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帘响,苏静姗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笑容满面地给席夫人行礼,道:“老太太,士衡的病又好了几分,这几日每餐都能多吃一碗饭了!”

席夫人听了很高兴,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好,好,这都是你照顾得好的功劳。”

苏静姗谦虚了几句,又上前和贾氏见礼,笑眯眯地问:“五嫂,你刚才和老太太说甚么呢,那么大声,我在外头都听见了。”

贾氏心中一紧,转念一想,她刚才又没有撒谎,索性就把话重复了一遍,以证明她讲的是实话。当然,语气变更了不少,把“夺权”等词句都省去了。

等她说完,席夫人以探究的眼神看向了苏静姗,满以为她会分辩几句,可让她意外的是,苏静姗竟干干脆脆地承认了,而且道:“五嫂说了,当家很辛苦,所以她不想当,可我这人和她恰巧相反,不怕辛苦,就是怕闲得慌,所以我想当家。”

贾氏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她确实又是这样说过,不好反驳得,一时间好不尴尬,干笑着道:“我怎会怕辛苦,那也是逗七弟妹顽的…”

逗一回不过瘾,还逗了两回?这话放在这里,实在太没有信服力,席夫人干脆把不相信放到了脸上。

贾氏见席夫人这样,哪里还待得下去,马上寻了个借口告辞了。

苏静姗同席夫人说笑一时,也告辞走了。

她们一走,百灵就向席夫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老太太,您不是说七奶奶是聪敏人么,那她怎么还会把自己想要当家的心思讲给五奶奶听?”

席夫人嗔道:“就不许聪敏人性情直爽么?真是的。”说完又呵呵地直乐:“这当家的活儿,自然是得交给想当的人,是不是?”

百灵想一想苏静姗刚才说过的话,忍不住也笑了:“可不是,老太太总不能为了卸担子,就把当家的差事硬塞到不想当的人那里去。”

“正是这个理,我不能为了自己享清福,就强人所难。五哥儿媳妇既然嫌当家辛苦,那就让她继续无事一身轻罢。”席夫人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回房准备歇午觉。

百灵跟着进去服侍,帮她解云肩上的带子。席夫人问她道:“你说说看,若是让七奶奶当家,如何?”

百灵笑道:“奴婢说了,老太太可不许笑话。”

席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百灵便道:“以奴婢拙见,七奶奶只怕在算账做生意上更强些,毕竟她娘家就是商户。”

席夫人点头道:“有些道理,不过她那东亭的成衣店,我也使人打听过了,只不过是间小铺子,而且还是靠的士衡的关系。”说着又笑了:“说起来,她还得感谢我,不然那铺子如何开得起来!”说完,指着那云肩直笑:“东亭只怕又在时兴这个了罢?”

百灵掩嘴而笑:“甚么事都瞒不过老太太,奴婢就说了只是拙见,至于七奶奶究竟更适合做甚么,还得老太太拿主意。”

“她进门才几天,不着这个急。”席夫人由着百灵解开外衣,道,“再说还有振业媳妇呢,她掌管家里的生意多年,至今也只不过会打一手好算盘,从来都不曾懂得运筹帷幄是甚么意思,也许家里的事,更加适合她。”

百灵不敢再发表意见,席夫人却突然吩咐她道:“找几个多嘴多舌的人,把我属意二太太当家的消息散布出去。”

“啊?”百灵一愣,老太太这是甚么意思?

第九十九章反应

“去罢,照我说的去做,我要看看振业媳妇的表现。”提起甄氏,席夫人既有恨铁不成钢,也为她最近的转变感到欣慰,却又有些担心她同上回一样虎头蛇尾,教人失望,因此说罢心情很是复杂,躺下闭目不语了。

百灵为她盖上一床福寿满堂的锦被,悄悄退出去办事不提。

百灵是席夫人一手培养起来的才人,办事能力毋庸置疑,不出三天,刘府上下都在风传席夫人有意让甄氏管家的消息。

这消息传开,众人反应各有不同。

春在堂里,甄氏很忧虑,因为管家相比于掌管生意,肯定属于贬谪,这是对她办事能力的一种否定,如若成真,一定会让她颜面尽失。不过庆幸的是,席夫人并没有直接罢免她职务的意思,而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不管怎样,这总比甚么都不让她干的强。

相比甄氏的闷闷不乐,刘振业却高兴得很,因为铺子里的生意席夫人管得太严,他很难通过甄氏弄到钱花,而管家肯定就松多了,甄氏一定会有大把的机会捞到油水,以供他办诗会,逛青楼。因此,自他得到这消息开始,就破天荒地对着甄氏献起了殷勤,夜夜宿在她房里,连新到手的秋蝉那里都不去了。

而妾室们也变得格外低调,不再主动朝刘振业跟前凑,而且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甚至连有孕在身的黄鹂都自动自觉地恢复了晨昏定省,到她面前立规矩。

甄氏由此过上了自她嫁入刘府以来最为滋润的日子,在忧虑今后颜面的同时,倒也心满意足。

自在轩里,贾氏却是心急如焚,她和甄氏一向婆媳不和,这若是让甄氏当了家,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刘士诚则是怪她没本事,这回耍了手段,虽说没便宜到苏静姗,但差事却被甄氏给抢了。说着又怪她平日里趾高气扬,没和婆母搞好关系,不然也不至于要忧心今后的生活。

贾氏哪甘被人骂,马上还嘴,称就是因为刘士诚无官无职没本事,至今还只是个秀才,这才连累得她也被人看轻,没能得到管家的差事。

刘士诚最恨别人说他没本事,拍着桌子回骂,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

骜轩里,苏静姗正惶恐不安,因为刘士衡说过,比起甄氏当家,他更希望苏静姗能亲自上阵,因而这会儿的她,就好似考试考砸的小学生一般,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可谁知一贯爱骂她的刘士衡这回不但没说她,反倒还来安慰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娘又不是三头六臂,如果她管家,那铺子里的生意肯定会另寻他人,而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一多半这掌管生意的差事,就要落到你头上了。”他越说越高兴,又道:“做生意是你的强项,而且掌管生意的好处比当家更多,这是天大的好事!”

苏静姗见他说得眉飞色舞,也不知他是为了安慰她,还是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算是前者,他到底还肯出言安抚,没有劈头盖脸的骂,让她心里好过不少。

刘士衡说完,提醒她道:“明日早些去给娘和老太太请安,耳朵竖起,眼睛放亮,不过甚么也不要问,继续装你的傻大姐。”

“得令!”苏静姗抖擞精神,响亮地回答。她得了明确指令,心里负担感觉小了些。其实她并不是怕刘士衡,只是觉得既然答应过他,就得办到才好,不然就是失信于人,而且也显得自己特没能耐,特没面子。

这回可得提起精神,怎么也得把掌管生意的差事拿到手。苏静姗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穿上新衣裳,戴上老太太赏的首饰,前往春在堂,准备给甄氏请过安后,再前往攸宁堂,好好逗老太太开心开心。

到得春在堂,令她意外的是,贾氏居然也在,并未和往常一样,独自先去了攸宁堂。而且贾氏站在甄氏面前,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容,乍一看都不像是她。

苏静姗暗暗诧异,上前给甄氏行礼。

因之前是老太太亲口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甄氏便责怪她道:“怎么不在屋里服侍士衡,跑到我这里来作甚么。”

苏静姗笑道:“士衡这几日大好了,走得路,吃得饭,我再不来给娘请安,怎么说得过去!”

甄氏嘴上虽然那样说,其实见她守礼,心里还是欢喜的,因此听得这话,也就没再说甚么,只指了个座位,叫她坐下。

苏静姗很想坐下,但见贾氏还站着,就只得道:“婆母面前,哪有我们做儿媳坐的地方,我还是站着罢。”

甄氏听她这样说,就更高兴了,当即道:“等会儿给老太太请过安后,你还到我这里来一趟。”

甄氏这是想起了刘士衡以前拜托过她的事,说要让苏静姗给她打打下手,因她一直掀起苏静姗的出身,因此迟迟拖着未办;这会儿她想起自己马上就不在其位了,这掌管生意的事,还不知落到谁头上呢,虽说苏静姗出身不好,可总比目无尊长的贾氏强上数倍罢,不如趁着自己还在位子上,手把手地教一教她,好让她在老太太面前比贾氏出挑些。

甄氏的一片心是好的,只是不该当着贾氏的面说出来,当时贾氏便撒娇卖痴地攀上了甄氏的胳膊,笑道:“太太好偏心,只叫七弟妹,不叫我。”

甄氏深悔自己一时嘴快,只得让她待会儿一起来。说着站起身来,极其不高兴地把胳膊从贾氏的手里抽了出来,当先朝外走去。

贾氏和苏静姗赶忙跟上,一起到攸宁堂去给席夫人请安。

苏静姗今日的用心装扮,果然赢得了席夫人的欢心,因为那身新衣裳,是拿席夫人先前赏的二十两银子买的,而头上的首饰,也是席夫人为了表彰她尽心服侍刘士衡而赏。

席夫人笑呵呵地赞完苏静姗的衣裳首饰,又关切地问起甄氏生意上的事来,而这些,她从来是不会当着人面提起的。待甄氏回答完毕,席夫人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她几个问题,全都是关于当家的。甄氏在娘家时,也曾跟着母亲学过几日的家务,因此回答得虽不算完美,倒也没甚大错,席夫人毫不掩饰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老太太要让甄氏当家是真的了!贾氏心情烦躁,一块帕子被揉烂了都没察觉。

这会儿跟当家相比,掌管生意的差事落到谁头上,才是苏静姗更为关心的问题,但让她失望的是,直到她们离开攸宁堂,席夫人也没透露一点半点。

出得攸宁堂,三人沿着石径慢慢朝回走,心思各异。直到回到春在堂,甄氏都还没找出把贾氏支开的借口,正烦恼,忽见刘振业站在卧房窗下,悄悄儿地朝她招手。

甄氏忙叫苏静姗和贾氏先回去,改日再来,然后独自去了卧房,问刘振业道:“老爷找我有事?”

刘振业唉声叹气:“今日丢脸丢大了。”

以往刘振业以这个开头,一准儿就没好事,甄氏心头一紧,顿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问道:“老爷怎么丢脸了,出了甚么事?”

果然,刘振业张口就是与钱有关:“今日有位诗友问我借钱,只不过区区一百两而已,我居然拿不出银子来借他,你说丢脸不丢脸?”

一百两!这还只是区区而已?刘府虽说富贵,可那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知道,他每个月的份例银子,也不过三十两而已。甄氏忍着气,道:“的确挺丢脸的,不过老爷也莫往心里去,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

刘振业见她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心急火燎,却又不愿主动张口要钱,于是黑沉着脸,开始指东骂西。

甄氏自从上回打骂过刘振业,就壮了胆,心想,只要你敢伸手,我就拔下头上的簪子当凶器。

可谁知刘振业这回却改变了套路,连手指头都没伸一下,骂完过后,直接去了秋蝉屋里,再也没露面。

甄氏没去理他。

第二日,刘振业还是没在正房露面,一直待在秋蝉屋里。

甄氏强作镇定。

第三日,刘振业依旧没露面,白天陪过黄鹂之后,晚上又去了秋蝉那里。

甄氏的心开始动摇,而高妈妈已经急了,因为刘振业接连几天都在秋蝉屋里过夜,她怕秋蝉有了身孕。于是劝甄氏道:“太太,老爷这回又没有动手,面儿对您也还算尊重,要不就把钱给他算了罢?”

甄氏欲言又止。

高妈妈继续苦劝:“黄鹂有孕已是事实,万一秋蝉也怀上,这院儿里可就要再多一个姨娘了!太太,总不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罢?”

这话句句戳在甄氏的痛处,令她神色黯然,只是而今她手头不但无钱,反而还欠着刘士衡的一百五十两外债,叫她到哪里去弄一百两银子来赢回刘振业的心?

她向高妈妈讲出自己的难处,叹道:“老爷太心急,其实等我当上家,有多少钱搂不来,他偏要在这节骨眼上找我要钱。”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刘振业是想等到她当家后再要钱的,只是怡红院新换了花魁,许多人去争头夜,他已是在人前夸了海口一定要抱得美人归,因而等不到她当家的那时候了。

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振业夜夜宿在秋蝉房里。高妈妈急得团团转,急速转动脑筋,还很教她想出个法子来,连忙附在甄氏耳旁道:“太太,你不是要教五奶奶和七奶奶做生意么,不如…”

甄氏听后大惊:“这怎么使得,她们都是我的儿媳妇,哪一个也不好栽赃呀!”

第一百章假账

高妈妈却道:“太太,无毒不丈夫,若想要自己过的好,心软是不行的。”

甄氏头一回没有听高妈妈的劝,不悦道:“我不是大丈夫,只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也只晓得自家的儿媳妇行事不端,别人都会指责我这个婆母教导无方,这是一损俱损的事,我怎么也不会去做。”

高妈妈见她意志坚定,只得叹了口气,转身锁门,从床头的暗屉里摸出一本账册,递给甄氏道:“太太,老太太盯得太紧,至今也只有凤翔和广元两家店里有咱们的人,不如每家店里各抽五十两?”

这是让甄氏通过做假账的方法来捞取那一百两银子呢,这样的事甄氏做的不多,但也并非完全没做过,因此一听就明白了,叹道:“也只有如此了。”又道:“反正是要做帐,不如多做一百五十两,好把先前借士衡的钱还上。”

高妈妈嗐了一声,道:“七少爷是太太的亲儿子,哪还消还钱。”

甄氏又叹了口气,道:“还上罢,不然以后哪还有脸再找他借。”若不是因为前账未还,她也不至于不好意思再登骜轩的门,而要靠做假账来捞钱。说着,翻开账本仔细看了看,道:“凤翔店里生意好些,抽大头罢,一百五十两;广元差些,就一百两。我记得凤翔和广元这几日都在进货,就让他们把进货价记高些。”

高妈妈点着头,应着。

甄氏又叮嘱道:“账面上务必做得天衣无缝,老太太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高妈妈一面点头,一面笑道:“老太太再不好糊弄,又还能精明得过太太去?这样的事咱们也不是做一次两次了,可哪次老太太有察觉?”说完又叹气:“可惜冒着风险弄到钱,也没花在自己身上,都是便宜了老爷。”

甄氏苦笑:“若不是我平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太太也不会没察觉。”

高妈妈听她这样说,再看看她身上的旧衣裳和旧首饰,忍不住地难过,连忙称要去店里传话,退了出去,免得在甄氏面前落下泪来。

过了几天,凤翔和广元店里的掌柜都趁着汇报进货情况来悄悄回话,把做好的账册和二百五十两银子交给甄氏。甄氏和高妈妈一起反复看过,直至确认账面上天衣无缝,方才放下心来。

两家掌柜的走后,高妈妈去把账册收好,甄氏则亲自走了趟骜轩,悄悄把一百五十两银子还给了刘士衡。晚上刘振业回来,又要朝秋蝉屋里钻,甄氏站在床边对着烛火照了照银子,马上把他引了过来。刘振业见了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喜形于色,连称甄氏贤惠,一准儿能为他挽回面子。他心里想着怡红院的新花魁,伸手搂住了甄氏不复纤细的腰,好一阵甜言蜜语,直哄得甄氏飘飘欲仙,觉得这笔假账做得真值。

第二日,甄氏心情大好,等带着苏静姗和贾氏到攸宁堂请过安后,就叫她们又回到了春在堂,说要教教她们生意上的诀窍。

原来叫她们来是为了这个,贾氏难掩失望。她自认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就算甄氏去当了家,掌管生意的位置空出来,老太太也不会瞧上她;而且就算瞧上她,她也胜任不了,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苏静姗则有些小小的兴奋,这倒不是因为甄氏要教给她甚么,而是因为甄氏的这种态度,很明显是在向她示好——要知道,当时甄氏只叫了她,贾氏不过是自己贴上来的。

甄氏引着她们来到设在春在堂后院西厢的帐房,指了两张并排的桌子,让她们坐下,然后叫高妈妈打开上锁的柜子,抱出几本账册,道:“这里是十家店十年前的账目,你们来算一算。桌上有算盘,有笔墨,你们算好后,先记到纸上,然后再和总账一一核对,看算错了没有。”说完又道:“打算盘乃是做生意的基本功,看账册更是重中之重,这两件事你们若能做好,离会做生意也就不远了。”

不管甄氏的能力如何,她的这句话确是很有道理,苏静姗暗自点头。

高妈妈把账册各放了五本到她们桌上,甄氏示意她们可以开始动手了。

贾氏看着那高高摞起的账册,直觉得头疼,但她是自己嚷着要来的,却不好就走,只得道:“太太,我不会打算盘。”

偏甄氏却不想让她走——好容易逮到她“自投罗网”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于是指了已开始拨算盘的苏静姗道:“那你先跟着你七弟妹学,等她算完了,你再算一遍。”

贾氏一听,连忙把她跟前的五本账册搬到苏静姗桌上,笑道:“七弟妹,你先算。”

苏静姗手指如飞,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甄氏在旁站了一会儿,就带着高妈妈出去了。这帐房里存放的都是积年的老账,其中有些铺子甚至都已经关门了,不怕苏静姗和贾氏探到刘府生意的机密,所以她很放心地她们留在了屋里。

高妈妈还笑:“那里头的账目,只怕连老太太都记不起来了,两位奶奶能从中学到甚么生意经?”

甄氏却有些嫉妒苏静姗的算盘打得比她还好,道:“万丈高楼平地而起,凡事都得先打好基本功。”

其实她是没甚么生意经好教给苏静姗,因为至今刘府的大小生意,都捏在席夫人手里,她只不过负责执行命令而已。只是眼看着自己就要卸任了,刘士衡的嘱托却还没完成,所以才把苏静姗叫了来。

高妈妈却觉得甄氏的话很有道理,乐呵呵地说了一大通夸赞的话,直捧得甄氏晕晕乎乎。

主仆俩回到房里,开始盘点近几年来的账目,以备卸任时席夫人查看。但还没算到一半,就听得后院里贾氏叫喳喳的声音,甄氏官宦小姐出身,最是见不得有人失仪,马上吩咐高妈妈道:“不管五奶奶在叫甚么,先去斥责她几句再说。她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儿,难道她们北边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这副样子?”

高妈妈向来最喜欢做教训人的事,一听这吩咐,马上颠颠地去了。

然而她去了还不到半刻钟,就大惊失色地奔了回来,急吼吼地道:“太太,太太,五奶奶竟说有本账册上的账目有问题!”

“甚么问题?”甄氏并不惊慌,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老账了。

高妈妈的声音有些发颤:“太太,是锦林记十二年前的帐,记的是当时进货的支出账目,奇怪的是,细账上明明是两千两银子,但总账上却成了三千两!”

“甚么?”甄氏一听,心头警铃大作,她倒不是紧张这账目,毕竟这已经是多年前的老账,老太太早就过目过了的;她紧张的是,事情怎么会这样巧?她刚刚做了假账,十二年前的账本就也出了问题,而且恰巧还是出在进货的账目上?

高妈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很是紧张,一个劲儿地问:“太太,该不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出去?”

泄露消息?谁?高妈妈肯定是不会的,那是凤翔和广元的掌柜?抑或是他们手下知情的亲信?甄氏开始觉得头疼。

高妈妈见甄氏一脸的苦恼,忙宽解她道:“太太,也许是我们多心了,事情哪会这么巧,你还是先看看那本账册再说罢。”

真是做了亏心事,草木皆兵,连账册都还没看过,就先紧张起来了。甄氏自嘲一笑,连忙带着高妈妈重回后院的帐房。

帐房里,贾氏正与苏静姗“窃窃私语”,但嗓门却大得出奇:“七弟妹,这明显是假账呀,没想到太太还来这一手,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苏静姗没有作声,一抬头,甄氏已在门口,脸色铁青。

高妈妈使劲儿剜了贾氏一眼,上前取过锦林记的账册,翻到出问题的那页,捧给甄氏。

甄氏定睛一看,那账目还真是有问题,前面记的是二千两,后面记的却是三千两。难道这真是一笔假账?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连甄氏都有些记不清楚了。不对,肯定不是假账,就算她那时从中捞过银子,也不会有一千两之多,她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而且谁做假账不会做得干净,还留下个把柄让人来抓?况且,这“二”和“三”,本来就只差一笔,谁知是不是贾氏偷偷改的,可她根本不会看账目,怎会懂得改这个?难道其实是苏静姗改了,被贾氏发现而已?

甄氏狐疑的目光在苏静姗和贾氏身上扫来扫去,但她只顾着怀疑,却没料到贾氏已是派了小丫鬟去攸宁堂报信,因此还没等她怀疑出个所以然来,席夫人就使百灵来传话了,命她们三人带着账册,即刻到攸宁堂去,而且春在堂现有的所有账册,马上查封。

事情要糟!甄氏心里咯噔一下,将目光投向了苏静姗——攥改陈年账本,手段极其低级,但效果却不是一般的好,说不是做惯了生意的苏静姗所为,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