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拳头,可不是那么好挨的,刘士元倒吸着冷气,连连去揉肩膀,气道:“你这是不耻下问的样子?”

刘士衡一拍桌子:“快说,不然又写信给你祖父,告诉他你没好好读书,只挂念着别人家的伎女。”

刘士元一听,马上脸红脖子粗,吼道:“我怎么就只挂念别人家的伎女了?我连睡都没睡过!”

刘士衡摆出一副无赖样儿,道:“我就是要这样写,你能怎地?”

刘士元气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直灌酒。

刘士衡给了一棒,紧接着又递一枣儿,搭住他的肩膀,笑道:“六哥,凡事要往好处想,你若是把锦囊妙计都教给了我,我一高兴,就给你祖父写一封只讲你好话的信,那你以后的日子,不就更好过了?”

对呀,这信不止是能告状,还可以用来作别的用途嘛!刘士元马上来了精神,道:“讲好话就算了,你说了我祖父他也不会信,你只消帮我诉诉苦就得,告诉他老人家,我在京城过得凄苦,回家了无人嘘寒问暖,睡觉无人暖被,如果能暗示他把苏姨娘给我送来,那就更好了。”

敢情还想着苏静初呢。不过刘士衡对此很理解,毕竟这么大的男人了,平素又是脂粉堆里混迹惯了的,身边突然没个女人陪着,日子的确很难熬,因此他爽快地点了点头,道:“没问题,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不过前提是,你得倾囊相授,教会我如何去猜女人的心思。”

既是有了利益关系,刘士元的劲头就足了,把凳子朝刘士衡这边一挪,道:“你先把七弟妹的情况和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刘士衡便把苏静姗的反常行为讲了一遍,又道:“她居然叫我挑个漂亮的伎女一同骑马,说是这样才配得上我的美貌。你说说,这到底是甚么意思?”

刘士元思忖一时,皱起眉头,道:“这话若换作你六嫂说,我肯定认为她是因为贤德,可你那媳妇,才刚进门就把你的两个通房赶去了庄子上,善妒是出了名的,所以…”

“所以甚么?”刘士衡急切地问。

刘士元慢慢吞吞地道:“所以,不能以常理来揣测她的心思。”

刘士衡气得一巴掌打上他的肩,怒道:“你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

这一巴掌,恰巧打在原先那一拳的位置,疼得刘士元直冒冷汗,跌脚道:“我这还没说完吗?你急甚么?”

刘士衡确是心急了,连忙向他道歉,又把酒敬了几回,方才安抚下刘士元的情绪。

刘士元愤愤地揉着肩膀,道:“你媳妇既是善妒,那她的话就得反着听,所以她这副模样,一定是吃醋了无疑。”

刘士衡摸了摸鼻子,道:“有道理,我想以她的个性,也不大可能真叫我去挑漂亮的伎女。”他说着说着,又高兴起来,抓住刘士元直问:“照你这样说,那姗姐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手,恰抓在刘士元才刚挨过一拳又一掌的肩膀上,疼得他呲牙裂齿,直呼:“放手!快放手!她心里有你,有你!不过你千万别去哄她,不然她一准儿蹬鼻子上脸,以后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刘士衡松开手,但却不大相信:“那就由着她对我不理不睬?”

刘士元语重心长地对他道:“这女人哪,不能太宠着,不然时间一长,他就对你不当回事了。你想想,我们男人,是不是越容易到手的女人,越容易玩腻,相反,那些下死命才追来的,却捧在手心里舍不得丢?这女人和男人哪,其实是差不多的,就算你再在乎她,也得时不时地将她晾一晾,好叫她晓得,你并非缺她不可。只有这样,她才会时时把你放在心上,对你死心塌地。”

第一百七十四章惩戒

此话有理,十分地有理!苏静姗可不就是他费劲了心思才娶回家的?虽说当初娶她进门的原因无关情爱,但道理却是差不多不是?而苏静姗的情况正好同他相反,乃是被动出嫁,难道这就是他总觉得苏静姗不够十分热情的缘故?

想到这里,刘士衡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连忙问刘士元:“六哥,那我该怎么做?”

“晾着她。别惯着她。”刘士元十分肯定地道,顺便将一杯酒倒进了嘴里。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一直晾到她心生不安,主动来找你搭讪为止。”

“这样成么?”刘士衡半信半疑。

刘士元拍着胸脯道:“若六哥的话你都不信,你还能信谁的去?六哥家妻妾成群,可你何时见她们吵闹过?这样的人家,你能找出第二个?”

刘士衡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从来没见刘士元家的后院起过火。不如就信了他,回家把苏静姗晾着去?可是,可是,苏静姗正怀着身孕呢,这若晾出个好歹来,该怎么收场?他仔细想了想,刘士元是本家亲戚,算不得外人,于是便问道:“六哥,这若是六嫂正怀着身孕,你也舍得晾着她?”

刘士元听他这样说,猜出个大概,笑道:“若是怀了孕,那就更好办了!七弟呀,你还没当过爹,不晓得这孕中的女人,最耐不住寂寞了,只要你三天没理她,她就乖乖地黏上来了。”

“真的?!”三天时间不算长,刘士衡很是惊喜。

刘士元重重点头,于是刘士衡便一拍他的肩膀跳起来,飞也似的地跑了——他想着,从他出来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不知正在孕中“耐不住寂寞”的苏静姗,有没有一点点想黏他的意思了呢?

又是这个肩膀!就不能换一个拍么?刘士元疼得泪花子都快冒出来了,实在忍不住叫唤了一声。正在外面同掌柜结账的松烟听见声响,连忙进来询问。刘士元逮不到主人,便冲着他这个小厮破口大骂:“别人不耻下问完,都是亲自执壶敬酒,他倒好,不但不敬酒,还朝我肩膀上按!”

松烟方才守在门外,并不知里面发生的事情,因此不解:“六少爷,您不喜欢别人按你的肩膀?”

“甚么不喜欢!他先是朝我这肩膀捶了一拳,接着又拍了一掌,然后又是一按,我这肩膀又不是铁打的,受得了吗?!”

松烟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但又怕刘士元会因此而更加生气,于是只得死死忍住。好在刘士元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一会儿就走了,他这才大口喘气,心道,一定要找机会找七少爷好好敲敲竹杠才行,七奶奶说过的,这叫作甚么…精神损失费。

他的七少爷,此时刚踏进卧房的门,正一手掀起帘子,一手对着锦葵猛挥,叫她快些退出去。锦葵一走,他便把半个身子藏在了帘子后,探着个脑袋朝卧室里头看,一副鬼鬼祟祟地样子,这的亏如玉不在家,不然非得把他当贼拿了打。

苏静姗还躺在床上,但却又不像是睡了,刘士衡想看看她正在做甚么,却无奈她是背朝外的,任他把脖子伸得老长,也还是甚么都看不见。

磨蹭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刘士衡就再也忍不住了,只好装作刚回家的模样,若无其事地慢慢走进去,以眼角的余光去瞄床上的苏静姗。

只见苏静姗侧躺在枕头上,枕边堆着一堆账本,还有一把小巧的算盘,原来是在算账。

躺着算账,对眼睛不太好罢?刘士衡慢慢地朝床边挪了两步。不行,才向六哥取过经,女人要晾着!刘士衡又朝后退了两步。睡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起来活动活动了?刘士衡再次朝床边挪了两步。不行,刘士元才说过,女人不能惯!刘士衡又朝后退了两步。

算了罢…反正刘士元说过,怀孕中的女人耐不得寂寞,最多不过三天她就又黏上来了…刘士衡正想着,却见苏静姗猛地回头,惊讶地望着他道:“你属猫的呀,走路都不带响!”

刘士衡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由于他朝床边挪的步子大,朝后退的步子小,所以人已经是离床边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距离了。

他很有一种做坏事被人发现的尴尬,嘿嘿笑了两声,正要开口应答,却突然愣住了——苏静姗主动开口跟他打招呼了!而且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黏他了?哎呀,刘士元真乃诸葛再世,怀孕中的女人果然是耐不得寂寞的,你看苏静姗这才过了短短几个时辰,就耐不住了!

刘士衡欢欣鼓舞,刘士衡喜不自禁,刘士衡忍不住跳了起来,伸出胳膊就要把苏静姗揽进怀里。

但是,苏静姗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把头一回,又继续看账本去了,只留了个裹着被子的背给刘士衡。

这,这是甚么情况?刘士衡再一次愣住了,而且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苏静姗慢慢地看完账本,翻身起床,发现刘士衡竟在立在床前,不禁惊讶无比:“你怎么还在?”

“我…”刘士衡突然觉得自己不知该说甚么好了。

苏静姗走到门边,唤锦葵:“赶紧叫门上备马。”

备马?是她想吃甚么了么?听说孕妇的口味都会变得很怪,而且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能为娘子出门买吃的,是一件幸福的美差,刘士衡擦拳磨掌,准备出发。

然而苏静姗的吩咐却还没完:“七少爷要去陈少爷家,不必给他留饭了。”

去陈琳琅家?他甚么时候说过要去陈琳琅家了?之前陈琳琅来家时,倒是邀请过他去陈家吃年酒,可这时间不对呀?刘士衡正奇怪,苏静姗却是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然后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隔着门道:“去罢,陈少爷家的家伎多着呢,记得挑个漂亮的。”

哼,叫你携伎郊游,叫你进了门还不理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不把我当回事了!苏静姗靠在门上直磨牙。

刘士衡站在门外,默默地念叨:女人不能惯,不能惯,得晾着她,你越让步,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她现在之所以这样凶,乃是因为还没感到寂寞…只要等她一寂寞,就会黏上来了…

念叨了一会儿,刘士衡突然想,既然苏静姗还不黏上来,何不给其下一记猛药?既然是她自己开口叫他去陈琳琅家找家伎的,那他就真去,让她跌脚后悔去!

不过,她曾经拎着他的耳朵说过,如果他胆敢在外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要拿那把捅过苏远光的匕首,亲手阉了他的…

以苏静姗的个性,可能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尝试罢…

不过,去一趟陈琳琅家,就算甚么也不做,吓一吓她也是好的。说不定经这一吓,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刘士衡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于是马上动身,朝大门而去。待走到门口,他发现门前竟真有小厮牵着马在等他。原来苏静姗并不是拈酸吃醋,而是来真的!看来,看来苏静姗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刘士衡突然觉得鼻头一酸,几欲落下泪来。他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忙翻身上马,飞也似的朝陈琳琅家去了。

苏静姗之前还说,要他以后骑马郊游时,务必挑个漂亮的伎女,难道这话也是真心的,而非因为吃醋?刘士衡坐在马上,直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凉。

此时的苏静姗,却是悠悠闲闲,啃着黄大嫂特意为她做的烤鸡翅。锦葵端来一盆热水,为她脱去袜子,然后小心地把她的脚泡进热水里。

苏静姗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正在这时,杨柳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急吼吼地道:“七奶奶,七少爷真骑马去了陈少爷家,你知道不知道?万一他一个把持不住,真挑了漂亮的伎女…那可怎么办?”

“放心,不会的。”苏静姗睁开眼,啃了一口鸡翅,“味道不错,你和锦葵也拿些去吃。”

杨柳急得直跺脚:“七奶奶,你就这么相信七少爷?万一,万一呢?”

“没有万一。”苏静姗说着说着,竟露出一脸坏笑,“我要叫他高高兴兴地去,灰头灰脸地回。若是运气好,被骂个狗血喷头再回来也是有的。”

高高兴兴地去,灰头灰脸的回?还有可能被骂个狗血喷头?这怎么可能?刘士衡同陈琳琅的交情非浅,只怕他去了一说,陈琳琅就会主动把美伎奉上,任他享用了,又怎会让他灰头灰脸的回还挨骂?要知道,刘士衡去了陈家,都是不需要通传,可以直接进到厅里去的。

杨柳看着苏静姗,满脸的怀疑。

苏静姗还乐呵着,啃着鸡翅,哼起了谁也听不懂的歌儿。

杨柳没有办法,只得跺跺脚,转身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入套

倒是锦葵明白了几分,小声地问:“七奶奶,刚才太爷使人来叫七少爷同他一起去陈少爷家时,你不是说,不是说…”

“嘘!”苏静姗开心地竖起了食指,示意她噤声,别让人听见,去给刘士衡通风报信了。

可锦葵觉得刘士衡太可怜,还是忍不住:“七少爷这会儿去,可不正撞在枪口上?”

苏静姗露出一个夸张地抱歉神色,道:“本来只是想小惩他一下的,却没想到他自己不学好,非要朝陈琳琅家去,这我有甚么办法?”

锦葵起身跌脚:“七奶奶,分明是你故意激得七少爷去的!你这是设了套让他去钻!”

苏静姗不以为然:“那也得他愿意钻才行呀。”心里却道:就是要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携伎同游!

在她暗自磨牙的时候,刘士衡刚刚踏进陈家的大门。他正要同往常一样直入花厅时,却有小厮迎了上来,道:“刘七少爷,我们家太爷来了,正同你们家太爷在厅上把酒言欢呢,我们家少爷也在旁陪着。”

刘显仁在这里?想来是因为陈琳琅的祖父来了,所以特意过来拜访的,他们俩既是昔日同窗,亦是多年相交的好友,更是政见一致的同僚,因此每次见面,都要小酌几杯,聊个痛快。

刘士衡今日心情不佳,不愿同任何人应酬,不过既然来了,少不得要过去打个招呼。他正想着,就见陈琳琅迎了出来,笑着请他去厅上坐。

刘士衡一面随他朝厅上走,一面却道:“以咱们的交情,没甚么不可说的,所以我也不瞒你,我不是专程来拜访你家太爷的,而是另有其事,所以我去打个照面就走,到时你帮我编理由。”

“没问题,包在兄弟我身上。其实你不说,我也晓得你不是为了我家太爷来的,不然刚才为何不随你家太爷一起来。”陈琳琅满口答应,又问:“那你是为甚么而来?”

刘士衡叹气道:“你甚么也不用知道,只记住,如果有人问起我为甚么来你这里,你就说我是为了你家的美伎来的。”

陈琳琅哈哈大笑:“平时我们叫你挑一个作陪,你总是不肯,难得你今日开窍有兴致,专门为了我家的美伎而来,那何不去叫她们出来陪陪你,玩个痛快再走?”他见刘士衡浓眉深锁,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刘显仁,于是拍着胸脯道:“我知道你家太爷最不喜欢你们儿孙辈同伎女混在一处,不过你放心,我家下人口风紧得很,不会让他知道的。”

刘士衡一想起苏静姗心里多半没有他,内心就泛上一阵酸楚,哪里还有心情去挑甚么伎女,因此只是拍拍陈琳琅的肩膀,道:“咱们去厅里罢。”

陈琳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刘士衡脸色很不好,于是小声问道:“怎么,家中河东狮吼?”

刘士衡叹气:“兄弟我这辈子就是惧内的命了,你又不是不晓得。”

惧内说出去,是很丢人的,陈琳琅连忙朝四处看看,道:“士衡,京城风气同苏州不同,怕娘子的男人,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哩,就连惯爱河东狮吼的女人,走出去了也会让人笑话。”

刘士衡满不在乎地道:“你认得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是个怕别人瞧不起的人?至于我娘子,她不笑话别人就算好的了,还怕别人笑话她…”

这两口子,真是…真是…陈琳琅听得瞠目结舌,竟落后了两步,慢慢想了一阵子,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两口子,真是绝配!”

这时刘士衡已是走到前面去了,他连忙紧追几步赶上,同他一起到厅里去。

陈琳琅的祖父,而今已然辞官,归隐家乡,只有兴致好时才想起到京城走一走。但他当年曾官至中书省正二品左丞,比刘显仁坐上户部尚书位置的时间还早些。就当他官运亨通,前途无量之时,他却突然选择了归隐。虽说归隐是当今许多文人志士的潮流所向,但他的这一举动,仍是让许多人费解,刘显仁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此时,两位昔日的同窗兼同僚,就正坐在桌边,谈论着这件事。刘显仁单手举杯,无不惋惜地道:“谨之,你如果没有选择辞官,而今只怕已经官至一品了。”

陈琳琅的祖父陈谨之却道:“显仁,你不明白我为何要辞官,我还弄不懂你为何还不走呢。难道而今的政局,你还没参透么?”

刘显仁苦笑道:“谨之,我现在是个甚么样的处境,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支持圣上重农抑商,但却又纵容家眷经商这许多年,虽说平日里总以清贫示人以前,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念我为官多年并未做过甚么讨人嫌的事,所以没去告发我罢了。”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我本来早就想定下一道家规,不许家中任何人继续经商,可太子的政见与圣上相左,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我担心,万一我关掉家里所有的铺子,反倒弄巧成拙——毕竟圣上年纪已经大了,而太子羽翼已丰…”

他这是前怕狼后怕虎,摇摆不定,只怕迟早是要遭殃的。陈谨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欲好好劝一劝这位老友,就听见贴身小厮来报,称刘家七少爷刘士衡来了。

刘显仁听得刘士衡的名字,脸色不由地一沉,他还记得,在他来陈家之前,曾派小厮去香椿胡同叫过他,让他赶紧回安福胡同,陪他去拜访一位老友;但小厮回来后却告诉他:刘士衡去陈琳琅家看新到的美伎去了,不在家。他早定下家规,不许儿子孙子逛青楼,这刘士衡倒好,竟跑到别人家调戏家伎去了!而且去的地方,还正是他马上要去的陈家!

其实,刘显仁虽说不喜欢儿孙辈同伎女混在一处,但只要他们行事隐蔽,他也不会特特地去计较,毕竟男人都爱美人儿,他能理解。但是陈家与他们刘家是世交,无论是陈琳琅,还是陈琳琅的祖父陈谨之,都晓得他定下的这条家规,在他们都知道的情况下,刘士衡还去陈家同伎女鬼混,那岂不是在当着陈家人的面打他刘显仁的脸?还不知陈琳琅和陈谨之在背后怎么笑话他这个祖父没有威严,压服不了孙子呢。

因此刘显仁越想越生气,等到了陈家后,更是只字不问刘士衡的去向,免得陈谨之和陈琳琅听了更加在心里笑话他。

这会儿小厮禀报刘士衡来了,刘显仁恨不得当场骂他一句:怎么,同伎女顽腻了,终于想起祖父来了?!

当陈谨之就在这里,跟着刘士衡进来的,又还有陈琳琅,因此刘显仁就只得把满腹的怒火先压了下去,准备等回安福胡同后再同刘士衡好好算账,非打断他的一条腿不可。

陈谨之倒很是喜爱刘士衡,一见他就把他叫到跟前,问他的学问,考校他的学业,狠狠地夸了一通,又叫陈琳琅多跟他学学。刘士衡的课业,向来是刘显仁引以自豪的事,此刻见陈谨之这般爱他,脸上自然觉得有光,便把打断他一条腿的念头,改为了狠狠打一顿板子。

刘士衡一面应付陈谨之,一面暗示陈琳琅帮他找借口溜掉,完全不知道,就在他应酬的时间里,他已然逃过了一劫。

陈琳琅答应过他要帮着他开溜,因此便对陈谨之道:“祖父,而今士衡就在香椿胡同住着,您要找他,随时可以派人去请,不用急于这一时。他这会儿约了同窗谈诗,还是让他先走罢。”

陈谨之爽快地放过了他,道:“君子不可失信于人,既然你与别人有约,那我就不留你,你改日再来玩。”

刘士衡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行礼。

刘显仁的脸色又变了,刘士衡是甚么性子,他太了解了,他是个宁肯去写文章,也不愿去吟诗作对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会去与同窗谈甚么诗!简直是一派胡言!他一定是还记挂着陈琳琅新到的家伎,所以急着要走!

刘显仁气极,但却又不能在朋友家里训孙子,于是干脆起身,称户部还有事,改日再来讨酒吃。陈谨之苦留不住,只得放他同刘士衡一起走了。

刘士衡见刘显仁要同他一起走,很是奇怪,等一出陈府大门,就问他道:“祖父,您好容易同陈家太爷聚一聚,却怎么就要走?”

刘显仁太了解刘士衡,知道他此时只要露出一丝恼怒的样子来,刘士衡就会鞋底抹油,拔腿就跑,因此他只将一副慈祥的面孔摆出来,亲切地对刘士衡道:“士衡,你这回来京城后,不是到国子监念书,就是待在香椿胡同,还没陪祖父好好聊一聊呢,正好祖父此时有空,不如陪祖父回安福胡同坐坐?”

刘士衡记挂着家里的苏静姗,很不想去,但刘显仁说得没错,他每次去安福胡同请安时,刘显仁都已经去上朝了,祖孙俩的确是没好好聊过天,于是就找不出理由来拒绝,只得点了点头,骑上马,跟在刘显仁的车后,朝安福胡同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挨打

苏静姗拿起一件深蓝色的小短褂,看了看,又摸了摸,颇有些无奈地对计氏道:“娘,你怎么只做了男孩子的,没做女孩子的?”

就在刘士衡奔赴陈琳琅家的时候,计氏来看苏静姗,带来了一大包的小衣裳,从珠帽到虎头鞋,应有尽有,但无论样式还是颜色,无一都是男款,没有一件适合女孩子穿,因此苏静姗很是无奈。

计氏不以为然地道:“一点点大的小娃娃,哪分甚么男女,甚么衣裳都能穿。”

苏静姗辩道:“既是如此,娘为甚么不做些粉色,红色的小衣裳小裙子,即便生了男孩儿也能穿嘛。”

“瞎说。”计氏唬着脸道,“如果真生了儿子,哪能穿闺女的衣裳。”说完又叹气:“囡囡,虽说娘一点儿也不后悔只生了个闺女,但你既然已嫁入大户人家,还是生个儿子傍身的好,不然他们家老太太和二太太哪会由着你不纳妾。”

计氏说得没错,她上次明着拒绝了甄氏送过来的妾,之后却没有受到任何责备,去给席夫人请安时,也从未听她提及收通房之类的话,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的肚子。

若她这回生个儿子,一切好说;若生的是个闺女,只怕甄氏不但要把先前的场子找回来,而且还要旧话重提。

只是生儿生女,又岂是她能决定的。而且,就算她肚子里怀的是个闺女,她也会一样地疼惜她,爱护她。更重要的是,她不许男人纳妾的决心,和直来直去强硬无比的个性,亦不会因为自己生了个女儿就发生改变。

计氏见苏静姗摸着小衣裳,默不作声,还以为她是在为生男生女而忧心,连忙安慰她道:“娘也不过是为了讨个彩头,所以才全做了男娃娃穿的衣裳,其实女孩儿穿的裙子娘也做了,只不过没拿过来而已。”说完又道:“先开花后结果的事多了去了,你也无须太担心,这一胎不管生的是男是女,老太太她们都会很欢喜的。再说了…你们大房的儿子们尚未成年,二房的五少爷又至今没有子息,你这次不论生男还是生女,都是刘家的头一份,还怕有人不喜欢?”

苏静姗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虽然刘士衡的排行不上不下,但她所怀的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刘家的第一个孙子。怪不得那天席夫人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后,那样的高兴。

她在衣裳堆里翻出几件素色的斜对襟长袖无领小衣裳,道:“这几件女孩儿也能穿,我搁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