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衡马上就黑了脸,怒道:“我习武就皮糙肉厚?你哪只眼睛见着我皮糙肉厚了?还有,我在这家里,从小就招人喜欢,还从来都没挨过打呢,你怎就晓得我挨打是家常便饭?一派胡言!”

苏静姗见他真火了,忙道:“逗你顽呢,怎么就当了真,我是想着你还在病中,老太太肯定舍不得打你,所以才准备折返回去,免得又被你笑话呆傻。”

“呆傻?不呆…”刘士衡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叹了口,伸出胳膊揽上了她的肩,将浑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

苏静姗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他,急道:“你怎么了?难不成真病了?”

刘士衡弯下腰,把头靠到她肩上,轻声道:“让我靠一靠,娘要出事了,爹又不成器,哥哥也是个生分的,我也就只剩你可以靠一靠了。”

这本是一句让人心生暧昧的话,苏静姗却只感到心头发慌,忙忙地问:“你娘怎么了?被查封的账目出问题了?”说着,忽地想起刘士衡利用她东亭的店洗钱的事,惊慌不已,忙压低了声音问他:“我出嫁时你给我的那些钱财,是不是你娘靠在账目上做手脚得来的?”她这话虽说是问句,但心里却自己给出了肯定回答,如果那些钱是从正道上来的,为甚么要到她店里洗一遍,还充作她的嫁妆带过来?

刘士衡从来都不肯吃亏的人,刚才苏静姗逗了他,他马上就逮着了机会逗回去,故意叹着气道:“可不是,不然我为何这般担忧。我悔不该将那些钱换作了你的嫁妆,这下倒好,把你也给牵扯进去了。”

苏静姗一听,猛地将他推开,朝后跳出老远,气道:“我就晓得你把我娶进来没好事!这下东山事发,可把我给连累了!可怜我自从进你刘府,还没享几天福,就先要担惊受怕了!”

刘士衡见她这般现实,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可若要指责她些甚么,又说不出口。本来嘛,苏静姗是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下让他给娶回来的,对他能有甚么感情,要求她同甘共苦,实在是太强人所难;而且…若他不装病,若他不装病,也许她现在都已经是田家妇了。他想着想着,心里酸溜溜,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嫁的是田悦江,这会儿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第一百零四章危机

刘士衡之所以问出这样的话,全因田悦江也曾为了能娶到苏静姗而装过病,虽说最后因为他的半路插足而以失败告终,但这份情意总归不假不是?

但这件事,苏静姗却是不知道的,她还以为刘士衡指的是田悦江曾遣媒人上苏家提过亲的那件事呢,于是正色道:“当初田悦江是为了不让我爹把我嫁给净身男子,所以才匆匆派遣媒人上门提亲,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你莫要开这种玩笑。再说了,他是为了救我才上门提亲的,又不是真的想娶我,所以像这样的话,以后切莫再提。”

刘士衡心想,你觉得他上门提亲只是为了救你,可哪晓得他却是当真的呢,要不是后来田知县从中阻扰,这事儿说不准就成了。不过这话,他没准备讲出来,免得本来苏静姗对田悦江没意思,听后却变成有那么点意思了。于是只道:“他登门提亲的事我晓得,那还是我帮他出的主意呢。”

“竟是你帮他出的主意?”苏静姗很是惊讶,随即弯下腰去行了一礼,笑道:“那我在这里谢谢你了。”其实她又不是木头,田悦江对她的心意,哪能一无所知,只不过觉得她已嫁作人妇,他也是即将成亲的人,从此以后不大可能再有交集,所以装糊涂罢了。

“谁要你谢这个…”刘士衡很是郁闷,不过一想到苏静姗并不知田悦江对她的心思,也算是一件幸事,于是复又高兴起来。只是还没高兴一会儿,又想起甄氏惹上的麻烦,心情马上低落下去。

苏静姗在旁看出他神情变化,但也懒得去猜他的心思,因为光洗钱一事,就够她烦恼的了。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心思各异地回到骜轩,一个躺到床上望着帐顶发呆,一个坐在桌前托着腮发愣,最后竟是连晚饭都没吃就上床歇了。

刘士衡为甄氏的担忧,很快就变作了现实,席夫人雷霆之势,仅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把所有的账目给查清楚了,这其中,就包括甄氏藏在床后的暗格里的,让她心慌不已的那几本账。

搜出来的账册送到席夫人面前,真账假账一字摆开,甄氏利用手中权力谋取私利的事证据确凿,只等席夫人一声令下,对她进行处罚。

甄氏站在厅上,双腿发软,脑中轰轰直响。然而席夫人却是对她失望至极,望她良久,也只说了一句:“你去罢,无事在房里吃吃斋,念念佛,无事就不要出来了。”

这算是变相的禁足?甄氏大惊:“老太太!”

席夫人面现疲态,叹着气道:“生意上的事,你已不大适合管了,反正也是有儿有女有媳妇的人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被罢免生意权的事,甄氏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可是外面不是风传老太太会让她当家的么?甄氏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害怕被禁足让人耻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老太太,那当家的事…”

“当家的事我自有安排,就不劳你费心了。”席夫人的语气很重,甄氏不敢再问,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席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直摆头,这个甄氏,在她跟前学了这许多年,还是一如既往地蠢笨,毫无眼力劲儿,她名下都查出假账了,居然还有脸提当家的事,真真是…唉,也怪她自己,明知子孙辈一个二个都是不成器的,作甚么又要放话出去试探呢,这下可好,不但把甄氏给试了出来,还多出个贾氏,外加帮忙的刘士诚。

都不成器啊,可叹,可叹,家里的生意可以交给苏静姗,可这当家的事,她还真不愿意交给贾氏,就凭她敢弄个假账本栽赃婆母,想想都不大可靠…

要不让刘士衡管生意,苏静姗管家?她亲生的两个孙子里头,也就刘士衡成器些了,可这样一来,整个家业不就等于全落入他们房头了么,其他人一定会有意见的。

席夫人一想起儿孙,就只有头疼的份,连忙唤了百灵来揉太阳穴。

正揉着,小丫鬟来禀,称刘士衡求见。

席夫人以为刘士衡是来为甄氏求情的,正想说不见,却见刘士衡已是撩起直裰下摆,径直进屋里来了。

席夫人只得笑骂:“都怪我平日里太宠你,居然连规矩都不晓得了。”

刘士衡知她是玩笑,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道:“亲祖母面前,要甚么规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朴实无华的木匣子,递了过去。

席夫人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竟是整整齐齐的好几张银票,不禁奇道:“这是作甚么?替你娘填补亏空么?”

真是甚么都瞒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刘士衡苦笑:“老太太,我娘时常拿银子给我,说是她省下来的份例银子,让我帮她攒起来,我也就当了真,直到这会儿您把账查出来,我才隐隐觉得不对劲,那些银子,该不会就是她做假账捞来的钱罢?”说完指了指那木匣子,道:“老太太,我娘让我帮她攒着的钱,全在这里了,您瞧瞧,看数目对也不对?”

席夫人把匣子递给一旁的百灵,示意她清点,百灵数起银票来手指飞快,一会儿功夫就数完,冲着老太太点了点头。

刘士衡见状松了口气,然而席夫人却把匣子又还给了他,道:“你娘做下的错事,怎能让你来贴钱,要贴也是你爹贴,那钱横竖是他花了的。”

“老太太?”刘士衡一时没听明白。

席夫人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也不能甚么都朝自己身上揽,就算你娘曾经在你这里攒过银子,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罢,难道还能一文都没取走过?若真是这样,那你爹办诗会,逛青楼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爹办诗会逛青楼的银子,是娘做假账得来的?也就是她以前攒在我这里的银子?我一直都以为是他自己在外头挣来的呢…”刘士衡很是惊讶。

“他只会花,哪里会赚?”席夫人也苦笑起来。

刘士衡见席夫人是甚么都一清二楚,也便不再坚持替甄氏填补亏空,将匣子收了起来,道:“既然老太太不收,那孙儿我可就拿回去了,正好姗姐嚷嚷着要做新衣裳,说要穿得和老太太一样,我还没舍得给她钱呢。”

“你又来哄我!你们院儿里账,可都是姗姐在管!”席夫人乐不可支,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转头吩咐百灵道:“去,拿我的银子,给七奶奶买i一身新衣裳,送到她屋里去。”

主子心情好,下人的心情也就好,百灵脆声应了一句,笑吟吟地去了。

“孙儿替姗姐谢过老太太赏!”刘士衡笑嘻嘻地给席夫人作了个揖。

席夫人招手叫他近前,拉他同坐在榻上,笑道:“往后咱们家生意上的事,就要辛苦姗姐了,她虽然做过生意,但到底年纪太小,又是才来咱们家,凡事都不大清楚,所以你一定要多帮着她。”

刘士衡顽笑道:“既然老太太不放心她,那不如把家里的生意交到我手上,我一定不让老太太失望。”

席夫人朝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骂:“你借着家里生意的便利,替自己铺子赚钱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若是让你来管了生意,那还了得?”

席夫人说的不假,刘士衡在外的那些私人生意,赚的就是关系钱,比如刘府的成衣店要进绸缎,他就卖绸缎;刘府的酒店要进肥猪,他就贩肥猪,不过,他卖的都是好东西,并不曾以次充好,所以赚得心安理得,也不怕席夫人知道。

只不过刘府里不止一个席夫人,大家庭,人多嘴杂,无数双眼睛盯着,若被其他人知道他在利用家里的生意赚自己的钱,那还不得炸翻了天,因此他总是把正经赚来的钱拿到东亭苏三成衣店里走一遭,改换个名目。

这也就是苏静姗所担忧的“洗钱”了。

说到苏静姗,他那个又呆又傻的媳妇,这会儿只怕还呆坐在桌前,托着腮担心她所洗的钱是甄氏的,害怕被牵连呢。

想到这里,刘士衡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难受,好笑的是苏静姗这样好骗,一句假话就让她慌了神;难受的是,她至今毫无为人妻的自觉性,只当自己是个替他办事的。

虽说他当初娶她进门,是出于一些现实的目的考虑,可若不是因为对她有些好感,谁会花费那样多的心思来?别以为装病是好装的,那些药,苦死人,还总被人盯着喝,都不能偷奸耍滑…

刘士衡想到心里发苦,全然忘了席夫人在同他说话,那眼神,不知飘到哪方去了。

而席夫人还以为是自己把他给吓着了,忙发誓赌咒地道:“乖孙孙,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祖母决计不会说出去的,以后生意上的事,是你媳妇管,就更没有别人知道了。”

刘士衡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胆子大得很,才不怕这些呢,不过席夫人既然发了誓,他也总得有所表示,便道:“以后父母兄弟若是有难,我一定相帮。”

他这倒不是一句空话,二房头里,上看刘振业,下看刘士诚,都是没甚出息的,读书,至今只是个秀才,做生意,连算盘都不会打,将来要靠着刘士衡的地方多着呢。

而席夫人作为长辈,自然是希望自己所有的儿孙都过得顺顺当当的,因此得了刘士衡的这保证,很是高兴,拍着他的手直夸他是个好孩子。

其实刘士衡心里想着的是,撇去亲情不谈,光凭家里的生意人人有份,而却只有他从中牟利,就该顾着些父兄了。

祖孙俩正说得高兴,忽闻门外小丫鬟通禀:“大太太带着几位少爷小姐回来了!”

大太太?她不是跟着大老爷在任上么,突然回来作甚么?难不成是听到了甄氏被免职的风声,特意赶回来夺权的?可这也不可能呀,这查账才几天的功夫,而从任上到家里的路途又这样的遥远,消息哪能传得这样快?席夫人眉头微颦,有些不情愿地冲那小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叫大太太一行人进来。.o.

第一百零五章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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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门帘微动,大太太乐氏领着一行儿女走了进来。她今日梳了个桃尖顶髻,顶上插着珠翠,身上穿着玉色绣的八团衣裳,外面披一件水田披风,虽说样式在苏州来说有些过时,但却不失官太太的风范。

紧跟在她后面的是十五姑娘,接下来是十四姑娘,然后是八少爷和九少爷,个个都穿得光鲜体面。

说起来这乐氏,也是个苦命人,嫁到刘家后,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没养大,后来实在灰心丧气,才给大老爷纳了两个妾,这两个妾倒还争气,一进府就都各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八少爷和九少爷,而乐氏自己也紧跟着怀孕了,虽说最后生的只是个姑娘,但好歹养大了,比一个亲生的都没有要强。至于十四姑娘,是自小服侍大老爷的一个丫鬟生的,因为出身低贱,又没生儿子,至今只是个通房。

乐氏进了屋,依足了规矩给席夫人行礼,尊敬有余,亲热不足;她的几个儿子闺女倒是活泼,几声祖母叫罢,就挤到朝他们招手的刘士衡跟前,哥哥妹妹瞎叫一气。

乐氏朝刘士衡那边瞟了一眼,神色严肃地道:“你们七哥而今也是娶了妻的人了,莫要再同他玩闹。”

刘士衡笑着上前给她作了个揖,道:“瞧大伯母这话说的,难不成我成了亲,就不是他们的亲哥哥了不成?”

乐氏微露笑意,道:“你们兄弟姊妹许久未见,难得还这样和睦。”

这时十五姑娘走过来,攀上了刘士衡的胳膊,撒娇道:“七哥哥,我要去瞧七嫂嫂,看她长得美不美!”

十五姑娘名叫刘士雁,今年十三岁,因乐氏怀着她时,总梦见有大雁从天上飞过,大老爷认为这是吉兆,便取了个“雁”字作名字,虽说最后落地不是男儿身,但因是大房唯一的嫡出孩子,也是自小受宠得紧。不过因自小看得娇了,性格总有些刁蛮任性,但大家都体谅乐氏这个女儿得来不易,又是刘府最小的孙女,所以每每对她多有忍让,不与她计较。

“好,咱们这就去,正好你七嫂嫂这会儿闲得发慌,咱们闹她去。”刘士衡一面说,一面招呼其他的几个堂弟堂妹,一群人一起朝骜轩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席夫人和乐氏,席夫人端坐在榻上,乐氏坐在底下的椅子上,而从春在堂查收来的那堆账本,还堆在小矮几上没有收走。

乐氏的目光自那堆账本上一扫而过,神色微有异样,但马上恢复正常,堆起笑来对席夫人道:“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大老爷在任上,没法回来尽孝,便让我带着几个孩子赶回来陪老太太过节。我还想着,十三姑娘过完中秋就要出嫁,这时候回来,正好送送她。”

尽孝不尽孝的,席夫人不在乎,不过听她提起刘士仪,脸上倒是露出了笑容,道:“劳你记得她的婚期,他们兄弟姊妹几个总不在一处,这都要出门子了,是得聚一聚,以后再相见,还不知是甚么时候呢。”席夫人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忍不住地去拭眼眶。

乐氏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倒是能感同身受,安慰席夫人道:“东亭离苏州近得很,咱们家又是有船的,来去再方便不过,您要是想十三姑娘了,随时能接她回来。”

席夫人勉强笑道:“她出了阁,就是别家的人了,既要侍奉公婆,又要照顾相公,哪能说接回来就接回来呢。”

乐氏想起自己的十五姑娘,再过两年也要及笄议婚,还不知以后相见容易不容易,于是也伤感起来。

刘士仪到底是孙女,隔了一层,不比亲闺女那般让人牵肠挂肚,席夫人难过了一阵,倒比乐氏先恢复常态,暗自琢磨,乐氏坐了这半天,只说了回来做甚么,却一点儿没提甚么时候走,那她这意思,是要回家长住了?

她是长房长媳,大老爷又是原配所出,不论按身份还是按排行,都该当家的,只不过刘府里的规矩,不管谁当家,铺子里每年赚的钱,就得交到她手里去,也就是说,如果乐氏当了家,那么苏静姗打理家中生意所赚的钱,就要交到乐氏那里去了。

那些铺子,都是席夫人的心血所在,其中有好些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只不过在刘府发扬光大而已,这些铺子赚的钱,如果交到乐氏手里,这叫她如何舍得?!而且,谁知道乐氏会不会趁此机会中饱私囊?

其实席夫人倒也并不是偏心,只是她刚嫁入刘府,刘尚书就把原配的全副妆奁赠给了大老爷,而她的妆奁因是铺子,得依托刘府的关系才能发展壮大,因此日渐由陪嫁变成了刘府公中的产业,成了人人都能分一份的公产;所以她想着,这好处总不能让大房一家全占全了不是?她自己挣来的钱,总得给亲生的儿孙多留些,这样才算公平。而且更重要的是,刘振业太没本事,如果不给他多留些钱,等她百年以后,他靠甚么过活?

因为席夫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见乐氏始终没有提当家的事,她也就乐得当不晓得。

乐氏坐了一会儿,见席夫人始终无话,便称不好多打扰席夫人休息,告辞退了下去。

席夫人虽说因为自己的一点子私心,不想当乐氏当家,不过倒也没亏待了她。乐氏前脚刚走,她便使人去帮她和她的儿女们收拾旧居,并把他们以往因不在家而没发的份例银子都送了过去,至于四季衣裳等物,则折成了银子记在账上,他们要钱就去支,不想要就唤了针线上的人来现做。

而此时的骜轩,是整个刘府中最热闹的地方,一群少爷小姐围住苏静姗,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他们的七嫂嫂。

十五姑娘刘士雁背着手,绕着苏静姗看了足足两圈,最后下评论道:“你和我七哥不配,你虽说不丑,可还没他好看。”

哪有拿女人和男人比美的,刘士衡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染脏了刘士雁的新裙子。

刘士雁当场哭了起来,扯着裙子叫刘士衡赔:“我这可是临出发前才做的石榴裙,还是新的!”

那石榴裙乃是色彩鲜艳的红裙,被茶水一染,确是不好再穿得,刘士衡只得以目光向苏静姗求救。

苏静姗站起身来,大方地打开她来刘府后特制的衣橱,里头的裙子琳琅满目,光只石榴裙,就有颜色深浅不同的好几种,除此之外,还有染成晕色的“晕裙”;以画代绣的“画裙”;数色相间的“间色裙”,其间甚至还有一条有着“仙裙”美誉的“十二破”,整条裙子被剖成十二间道,每道颜色都各有不同,看上去真是美轮美奂,让人挪不开眼。

就算是乐氏的衣箱,大概都没有这么多华美的裙子罢,刘士雁看傻了眼,都不敢伸手去摸。

苏静姗取出最贵的一条石榴裙,朝她身上比了比,道:“就这条罢,石榴裙是经典款,不容易过时的。”

刘士雁不明白“经典”是甚么意思,不过那条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她还是知道的,因此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收下这样贵重的礼,毕竟她身上的这条虽说还是新的,可价钱却并不贵。

苏静姗将裙子塞到她手里,推她进耳房去换,待关上了门,却语重心长地道:“娶妻娶贤,若是以后有个男人只是因为你的美貌才娶你,一定不能嫁。”

刘士雁不服气,将细细的柳叶眉一挑,问道:“为甚么?难道我美貌不是好事么?还是因为你嫉妒我生得比你好看?”

苏静姗哭笑不得:“女人生得再好看,也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如果他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娶你,那等你老了,丑了,岂不是就会将你弃之敝履?”

刘士雁到底年纪小,不似她虽也年轻,身体里却住这个几十岁的灵魂,所以根本理解不了她的话,只将嘴一撅,道:“那也总比你还没老就已经丑了的好。”

苏静姗摸了摸脸,她自认生得眉清目秀,哪里就丑了?虽说比刘家的这几个小姐是比不上,但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罢?她正在这里自我欣赏,那边的刘士雁已换好了裙子,正嫉妒她的裙子比自己的好看数倍,别别扭扭地冲她道:“这样好看的裙子,就该穿在我这样的美人身上,像你那样的丑八怪穿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以前是总被人嫌出身低贱,这会儿又钻出个说她生得丑的,苏静姗气不打一处来,遂冲刘士雁晃了晃拳头,道:“休要胡说,我可是会打人的!”

刘士雁一听,马上尖声叫起来:“七哥救命!七嫂嫂打我!”

苏静姗看看自己还没伸出去的拳头,愣了一愣。这时候,刘士衡已是率着众兄弟姊妹冲了进来,紧张地围着刘士雁上下检查:“七嫂嫂打你?伤在哪儿了?”.o.

第一百零六章真打

刘士雁猛扑到刘士衡怀里,大哭着告状:“七嫂嫂打我,好疼!”

刘士衡镇定地拉开她,一面打量一面问道:“伤在哪儿了?”

刘士雁抽抽搭搭,指向自己的左胳膊,委屈地道:“就打的这里。”

刘士衡马上将刘士贞一指,道:“帮你十五妹验伤。”说着,就要领着众人都退出去。

刘士雁却不愿意,扭股儿糖似的粘在刘士衡身上,非要他拉着苏静姗一同到乐氏跟前去说个清楚。

刘士衡却一个劲儿地给苏静姗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去。

苏静姗看着刘士雁这股子任性刁蛮的劲儿,多半就是乐氏惯出来的,刘士衡一定是认为到了乐氏跟前事情更难办,所以才示意她不要去。虽然她自认内心坦坦荡荡,但也晓得这世上总是有些颠倒黑白的人,因此还是依了刘士衡的暗示,站着没动。

但她不动,却不意味着别人也不动,十四姑娘刘士贞跑过来,一脸紧张地拉住她的胳膊,道:“七嫂嫂,跟我们去大太太跟前把事情说说清楚!”她说完,趁着刘士雁不注意,又小声地跟苏静姗道歉,道:“七嫂嫂,如果你不去,我们就要挨罚了,大太太一准儿要怪我们没有把十五妹照顾好。”

苏静姗抬头一看,不光十四姑娘刘士贞,还有八少爷刘士兴和九少爷刘士德,都是一脸的抱歉,满含恳切地望着她。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心一软,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刘士贞见她答应了,差点就欢呼起来,连忙一手拉她,一手去拉刘士雁,道:“十五妹,你别哭了,咱们去见大太太。”

刘士雁大概很肯定乐氏会相信她的话,并且偏向于她,因此拿帕子把泪一抹,跟着刘士贞出去了。

苏静姗被刘士贞牵在手里,回头看刘士衡,只见他正无可奈何地冲着她做鬼脸,并不像是很紧张很紧张的样子,苏静姗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下来。只是这被人冤枉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让她满腹都是怒气,恼火得很。

乐氏住在安居堂,因她才刚回来,院中里里外外都在打扫卫生,忙碌得很。一行人向小丫鬟打听到乐氏的位置,便直奔偏厅而去。这间小小的偏厅,位于碧纱厨内,是乐氏以前在家一个人独处时爱待的地方,而今重回家中,亦没有例外。

进得偏厅,刘士贞放开刘士雁和苏静姗的手,当先跪了下来,道:“太太,士贞有错,没能照顾好十五妹,请太太责罚。”

乐氏正半躺在榻上,拿一根银汤匙慢慢搅着盏中的蜜茶,闻言抬头,见来人中有刘士衡和苏静姗,忙指了椅子叫他们坐,又唤小丫鬟把她自福建带回来的土特产拿来给他们尝尝。

刘士雁见乐氏如此热情地招待“行凶者”,急了,忙上前爬到榻上,拉了乐氏的袖子,道:“娘,七嫂嫂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