今还有时间,还能再做修改。”

这是很有眼色地要给秦含真留出空间来呢。秦含真领了蔡胜男的情,谢过她,方才移步前院花厅,与丰儿一起见了阿寿。

果然,阿寿送点心来,就是个幌子,他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想着赵陌临行前曾有过嘱咐,说他若遇到有事不知该如何决断,就去请秦含真的示下。秦含真马上就是他们郡王爷的王妃了,也就是主母。王爷不在家时,有事请示主母,乃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阿寿便来请示秦含真了。

秦含真便问:“有什么事这样急?你们王爷不是快要回来了吗?”

阿寿道:“实在等不到,这两日就要做决断了,小的只好来请姑娘示下。”他顿了一顿,“是我们王府派去监视蜀王世子府与顾家宅子的人回了话。”

秦含真顿时精神一振,给丰儿使了个眼色,丰儿立刻便走到门边守着,预备有人接近时可以提前示警。

阿寿便压低了声音,向秦含真禀报:“昨日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今早方才停了,监视蜀王世子府的人急报,说世子府后院紧挨着书房的墙忽然倒了一片,连带的顾家那边花园的墙也塌了。在世子府外守卫的士兵前去察看,道是墙根都被雨水泡烂了,满地碎砖土瓦,一片狼藉。皇城司加派了人手去现场守着,免得有闲人见世子府的墙塌了,便趁乱潜进府中打扰世子的清静,结果在清点府中下人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遍寻不得。世子府后来报称,这名下人称着雨夜,偷盗了几件值钱的东西逃跑了。可是……世子府周围守卫的士兵,根本没发现有人越墙逃出!”

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人的妻儿还在府中。若这人真的是贼,偷盗主人财物出逃,与叛主无异,他的妻儿却并未受到惩罚,甚至于,一儿一女的差事还换成了更好的,妻子也得了一大笔赏钱。另外,他的妻儿提起他来,都面带悲色,虽说在士兵面前说他是逃跑了,可是背着人的时候,身上却换上了素服,妻子女儿头上还带上了白花,只在见外人的时候摘下来罢了。种种情形,看起来更象是……

秦含真挑了挑眉:“这人死了?既然死了,又为什么非要说他是偷盗财物后逃走了呢?”

水龙吟 第五百九十一章 异味

蜀王世子府里如今用的下人,不是跟着他从蜀地上京的死忠,便是解除圈禁后临时雇佣或买入的奴仆,也有一部分,是内务府派遣的。

这部分人,多少肩负着一部分监视的职责,也因此深受蜀王世子忌惮。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内务府出来的人,在他府中,顶多就是在外院做些粗活而已,而且工作比较繁重,没什么人是能清闲下来的,更不能在府中随意晃悠。蜀王世子从前要出门游乐时,偶尔会叫上这些人充作随行的车或长随,但不是次次都如此。虽然在皇帝罚蜀王世子在家“读书”之后,这些人在世子府中的自由度有所增加,但基本上依然只能在外院活动,少有进二门的机会,更别说是到后院去了。因为在表面上,蜀王世子并非被圈禁,所以他们即使真有职责在身,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了。

所以,当秦含真听阿寿说,蜀王世子府有个下人失踪,很可能是死了,她第一个想法就是问阿寿:“这个下人是什么来头?他一家都在世子府里?平时是做什么差使的?”

阿寿已经问过负责监视的人这方面的问题了:“这下人据说是一年多前才进的府,合家一块儿被买进去的,不过平日里颇得重用。这跑了的男人原是世子府的护院,兼在蜀王世子出门时跟车,而他老婆则是在世子妃院中做洒扫,两个孩子,儿子在门房听差,女儿则是侍候小世孙的粗使小丫头。不过如今,他老婆已经做了浆洗上的管事婆子,儿子去了茶房,女儿则由粗使小丫头升为了三等丫头,登堂入室了。”

也就是说,这一家子本来就是蜀王世子府里相当体面的下人,如今地位更升高了。

照理说,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仆从,一般富贵人家是不会轻易让资历如此浅的下人就近侍候主人的。这一家子明明进蜀王世子府才一年有余,却已经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即使当家人顶着不名誉的罪名失了踪,也没有连累妻儿失去主家的信任。

秦含真有些怀疑,他们会不会本来就是蜀王世子的人,只是在王府抄家大劫里脱了身,等蜀王世子恢复人身自由了,就赶来投奔他?若是如此,那个失踪的下人,估计是真的死了,而不是叛主逃跑,而且他死得还很麻烦,蜀王世子绝不能让官兵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不能让他的尸首出现在官兵面前,所以,只能让他“逃走”了。

秦含真看向阿寿:“那个逃走的下人,他偷走了什么?”

阿寿回想了一下:“好象是一匣子首饰吧,据说是蜀王世子妃的嫁妆。”

秦含真嗤笑:“这个借口也未免太把人当傻子了。那个下人既然干的是护院和跟车的差使,平日肯定不会进内院,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偷当家主母的陪嫁首饰?就算他有本事潜进内院,也得知道那些陪嫁首饰是放在什么地方吧?这可不是家常用的东西,蜀王世子妃如今整天在府里度日,没有出门应酬的必要,若有什么嫁妆,肯定也是收起来的。想要把这些东西偷到手,那下人肯定要有内应!他妻子既是在世子妃院中当差,女儿又是小世孙身边的丫头,这内应只可能是她们母女俩。结果那下人跑了,他的妻儿反而被提拔了?这哪里是要追捕家贼的意思?分明是在奖赏与抚恤有功之人吧?我还挺好奇,那人若是死了,是为什么死的呢?又死在了哪里?为什么要给他安一个如此不名誉的名声?”

阿寿道:“蜀王世子府后院的墙塌了,据说现场堆了许多砖石泥块,十分狼藉。底下人商量过,有些怀疑……”他顿了一顿,“那失踪的人可能是被埋在了这些墙砖底下。”

秦含真皱了皱眉:“那墙很高吗?就算是塌了……堆起来的土堆也不会太高吧?如果真有这样的怀疑,让人挖一挖就是了。现在雨已经停了,挖起来应该没什么麻烦。”

阿寿说:“官兵们已经叫了人来清理了,因怕有什么疏漏,他们还封锁了现场,连顾家那半边墙附近的园子,也一并被封起来了,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们的人一直留意官兵那边的消息,也留在附近观望动静,据说那堵墙的砖石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并没有看见什么尸首。底下虽然还有许多泥土砖碎,但已经可以看到地面,官兵们暂时就没有继续清理下去。”

秦含真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吗?都已经能看到地面了,还要怎么清理?”

阿寿干笑了下:“这个……姑娘先前不是提过……有可能会有地道什么的……”

秦含真恍然,她想起来了:“哦,你们怀疑那地底下会有密道啥啥的,所以见官兵只清理了地表的泥砖,就觉得不够,需要再往下面挖一点?那就挖呗。要是真有地道,肯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阿寿叹了口气:“蜀王世子一直在书房盯着,嫌官兵们挖土扰着他读书了,又觉得世子府与顾家宅子之间破了洞,十分不方便,想让府中的下人尽快把那堵塌了的墙清理干净,赶在再次下雨之前,重新拿砖彻一堵更坚固些的墙。蜀王世子的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官兵们也查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好把人得罪得狠了。毕竟蜀王世子如今虽被勒令闭门读书,但在明面上,皇上毕竟没有说要圈禁了他,也没革去他的爵位,正式将他入罪。他如今还是宗室贵人,需得给他一份体面。”

官兵那边没有查到什么异样,只能把人撤走,又找人过来彻墙。不过,也因为那面墙塌了的关系,为了保证蜀王世子的“安全”,官兵一直派了人留在现场守卫,不必担心会有闲杂人等从围墙缺口入擅入世子府,打扰了蜀王世子读书。负责守卫的人觉得自家设想得很周到了,不可能还有什么遗漏。

可肃宁郡王府派去监视的人却直觉这里头有问题,偏偏又没有证据,能说服卫队的头领继续细加追查围墙倒塌的原因与下人失踪的谜团,只好报到阿寿这边来,请阿寿的示下。他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秦含真听完阿寿的说明,已经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皱着眉头问:“蜀王世子怎么非要在那个书房读书?世子府那么大,他上哪儿读书不行?什么非要说清理现场的人会打扰到他呢?他自个儿不能离得远些吗?”

阿寿也道:“底下人也觉得这点最可疑。尤其是如今天气炎热,才下过雨后,又出了太阳,那倒塌的围墙位处后院,周围有不少花木,自然也少不了枯枝败叶。经雨水一泡,再被太阳晒得半干,那围墙周边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叫人防不胜防。官兵们都有些受不了,真想不通,蜀王世子是怎么撑过来的?他非要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在那里读书。可让他避开一两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特地跑那里去盯着官兵清理砖土,也叫人生疑。”

秦含真想了想:“气味很难闻?正常情况下,一些枯枝败叶加上雨水、泥土,真的会造成那么难闻的气味吗?我们花园里也有这些东西,可气味也没难闻到哪里去。”

阿寿犹豫了一下:“姑娘提醒得是。这么说来……确实有些不对劲。底下人倒是提过,那塌了的围墙气味难闻,可能是因为臭味是从顾家宅子那边传过来的。顾家后墙前就是佛堂,佛堂前本来有一处水池子,从前养了些鱼和莲花,据说是请人看过风水后开挖的,多年来一直安好。今年春天的时候,顾老爷子忽然命人把水池子填平了,说是它不利风水,才会使得顾家事事不顺。但填了池子后没多久,顾老爷子夫妻俩就搬去了通州,将宅子租给了外地来的客商。等到雨季来临,住的人才发现,填池子的时候可能是疏忽了,竟无意中把排水口也给堵住了,以至于每逢大雨,花园里都会被水淹了。那租住的客商起初无心打理,时日长了,园子里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渐渐地生出异味来。后来气味大了,左邻右舍议论纷纷,客商方才把园子清理了一遍,清除了异味。只是如今这气味再漫出来,倒象是顾家的园子……又淹了。”

秦含真试着开了个脑洞:“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倒塌的围墙底下,确实有个地道什么的,然后那失踪的下人就是在里头死了。兴许是连日下雨,雨水把地道周围的泥土泡软了,造成了地道崩塌,把人给压死在里头了。可这事儿不能让官兵看见,所以蜀王世子府只能报说那失踪的下人是卷款逃跑了?现场会有异味,是因为有尸首在底下,被水淹了,才发出了气味来?至于顾家那边,如果有人挖地道的话,他家多半也不清白。好好的水池子被填平了,会是因为挖地道的土需要找地方安置的缘故吗?”

阿寿赞叹地看着秦含真:“姑娘这个猜测是很有可能的!说不定真是姑娘说的这样!”

秦含真笑了笑:“我就是随口猜猜,未必就是真的。如果想弄清楚事情真相是否如此,那就试着派人去参与重砌围墙的工作,趁机看看那一片是否有地道的痕迹,还有地面底下是否是空的?若能观察到顾家花园里的情形,那就更好了。我觉得,蜀王世子若要在自家府里挖地道,肯定要瞒人耳目,因为他府里就可能有皇家的耳目。可是顾家那边是私宅,如果那伙租住的客商身份有问题,那么他们掩饰地道口的手段,肯定不如蜀王世子那边隐秘。趁着如今有机会,你们要是能争取到官兵的配合,想要查出是否有地道,应该不会太困难。”

而一旦查到了地道的存在,蜀王世子也就百口莫辩了。

水龙吟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大火

阿寿兴冲冲地回了肃宁郡王府,赶着给底下的人传令去了。

如果真照秦含真所言,蜀王世子府里那倒塌的围墙底下有地道,那就比什么证据都更有说服力。而一具尸首是很难掩盖住的,总会有气味传出来。只要把现场盯得紧一些,任谁也不可能避人耳目地把地道里的尸首挖出来处置了。阿寿觉得,他们郡王府的人,兴许马上就要立下大功了!难得天公作美,让蜀王世子露出了马脚,这样的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秦含真心里也挺兴奋的。不过她只是开了个脑洞,不敢说事实一定如此,只能坐在家里等阿寿的消息。但她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还是有几分靠谱的。倘若那蜀王世子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把多半是死了的下人说成卷款潜逃,又亲自紧张兮兮地守在倒塌围墙附近的书房里,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吵着要官兵们赶紧结束清理工作,好让世子府的人尽快把墙重新砌起来呢?这种种疑点,心里没鬼的人怎会去犯?

可惜肃宁郡王府在京城并没有搜索和执法的权利,阿寿手下的人也只是暗地里留意情况,再通过熟识的官兵去操作,暂时不好走到台面上来。否则他们只需要让人在倒塌的围墙一带挖地就可以了。能让人走动的地道,绝不是小工程,如今还可能有一具尸体在里面散发出异味来给挖掘的人做向导,想要找出这条地道的蛛丝蚂迹,应该是不难的。

然而,肃宁郡王府的人又做不了主。就算是如今认定了那围墙底下有猫腻,也只能暗地里监视,明面上的工作还要依靠蜀王世子府外围守卫的官兵来进行。为了不犯忌,他们甚至不能摆明身份,作为郡王府主人的赵陌又不在京城为他们打掩护,很多事做起来都不大方便,真是叫人郁闷。

秦含真心下盘算了一会儿,便与丰儿小声商量:“你说……有没有可能找人向外头放点儿风声,把蜀王世子府后墙倒塌的消息传出去,引来几个流氓地痞,那样官兵们就有理由把那片围墙一带的地段盯得死紧了。就算是蜀王世子有心要把地道里东西掩瞒住,也没法钻空子?”

丰儿皱眉道:“这事儿算不上难,但精明些的地痞,都不会看到官兵围在那儿,还凑上去找不痛快的。就算不放这个风声,官兵们也会把那一片给盯紧了。再说,还有郡王府的人呢。”

秦含真想了想:“也对……万一有外头的人掺和,反而出了乱子,让蜀王世子的人有机会浑水摸鱼,那就不好了。”她歪了歪头,“蜀王世子府那边肯定是官兵盯睄的重点,就算真有什么动作,应该也不会是他的人出手。倒是隔壁顾家宅子里租住的几个所谓外地客商,比较可疑一些,采取行动的可能也更大。”

那些外地客商越发可疑了,就算他们只是租住在那里,住的宅子出现异味,难道他们就不难受?为什么不去清理?而等到左邻右舍都开始抗议了,他们就行动了。不清理,到底是因为懒得去做,还是……有不能清理的理由?至于后来采取了行动,估计也是不想引起邻居们的注意吧?那帮人说是客商,但好象也没做什么买卖的样子,宅子里只存放了很少的货物,而且几个客商也不常带着货物出门。更重要的是,外地客商租住那种地段的官家宅第做什么?难道外城富庶繁华的地区不更有利于生意买卖吗?

秦含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顾家宅子那边,兴许是个突破口,而且又不象蜀王世子府这般引人注目,还容易招忌。至于理由嘛……当初太后娘娘不是曾经命赵陌打探楚瑜娘的情况吗?查到顾家头上,也是说得过去的嘛。赵陌想必已经跟太子殿下提过楚瑜娘身世的可疑之处了。

秦含真在家里,也时不时有听到宫里的传言,道是东宫新晋的楚良媛,并不是很得太子宠爱。虽然她时不时有晋见的机会,也曾为太子殿下抚过琴,陪过聊,但还没有过过夜呢。先前的小道消息说太子殿下每逢盛夏就要苦夏,不思饮食,清心寡欲,可那已经是他病情未痊愈之前的事了……秦含真觉得,太子殿下对楚良媛,应该是抱有戒备之心的。不管楚良媛是不是真有问题,先让她当一回坑蜀王世子的借口,想必太子殿下是不会生气的。

秦含真便与丰儿商量,让丰儿往肃宁郡王府走一趟,追上阿寿,把这主意告诉他,让他掂量着去。

丰儿犹豫了一下:“这……打发别人去也是一样的吧?我是姑娘的贴身大丫头,怎么好往郡王府去?叫人知道了,只怕要说闲话。”

秦含真眨了眨眼:“赵表哥又不在家,我派丫头去他王府传个话,能引人说什么闲话?再说,你又不必非得走大门,从花园那边的侧门过去嘛。别院后门的小门房那儿,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你从别院过去,无论是直接走过街桥去郡王府也好,让别人带话给阿寿,叫他来别院见你也行,都不怕外人会看见。至于郡王府的人,想必阿寿知道该如何叮嘱,用不着我们操心。”

丰儿有些讪讪地:“那……那儿就去一趟好了。走别院那边的路也好。”

她转身正要离开,秦含真就把她叫住了:“慢着,我有主意了。”丰儿正疑惑,便看见蔡胜男从门外走了进来,忙向她行礼:“四奶奶。”

蔡胜男点点头,看了看屋里,笑道:“寿管事走了么?怎么这样快?我刚拿了图纸与家具单子过来,还没让他过目呢。”

秦含真这才想起了蔡胜男方才回避的借口,咳了一声:“好象是他们郡王府里还有急事,他就急匆匆走了。也怪我一时没留意,忘了跟他说一声。那就让丰儿把东西送过去吧,一定要得到回话才行。”她给丰儿使了个眼色。丰儿明白了,干笑着从蔡胜男手里接过了那一叠厚厚的册子,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蔡胜男微笑着对秦含真道:“若是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得开始叫人把家具往城里送了。这天气也实在叫人犯愁,不知道哪一日才能放晴。如今动不动就来一场大雨,实在叫人防不胜防。”其实运家具还是小事,关键是这连日的雨势会不会影响到新郎官赵陌的回程?蔡胜男挺为继女担心的,婚礼的日子早已定好了,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秦含真听她说起,心里也跟着犯起愁来。虽然知道赵陌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可是他迟迟未回京,也难免会让人担心呀。

秦含真担心了没两日,阿寿那边就给她送来了好消息。赵陌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如今正坐船走在山东境内的运河段,若是一切顺利,婚期前几日就能赶到京城。即使是路上遇到什么阻碍,上岸换快马走陆路,也耽误不了两天。而且他这回南下,差事办得很顺利,可以预见到他又立功了。

秦含真心里一边为赵陌欢喜着,一边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而忐忑。难得老天爷接连停了两日的雨,瞧着还有放晴的倾向,永嘉侯府上下都觉得这是天公作美,秦含真可以在晴朗的天气里出嫁,而不必顶着阴雨出阁了,大家都高兴得很。婚前的一切准备工作,也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亲友们相继上门来给秦含真添妆,永嘉侯府每天都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

就在这一片喜庆当中,京城里忽然出了点有些晦气的事儿。已经快要被世人遗忘的那位被皇上勒令闭门读书的蜀王世子,他府里继雨后围墙倒塌之后,竟然又发生了一场火灾,波及到了他惯用的书房,将他奉皇帝命令抄写的书本、佛经等物,全都付之一炬了。

据说蜀王世子府的整个后院,几乎被烧为平地。而且火势还波及到了内宅,差一点儿就把正院也给烧了,有几个丫头婆子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连蜀王世子唯一的儿子小世孙,也受了惊吓,火灾次日就高烧起来,急得蜀王世子妃哭着给宫里递了帖子,求得太后垂怜,赐了一位太医下来给小世孙诊治,才让他有所好转。

但蜀王世子府经过这场大火,可以说是彻底遭了殃。半边府第都被烧得不能住人,损失简直没法计算,想要清理废墟,还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呢。

可蜀王世子府好歹没有死人,更凄惨的是,蜀王世子府隔壁的顾家宅子,不但被烧了佛堂与花园,还死了一个人!

顾家主人已经迁居去了通州,如今住在宅子里的,是几个外地来的客商。其中一人住得离后院近些,火灾时睡得死了,没逃出来,他带来的货物也都烧毁殆尽。与他同来的几个商人,有人受了伤,有人损失了货物,个个都惨不可言。

如今顾家宅子里哭声震天,客商们临时为被烧死的同伴办起了丧事,说起他死在异乡,妻儿都不在身边,还不知要如何才能送灵返乡,从外地带来的货物也都被烧毁了,血本无归,就算回了乡,妻儿也不知该如何生活,真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说得左邻右舍的人都十分同情,纷纷送了些盘缠过去接济。

蜀王世子也有意帮上一把,但有官兵们拦着,他没能亲自往顾家去吊唁,只能托守卫的士兵,给邻居送去了一份帛金。

阿寿手下的人曾经设法在近距离看过那份帛金一眼,只知道是个黑木匣子里装的四个十两的银锭,作为帛金只能算是一般的水平,但匣子里是否有别的东西,就不清楚了。但士兵负责转送的东西,肯定是有人搜查过的,若有明显的夹带,早就被发现了。

阿寿犯起了愁,这个消息,要不要再报到未来主母面前去呢?他们郡王爷也马上就要回京了呀……

水龙吟 第五百九十三章 互通

“大火?”刚刚回到肃宁郡王府的赵陌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阿寿,手里动作不停,仍旧在整理着身上刚穿好的锦衣。

他才从外地骑快马返回京中,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如今还要赶着进宫去向皇帝汇报,匆忙间只吃了些点心充饥,连饭都没法好生吃。他不知道今晚是否能出宫,为了预防万一,才问阿寿近日有没有发生什么要紧事的,没想到会从阿寿嘴里听说了蜀王世子府大火的消息。

阿寿连忙把情况都说了,又道:“蜀王世子府后院大火熄灭之后,连着顾家宅子后花园都成了一片废墟,如今也没法清理。蜀王世子府的人都挤在前院与正院住着,顾家宅子里的人直接搬到了前宅去。蜀王世子一直老实没动静,负责监守的卫兵盯得紧,顾家宅子里的人也除了采买丧事用品外,几乎没有出门的时候。我瞧这情形,估计线索是断了,虽然命人继续盯睄,却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我想着这事儿不算急,就没再报给秦三姑娘知道。毕竟……这多少有些晦气,没必要让咱们的郡王妃跟着糟心。”

赵陌听得笑了,满意地瞥了阿寿一眼:“你还挺机灵,做得好!回头去领赏吧,赏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阿寿大喜,忙向他行了个大礼:“谢郡王爷赏!”

赵陌笑着在椅子上坐下,低头掖了掖袖口。阿寿忙将摆在一旁地上的靴子拿过来,亲自服侍赵陌穿了,又道:“如今郡王爷回来了,我也就不必再烦恼该请谁的示下了,还请郡王爷吩咐。”

赵陌踩了踩脚上的靴子,道:“既然不急,那就等我从宫里出来了再说。你替我送个信去永嘉侯府,给舅爷爷、舅奶奶、平四叔与三表妹报个平安。我得先去向皇上复命,没法去给舅爷爷舅奶奶请安,替我赔个不是吧。”

阿寿有些讶然:“眼下天才黑不久,郡王爷何不先去一趟永嘉侯府再进宫?若是怕人看见,走后门也就是了。”反正这个时辰进宫,只会撞上皇帝用晚膳,赵陌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赵陌却摇了摇头:“不能去。差事要紧。”他身上还有重要的东西,要先呈给皇帝过目,万一途中出了差错,岂不是连累了永嘉侯府?更何况——

他对阿寿说:“你们总念叨着,我成亲前不该与三表妹见面,起码婚礼前一个月不能相见。这大晚上的,我就算去了永嘉侯府,舅爷爷舅奶奶也不会让我见到三表妹的,那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你去给我报个信,让他们知道我平安无事,也就行了。明儿若有空,我再去永嘉侯府请安。”

没错,肃宁郡王殿下就是这么双标。

阿寿哑口无言,低下头退后一步,赵陌大步往屋外走,他便迅速跟上了。

赵陌进宫很顺利,虽然撞上了皇帝正与太子共同用晚膳,却也没有惨到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偏殿里等候,而是被皇帝派人来传召过去,与他们父子一道用膳了。当今皇室不讲那许多虚排场,皇帝要与宝贝儿子用饭,顾虑到太子夏天里胃口不佳,特地让御膳房的人上了清淡新鲜又有营养的菜色,不但太子吃得香,还挺合赵陌口味的。三个人吃了一顿合心意的晚饭,就移步御书房,让宫人上了清热消食的药茶,摒退左右,只留心腹内侍听候吩咐,便开始谈论正事了。

赵陌这一晚上果然未能出宫。等他与皇帝、太子谈完事,宫门早就下钥了。不过外宫中有给值守的官员夜宿的房舍,匀出一间干净整齐的厢房来让赵陌歇下,还是没问题的。他为了赶回京城,出了山东境内后就改走陆路,一路快马急驰,日夜兼程。到得如今,工作汇报完了,差事也告一段落,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再也掩不住身上的疲倦之意,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还是在值守房侍候的内侍唤了赵陌好几回,才把他给叫醒了。匆匆梳洗过,他胡乱吃了几样早点,听说早朝已经散了,便已赶到御书房去,再见了皇帝一回,临近中午时,方才得以出宫回府。

然后便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

赵陌没好气地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袁同知,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袁大人,我累得很,不想跟你绕圈子了。你直说有何贵干吧?”

袁同知左右望望,冲他笑了笑,结果反而吓得周围的路人惊呼出声,满面惊惧地四散躲避。袁同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干巴巴地说:“请郡王爷借一步说话。”

赵陌看了看周围,无奈地叹了口气:“去我王府吧。”他的肃宁郡王府新进翻修完毕,因想着别院离永嘉侯府更近,所以他还没有搬回郡王府正院去呢,生活起居还是在别院里。然而,待客的地方,已经换成郡王府了,如今带袁同知回去,东西也都是现成的。

袁同知没有客气,就跟着他走了。

进了肃宁郡王府,袁同知随意瞄了周围几眼,便不再关注赵陌新居的环境了。等上茶的小厮退下去后,他就跟赵陌开门见山:“郡王爷似乎一直在关注蜀王世子的动静呀?蜀王世子都闭门读书这么久了,郡王爷还继续派人盯睄,实在叫人惊讶。”

赵陌扯了扯嘴角:“原来袁大人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也知道这么做有些犯忌了,但蜀王世子曾经如何算计我们一家的,袁大人心里也清楚。我可不是吃了亏却闭口不言的那种软蛋。他行事处处不合常理,显然还有大图谋。我自然得命人盯紧了,免得他闹出大祸来,叫皇上、太子跟着操心,太后娘娘也不能安心。”

袁同知笑笑:“郡王爷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您的做法确实是有些犯忌了,可只要您不想着谋逆或是为非作歹的,那就做什么都算不上犯忌。我们密谍司的规矩跟旁人不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偶尔犯个忌,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最要紧的,是要看这犯忌的法子是否有用。您也没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不过就是瞧蜀王世子不顺眼了,让人多盯着些罢了,即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在我看来,您与许多宗室子弟相比,已经称得上相当乖巧了。只要您不是我们密谍司的敌人,随您爱做什么不行呢?”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赵陌成了密谍司的敌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密谍司行事有时候不太讲规矩,这也有可能是指他们对待敌人的手段。

赵陌听懂了袁同知的言下之意,只是笑了一笑:“能得袁大人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既然袁大人发现我在关注蜀王世子的动静,可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袁同知说:“我不知道郡王爷都知道了些什么,不如大家互通有无?”

于是,赵陌与袁同知就交换了一波情报。其他的还好,基本上大同小异,袁同知所说的,几乎都是阿寿手下的人已经打探过了,汇报上来的,顶多就是在细节上差着些罢了。不过,袁同知补充的一个情况,却非常重要。

蜀王世子命人送到邻居家的帛金,是拿黑木匣子装的四个银锭,每锭重十两。这份帛金说是已经给顾家客居的客商们送去了,但事实上,东西如今是落在了袁同知的手中。当时负责检查帛金的人,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担心自己没检查出匣子里是否有夹带,会被蜀王世子钻了空子,争取到与外界联络的机会,因此就把东西换了,另寻了四个十两重的银锭来,拿另一只匣子装了,送到客商们手中。

如此,若蜀王世子是正常地送帛金给人,那对方就没吃亏,仍旧得了同样数量的银子,谁说起来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人克扣了蜀王世子给出的钱。然而,蜀王世子给出去的东西,却还在朝廷的掌握之中,若有猫腻,肯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

袁同知就真的发现了。

那四个银锭的底部,都有些浅浅划上去的图案,乍一瞧似乎是毫无意义的划痕,但久在皇城密谍司的袁同知却一眼就认出来,那应该是一种带有特殊含义的记号。当初他追捕疑似与北戎人勾结的蜀王世子下属黑风时,就曾经在他的遗物上发现过这样的记号,怀疑那可能是蜀王府内部通用的某种暗语。

“遗物?”赵陌皱了皱眉,“我以为你们是把人追丢了,怎么?这人死了?”

袁同知叹了口气:“死了。死得相当干脆利落。我们的人已经将他围住了,本可以将人活捉了的,没想到他身上还暗藏着一把利刃,赶在我们的人将他拿下之前,一刀割了自己的喉咙,竟是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连他的名字,我们也是事后追查曾经与他有过接触的人,才辗转打听出来的。”

赵陌问:“我怎么听说他是逃了呢?”

袁同知扯了扯嘴角:“是密谍司放出去的风声,免得让指使黑风的人以为他真个死了,就警惕起来。”当然,他们密谍司也有挖坑等人跳下来的打算,只是很显然,并未成功。蜀王世子一直被圈禁着,就算外头有坑,他也没法去跳。

这种有些丢脸的事,袁同知也不乐意多谈。他只问赵陌:“郡王爷手下人才济济,难道就只得了这些消息?”他想要知道的,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赵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哦……那么好吧。我想请问袁大人,是否想过……蜀王世子府那堵倒塌的墙底下,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袁同知顿时肃然:“郡王爷此言何意?”

水龙吟 第五百九十四章 共事

袁同知从前根本没想过,蜀王世子还能在重重守卫包围之下,召集几个死忠追随者,挖出一条地道与外界沟通来。

但是,赵陌提出的猜想并不象是无中生有的。对比蜀王世子府的种种异状,还有蜀王世子本人的一些古怪行为,倘若真有一条秘密地道的存在,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袁同知还马上想到了:“偷盗财物后逃走失踪的那名下人,其实是死在了地道里吧?是因为连日暴雨,引发地道倒塌的关系么?这人的妻儿都在蜀王世子府中领了体面差使,可见一家人都是蜀王世子的亲信之人。那秘密地道关系重大,留一名亲信在内值守,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地道与围墙都因大雨而崩塌,动静很响,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更别说是驻扎在附近的官兵。蜀王世子的人也好,住在顾家宅子里的人也好,根本来不及把地道挖开,将尸首抢出来,就只能任由他留在了地道之中。”

这个思路是合情合理的,与阿寿那边的想法也一致。赵陌知道阿寿是得了秦含真的启示,自然是连连点头。

袁同知便继续推理:“而人死之后,总是会散发出气味来的,一旦被守卫世子府的官兵发现,地道就会大白于天下,蜀王世子无论如何也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因此,无论是蜀王世子,还是顾家宅子里的所谓外地客商,都不会希望被官兵们发现那地底下有地道。偏偏雨停之后,世子府后院一片狼藉,顾家后院墙也塌了,为了阻止外人擅入世子府的地界,官兵一直留守在废墟旁,令那些心思叵测的人无法及时掩盖地道的痕迹。太阳高照,迅速晒干了地上的雨水,又使得后院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异味来。因此,郡王爷手下的人提醒官兵们去清理废墟,蜀王世子与那群外地客商就更担心了。万一官兵挖到了地道,又或是发现了地道的出入口,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蜀王世子千方百计地留在后院书房监视官兵们的行动,生怕他们发现了端倪,又以自己需要赶在下一场大雨到来之前将院墙重新建起来为由,不让官兵们在清理完废墟之后继续往地底下挖,还打算要将人糊弄走,好开展重建院墙的工作,然后浑水摸鱼地把失踪者的尸首挖出来转移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再将地道的痕迹掩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