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所穿的,乃是一件簇新的刻丝葡萄纹对衿袄儿,无论是布料,做工还是款式,都当属上乘,因此她的脸上,早早地挂上了自得的笑容。

然而席夫人看了一眼,却叹气道:“五哥儿院儿里,的确该添个孩子了。”

贾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与刘士诚成亲足有两三年,却始终未有生养,房里的几个通房又都被她偷偷灌过药,亦是没有动静,所以到如今膝下犹空。其实席夫人并不爱戳人痛处,只是见着贾氏身上的衣裳是葡萄纹样,又着实想要个嫡亲的曾孙子,所以才发了番感概。

席夫人见贾氏面红耳赤,知她心里不好过,就有点后悔提了这事儿,于是转过去跟苏静姗道:“还别说,你五嫂这身衣裳,确实好看,改**也照着去做一件。”

苏静姗出声应了,又顺着席夫人的话,将贾氏好一番吹捧,贾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而席夫人见苏静姗懂事,亦很欣慰。

说笑一时,席夫人显出疲态来,苏静姗同贾氏便告辞出来,顺着石径朝外走。贾氏扯着帕子,对苏静姗道:“七弟妹,你刚才可曾听见老太太的话?她老人家夸咱们的二太太开始有主母的样子了呢,只怕过些日子,这主母前头还会加上‘当家’二字呢。”

当家主母?贾氏的意思是,甄氏有可能执掌家事?她是席夫人唯一的亲儿媳妇,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若真如此,苏静姗掌家的希望就落空了,不知刘士衡对此会感到高兴,还是失望…

苏静姗知道贾氏和甄氏不对盘是众所周知的事,于是冲她眨了眨眼,故意道:“难道二太太当家不好么,她可是咱们的亲婆母。”

贾氏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甄氏的厌恶,甩着帕子道:“哎哟,我的七弟妹,我只听说过有亲娘的,可从没听说过有亲婆母的,若叫二太太当家,咱们这些做儿媳的,可就惨了,还不如老太太继续当着呢。”

苏静姗道:“我看二太太性子还好,怎会对我们太差?”

“光性子好有甚么用?”贾氏满脸不屑,“没能力,没手段,能当得起这样大一个家?你别看她掌管着咱们家的生意,可大小主意全是老太太拿,铺子里的掌柜,也是老太太带出来的人,跟二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充其量,也就是个大掌柜的而已,光会打算盘算账,其实一点生意经都没得。”

这些事,苏静姗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好发表意见,就没有作声。

贾氏见她不应答,也不再作声,但过了一会儿,却突然道:“听说老太太有意卸担子,想在儿孙辈里挑个媳妇出来当家呢,七弟妹,你想不想当?”

苏静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想”

她回答得太过干脆直接,倒把贾氏唬了一跳,愣神半天不晓得如何接话。

苏静姗反问她:“五嫂,那你呢,想不想当家?”

贾氏哪有不想的,若是不想,刚才也不会讲出那么些话,但她不及苏静姗心思坦荡,犹豫半晌,还是讲了违心之语:“当家有甚么好的,起的比谁都早,睡得比谁都晚,人人有事都要来找你,一天三百六十五天都累得发慌,一个不留神出了错,还讨不了好去。”说完又道:“七弟妹,我真是佩服你,小小年纪就敢接这样的担子,小心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苏静姗道:“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我想当这家,也得看老太太瞧不瞧得上我。”

“你这么会讨老太太喜欢,她怎会瞧不上你,只是得小心提防二太太,她而今也深得老太太的心呢。”贾氏挑拨离间了一句,然后马上转移了话题,抚着身上的衣裳道:“七弟妹,你刚才不是也说我这衣裳好看,何不去买两件,这会儿大街上正时兴呢。”

苏静姗笑道:“改日得闲,我扯了布自己做罢,还能省几个钱。”

贾氏诧异道:“省钱?难不成你买衣裳,使的是自己的份例银子?”

苏静姗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这又不是四季的份例衣裳,当然是我自己出银子,怎么,五嫂这一身,不是自己花的钱?”

贾氏马上笑她傻,道:“哎哟我的七弟妹,咱们四季的份例衣裳虽说只有那么几套,可老太太又没规定额外买衣裳不能找公中拿钱,明明可以花公中的银子,你却偏要拿自己的份例银子使,真真是老实过头了”说完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劝苏静姗道:“七弟妹,听五嫂一句话,能花公中的银子,就花公中的银子,把自己的份例银子攒起来,咱们家大人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可不能没有私房钱,你说是不是?”

苏静姗连连点头,道:“五嫂说得对,是得攒点钱,总不能打赏下人还去找公中要银子。”

贾氏却叫了起来:“哎呀,七弟妹,说你老实,还真是老实,打赏下人哪用得了那许多银子五嫂叫你攒钱,可不是做那个的。”

苏静姗不解:“那是作甚么的?”

贾氏一笑,凑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地道:“七弟妹,五嫂教你,你把每个月的份例银子拿出去放印子钱,好多着呢。”说罢却拍自己的额头,道:“哎呀,是我糊涂了,七弟妹的陪嫁丰厚得很,哪里看得上这几个银子。”

苏静姗却现出极感兴趣的模样,道:“五嫂,你这话说得不对,这人哪还有嫌钱多的,你赶紧教教我,这印子钱该如何放?”

贾氏果真凑到她耳旁,把放印子钱的法子教给了她,说完又再三嘱咐:“千万别告诉七弟,他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若是知道你攒了私房钱,一准儿要谋去花掉。”

苏静姗连连点头,又对着她谢了又谢。此时已至石径分叉处,两人便就此分手,一个向左回骜轩,一个朝右回自在轩。

贾氏回到自在轩,难得的没有和刘士诚吵架,而是笑眯眯地对他道:“七弟那冲喜来的媳妇,真是傻透了,我跟她说我在拿份例银子放印子钱,她就真信了,还要跟着我学呢,非拉着我把法子教她才作罢。”

“你在放印子钱?我怎么不晓得?”刘士诚很是惊讶,“咱们家,祖父身居高位,大伯父亦在朝为官,最是忌讳家人放印子钱的,这若让老太太知道,可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闹不好连我也要受牵连”他说着,就逼贾氏把放印子钱的账本交出来,一副要先将她办了的架势。

贾氏却伸出食指,将他脑门一点,笑道:“你怎么和七弟妹一样傻了,我又不是白痴,怎会明知故犯,拿份例银子去放印子钱?那话是拿来骗她的等她上了道,我就到老太太跟前去告密,看她还当不当得了这个家。”

第九十七章反攻

一说起当家,刘士诚也来了劲,马上问起席夫人可有了中意的人选,又给贾氏出谋划策,商讨如何才能博得席夫人的欢心。夫妻俩有了共同的话题,一改往日里剑拔弩张的局面,讨论得热火朝天。

他夫妻俩在这里谈当家,骜轩里的刘士衡和苏静姗夫妻,也在谈当家。苏静姗先把贾氏有关“当家主母”的言论讲给刘士衡听,然后道:“对于你来说,我当家和你母亲当家,好像都差不多,如果你母亲真能如五嫂所说成为当家主母,倒也是好事一桩?”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刘士衡很愤怒,“争不来管家权就直说,何苦把我娘拉出来当借口?”

苏静姗拍案而起,就要回嘴,突然却悟出些甚么,惊讶问道:“你不愿你母亲当家?”

“废话”刘士衡白她一眼,翘起了二郎腿,一晃一晃,“我娘有我爹,还有我五哥,我十三妹,可你,只有一个我。”

甚么意思?是指甄氏当家后会有私心?而她当家,就只能死心塌地地为他服务?苏静姗不是很明白:“当家究竟有甚么好处?”

刘士衡道:“也没甚么好处,不过是让人高看你一眼罢了。”

就这?苏静姗正要不屑一顾,刘士衡却伸出手,截住了她要说的话:“既然进了这高门大户,就别跟我说甚么清心寡欲的话,家里和外头一样,手中无权,哪个看得起你”

谁不爱扬眉吐气地过日子,苏静姗大略一想,就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特别是对于她来说,进门的身份是喜娘,出身又只是个商户女,在这家里本来就抬不起来头,若是再手中无权,只怕更要被人看轻了。如果能如刘士衡所愿,争来管家权,那她就是刘府的当家人,看还有谁敢瞧不起她。

淡泊名利,安静度日,从来就不是苏静姗所追求的生活,她看着刘士衡神采飞扬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跟他其实是一类人…都有点…不甘寂寞。

“想通了?”刘士衡抓起一粒糖,砸中苏静姗的额头,问道,“献给老太太的双面绣云肩,她老人家可还喜欢?”

苏静姗捡起糖粒,回砸过去,回答道:“自然是喜欢的,说起这个,我还讲一件事给你听,保管你感兴趣。”说着,就把贾氏用公中的钱做衣裳,然后把自己的份例银子拿去放印子钱,还怂恿她也去做的事讲了一遍。

刘士衡敏捷地躲开糖粒,问道:“五嫂怂恿你去放印子钱?那你是怎么回答的?”他对于贾氏放印子钱的事很感兴趣,至于她拿公中的钱做衣裳,那只能算是小事,他们两口子连买袜子的钱都恨不得到帐房去支,做件衣裳算甚么。

苏静姗回答道:“我说我要跟着她学,五嫂便把放印子钱的法子全教给我了,还告诉我说,等我攒够了钱,就去找城南桥下卖糕的王大,说他手头正缺钱,想贷印子钱呢。”

“你真想跟着五嫂学?”刘士衡的脸上不见喜怒,却显得对苏静姗的态度很感兴趣。

苏静姗诧异道:“我又不呆不傻,作甚么跟着她学?”

“为甚么不能学?”刘士衡故意考她。

苏静姗白他一眼,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那印子钱岂是谁都能放的?弱了,别个会借了钱不还;强了,大概就有人说刘府恃强凌弱了。你们是官宦人家,自然要脸面的,哪能做这种事。”

刘士衡赞许点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错,有点脑子,我还以为你真会去找城南桥下卖糕的王大呢。”

“那王大是五嫂的甚么人?”苏静姗却突然问道。

刘士衡听得此问,忍不住抚掌叫好,不过却没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道:“怎么,你觉得那王大,和五嫂有关联?”

“废话”苏静姗学了他的口气,道,“这么明显,五嫂是设了个套让我钻呢,大概是真以为我是傻大姐,好哄好骗。那王大肯定和她认得,只要我一去找他,五嫂那里就会得到消息,然后人赃并获,把我告到老太太那里去,叫我得不到管家权。”

刘士衡奇怪道:“这里头怎么又扯上了管家的事?”

苏静姗道:“五嫂问我想不想当家,我说想,然后她才告诉我放印子钱的事——这肯定是不想让我如愿,才挖了个坑等我跳——不知是她一贯伎俩拙劣,还是真以为我傻,真真是可笑。”

“大概是真以为你傻罢”刘士衡劝苏静姗扮猪吃老虎的计划奏效,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是怪你演戏太过逼真,家里哪个女人不想当家,可只有你才贸贸然然说出口,五嫂一准儿是由此认定你真是傻大姐,所以才现设了个陷阱出来。”笑过之后,又提醒苏静姗道:“别忘了去老太太那里告五嫂一状,说她不顾家规,私放印子钱。”

苏静姗道:“你怎么又犯傻,五嫂既然敢挖坑给我跳,一定是因为自己是清白的,她怎么可能没想过我可能会反告她一状?我若是去了,只怕是正中她下怀,好向老太太告我一个污蔑嫂子的罪名。”

刘士衡却执意坚持:“管他是真是假,叫你告,你就去告。”

刘士衡可不是二愣子,他既然这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苏静姗想了想,突然兴奋起来:“莫非你想做点手脚,让五嫂的假放印子钱,变成真放印子钱?啊,让我想想,你是要买通那卖糕的王大?”

刘士衡瞪她。

“不是?那是要伪造一个五嫂放印子钱的账本?”苏静姗继续猜。

刘士衡继续瞪她。

“还不是?那是要双管齐下,既伪造账本,又找个证人?”苏静姗觉着,自己这回肯定猜对了。

刘士衡终于忍不住,把她的头敲了一下,敲完犹觉不过瘾,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动作娴熟地朝她头上又敲了一下,骂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还真当自己是傻大姐呀?”

“动甚么脑子?”苏静姗一面捂额头,一面探头去看他手里扇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刘士衡不答,把扇子朝怀里一塞,反问她道:“你既然是要装傻大姐,那傻大姐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苏静姗想了想,试探着答道:“会以为得到了个生财的好法子,然后兴高采烈地去告诉老太太?”

“对头”刘士衡终于高兴起来,兴奋地直拍桌子,“你现在就去老太太那里,把火再烧旺一点,就说是去找她借银子放印子钱的。”

“不错,我傻嘛,哪里晓得放印子钱是不对的,我只知道五嫂教了个生财的法子给我,所以去找老太太借本钱。”苏静姗的脸上,浮上了坏坏的笑容,说着就要起身重回攸宁堂。

刘士衡却很是心细,在她出发前拦住了她,问道:“你这么多陪嫁,却还去找老太太借钱,若是她由此生了疑心怎办?”

此话有理,席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不过,这主意不是他给出的么,怎么反问起她来了?苏静姗把嘴一嘟,不满道:“你出主意也不出个全的,我哪里晓得该怎么办。”

刘士衡考她不成,只得掏出扇子又打了她一下,责道:“也不晓得动动脑子你就说你的陪嫁都是首饰田产之类,一时间找不到买家折现,所以才去找她老人家借钱。”

“好主意”苏静姗一面说着,一面趁他不注意,飞快地伸手,把扇子抢到了手里。展开一看,扇面上赫然一副刘士衡打算盘图这不是那副由她画的漫画么,苏静姗马上就笑了:“原来这扇子真是你要的,我还以为松烟哄我的呢。”

刘士衡支吾两句,赶忙把扇子夺了回来,连声催她出门。苏静姗一面笑着,一面去了。

攸宁堂里,席夫人正在礼佛,跪在西厢小佛堂的佛像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百灵守在门前,以眼神示意苏静姗等一会儿,苏静姗心想,她虽然装的是傻大姐,但只是性子直些,心眼少些,却不能连规矩都不懂,于是便没有硬闯,只装了副无比兴奋的模样出来,立在佛堂门口等。

小半个时辰后,席夫人才拜完佛,由百灵搀着走到厅里坐下,苏静姗连忙跟了过去,接过小丫鬟端上来的茶,递到她手上。

席夫人看似心情不错,含笑问她:“姗姐,你不在骜轩照顾七哥儿,怎么有一趟没一趟地朝我这个老婆子这里跑?”

“老太太,你哪里老了,看着比我还年轻呢”苏静姗先拍了记马屁,再才道明来意:“老太太,我来找你借钱。”

“借钱?”席夫人奇道,“我不是才多给了你们一百两银子?怎么,这样快就花完了?”

苏静姗不好意思地道:“没花完,是我要放印子钱,缺银子了,所以来找老太太借一点。”

“印子钱?你在放印子钱?”席夫人震惊了,“你不晓得咱们家有家规,上上下下不论是谁,都不许放印子钱的么?这若是教太爷知道,一准儿得让七哥儿休了你。”

第九十八章赞许

休了她?这样严重?苏静姗憋了憋气,掉出几滴眼泪,哭道:“老太太,我实是不晓得咱们家有这么一条家规,我只想着,既然五嫂说好,那肯定就是好的…”

“贾氏?”席夫人眉头微颦,问道,“她跟你说甚么了?”

苏静姗一面抹泪,一面把贾氏自称在放印子钱,并怂恿她也照做的事讲了一遍。

席夫人听后,沉吟良久,开口时却道:“你五嫂是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就朝心里去了。”

偏袒?还是试探?不管是甚么意图,装傻总得一装到底,不能半途而废。苏静姗没有坚持,只委委屈屈地道:“五嫂坏,明知我才进门甚么也不懂,还和我开玩笑,害我差点铸成大错。”

“她确是有不对的地方,我自会说她,不过她也并无恶意,你莫要朝心里去。”席夫人和颜悦色地道。

苏静姗听话的点了点头,不再提这茬。

席夫人叫百灵取来一锭银子,递给苏静姗,笑道:“你既然是来借钱的,也总不能叫你空跑一趟,这银子拿去买新衣裳穿罢,不用还了。”

苏静姗连忙道谢,入手一掂,足有二十两,顿时又惊又喜,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百灵送她到门口,回转时忍不住地笑,席夫人刚才说贾氏是开玩笑的,分明是为了她们妯娌间的和睦,才故意那样说的,偏苏静姗就信了,连点怀疑都没有。

席夫人见着她笑,便问缘由。

百灵深谙席夫人的脾性,知道她在四旁无人的时候,喜欢下人们有一说一,哪怕是嚼主子们的舌根子也不会怪罪的,于是笑着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七奶奶有些傻气,您说五奶奶是跟她开玩笑的,她就真信了。”

席夫人却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她傻?我看你们才傻。”

百灵不解,遂发问。

席夫人却反问:“你凭甚么就断定她是真信了?”

百灵张口结舌,讲不出来。

席夫人微微一笑,道:“她若是真信,为何还要补充一句——‘五嫂明知我才进门甚么也不懂,还和我开玩笑,害我差点铸成大错’?这是转了个弯和我告状呢!”

百灵顿感挫败,嘟囔道:“那七奶奶还要装着真信了…”

席夫人笑起来:“这才是她的聪敏之处呢,刚才她若是执意要怪贾氏故意陷害她,可就没意思了。她先顺着我说,后却又发傻耍痴,拐着弯地把告诉我她受了委屈。你说往后若是再遇到她和贾氏起争执,我得给谁面子?”

百灵越听越觉得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连称以后还得多跟着老太太学一学。席夫人哈哈大笑,让她退下去了。

待得四下无人,席夫人抚着身上的双面绣云肩,自己笑道:“的确是个妙人儿,怪不得小七宁肯花大价钱买通报国寺的圆寂大师也要把她给娶回来呢。”说着,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把百灵又叫了进来,道:“虽说家里有甚么事,没有甚么事,我心里都有数,但到底还是怕有疏漏,你赶紧派人去查一查,看贾氏到底有没有偷偷在外放印子钱。”

百灵领命而去,只花了半天功夫就查清楚了,隔天来向席夫人禀报,称贾氏并没有在外放印子钱,她对苏静姗说的那些话,肯定是假的。

看来贾氏是真的故意设了陷阱来骗苏静姗了,席夫人听完,脸色很不好看,抿着嘴角强压着怒气吩咐百灵:“把五奶奶给我叫来。”

百灵马上出门,把贾氏请了来,不过并未告诉她实情。因而贾氏还以为席夫人是要找她絮叨絮叨,很是开心,脸上笑嘻嘻,但没想到席夫人一见着她,劈头就是一句:“为何怂恿你七弟妹放印子钱?你入刘府好几年,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家有这条家规?”

贾氏当下就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声叫冤,还问席夫人:“老太太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是哪个在背后诋毁我?”

席夫人诈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在说那些话时,旁边就没有人听到?”

那时旁边并没有人呀,能有谁听到?贾氏脑中飞转,矢口否认。然而席夫人却不知从哪里叫出个面生的小丫鬟,指着她对贾氏道:“你那天和你七弟妹说的话,这个粗使小丫鬟全听见了。”

贾氏一见有证人,脑中嗡的一声,全空白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其实这个小丫鬟今日才进刘府,哪里偷听到过她们的谈话,但偏就是一个假人证,就叫贾氏露了马脚,席夫人不由得冷哼一声,加重了语气,再次责问道:“为何要怂恿你七弟妹去放印子钱,还告诉她你也在做这个?”

贾氏生怕席夫人把她放印子钱的事当了真,慌忙申辩道:“老太太明鉴,就算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去放印子钱呀,我那是逗七弟妹顽呢,哪晓得她就当了真!”

席夫人也不驳斥,只道:“你七弟妹人实诚,哪经得起你逗?这么大的人了,行事总没个分寸!”

贾氏听得席夫人顺着她的话讲,还道她是信了自己,喜不自禁,她就不想想,就这一句“行事总没个分寸”,就算是给她这人下了定论了,以后若有甚么挑大梁的事,怎么也不会落在她头上了。可怜贾氏被席夫人划入了不堪大任之列还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趁机反告了苏静姗一状:“老太太您不晓得,七弟妹她想当家呢!叫我说呀,这七弟妹忒不像话,老太太的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她就想夺权了…”

席夫人看似很感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贾氏生怕她不信,大声地道:“是那天七弟妹自己说的!”说着还想叫刚才的那小丫鬟来作证,可惜那小丫鬟早已在席夫人的示意下退下去了,只得作罢。

席夫人看着贾氏,没有作声。

正在这时,忽有小丫鬟通报,称苏静姗来给席夫人请安。贾氏明显地紧张起来,席夫人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径直叫人请苏静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