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衡头也不回地道:“既然想要掌家,首先就得把自己院子里的事管好,只要你能把骜轩打理得清清楚楚,剩下的事只管交给我就行了。”

打理骜轩的事务就行了?这事儿还真不难,反正席夫人已是把账本都交给了她,不管也不行,只要提起精神,用心管理就是了。苏静姗突然觉得信心百倍,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紫菊正在外间侯着,见她出来,马上问道:“奶奶,昨日您吩咐奴婢,等您送走送亲客后,就把院子里服侍的人都叫来让您见见的,这会儿她们已经都在外头侯着了,奴婢是现在叫她们进来,还是等会儿?”

苏静姗心想,刘士衡既然让自己先把骜轩管好,那么治下倒是最重要的一步,于是便点了点头,叫紫菊现在就让她们进来。

紫菊走到帘边,朝外说了句甚么,便见一众丫鬟媳妇子两个一排,排着队自门口鱼贯而入。排在队首的,自是紫菊和红梅,而紧跟在她们后面的,却是新来的杨柳和如玉,想来是因为她们而今的身份是苏静姗贴身丫鬟的缘故。

众人到厅中央站定,齐齐跪下,给苏静姗磕头请安,然后垂手立定,按着队列的顺序,挨个作自我介绍。

苏静姗从头听到尾,总算把骜轩的人员构成了解了个大概——丫鬟一共十五人,其中通房丫头两人;一等大丫头二人;二等丫头两人;然后除去尚未入编的杨柳和如玉,剩下的七人都是三等粗使丫头。

大概是由于刘士衡才刚成亲,院里的婆子和媳妇子很少,除去他还在庄上休养的奶娘,就只有两个浆洗针线上的媳妇子了。

紫菊和红梅,是苏静姗一早就见过了的,而那两个一等大丫头,自我介绍说是叫白莲和粉桃的,苏静姗却几乎从没见她们主动上前露过面,这让她很是奇怪。其他的丫头躲懒,倒是能让人理解,可不论在哪里,一等大丫头应该都是挺重要的位置,就算主人不叫她们,也该主动上前伺候罢?更何况,这白莲和粉桃二人的容貌比起紫菊和红梅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莲和粉桃两人就算这会儿站在苏静姗面前,都显得有些缩肩含胸,一副恨不得将自个儿藏起来的模样,再瞧站在她们旁边,虎视眈眈的红梅,苏静姗突然有些明白了。

站在白莲和粉桃后面的,是两名二等丫头,分别叫墨兰和锦葵,长相也算俊俏,但年纪稍小,平日里苏静姗常见她们上前端茶递水,倒是认得。

剩下的七个粗使丫头和两个媳妇子,一般只负责院子和厢房的清洁卫生以及衣物的浆洗缝补等,轻易进不到主人家的房里来,因此苏静姗只是略略了解了一下,没有多问就让她们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这几人,苏静姗突然想起席夫人的眼线来,不知是这里头的谁呢?不过这个问题,而今好像没有必要知道答案,如果没有这个眼线,她就算把骜轩打理得再好,又有谁来帮她传到席夫人的耳朵里去?所以不用着急,慢慢观察便是了。

这时红梅开腔道:“奶奶,杨柳和如玉还没编排等级呢,不如奶奶就趁今儿的机会,给她们定一个?”

听红梅这口气,若不是苏静姗看见她的目光只在白莲和粉桃的脸上扫来扫去,还真要以为她是把杨柳和如玉当作自己的徒弟了。看这样儿,她是打着让相貌平平的杨柳和如玉挤掉白莲和粉桃的主意。

看着红梅耍心眼子,苏静姗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她好歹名义上也是刘士衡的正头娘子,怎么她这个正室还没着急,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却善妒起来了?

如玉见苏静姗久未接话,还以为她为难,忙道:“奶奶,我们才来,不着急,等我们学好了规矩再编排等级也不迟。”

她话音还没落,红梅就一个转身,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脸上,口中骂着:“没规矩,奶奶还没问你话呢,你插嘴作甚么?”说完,调转身子冲着苏静姗一屈膝,道:“奶奶,婢子是受奶奶之命教她规矩,还望奶奶勿怪。”

那一巴掌,又脆又响,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如玉是七奶奶的人呢,红梅可真敢打二等丫头墨兰和锦葵满脸惊讶。

红梅是二太太的人,而二太太是七奶奶的婆母,估计七奶奶再生气,也不敢拿红梅怎样一等大丫头白莲和粉桃望着自己的脚尖,朝后缩了缩。

红梅这蠢货紫菊撇了撇嘴,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把红梅突显出来。

红梅竟敢打如玉如玉怎么不还手?杨柳的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狠狠地盯住红梅不放。

其实如玉极想还手,只是初来乍到的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坏了规矩,所以一时之间不敢动弹。

红梅看着满屋子的人都被她给镇住了,不由地洋洋得意,嘴角扬起老高。

全场愣过之后,都把目光投向了苏静姗,心里暗暗揣测,不知她们的这位新主人,会护着自家丫鬟,还是屈服于甄氏的权威。。.。

第八十一章打人

苏静姗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是极不耐烦和一个蠢人打交道的,所以以往对于红梅的言行,往往采取无视的态度,但这种既没脑子又缺眼力劲儿,胆子还老大的人,就跟那苍蝇差不多,伤是伤不了你的,可嗡嗡嗡地,也顶叫人讨厌。

红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苏静姗看着如玉脸上的红掌印,窝了一肚子的火,保护不了自己身边的人,这比直接打她一掌还要来得难受

反正红梅平日里也挺讨厌,不如就趁此机会,打她个残废,让她卧床养几日的伤,好让耳根清静清静。

苏静姗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至于红梅的后台甄氏,她压根就没想起来。

苏静姗脑子转得快,虽说想了这么多,但其实也就一眨眼功夫的事,还没等红梅的唇角上扬到一个完美的弧度,她就已经给了杨柳和如玉指示:“拖到院子里去,打”

苏静姗这命令下得太直接,竟比红梅刚才的那一巴掌,更让众人惊讶。

红梅果然挨打了。墨兰和锦葵最为镇定,了然地对视了一眼。

七奶奶居然不怕二太太白莲和粉桃掩不住满脸的惊诧。

红梅挨打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呢?紫菊有些兔死狐悲。

杨柳擦拳磨掌,问苏静姗:“奶奶,怎么打,拳头还是板子?”

“板子。紫菊,咱们院儿里可有这东西?”苏静姗觉得板子更显气势,于是问紫菊。

“奶奶,有,奴婢这就去取来。”紫菊定了定神,退了出去。

眼见得紫菊踏出了房门,红梅这才回过神来,尖声大叫:“奶奶,可是你叫奴婢教她二人学规矩的,怎能因为我罚徒弟就打我?”

“谁说我是因为你罚了如玉才打你的?”苏静姗满腹火气,脸上却是淡淡的。

红梅疑惑了:“那奶奶作甚么要打奴婢?奴婢到底做错了甚么?”

苏静姗看她一眼,冷冷地道:“你刚才作甚么要打如玉?”

红梅一愣:“是因为她没规矩,奶奶没问她的话,她却擅自插嘴。”

“那你先前开口,是因为我问了你的话?我怎么记得我并不曾问过你?”苏静姗“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红梅一个哆嗦。

红梅仔细回想,自己先前曾问过苏静姗关于杨柳和如玉二人等级编排的事,可认真计较起来,这只能算是好心提醒苏静姗,怎能叫作没有规矩呢?红梅很不服气。但是,如果她先前的问话不能算作是没规矩,那么如玉接她的话,怎么就成了没规矩了呢?

红梅好歹聪明了一回,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没有再质问苏静姗,而是另寻借口道:“奶奶,奴婢和如玉她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苏静姗明知她指的是甚么,却故意装作不晓得,“你们不都一样是这院儿里的丫头?”

“奴婢是丫头不假,可是,可是…”通房丫头,不论在哪个人家,都是很微妙的身份,大家心里知道但不明说的时候,是件挺让人骄傲的事;可要真嚷嚷出来,却能让人颜面扫地。因为甚么是通房丫头?说白了,就是爬上过主子的床的丫头,这叫红梅怎么张得了口,饶是她平素里脸皮不薄,在吭哧了半晌过后,还是闭上了嘴。

苏静姗穿越前也曾熟读过红楼,深知通房丫头在大户人家里的身份地位,因此才故意有此一问,顺利堵住了红梅的口。

如玉见红梅没了话讲,顿觉扬眉吐气,大声问苏静姗道:“奶奶,我们这就拖她下去打板子?”

苏静姗点一点头,如玉同杨柳两个马上就高高撸起袖子,一左一右地扭住红梅的胳膊,拖到外头去了。那架势一看就是扭惯了人的,而红梅则是还没挨板子就已先疼得冒冷汗,口中大叫:“奶奶,就算我们都是没受规矩,那为甚么她只挨了我一巴掌,而我却要挨板子?”

苏静姗觉得她这问题问得真是好,遂率众齐至院外,观看她受刑,并笑容满面地回答她道:“因为呀…教不严,师之过。如玉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再正常不过,但你没事先将她教好,显见得就是你的问题了。哎呀,你这话倒真提醒了我,你自己明知故犯,其罪一;没把徒弟教好,其罪二;两罪并在一起,只怕要多打几板子才好服众。”

“奶奶,打多少?”杨柳已是把紫菊取来的板子拿在了手里,只等苏静姗一声令下。

苏静姗却去问紫菊:“咱们府里的规矩,其实我也不太懂,照红梅这样儿,得打多少板?”

紫菊眼神复杂地望了红梅一眼,回答苏静姗道:“奶奶,而今骜轩是您掌管,您说该打多少下,就是多少下。”

这意思是…骜轩的规矩由她定,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苏静姗突然觉得神清气爽,感觉好极了,同时也有些明白,刘士衡为何希望她能掌管刘府的家务了,原来大权在握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

“念在是第一次罚你,就打十板子罢。”苏静姗一面说着,一面悄悄给杨柳和如玉打了个眼色。

红梅先前听苏静姗说得那般严重,还以为此劫难逃,谁知到头来只有十板子,不禁喜出望外。可谁知杨柳和如玉都是练家子,打起人来,既有力气,又有技巧,才一板子下去,就疼得她骂爹叫娘,唬得周围围观的丫鬟们都齐齐朝后退了几步。

苏静姗看了几眼,见杨柳和如玉都打得畅快,便知接下来的几日,红梅是不会到她眼前晃悠了,于是放下心来,转身进屋去了。

她回到里屋时,刘士衡正坐在窗台上,透过纱窗缝朝外看,见她进来,回头问道:“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谁叫她敢动我的人?”苏静姗余怒未消,气呼呼地回答,接着又开始数落刘士衡,“你说你,自己呆傻也就罢了,怎么挑个通房丫头也蠢笨如猪,竟当着我的面打如玉的巴掌,这不是逼着我动手么?本来我都懒得理她,不想同头猪一般见识的。”

“红梅是我娘挑的,与我有甚么关系?”刘士衡话刚出口,就发现其中有语病,这不是在暗示苏静姗,红梅之所以蠢笨,是因为甄氏太蠢笨么?他连忙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呼地跳下窗台,借以转移苏静姗的注意力。

甄氏蠢笨?苏静姗自然是听出了他话中无意透露出来的弦外之音,但还没等她细想,就被自窗台下跳下的刘士衡撞了个踉跄。她被撞得连退三步,就只顾去稳住身形,忘了去想刘士衡刚才的话,这时帘外传来聂如玉的声音:“奶奶,板子打完了。红梅晕死过去了,怎办?”

苏静姗看了刘士衡一眼,问道:“你们家的下人都住在哪里?”

刘士衡一面爬上床,裹上被子,一面回答:“都统一住在后罩房,你问这个作甚?担心杨柳和如玉没地方住?放心,会有人安排的。”

苏静姗却又问:“那我能要一间吗?”

“你是正经主子,做甚么不行?不过你要下人房作甚么,难不成想住过去?”刘士衡奇道。

苏静姗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朝外道:“叫人给红梅准备一间下人房,然后把她抬过去,等伤养好了再回来,记得给她请个郎中。”

如玉应了一声,去了。

刘士衡见苏静姗作了如此安排,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甚么也没说。

而苏静姗正沉浸在接下来几天都不会见着红梅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窗外,红梅被抬走的响动渐渐小下来,应是朝着院门去了,但突然间却传来一阵惊呼,听声音,却像是贾氏的。苏静姗将窗户推开一道缝,朝外一看,还真是贾氏,正拿手帕子捂着嘴,看着担架上的红梅作惊讶状。

苏静姗关上窗户,回头问刘士衡:“五嫂怎么还敢来?”

刘士衡道:“她娘家势大,族中多在朝廷为官,伯父更是朝廷御史,这御史,官品不大,却是人人都怕的,所以她在我们家,一向是横着走,无人敢惹,不然上回老太太怎么只罚了她不去请安?”

“那怎么办?”苏静姗问道。

“怎么,你怕她?”刘士衡反问。

苏静姗不屑道:“我家又无人在朝为官,我怕她作甚,我只是为你们家着想,你也晓得我这性子,万一得罪了她,给你们家惹了祸,怎么办?”

“没事,打她时轻点儿就行。”刘士衡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然后闭上了眼睛,开始装病。

苏静姗愣了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贾氏的声音已到了外间,她连忙收敛表情,整理衣裳。

“奶奶,五奶奶来了。”紫菊在外禀报道。

“来了。”苏静姗口里应着,但却没急着出去,而是打开箱子,把那些金灿灿黄澄澄的头面首饰,狠狠地朝头上插了一气,直到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十足的暴发户模样,再才晃晃悠悠地踱了出去。。.。

第八十二章受教

当浑身金光闪闪的苏静姗出现在厅里时,贾氏明显愣了一愣,随后亲热地挽起了她的胳膊,笑吟吟地道:“七弟妹,上回是我有眼无珠,竟以为你母亲家没钱,瞧瞧你这通身的打扮,可比你五嫂我富贵多了。”

苏静姗谨记着刘士衡要她装有钱人的话,便故意摸了摸头上的金簪,洋洋自得地笑道:“五嫂,不瞒你说,我家在东亭,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只是你也晓得,财不露白,所以平日里故意装得潦倒一些,但闺女出嫁是大事,我爹娘又一向疼我,所以让我带了不少箱笼过来…”

她洋洋洒洒地扯了一通谎,贾氏不住地点头,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只是装样子。

等她说完,贾氏狠狠吹捧了她几句,然后为之前气晕刘士衡的事向她道歉,并反复强调,她是无心之过,绝非有意,希望苏静姗能转告刘士衡,并希望能得到刘士衡的原谅。

特意来道歉的,而且身段放得这样的低?苏静姗微感诧异,不禁暗暗猜测,这是因为失去席夫人的宠爱而处境艰难所致,还是因为刘士衡在这刘府里,有着比较重要的地位。

这时小丫头端上茶点来,贾氏挽着苏静姗一同在一张罗汉床上坐了,又反客为主拈了块糕点递给她,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七弟妹,我才刚进院门的时候,竟瞧见红梅浑身是伤的被抬了出去,这是怎么了?”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苏静姗却是笑得爽朗:“五嫂小心翼翼地作甚么,不就是个丫鬟犯了错,被打了板子么,又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贾氏面上略显尴尬,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道:“我刚才在院门口时,好奇多问了句,才得知你竟是要把红梅遣去下人房,可是有这事儿?”

苏静姗点了点头,道:“下人房清静,把伤养好了再回来。”

贾氏马上露出一副替她着想的模样来,凑近她道:“七弟妹,你才进我们家的门,有些规矩,恐怕是还不晓得,五嫂虚长你几岁,又是你嫂嫂,有些话想要提醒提醒你,只不知你想不想听。”

苏静姗道:“五嫂好心想要提点我,我自然是要听的,这里先多谢五嫂了。”

贾氏便道:“咱们府里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把通房丫头赶去下人房,那就等于不承认她通房丫头的身份了,就算再回到院儿里来当差,也只能做个普通丫头了。”她说完,顿下看了看苏静姗的脸色,然后问道:“七弟妹,你把红梅赶去下人房,是因为不晓得我们家有这个规矩,还是真想降了红梅的身份?”

“这个…我没有想过。”苏静姗老老实实的作答。

“怎么能不想”贾氏急了,“红梅可不是一般的通房丫头,她是咱娘赏给七弟

的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你不让红梅做通房丫头,那就是打了娘的脸,你让她的面子朝哪里搁?”

苏静姗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怨贾氏跟她讲了这些,如果贾氏不讲,她就能当作不知道,就让红梅在下人房待着,如果有人问起,顶多也只是个“不知者不罪”的过错;可既然贾氏讲了,她如果还让红梅继续住在下人房,可就要担个对长辈不敬的罪名了。

这个贾氏,真不是个好东西,就凭这点,也不能叫刘士衡原谅她——苏静姗忿忿地想着,压根忘了刘士衡根本不是被她气晕的,而是自己装晕了。

接红梅回来,还是让她继续待在下人房?接她回来,是打了自己的脸;让她继续待在下人房,则是打了甄氏的脸,这是个两难的问题。不过苏静姗很想得开,一双眉毛只微皱了一会儿功夫就舒展开来——让红梅继续待在下人房是打了甄氏的脸,难道打了红梅板子就不是打了甄氏的脸了?甄氏的脸反正是被打了,再多打一次又何妨?总比打了她的脸又接着来打自己的脸要好得多。

信奉宁叫别人不快活,也不能让自己不快活原则的苏静姗,在想通了这一关节后,展颜笑了。

贾氏瞧见她笑,又是惊讶,又是莫名其妙,正欲问个究竟,却被苏静姗给打断了。苏静姗扶着自己头上那颗摇摇欲坠的大珍珠,打量贾氏身上的衣着,口中啧啧有声:“五嫂,你身上这件掐腰的衫子还是去年的式样,今年时兴的是二色金啦还有这裙子,十二幅的也已经过时了,连曹贵家的穿的都是才兴起的八幅裙了哎呀,你看你这鞋子,怎么还穿里高底,现在流行的是外高底啦”

哪个女人不爱美,不好赶时髦,贾氏听了苏静姗的话,直觉得无地自容,再看苏静姗浑身上下,虽说那满头的金首饰挺俗气,但身上穿的衣裳却是正当季的,上面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的衫子,下面一条裙摆处绣满了牡丹的八幅裙子,脚上则是一双莲子式样的外高底,瞧着既时髦,又喜庆,正合她新婚的身份。贾氏看了她,再看看自己,脸噌地一下就红透了。

苏静姗还在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贾氏,贾氏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更觉得比苏静姗矮了一头,于是替自己辩解道:“七弟妹,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还不是因为没钱。”

苏静姗奇道:“每个月不是都有份例银子么,五嫂怎会没钱?”

“嗐,份例银子谁去用它?”贾氏朝空中一挥手,突然又停下,吃惊地望向苏静姗,道:“七弟妹,你不会用的是自己的份例银子罢?呀,你真是初来乍到,不懂得诀窍,咱们一年到头,就指着那份例银子呢,怎能随便就花了,得攒起来”

“我也

想攒呀,可苏州的衣裳变换得比东亭还快,一件衣裳上身还没两天就又过时了,你看我身上的这身,还是临出阁前才买的,可这才几天,就听说外头的风向又要变了,我又得拿银子出来去重新买了。”

“七弟妹”贾氏显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出来,只差捶胸顿足,“穿衣又不似吃饭,一季跟不上风向又能怎地?你还是趁着家规未变,赶紧吃公中的,穿公中的罢,好好地把自己那几两份例银子攒好才是正经,不然以后缺起银子来…”

她说着说着,突然瞧见苏静姗一副好奇地样子看着她,这才想起些甚么,尴尬地道:“瞧五嫂这记性,你母亲家有钱,陪嫁就足够你花销了。”

“那是”苏静姗得意地一抬下巴,做足了暴发户闺女的样儿。

贾氏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在扫过苏静姗身上那身时髦的装扮时,就又坐立不安了。

“时候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七弟妹了。”贾氏终于还是坐不下去,站起身来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再次提醒苏静姗,一定要代她向刘士衡道歉。

苏静姗答应一定转告,然后转身进了里屋。

里屋里,刘士衡正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吃点心,苏静姗一看,被褥上横七竖八地搁了三四个点心匣子,点心渣子洒得满处都是,她颇感头疼地上前收拾,埋怨道:“你偷吃就偷吃,可能不能不要洒得满床都是?被丫鬟们看见,又要以为是我躲在被窝里偷吃了。”

“以为就以为,有甚么要紧?”刘士衡满不在乎地道。

“怎么不要紧?她们背后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苏静姗一把夺走他手里刚啃了一口的栗子糕,连同床上的几个匣子,一起丢到了桌上,然后拿起掸子开始刷床。

刘士衡不满地抱怨着,一跃而起,一个纵身直扑桌边,稳稳地坐下,重新翘起二郎腿,满匣子翻剩下的点心吃。

“你会功夫?”那飞扑点心的动作,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苏静姗很是惊讶。

刘士衡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反问她道:“五嫂来就为了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