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瑶想的却不一样,道:“只不过做些针线,就能赚五两银子,你还不满足?这也能叫辛苦的过日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静初不再出声,转而别过脸去,拿起妆台上的一面旧靶镜来照。那镜子许久不曾磨过,本是光滑可鉴的铜镜面,已变得十分模糊,只能照见个大概的人影,饶是如此,仍能看出苏静初弯弯的眉,大大的眼,樱桃一般的小嘴,怎么看怎么美丽动人。

这样的一副好容貌,若是去过辛苦操劳的生活,岂不是浪费了?苏静初莫名地难过起来。照着照着镜子,她又想起自己的病来,郎中总说是不足之症,要好生调养,可生在苏家,身为庶女,还有苛刻的万姨娘压着,有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钱来调养?

这若是嫁到富贵人家,每日里人参燕窝的吃着,肯定早早地就能养好。若是命不好,嫁给穷秀才,只怕过得比现在还不如。也不知苏静姗的话在苏留鑫面前管用不管用,也不知苏留鑫终究会不会改变主意,另替她觅良缘…苏静初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苏静瑶看她泪流不止,就知道她没有想转过来,而是钻进了牛角尖,于是撇撇嘴,也不去劝,拿脚出去了。她到得外间,发现计氏和苏静姗已经走了,便又去了隔壁,但还是没找着人,待朝后面一进院子去一看,原来计氏和苏静姗,还有万姨娘和乔姨娘,都在厨房一起做撑腰糕。

原来计氏不但早就买好了糯米,而且已经淘过,搁在外面吹至八分干了。万姨娘此时灰溜溜的,正在计氏的监督下,推着个石磨磨糯米粉。苏静瑶走进去,叫了声太太,又叫了声三姐姐,问道:“可有要我帮忙的?”

计氏最爱她的勤快,笑着把她和苏静姗一起推向门边,道:“小孩子家家的,要你们帮甚么忙,回房顽去罢,等着吃糕就是。”

“都是十三四岁要寻人家的人了,还小孩子家家…”万姨娘一人推磨,累得额上身上都是汗,极不满计氏偏疼苏静姗和苏静瑶,忍不住犯嘀咕。

计氏瞪她一眼,骂道:“再多话,磨好了粉,糕也让你一个人做。”

万姨娘知道计氏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赶忙闭紧了嘴,不敢再出声。乔姨娘在旁见着万姨娘吃瘪,极为得意,脸上不免就带了出来,计氏一眼瞧见,便塞了一把菜到她手里,道:“去择菜,中午总不能只吃糕。”

苏静姗站在门边看到这里,心知计氏完全能弹压住这两名妾,便放心地拉起苏静瑶,回房去了。虽说今天过节,计氏又好心让她歇着,但她却闲不下来,一进房门,就把布料和针线翻了出来,抓紧时间做文胸。苏静瑶见状,也就不回房,拿了个已做好的文胸在手里,道:“我来钉绢花,和三姐姐说说话。”

苏静姗也是爱她的勤快,闻言笑道:“若能提前完工,三姐姐买包松子糖送你。”

苏静瑶一向爱吃糖,但此时听了这话,却扭捏起来,道:“我帮三姐姐的忙,本来就是应该的,你却还非要给我工钱,这已经让人不好意思,怎能再要你的糖。”

“你出了力,给你工钱是该的。”苏静姗笑道。

苏静瑶拿碎布条做了朵嫩黄色的绢花,递给苏静姗看,问道:“三姐姐,你看我这朵花做的好不好?”

苏静瑶在针线上有限,扎绢花却是有一手,苏静姗看得连连点头,赞了她好几句。

苏静瑶得了夸赞,眉笑颜开,道:“还是咱们好,哪像二姐姐,坐在房里愁眉苦脸,也不来做活。”

“她不过是愁自身亲事而已,这也是没办法。”苏静姗叹了一句,又问苏静瑶:“你也不小了,可曾想过要寻个甚么样的人家?”

苏静瑶脸上一红,嗔道:“三姐姐,你不厚道,竟来打趣人家。”

苏静姗笑道:“这里就咱们姐妹二人,有甚么不能说的?”

苏静瑶垂了头,羞答答地道:“我没二姐姐那样大的心,能寻个和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甚么叫和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苏静姗一愣。

苏静瑶道:“就是前面有个铺子,后面有几间房。若是我自己有了铺子,一定起早贪黑,用心经营,只要自己能当家作主,这日子也就好过了。”她说着说着,见苏静姗还是愣愣的,以为她不赞同自己的观念,忙急急地道:“三姐姐,你别看就一个铺子,其实赚的钱也不算太少,不然爹爹也不能靠一个铺子养活我们全家八口人——虽说咱们家一共有三个铺子,但其实另外两个早就快倒了,爹就是为了撑住那两个,挪东墙补西墙,才使得这边店里月月亏空。若是换作我,一定不这样,就安安心心守住一个店,把它开好就够了。”

她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三姐姐,你别看我们几个穷得要死,太太天天为伙食费犯愁,其实万姨娘手里捏的钱多着呢,足够咱们天天吃肉,所以啊,铺子少,铺子小都不怕,关键是要自己当家作主,若我嫁个有铺子的人,一定能过得好!”

她一番话说完,却见苏静姗只看着她嘻嘻地笑,她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话讲多了,惹来苏静姗笑话,连忙把头又垂了下去,声如蚊呐地喃喃道:“三姐姐,你笑甚么呢?”

苏静姗笑道:“我笑你说的这样的人家,咱们眼前怎么就正好有一个呢?”

苏静瑶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她,苏静姗还是笑:“隔壁王秀才,可不就前头有个铺子,后面有个院子,而且我听说他无父无母,只要有人嫁过去,就是能当家作主的。”

苏静瑶这下是真羞红了脸,怎么也不敢抬头了,但说话却更急了,道:“三姐姐,你休要胡说,人家是来向二姐姐提亲的,再说…再说我也瞧不上他…”

“你为甚么瞧不上他?”苏静姗问道。

为甚么瞧不上?还不是因为他穷。可听苏静姗跟苏静初分析过那一段,苏静瑶的想法就有些变了,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出那一番话来。因此这时被苏静姗直直地问着,她就有些答不上来。是呀,她一个商户庶女,凭甚么瞧不上王秀才?人家好歹有功名,有房子,配她绰绰有余,就算美貌的苏静初嫁给他,都是高攀了。

苏静瑶越想越觉得王秀才不错,但只可惜人家看上的是苏静初,她想也是白想,就不由得神色黯然。

苏静姗看在眼里,不禁埋怨自己心直口快,忘了这是古代,不是甚么话都能说出口的,赶忙出声安慰她道:“家里有铺子又有院子的人多着呢,也不在王秀才一个,你且放宽心,说不准到时爹给你寻的人家比他这还好呢。”

“比他还好?怎么可能…我是甚么身份…”苏静瑶却不知在想甚么,喃喃自语着。

苏静姗见之担心,愈发自责自己不该提这茬,但又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好寻了些别的话来讲,好歹哄得她露了些笑脸,这才舒了口气。

中午,乔姨娘来叫她们去吃饭,苏静瑶丢开绢花,同她一起先走了,苏静姗欲跟上去,却见她正同乔姨娘咬耳朵,明显在讲不想让人听见的悄悄话,便停下了脚步,故意落后几步,等她们进了厅堂才跟进去。

片切年糕作短条,碧油煎出嫩黄娇。年年撑得风难摆,怪道吴娘少细腰。

厅堂当中,已经摆好了饭桌,桌上正中一盘雪白雪白,热气腾腾的撑腰糕,乔姨娘立在计氏身后,殷勤地夹了块糕给她,道:“太太,快趁热吃一块,二月二,龙抬头,吃了这撑腰糕,腰不疼腿不酸。”

“是,是,是。”万姨娘也夹了块撑腰糕给计氏,道,“吃了撑腰糕,割麦、莳秧、挑担,甚么农活都难不倒。”

乔姨娘马上反驳道:“万姨娘,你这是甚么话,太太既然来了城里,自然是再也不回去了,又怎会做农活?”

万姨娘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唯她马首是瞻的乔姨娘,竟敢驳起她的话来,一时不禁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来,便狠狠地剜了乔姨娘一眼,小声骂她:“抱上了太太的大腿,就得意了?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乔姨娘没有作声,只是朝计氏旁边又靠拢了些,万姨娘怕她讲的话被计氏听见,不敢跟过去,只得住了口,狠狠瞪了乔姨娘一眼。

面对两个妾室间的争斗,苏留鑫就好似没看见,苏远光则瞟了苏静姗好几眼,意味不明。苏静初大概还在房里伤心,没有出现。苏静瑶则站起身来,拉了苏静姗到她旁边坐下,又夹了块糕给她,道:“三姐姐,你也吃糕。”说完又同她小声嘀咕:“别人家的糕,都是放了红糖,搁了果仁、松子和红枣,蒸出来后黄澄澄,偏只有万姨娘小气,不肯多给一文钱,害得我们只能吃这白糕。三姐姐,你叫太太把帐要过来呀,我们也好吃几顿好的。”

正文第三十四章说情

苏静姗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想起了惯常爱隔山观虎斗的乔姨娘,不由自主地就问道:“找万姨娘把帐要过来,是你的意思,还是乔姨娘让你这样说的?”

苏静瑶不明白苏静姗为甚么这样问,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不悦,于是赶紧道:“我也就是这样一说,三姐姐你别生气。”

苏静姗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苏静瑶笑了笑,到底不敢再提要账的话。

吃过饭,苏静姗见乔姨娘不停地同她打眼色,心知她是在提醒自己去为苏静初的亲事向苏留鑫求情,便快走了几步,赶上已经出门的苏留鑫,道:“爹爹留步,我有话同你说。”

苏留鑫还以为她是为了卖水田衣的事,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笑道:“姗姐,那天你大哥说的是玩笑话,你把衣裳放到咱们家店里卖,哪能不给你钱呢。”

哪能不给你钱呢,这话听起来,好像那卖衣裳的钱是他的一样,苏静姗心想,难道我做的衣裳卖掉后,还要你来给我分钱?于是心里就不舒服,想拔腿就走,但无奈是受人所托,怎么也得把话带到,便只得站住了脚,勉强作出个笑脸来,道:“爹,听说隔壁的王秀才来向二姐姐提亲,你同意了?”

苏留鑫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计氏让她来的,不免心虚,因为这事儿,他根本没告诉身为大妇的计氏,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伸着头,朝四周看了看,见计氏不在,这才稍稍放心,道:“王秀才人才不错,我觉着是门好亲,才答应下来,又因为心里高兴,才忘了告诉你娘,并不是故意不告诉她…”

“这事儿你同我娘分辩去,我不是为这个来的。”苏静姗不愿和他多待一秒钟,忙打断他道:“是二姐姐不愿嫁给王秀才,特叫我来同爹说说。”

苏留鑫先听她说不是为这个来的,心下一松,再听说苏静初不愿嫁给王秀才,脸色又一沉,道:“婚姻大事,哪由得她作主,不愿意也得愿意。”

苏静姗本是因为碍不过情面才来的,但听他这一说,却颇有兔死狐悲之感,心想,苏静初的亲事她自己做不了主,不愿嫁也得嫁,那若轮到她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这样一想,倒有了种非要帮苏静初达成心愿的决心,便道:“强扭的瓜不甜,爹这又是何必呢,若二姐姐嫁过去,他夫妻两个过不到一处,你这个做老丈人的,也没甚么意思,何况二姐姐身子骨又弱,若是长久心里不快活,郁结于心,只怕要病上加病,咱们见了也难过。”

苏留鑫正要开口,苏静姗又补充了一句:“何况王秀才虽说不错,到底也不是千好万好,爹又何必为了他让自个儿闺女难过呢?”

这句话才算是顺着了苏留鑫的思路,在他看来,儿女的亲事,只有合适不合适,哪有儿女喜欢不喜欢,而且苏静姗这句话说的不错,王秀才虽说挺好,不在意苏家陪多少嫁妆,可毕竟也出不起多少聘礼,算不得他十分中意的女婿,所以,让他为了一个王秀才,而与苏静姗闹得不愉快,实在不合算——毕竟苏静姗手里,还捏着他停妻再娶的短。

于是苏留鑫笑道:“兹事体大,且容爹考虑考虑。”

“考虑?”苏静姗对这回答很不满意。

苏留鑫忙道:“放心,放心,爹推了这门亲事便是。”

苏静姗一听,马上拉了他到东厢,当着乔姨娘的面,道:“乔姨娘,我总算不负所托,爹答应推掉王秀才的提亲了。”

乔姨娘又惊又喜。

苏留鑫却是满面愠色,他怎么也没想到,苏静姗的雷厉风行,一点也不下于计氏,竟当着乔姨娘的面把这事儿说了出来,这样一来,他想糊弄反悔都不行了。

苏静姗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他要发火,便赶紧走了出去,顺手还帮他们带上了门——反正乔姨娘已经达成了心愿,受点子火气也是该的。果然,她刚踏出房门,手还搁在门把手上没松开,就听见屋里传出苏留鑫的一声怒吼:“你教出的好女儿,居然企图左右自己的亲事,还找上了姗姐来威胁我,我告诉你,休想!”

接着,是乔姨娘的低声急语,苏静姗依稀听见有“二姑娘”和“四姑娘”等语,她不明白这里头有四姑娘苏静瑶甚么事儿,不过现在这已经跟她没关系了,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掉头走了。

王秀才上门提亲的事,并没有给苏家带来甚么变化,第二日,苏留鑫照常带着苏远光出去巡察几个铺子,就好像没发生过苏静姗劝他改变主意的事一样;而乔姨娘母女三人则都是喜气洋洋盈腮,特别是苏静初和苏静瑶,过来帮苏静姗做文胸和内裤时,脸上还带着笑。还有万姨娘,趁着计氏要帮苏静姗赶做文胸和内裤,不用她立规矩,愈发地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啥。

当然,这一切都跟苏静姗没有关系,她眼里心里只有她的活计,没日没夜地赶做文胸和内裤,哪怕计氏等人都去歇息了,她还挑着灯,赶着工。

因为她这样的勤快,一百件文胸和一百件内裤,在二月初十就全部做好了,比与秦老鸨约定的交货时间整整提前了五天。计氏等人喜出望外,各各庆幸终于完工,可以好好歇一歇了,然而苏静姗却手脚不停,忙着把剩下的边角废料收集起来,准备做水田衣。

计氏劝她歇一歇,苏静姗却道:“娘,我不累,做水田衣要紧,不然等这阵风过了,再卖就没人要了。”

计氏来东亭这些日子,多少也对城里人的赶时髦有所了解,十分明白时效的重要性,不过如今的大街上,并未见到有谁穿水田衣呀?她拿这疑惑问苏静姗,又道:“囡囡,要不,再等些日子看看罢?”

苏静姗笑道:“水田衣要时兴,是刘士衡告诉我的,我想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也犯不着骗我。再说,就算他是骗我的,反正这些碎布料咱们又没花钱,丢掉也是可惜,还不如做成衣裳,哪怕卖不出去,自己穿也是好的。”

计氏觉得她言之有理,便道:“那成,娘帮着你一起做。”

苏静姗忙把她朝外推,道:“娘,你辛苦好几天了,赶紧回去歇歇,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计氏怎肯答应,硬是推开苏静姗的手,回屋坐下来,开始拣碎布,道:“你才多大,本来就该娘养活,怎能让你一人受累。”

苏静姗见她心意坚决,只得罢了,又搂住她脖子,道:“娘,幸亏有你。”

计氏嗔道:“我是你亲娘,说这些作甚。倒是娘要感激你,若不是你聪明,咱们哪来的钱挣。”

苏静姗笑道:“娘,快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帮忙,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笔钱溜走——不说别的,若不是你去同秦老鸨碰头,我到哪里去接这笔生意去?”

计氏笑着搂住她,道:“若是真感激娘,就睡会子去,不然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办?你天天晚上熬夜做文胸和内裤,别以为娘不知道。”

苏静姗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熬,也的确是累坏了,听闻计氏这样讲,也就不再拗着,上床去睡了。不过没睡会子,就又爬了起来,说是心里有事睡不着,硬是同计氏一起缝起水田衣来。

她们日夜赶制水田衣,由此不闻窗外事,其间有媒婆上门找苏留鑫,两人相谈了半日,她们也不知。

到了二月十四,她们做成了十件水田衣,全是用裁成整整齐齐的碎布做的,因为苏静姗想着,那日刘士衡说那话时,新款水田衣尚未送到刘老太太手里,因此她穿的,应是刘士衡先前买去的那件。

傍晚时分,苏静姗停下针线,去了趟姚记成衣店,在店里逛了逛,并未见着有水田衣售卖,而店主人也不在店中,她向店里的伙计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店主人头天就去了苏州,还没回来。

苏静姗心里有了数,回来便与计氏商量,要抢个先去卖水田衣。

这种事情,自然是先卖的得钱,卖在后头的,就只能望着满大街的水田衣兴叹了。这道理,计氏明白,不过却有两处疑惑:“囡囡,街上还没有一个人穿水田衣呢,想来是苏州的款式还没传到咱们东亭来,咱们这时候去卖,会有人买?还有,就算要卖,又到哪里去卖?”

苏静姗笑道:“我略有小计,而且还得靠娘帮忙,只不知可行不可行,娘你且先听我讲一讲。”

计氏道:“你说。”

苏静姗便道:“明儿就是二月十五花朝节,各家各户都要去花神庙里拜花神,到时花神庙前肯定有庙会,就算没庙会,也能趁着人多,去道旁支个小摊。到时我就带着水田衣,去那里摆摊,而娘就穿了你那件水田衣,到四处走一走,再寻人不经意地说一说,告诉她们你穿的是时下苏州最流行的衣裳。”

正文第三十五章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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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某昧疼完颈椎疼肩胛骨,真是造业啊…

计氏却道:“东亭就这么大个地方,万一有人认出我们是母女,可就不好了。”

苏静姗一听,觉着有理,犯起难来,道:“那可怎么办?”

计氏想了想,道:“你去苏州的路上,不是结拜了两位异姓姐妹么,你们还不曾走动过,无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不如就请她们来帮帮忙,如何?”

苏静姗觉得这主意真不错,便照着杨柳和聂如玉的身材,取了两件水田衣包上,到威远镖局寻她们。她运气很不错,正巧今日杨柳和聂如玉都在镖局,不曾出去跑镖,两人听苏静姗讲过来意,都愿意帮忙,又听说这两件水田衣就当是送给她们的谢礼,十分地不好意思,坚辞不受,直到苏静姗说不收就是不拿她当姐妹,这才勉强收下了。

苏静姗将水田衣交给她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把杨聂二人愿意帮忙的事告诉计氏,计氏也很高兴。

到了第二日,二月十五,花朝节,苏静姗和计氏惦记着摆摊的事,起了个大早,但没想到的是,苏静瑶和苏静初起得比她们还早,当她们还在收拾摆摊的家伙时,苏静瑶就拉着苏静初的手跑了过来,问她们道:“太太,三姐姐,今日是花朝节,咱们一起去花神庙拜花神罢。”

苏静姗正忙着和计氏把装着水田衣的包袱和两只凳子绑到一块门板上,闻言抬头道:“你们去罢,我和娘今儿有事要做呢。”

苏静瑶蹦蹦跳跳地近前,摸了摸包袱,又敲了敲凳子,好奇地问:“太太,三姐姐,你们这是要去作甚么?可要我帮忙?”

计氏笑道:“我这是要和你三姐姐去摆摊子呢,你们赶紧去拜花神罢,今儿过节,人肯定多,别去晚了进不了庙门。”

“摆摊子?”苏静瑶显得十分地感兴趣,连声道:“我要去,我要去,太太,带我去呀,我给你们帮忙吆喝,也好练练手。”

练练手?她又不做生意,作甚么要练练手?苏静姗正奇怪,却见苏静初狠狠地把苏静瑶扯了一把,强行把她拉出去了,直到走到门口,才想起回身向计氏行了个礼。

苏静姗看着她们出了门,问计氏道:“娘,我怎么觉着她们有甚么事瞒着咱们?”

计氏也有这感觉,但却道:“理她们呢,她们说起来和咱们是一家人,可到底一直没生活在一起,多少有些生分。”

说的也是,苏静姗便将此疑惑抛之脑后,专心准备起摆摊的东西来,她和计氏把包袱和凳子绑好,又去厨房吃了两块昨日剩下来的撑腰糕,便抬着门板出了门。

东亭人素来好游,这芳菲盛开的花朝节自然是不会错过,大街上,或少年结伴出游,穿着新做的春裳;或少女盛装出行,头上戴着彩帛剪成的花,一群群,一对对,擦肩接踵,特别是越接近花神庙,人越多。

还有那些提着竹编花篮的花贩,沿街叫卖莳花,一枝枝的花枝上,照例缚着红纸或红布条。听说许多养花人家,更是将彩帛红纸悬挂在花枝上,谓之“赏红”或“护花”。

“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苏静姗一面抬着门板走路,一面低吟小诗,计氏在前面听见,笑着回头,道:“看来前年给你请的那个先生不错,教会了你不少诗。”

这诗其实是苏静姗穿越前在网上看来的,不过这可不好和计氏说明,便只好点了点头,道:“幸亏娘给我请过先生,不然也不会晓得这些。”

女儿能读会写,还能念诗,计氏颇为自豪,昂起头,挺起胸,连步子都迈大了些。

母女俩来到花神庙前,发现这里果然有不少人在摆摊,十分地热闹,这真是让人又喜又忧,喜的是,今日果然有庙会,赚钱有望;忧的是,最靠近花神庙的摊位都已经让人给占了,她们最多只能占个靠中间的位置。

苏静姗挑了个左边的摊位,和计氏一起把东西从板门上卸下来,然后把门板搁到两张凳子上,就是一个简易的小摊了。计氏一面把包袱皮展开,铺到门板上,一面懊恼道:“到底来晚了,没抢到好位置,早知道这里的摊位这样的俏,咱们该起早些的。”

苏静姗却道:“我倒觉得靠中间的位置更好呢,娘,你想想看,咱们也是逛过庙会的,虽然一出得庙来,首先会到最靠近庙门的摊位上去逛,但往往却是要多逛几家才会下手去买的,对不对?”

计氏一想,果然如此,她们逛庙会时,虽然最先看的是靠近庙门的摊位,但往往丢下银子买了东西的,却是中间些的摊位,至于再往后的,就多半因为逛累了,不去看了。

她想着想着,就喜上眉梢,连忙把水田衣挨着摆到包袱皮上,对苏静姗道:“你说的对极了,咱们逛庙会,可不是多半在中间的摊位上买的东西。”又道:“咱们赶紧吆喝吆喝,趁早卖完了,也到花神庙里拜拜去。”

苏静姗点了点头,正准备吆喝两嗓子,就望见来路上出现了两道穿着水田衣的身影,从身材上隐约能辨出正是杨柳和聂如玉。苏静姗高兴地一拉计氏,指给她看,又小声道:“娘,你看,我那两位姐姐可真够意思,这样早就来了。”

计氏顺着她的手一看,也瞧见了杨柳和聂如玉,以及她们身上极为引人注目的水田衣,笑道:“囡囡你结交的姐妹真不错。”

说话间,杨柳和聂如玉已走了过来,两人瞧见了苏静姗她们,便停下了脚步,走到她们的摊位前来,但却装作不认得她们,只翻拣摊子上的水田衣来看。杨柳翻看了几件,惊喜地对旁边的聂如玉道:“你看,东亭居然也开始卖水田衣了,我还以为只苏州有卖的呢,亏得咱们还大老远地从苏州买两件带回来。”

聂如玉却板着脸道:“有甚么好高兴的,既然东亭有了卖的,那过不了几天,满大街的人都要穿水田衣了。”

杨柳笑话她道:“你就生怕自己做不了东亭县的独一份!”

聂如玉脸一红,不好意思起来,抬腿朝花神庙那边去了,杨柳赶忙跟了过去,两人自始自终,都没有多看苏静姗和计氏一眼,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们一般。

苏静姗抿嘴暗笑,心道,没想到这两位姐姐不但身怀武艺,而且演技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