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夫人听了他的回报,双手合十,直念佛号;贾氏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没让这害人精坏掉她才刚起步的当家生涯。

然而此事还没算完,刘尚书刘显仁得知刘士雁有孕一事后,对席夫人很有意见,并对她持家的能力表示了怀疑——在他看来,虽说刘府当家主事的是贾氏,但席夫人毕竟是长辈,应该负有管教晚辈的义务。

这日晚上,刘显仁从户部回来后,不轻不重地说了席夫人几句,责令她一定要把刘士雁同涂家的亲事处理好,并且还指明让钱姨娘协助她。虽说钱姨娘本来就是席夫人的人,但因为这道指令是出自刘显仁之口,所以席夫人很不高兴,同钱姨娘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而钱姨娘生怕她多心,对其百般讨好,这是后话。

自刘士雁回了苏州,安福胡同的后院就只剩下了暗自同钱姨娘较劲儿的席夫人、活死人一般的甄氏,以及闭门绣花的刘士贞,至于男人们,自有男子们的乐子,平素并不在家,晚上能回来过夜,就算不错了。因而贾氏得了清闲,越来越觉得当家真是个好差事。她一闲,就觉得无聊,于是这日坐了车,带了贴身婢女,到香椿胡同串门子。

当看到香椿胡同的大门足有安福胡同的两倍大时,贾氏的眼角就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因为门宽,马车径直驶了进去,直达二门,贾氏的一块帕子在手里揉了展,展了揉,直恨刘士诚不如刘士衡有出息,没能耐也让公中出钱买个宅子来单过。

苏静姗听闻贾氏到访,亲自来接,贾氏见她精神奕奕,奇怪问道:“不是说孩子刚上身的时候,最是嗜睡爱吐么,你这脸色看上去怎么倒比以前还好些?”

苏静姗携了她的手一起进屋,分宾主坐下,笑道:“我甚么反应都没有,要不是士衡又请了太医来确诊,我真要怀疑自己根本没怀孕了。”

贾氏看着她尚还平坦的小腹,掩不住满脸的羡慕,苏静姗知道她成亲多年,至今还没个一男半女,于是就不好多谈怀孕的事,借着请她吃茶,把话题转了开去。

贾氏低头看了看盏子里茶叶的成色,道:“七弟妹,你这里的茶叶,看起来比我们安福胡同的还好些呢。”

因怜惜贾氏至今未有生养,苏静姗有意让着她,便道:“这不就是五嫂上次让人送来的六安茶么,怎么,五嫂吃着觉得好?那便是五嫂偏着我了,紧着好茶送到我这里来。”

对于苏静姗的话,贾氏半信半疑,但没有别人夸自己,还要朝外推的道理,因此只得认了下来,顺便还要谦虚几句。

两人闲话几句,贾氏忽作神秘状,小声问苏静姗:“老太太和二太太,可有叫你过去说话?”

“说甚么话?”是要赏赐她好东西,以犒劳她有孕么?苏静姗有些不解。

贾氏“哎呀”一声,愈发压低了声音,但问的却是:“那你还在继续和七弟同房么?”

听了这话,苏静姗马上明白了贾氏的套路,无非是:你现在怀孕了,为了孩子考虑,不能再和刘士衡同房了,最好分开睡。而男人是不能冷落的,所以最好挑一个漂亮又可靠的丫鬟出来,送给他作通房,这样既能彰显自己的贤德,又不至于让通房爬到了自己头上去。

真是无聊,难道大户人家的媳妇怀孕后,都是一样的套路么?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苏静姗极其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道:“哎呀,还是五嫂说得对,这孩子刚上身的时候,就是嗜睡。”

贾氏目的还没达到,哪肯就走,于是借口苏静姗房里服侍的人太少,道:“七弟妹,怀孕可是大事,可你看你这屋里,居然只有一个小丫鬟服侍,这怎么能行?就算你是打算把骜轩的下人都调到京城来,可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呀。不如,五嫂借一个丫鬟给你使唤,怎样?”

说着,就把她跟前的一个俏丽丫鬟推上前来,道:“这是双兰,跟了我五六年了,最是忠心不过的。”她说完,见苏静姗面色不虞,又忙道:“七弟妹,我晓得你不喜欢通房妾室这一套,可今夕不同往日,现而今你怀孕了,不能服侍七弟了不是?若他趁此机会在外胡来,你后悔都来不及,所以还不如赶在他生出心思来之前,给他收个房里人,拢一拢他的心。”

苏静姗无奈地道:“五嫂,这事儿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没着急呢,你急甚么?难不成是五哥看上了这丫头,你舍不得给,所以送到我这里来?”

贾氏马上涨红了脸,气道:“七弟妹,你怎么说话呢?五嫂我可是一片好心!”

咦,这生气的人,不该是她么,怎么反倒是贾氏先恼了?苏静姗很奇怪。难道,是因为她穿越前的小说看太多,太过熟悉套路的缘故?

贾氏见到苏静姗这副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七弟妹,你别怪五嫂没提醒你,你这会儿不接受我的好心,老太太和二太太送的人立马就来了,到时长者赐不可辞,我看你怎么办。你别以为双兰是因为我自己不想要才给你的,要不是我看着你身边实在无人,连个供使唤的丫鬟都没有,才不会割爱呢!”

“那是我误会了五嫂的意思了!”苏静姗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五嫂是见我这里服侍的人手不够,才把双兰借给我用的。”

贾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你才明白五嫂的苦心?”

但苏静姗马上又道:“正好厨房里缺个人打下手,我这里先多谢五嫂了。”

甚么?让双兰去厨房帮忙?贾氏的脸马上就绿了。

而苏静姗的耐心已经耗尽,夸张地扶着腰站起身来,打着呵欠对贾氏道:“五嫂,这种戏码真的俗不可耐,很没意思,我连与你周旋的兴趣都没有。”

说着,也不说送客,就扶着锦葵的肩膀进卧房去了。

贾氏坐在厅里,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不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还是双兰想出个台阶给她下,叫道:“五奶奶,五少爷不是说晚上要回来吃晚饭的?您是不是该回去准备了?”

男人回来吃晚饭,还算是件有面子的事情,贾氏心里总算好过了些,起身走了。

而里间里的苏静姗,此时已然睡着,锦葵则坐在床尾,帮她轻轻捶腿——大概是因为贾氏所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正是因为如此,等刘士衡回来后,她提都没有提贾氏曾经到访的事情。

但她的忽略,并不能阻止长辈们对这种事情的关心,也许,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套路”——甄氏亲自来看她,并带了三个丫鬟任她挑,而且言明,她这样做,并非要惹苏静姗不高兴,而是为了尽到婆婆的责任,至于这几个人苏静姗用不用,是她的事。

婆婆的责任里,包括帮媳妇给儿子找通房?苏静姗很不以为然。不过她也没有断然拒绝甄氏的要求,而是把刘士衡叫了来,道:“娘送了三个丫鬟来,让你挑一个做通房。”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一只脚踏上刘士衡的脚背,狠狠地踩了下去,并使劲儿碾了几下。

由于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这个动作,以至于在场的甄氏和那三个本还含羞带俏的丫鬟全看傻了眼。

她怎敢这般地明目张胆?!这简直比直接拒绝更让人气愤!甄氏紫涨着脸,拿手指着苏静姗,说不出话来。

苏静姗作恍然大悟状,夸张地捂住嘴,尖叫道:“哎呀,士衡,我怎么踩着你的脚了,真是不好意思!”叫着叫着,手又伸到了他的腰间去,狠狠地掐了几把。

刘士衡不动也不敢动,哭丧着脸对甄氏道:“娘,你就行行好罢。”

“真是没出息!”甄氏怒了,“连个女人都弹压不住!这才怀上呢,就张狂成这副模样,要是以后生了儿子,还不得翻天了?”

“娘,您这话可说错了。”苏静姗一本正经地道,“我还没怀上时就张狂,阖府上下都知道,并不是现在才仗着怀了身孕欺人的。”

甄氏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刘士衡见她是真气着了,连忙悄悄地去拉苏静姗的手,示意她悠着点说,别把甄氏的身子给气坏了。

苏静姗看着甄氏,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娘,男人收通房纳妾的这个毛病,真的惯不得,你看爹…”

话还没说完,甄氏的脸色就变了,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那三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此地非久待之处,赶忙跟上去了。

“娘这是怎么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也许话是不好听,可忠言逆耳不是?”苏静姗故意对刘士衡道。

刘士衡却叹了口气,道:“听说爹一到京城就想在外买个京城本地的妾,但却一直没挑到合意的,于是就说是娘没尽心,见天地变着法子折腾娘呢。你刚才说那话,岂不是拿了盐朝她伤口上撒?”

第一百七十二章生疑

苏静姗讶然:“娘这妻子做的,未免也太贤惠过头了罢?”说完又把刘士衡上下打量一眼,道:“这若换作我,不把你打破头就算好的,还敢怪我没给你及时挑小妾?!”

刘士衡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以前还想想,现在连想都不敢想了。”

“敢情你以前还想过?!”苏静姗手一伸,就想拧他的耳朵。

刘士衡赶忙自己把耳朵送过去,道:“别忙,耳朵在这儿。小心动了胎气。”

苏静姗扑哧一声笑了,拍他一下儿,笑骂:“油嘴滑舌!”

正笑闹,锦葵来报,称陈琳琅夫妻来访。

刘士衡不悦道:“琳琅一个人来也就罢了,怎么把娘子也带来了,你现在正是要休息的时候呢,哪有精力会客。”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苏静姗好笑道:“我现在虽然有孕,可因为还没满三个月,所以只有自家的几个人知道,别人都还不晓得呢。”

“我忘了。”刘士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问道:“那你见不见?若是精神不济,我就去帮你回了她。”

听说涂二奶奶三人组上个月又去内衣店照顾生意了,可算是个大客户,这会儿人家都到家里来了,怎好不见?因此苏静姗肯定地点点头,道:“自然是要见的。”说着,就吩咐锦葵去厨下传话,叫黄大婶好好地做一盘糕点端上来,可不能怠慢了内衣店的“大主顾”。

过了一会儿,打扮入时的涂氏进来,见着苏静姗,先指了头上所戴的帷帽,问她好不好看。那是一顶紫罗绣大红牡丹的帷帽,长长的面纱直垂过膝盖,乍一眼望过去,好似一片牡丹盛开。苏静姗一眼就看出,这是刘家帷帽店为过年新设计的款式,于是心领神会地笑了,恭维道:“涂二奶奶人生得好,戴甚么都好看,特别是这牡丹,衬得你人比花娇。”

涂氏这才把帷帽取了下来,交到跟来的丫鬟手里,然后上前与苏静姗相互见礼,道:“你们的帷帽,实在是好看,件件我都爱不释手,索性全都买了下来。”说完又吃吃地笑:“等到我买完帷帽,到隔壁的内衣店一看,原来还有和帷帽花色配套的文胸和内裤,这样巧的心思,真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害得我又把内衣买了个遍。”

恭维话人人都爱听,苏静姗也不例外,何况这批新年款式,销量的确不错,因此她脸上便绽成了一朵花,连声多谢涂氏照顾生意,又玩笑道:“我还以为涂二奶奶只肯去安福胡同吃年酒的,原来还记得到我这里来走走。”

涂氏笑道:“你见天儿的忙,哪敢来扰你。不过这次来,还真与年酒有关,我们是来请你们两口子到我们家吃年酒去的。”

因为京城刘府还是在安福胡同,所以苏静姗很奇怪:“你家请吃年酒的帖子,不是送去安福胡同了么?我记得我五嫂代表我们家去过了的。”

涂氏嗐了一声,道:“那不过是场面上的来往,我请你去,才是咱们相熟的几个好好热闹热闹的。”

相熟的几个?又是于氏、熊氏之流罢。虽说上次的偷听事件给苏静姗带来的好处不少,但她现今有孕,实在是不想去与她们周旋了,于是便琢磨着找个甚么借口出来推辞。

正想着,涂氏又道:“这回她们想出了个新招数,说要借着男人们的名头,唤几个小戏子到家里来唱戏,也不搭台子,就在暖阁里设个屏风挡着,想要谁唱,就点名叫他扮去,若是不想让他扮,清唱也行。”

这,这别说是在京城,就算是在民风开放的苏州,也算得上是放荡形骸了罢?虽说叫戏班到后院唱戏实属平常,但那都是远远地在戏台上,连看都看不真切的,这叫到暖阁里去唱戏,苏静姗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禁讶然。

涂氏见了她这般模样,掩嘴笑道:“不用怕,有熊夫人撑腰,又打着男人们的名号,不会出岔子的。你只管来乐上一天便是。”

熊氏撑腰?那苏静姗就更不敢去了,连连摇头道:“亏你们怎么想得出来,就不怕你们的

知道?”

涂氏不以为然地道:“怎么,许他们携伎冬游,就不许我们叫戏子来听戏?那中间隔着屏风呢,能怎么着了去?”

携伎冬游?苏静姗的注意力,马上被这几个字所吸引,登时把甚么戏子唱戏抛到了脑后。“携伎冬游?这是甚么时候的事?”苏静姗努力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来,不想叫涂氏瞧出自己内心的紧张。

涂氏满脸的不解,道:“就是月初的事呀,当时你不是许你家刘七少爷去了么?怎么就不记得了?”

苏静姗想起来了,刚进腊月的时候,刘士衡的确是来向她告过假,说应陈琳琅等同窗好友之邀,要去郊外踏雪冬游。那时她正是算账算到头昏脑胀的时候,所以没多问就让他去了。如此说来,那次出游的,不仅有他和他的一帮好友,更有伎女相陪在侧?!

苏静姗的胸中,马上就有熊熊的火焰燃烧了起来。不过当着涂氏的面,她甚么都不敢露出来,生怕让人看了笑话去,毕竟涂氏所言是真是假还得两说,万一人家是专门来挑拨离间的呢?

这样一想,苏静姗就镇定了许多,拍着额头作恍然状,笑道:“瞧我这记性,真是忙盘账忙糊涂了。”

涂氏没有在意她的镇定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马上转回了之前的话题:“听戏的事,就这么定了?定的是大年初八的日子,趁着过年乐呵乐呵,你看怎样?”

定甚么定,她才不去哩。苏静姗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极想去的,只是我们老太太早已发了话,正月里要带着我们走亲戚访朋友去,所以只怕没有空。”

涂氏道:“正月没空,二月里也行,反正我们也还没最终定下日子。”

苏静姗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涂氏再盛情相邀也没用。不过她想着,等到二月,她差不多也可以公布怀孕的喜讯了,到时便可由此推脱,于是便道:“如果二月我得闲,一定去。”

“好,好,咱们说定了!”涂氏满面是笑。

这时锦葵端了热气腾腾的点心上来,苏静姗正准备让给涂氏尝一尝,却见守二门的杨柳进来,禀道:“涂二奶奶,陈少爷要走了,问你要不要同他一起走。”

“自然是一起走的。”涂氏站起身来,但看那表情,明显是很奇怪陈琳琅为何没来一会儿就要回去。

苏静姗以为是他们家突然有事,于是便没深留,送她去了。

涂氏刚走,刘士衡就回来了,笑道:“我想着你才刚有孕,哪有精神待客,所以就随便寻了个借口送客了。”

“把门关上罢,我想歇歇。”苏静姗说着,就朝里间去了。

刘士衡把锦葵赶了出去,再快手快脚地亲自去关上门,然后也去到里间,准备抱着苏静姗,摸着她的肚子睡一觉。可才刚踏进房门,耳朵就被苏静姗揪住了。刘士衡不明所以,一面配合着弯下腰,一面叫唤:“姗姐,有甚么事你说,我听着呢,小心动了胎气,胎气!”

“你还晓得怕我动了胎气?若是真担心,就从实招来!”苏静姗其实也怕揪耳朵的动作幅度太大,影响到了腹中的孩子,于是便收了手,坐到了椅子上。

姗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客人刚走,她就发起脾气来了?对了,客人!莫非是涂氏跟她说甚么了?刘士衡似乎摸出了些头绪,试探着道:“一准儿是涂二奶奶又乱嚼舌根子了,她那人的话,你不能全信的!”

“不能全信,那能信几分呢?”苏静姗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一时想不起来,那我给你提个醒,刚进腊月的时候,你跟我说要去踏雪郊游,是同哪些人一起去的?”

“和哪些人?”刘士衡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起来:“陈琳琅,六哥,王秀才…”

苏静姗竖耳听着,可听到最后,也只听到刘士衡那几个朋友的名字,于是忍不住问道:“刘七少爷是不是漏掉了甚么人?”

刘士衡仔仔细细地重新又数了一遍,道:“没记错啊,就这几个人,不信你问他们去。”

苏静姗冷哼道:“难道伎女就不是人么?”

刘士衡哑然失笑,道:“你就为了这个发脾气的?陈琳琅家一直养有家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邀我们出城去顽,带上他家的家伎,这很正常罢?值得我特意同你说一声?”

话这样说也对,可苏静姗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因此沉了脸不说话。

刘士衡到她身边坐下,道:“来往应酬,逢场作戏,都是难免的,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有没有同伎女同骑一匹马?”苏静姗嘟起了嘴。

这显见得就是撒娇发痴乱吃醋了,莫非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刘士衡倒是听刘士元说过,这女人哪,甭管平日里有多通情达理,只要一怀孕,就开始想东想西了,这是通病。而且刘士元还说了,如果她一点儿也不怀疑你,那只能说明她心里没有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求教

这样说来,苏静姗心里还是有他的!刘士衡立时兴奋起来,恨不能马上探出苏静姗究竟有多在乎他,于是摆出一副大男人的模样来,不耐烦地道:“骑了又怎样?别人都是与伎女同骑一匹,若我不一样,岂不是惹人笑话?”

姗姐听了这话,一定会发火了,一定会发火了!哎呀,不好,她可是有孕在身的,万一真动了胎气可怎么办?刘士衡恨不能赶紧收回刚才那话,然后再狠狠地扇自己两巴掌。

然而苏静姗的脸上却突然露出笑容来,也不知是不是怒极反笑,只听得她道:“有道理,被人笑话,的确不好受,那你可得挑个最漂亮的,不然不足以匹配你的美貌。”

甚么?漂亮?美貌?这到底是在吃醋,还是没吃醋?究竟是把他放在了心上,还是满不在乎?刘士衡犯起了糊涂,修长的手指摸摸鼻子,又放下,摸摸鼻子,又放下,一如他摇摇摆摆的心情。

苏静姗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上床睡去了。

刘士衡翘起二郎腿,摸着已有了些胡子渣的下颚,陷入了沉思。但不管他怎么揣摩,也只是在苏静姗吃醋与没吃醋之间徘徊,怎么也没联想到她生气了上去。

这也不能怪他,要知道,以前他同苏静姗说起上青楼的事迹来,苏静姗可都是笑嘻嘻的;虽说青楼事件已被证实是吹牛,但在本朝,因为伎女而生气的女人,还真是屈指可数,在她们眼里,那不过是个玩物,又不同她们一起分享后宅的位置,哪值得耗费心神。

虽然苏静姗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穿越后的灵魂,有着坚决贯彻一夫一妻无妾无通房无伎女的决心,可刘士衡并不知道呀,所以,以他惯常的思维,理所当然地就想偏了,怎么也摸不到苏静姗的心思。

夫妻吵架,最让人窝火的,就是你气个半死,对方却还不晓得你为甚么生气。苏静姗此时,就完完全全地属于这种状况。

不过,尽管刘士衡连苏静姗是在生气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晓得,他们夫妻之间出了问题。既然出了问题,自然就要解决,如果自己解决不了,便只能求教高人了。至于是哪位高人,当然是刘士元莫属,谁让他家中的妻妾最为和睦呢。这次他俩之间的矛盾,虽说并不是因为妾室而引起的,但也差不离了,问他准没错。

先派松烟去京城最好的酒楼,订了最好的包间,再回身帮苏静姗掖好了被角,嘱咐锦葵天塌下来也不许去吵七奶奶睡觉,然后他便出发了。

刘士元最不喜欢读书,被拘在京城书院的这几个月,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了,尤其是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这日子,真是苦哪。所以一听说刘士衡要请他吃酒,马上就去了,竟比刘士衡到得还早些。

刘士衡到时,松烟已代他点了一桌子的菜,刘士元正坐着吃酒,见到他来,连连招手,称他来迟了,得罚酒三杯。语气间极显熟络,一听就是早忘了苏静初被苏静姗强行遣送回苏州的那件事。

考虑到苏静姗正怀着孕,心情很重要,因此刘士衡决定开门见山,早些问出解决方法,好回去试试有没有效。他先依着刘士元将三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便问道:“六哥,你狎别人家家伎的事,六嫂知道不知道?”

他这话问得太过突兀,以至于刘士元误会是自家后院起了火,猛地惊起,奇道:“不就是伎女么,在苏州时我又不是没去过青楼,你六嫂从来没发过话呀?再说我同陈琳琅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他怎肯把自家的伎女送与我同床共枕,我也不过是过过干瘾罢了。”

“你逛青楼,六嫂从来没拈酸吃醋过?”刘士衡表示很怀疑,“你不是说过,女人若不为你吃醋,只能说明她心里没有你么?六嫂这样,岂非也是心中无你?”

刘士元瞪他一眼,道:“青楼的伎女而已,有甚么好吃醋的,玩过就丢了,又不带回家。”说完又嘲笑他道:“怎么,书中没教过你如何分辨女人的心思么,竟连这个都不懂。”

刘士衡的确是很不懂得女人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拿钱出来请客当学费,于是虚心求教道:“六哥,我也晓得一般女人都不会为了伎女而心生妒意,可若她就是,就是…”

他突然不晓得该如何描述苏静姗的反应,说她是吃醋了罢,话里的意思却明明是鼓励他去携伎同游;说她没吃醋罢,为甚么又独自一人上床睡去不理人了?要知道自从得知怀孕以来,她就极其热衷于趁着睡觉撩起他的火,然后背过身去吃吃地笑,把问题留待他自己用手解决的。

他话只开了个头,但刘士元却一听就明白了,放声大笑:“我晓得你为何遇到难题了,因为弟妹她就不是一般人,是不是?”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恭维,但向来认为自家娘子最完美的刘士衡却愣是没听出来,竟洋洋自得道:“我娘子会持家,能赚钱,自然不是一般人。”而且还一成亲就怀上了——刘士衡在心里还补上了一句。

刘士元见惯了刘士衡的这副德行,倒不以为怪,只夸张地抖了抖身子,似要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刘士衡一拳捣过去,道:“六哥,到底该如何分辨女人究竟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