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氏见她这般执着,忍不住道:“囡囡,你就这样喜欢闺女?”

既然为孩子准备衣裳,那自然就得男孩儿女孩儿的都准备,这同喜欢不喜欢有甚么关系?苏静姗哭笑不得,不过想了想,却道:“娘,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女孩儿,而且我觉得,我这回怀的,就是闺女。”

计氏不相信,道:“你这三个月都还没到,哪里能感觉出男女。”

的确,感觉不出来,苏静姗这样说,只不过想借计氏告知众人,她苏静姗就是喜欢闺女,就算生的不适儿子,她照样稀罕,照样宝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母女俩正说着,锦葵匆匆走进来,道:“七奶奶,不好了,听说太爷把七少爷给诓了回去,架起了要打板子呢!”

苏静姗皱眉看了她一眼,责怪道:“祖父要打孙子的板子,这不挺正常的么,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计氏正想叫苏静姗回安福胡同看看的,但一听她这话,却又觉着有理,自古以来,祖父教训孙子,都是天经地义的事,的确不值甚么,于是把话给咽了回去,改对锦葵道:“照说不该我来说话,可你们七奶奶正怀着身孕呢,你们照顾的人,行事的确也该谨慎些,不然惊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顽的。”

锦葵唬了一跳,连忙俯身认错,慌忙退了出去。

计氏到底放心不下女婿,等锦葵一走,就急急忙忙地问苏静姗道:“囡囡,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们家太爷为甚么要打七少爷?”

苏静姗心中窃笑,嘴上却道:“我又没去安福胡同,怎么晓得。”

计氏一听,更急了,道:“囡囡,你刚才说得对,祖父打孙子,乃是天经地义,但他除了是你们家太爷的孙子,更是你的

,没出世孩子的父亲,你怎能不去瞧瞧?”

苏静姗道:“去了又有甚么用,太爷打人的地方,只怕我进都进不去。”

计氏道:“谁让你去找太爷,你去找老太太呀!只消在老太太面前提一提这事儿,她那样宠爱七少爷,一听准就去救人了。”

苏静姗却道:“娘,我不去,正是为了不让老太太去救人。”

“甚么?”计氏惊讶极了。

苏静姗气鼓鼓地道:“谁叫他竟敢携伎同游,还敢冷落我,别以为我大了肚子没法教训他,哼,我不能动手,还有太爷呢。且让太爷替我好好地出一口气,一直打到他一见伎女转身就跑。”

“甚么?七少爷携伎同游?那的确是该打!”计氏义愤填膺。但过了一会儿,却又道:“囡囡,我怎么听说,在京城携伎同游是风尚,人人都爱的?也许七少爷是为了应酬,应景儿,不然别人都带着伎女,单他一人不带,岂非落单?”

计氏说的没错,在京城,的确人人都以携伎同游为乐,认为这是一种极风雅的活动。刘士衡的行为若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真的会被人耻笑,遭到排斥呢?这个问题,苏静姗只思考了半分钟,就再也想不下去了,作为一个来自千年后,崇尚夫妻双方对彼此都要忠诚的灵魂,要让自家男人去搂抱伎女,她实在是做不到。

是,她本来就是个小气人,心眼只有针尖尖大,又善妒,又记仇,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改不了了,也不想改了,他刘士衡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拉倒,反正要想让她为了现实而妥协,而改变,是万万也做不到的!苏静姗这样一想,顿时又变得豪气万丈,对计氏道:“男子汉大丈夫,若他因为没有携伎就感到自卑不合群,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休要胡说!”计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道,“正巧我想去见见你们老太太,你陪我一起去。”

苏静姗拉开她的手,忍不住笑了:“娘,你这还真是‘巧’!”

计氏瞪她一眼,道:“你不心疼

,我心疼姑爷,行不行?”

“行,行。”苏静姗笑道。

计氏便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地搀着她朝外走,又叫锦葵赶紧叫人去备车,车上务必要铺上厚厚的褥子,以免颠簸。

苏静姗嗔道:“娘,你也太过小心了。我身子好得很,不必那样紧张。”

计氏道:“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你切莫大意。”

苏静姗虽说是穿过来的,但到底没怀过,因此想了想,还是听从了计氏的建议,小心翼翼地迈步子,任由锦葵在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一路上,计氏不停地嘱咐车夫稳些,慢些,直叮嘱得车夫都不晓得怎样握鞭子了,乐得苏静姗咯咯直笑。

这样慢慢地走,慢慢地行,等到她们到了安福胡同时,刘士衡的板子打都打完了。

就在刘显仁的小书房里,搁着条板凳,刘士衡就趴在那上面,衣衫尚算完整,只是被扑在他身上痛哭的席夫人和甄氏揉搓得十分凌乱。

太爷下手竟这样的狠?见到失态的席夫人和甄氏,苏静姗愣住了,竟站在门口不大敢进去。

正站在一旁抹眼泪的贾氏见着她,连忙迎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声而急速地道:“七弟妹,你怎么才来!听说七弟在外偷人,被太爷打板子了,你五哥已是出去找太医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哭得正伤心呢。”

苏静姗虽说心里有些乱,当仍清楚地辨别出,贾氏语气的重点,在“偷人”二字上,而非被太爷“打板子”。

大概是贾氏的语气太过明显,计氏也留意到了,她生怕苏静姗急火攻心,连忙一捏她的手,道:“七少爷不是那样的人,许是五奶奶听错了。”

“我怎会听——”贾氏正想说她不可能听错,却见计氏一记眼刀扫来,其凌厉之势,竟不下苏静姗,吓得她一个哆嗦,甚么也不敢说了。

计氏以往来刘家,一言一行都十分地谨慎,甚至有些刻意地做低伏小,就是怕给苏静姗惹麻烦,但正因为她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女儿,所以才忍不下贾氏的话,生怕苏静姗因此动气,伤了胎气,这才横了贾氏一眼,不教她继续朝下说。

苏静姗知道计氏是在为了自己担心,遂冲她安抚地一笑,然后走了进去,给席夫人和甄氏行礼,道:“老太太,二太太,我听五嫂说,七少爷因为在外偷人,被太爷给打了,所以特意来看看。”

第一百七十七章打晕

席夫人抬起了头,奇道:“谁说太爷打七哥儿是因为他在外偷人?一派胡言!”虽说偷人和同伎女鬼混的性质也差不了多少,但因为苏静姗怀着孕,而且性子又急又硬又善妒,席夫人怕她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出口反驳,并狠狠瞪了贾氏一眼。

贾氏忙着低头认错,心里后悔不已——她真是昏了头了,才会去招惹苏静姗,可苏静姗这也未免太过厉害了,就在眼跟前反将她一军,告了她一状,眨眼的功夫就把仇给报了。

“那他是因为甚么被太爷打的?”苏静姗问得平静,但其实双手紧紧攥着,本来并不长的指甲,都按进了肉里去。

“这…”席夫人语塞了,她不晓得告诉苏静姗实情后,她的反应会如何,万一一个激动动了胎气,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甄氏也担心苏静姗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抹了抹泪,扶着席夫人站起来,道:“士衡他有篇文章写得不好,惹了太爷生气,这才被打了。再过一年多就要科考了,读书不用功可不行,太爷这也是为了他好。”

对于甄氏这临时扯出来的谎,席夫人满心赞许,连连点头,道:“太爷是为了他好,而且也没打几下,姗姐你别急。”

她们那里知道,这件事情,根本就是苏静姗设计出来的,她哪里又会去相信甄氏的话。不过念及她们护孙心切,她并没有揭穿甄氏善意的谎言,而是问出了她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那士衡现在怎么样了?”

“士衡没事。”甄氏忙不迭送地道,顺便把刘士衡掩在了身后。

苏静姗觉着不对劲,赶忙上前去看,甄氏却一把扶住她,道:“姗姐,他没事,你先回厅里去坐,等我找人把他抬回去。”

苏静姗听她这样说,心里愈发着急,而且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刘显仁下手这样的狠,她怎么也不会去向他编那通谎话。看来平日里说甚么刘显仁最喜爱刘士衡这个孙子,都是鬼话!她挣扎着,想挣脱甄氏的手,好去瞧一瞧刘士衡,但甄氏这会儿手劲儿变得奇大,并回头唤贾氏,叫她一起来拦苏静姗。

计氏抢先一步,去帮甄氏拦苏静姗,劝道:“囡囡,事已至此,你急也没用,还是听二太太的话,先回厅里歇着罢。”

席夫人也劝:“姗姐,我知道你担心士衡,可你肚里的孩子也重要,还是去厅里等罢,太医马上就要来了,别太着急。”

贾氏见她们一个二个都如此紧张苏静姗的肚子,嫉恨不已,上前几步搀住她的胳膊,故作关心地道:“七弟妹,你现在是双身子,可急不得,快听二太太的话,到厅里歇着去。”说完,又小声道:“你放心,七弟没甚么大碍,只是晕过去了,到现在一直都没醒。”

到现在都没醒?!苏静姗心急则乱,也顾不上贾氏讲的是真话还是故意为之,急忙扒开她的身子,朝刘士衡身下看去。贾氏自然配合地微微闪身,好让她把刘士衡的下半截身子看个仔细。

趴在条凳上的刘士衡,一动也不动,真似昏过去了一般,苏静姗心下大急,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去看他,但突然却发现,刘士衡半压在身下的手,看上去十分地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处,另外三根手指分开,伸得直直的…嗐,这不是她曾教过刘士衡的“OK”手势么!苏静姗突然明白过来,敢情刘士衡是旧技重演,装晕来了。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捂住了脸。

贾氏见状,还以为她是在哭,心跳马上加速,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地道:“哎呀,七弟妹,你不要哭,你这是怎么了,七弟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五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太医一定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苏静姗拿帕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估摸着眼圈都红了,才把帕子移到眼角,边拭边道:“五嫂,是你刚才跟我说,士衡被打晕过去了,直到现在都没醒的,这叫我怎能不急?”

“士衡,士衡,你醒醒哪!”苏静姗说着说着,大喊一声,扑到刘士衡身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在场的几个人见了她这架势,吓到脸色都变了,慌手慌脚地上去扶她,七嘴八舌地劝。席夫人则厉声斥责贾氏:“你刚才都跟姗姐胡说些甚么了?是不是嫌自己太闲了?我告诉你,咱们家的人虽然不多,但会当家的还是找得出几个的!”

贾氏见席夫人连当家权的事都提上了,慌忙辩解:“我这也是担心七弟妹,怕她不了解情况,反而更急。”

“就你能耐!”席夫人一转头,见苏静姗仍趴在刘士衡身上不肯起来,急得不行,劈头盖脸地把贾氏又是一顿骂。

席夫人平日里对贾氏的斥责虽然也不算少,但却是从来不会当着人面说她的,甚至在她同苏静姗闹矛盾的时候,席夫人都是当和事佬的时候多。因此像今儿这样不给她脸面,还真是头一遭。

再看一向与她不合的甄氏,气愤之余,眼里还多了一种叫作幸灾乐祸的情绪。贾氏心下一气,竟道:“既然咱们家会当家的人不少,那就请老太太另聘高人罢!这个家,我不当了!”说完,甩着帕子就走了。

这话虽是臊急了才说的,但她却没有后悔,因为细数刘府后宅的这几个人,老太太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大太太乐氏,现在应该正在苏州为刘士雁大肚子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二太太甄氏,是因为先前做错了事才被罢职的,再启用肯定无法服众;再看孙媳辈里,就只有两个人,除了她,就是苏静姗了,可苏静姗已掌管了生意权,而且还怀着身孕,没有精力身兼二职。所以,别看老太太说得威风,其实刘府根本就无人可用了,她老人家把话说得这么满,等她撂了挑子,看她怎么收场!最后肯定还得来求她继续管家。

贾氏走后不久,刘士诚就把钟太医请了来,一同陪着进来的,还有满脸焦急的刘显仁。他一面走,一面对钟太医道:“其实也没打几板子,他就晕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那小厮打得太重,我已经让人罚他的跪去了…”

钟太医常来安福胡同的,对刘家的事多少知道一点,因此觉着奇怪,道:“七少爷不是练过功夫的,身体应该很好才是,怎会连几板子都挨不住?”

“可不是。”刘显仁也觉得很奇怪。

刘士诚在旁给出了自己的解释,道:“钟太医你有所不知,我这七弟本来身子是好得很,可自从今年上半年得了一场大病,就动不动地会晕了。虽说后来冲喜得效,身子骨日渐硬实,但以我看,这病根还是没全消,所以才挨不住这几板子。”

钟太医点头道:“言之有理,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了。”

刘显仁则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忘了刘士衡今年刚大病过一场,这回他要是闹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才好。别说老太太那里饶不了他,就是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呀。再说刘士衡可是他孙子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刘家岂非是损失重大?

他越想心里越难过,待到走进书房时,竟已是不知不觉地淌下了泪来。

而此时的书房里,正热闹得很,苏静姗扑在刘士衡的身上不起来,时不时地还哭上两嗓子。一大群人围在她的左右,个个伸着手,却又不大敢用力拽她,场面看起来十分地可笑。

刘显仁一见这仗势,还以为刘士衡怎么地了,心头顿时一闷,几欲和刘士衡一样晕过去,还好刘士诚看着他脸色不对劲,赶上前来将他扶住,这才站稳了身子,颤声问道:“士,士衡这是怎么了?”

苏静姗见他来了,不好意思再哭,毕竟此事因她而起,若是由此把老人家急出个甚么好歹来,可就是她的不是了。于是直起了身子,拿帕子捂着脸道:“太爷,太医来了么,快请他来给士衡看看。”

看来刘士衡还有气。刘显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侧身让路,请钟太医过去,并斥责其他人道:“一个二个都愣着,还是士衡媳妇镇定,晓得请太医过去。”

只有苏静姗知道刘士衡是装的,自然镇定了。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起来,连忙把头一垂,捂着脸挪到旁边去了,正好给钟太医腾地方。

这钟太医,可不是苏州的丁太医,他同刘士衡并不熟,而且并未一起对过台词,因而细细地诊过脉后,就直接提出了质疑:“我看七少爷脉细平和有力,十分正常呀?莫非,是吓晕的?”

吓晕的?刘士衡会被吓晕?只有他吓晕别人的份罢!在场的众人都不相信,个个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钟太医。

钟太医顿觉受辱,呼地站起身来,道:“既然诸位都不信,那就脱了裤子验伤罢!”

178章陪演

脱了裤子验伤?然后让全家人围着他光溜溜的后腚看?苏静姗又是觉着好笑,又是替刘士衡着急,连忙朝他望去。

此时的刘士衡,却仍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一点儿也看不出有焦急的模样。苏静姗见了,反而生气,心想,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既然他不介意被人看光,她又怕甚么。

正想着,却见刘士衡悄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但双目无神,茫然地望向前方某处,似找不着焦距一般。

由于他装得太过逼真,即便苏静姗知道他没事,但还是愣住了,心里敲起了鼓。

计氏担心闺女,一直在留意苏静姗的动向,这会儿见她紧张地朝着刘士衡看,便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马上发现刘士衡已经醒了,她顿时欢喜莫名,开口就要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但突然却觉得刘士衡的眼神很不对劲,怎么看都觉得很呆滞,仿佛整个人都傻掉了一般。

“这,这......”计氏指着刘士衡,不知该报喜,还是改报忧了。

众人顺着她所指一看,反应同她刚才一样,先是一喜,后是一忧,最后不但没放下心来,反倒更加紧张了。席夫人颤巍巍地上前,摸着刘士衡的脸,唤道:“七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看我,看看我!”

刘士衡就跟没听见似的,仍旧痴痴呆呆地望向前方,目光涣散。

甄氏见此情景,嚎啕大哭。

刘显仁平生最得意的就是刘士衡有出息,刘家至少还能再兴旺四十年,但一见这副痴傻模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暗自琢磨,该不会是自己把他给打傻了罢?都怪那没头脑的小厮,随便打几板子也就是了,为何非要下狠手;说来也怪自己,怎么就没事先嘱咐一声呢?

刘显仁越想越后悔,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连忙拿袖子拭了去。

苏静姗见刘显仁都哭了,实在过意不去,连忙扑到刘士衡身上,拿痛苦当掩饰,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刘士衡吃痛,但却不敢叫出声来,于是只得死死忍着。而苏静姗见他没反应,便又掐了两把,而且一下比一下重。刘士衡又要装痴呆,又要忍痛,直憋得一张脸通红通红。

计氏见着他这副模样,叫道:“哎呀,七少爷莫不是被痰迷了心窍,所以说不出话来?”

甄氏听了这话,就好像迷路的人抓住了一根绳索,齐齐叫道:“计大娘说得有道理,看这情形,还真是被痰迷住了,赶紧想法子让他把痰咳出来就好了!”

席夫人马上问计氏,有没有甚么快速有效的方法,能让刘士衡这口痰咳出来的。

计氏想了想,道:“便溲最佳,如果没有,鸡屎也使得。”

席夫人马上转头吩咐百灵:“快去,照计大娘说的话办。”

便溲?!鸡屎?!百灵还没应答,苏静姗已是惊呆了,随即又是一阵幸灾乐祸,赶忙去看刘士衡,心道,都要拿便溲鸡屎来给你灌了,看你还怎么装!

她正偷偷笑着准备看戏,却听得钟太医出声道:“有我在这里,灌便溲鸡屎作甚么?”说着,就提起书桌上的笔,刷刷写了一张方子,递给百灵,叫她去抓药。

百灵接了方子,请示席夫人,席夫人见那上头写得都是常见药,家里全都有,于是便点了头,叫百灵速速下去煎药,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端上来。

一时催吐药煎好,席夫人不等全凉,就亲自端碗,给刘士衡灌了下去。由于太过心急,灌得过猛,那药汁顺着刘士衡的嘴角直朝下淌,一直滴到了他的衣裳上,弄得浑身脏兮兮。大半碗灌下去,刘士衡终于被呛着了,咳个不停,众人便都惊喜叫道:“起效了,起效了,赶紧拍他的背,让他把痰咳出来!”

甄氏赶忙上前,一手扶刘士衡的肩,一手用力去拍他的背。刘士衡被拍得上气不接下气,呛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混着药汁的口水来,众人见状,皆送了一口气,抚胸称庆:“好了!好了!”

刘士衡的一双眼睛终于逐渐恢复了清明,只是人还是有些愣愣的,也不晓得叫人。席夫人一把将他拥进怀里,心肝肉儿的乱叫:“乖孙孙,你受苦了!”

这话听在刘显仁耳里,就好像在责怪他不该打刘士衡一般。尽管刘显仁自己心里也后悔,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有些下不来台,于是道:“他做错了事,就该打,不然还反了天了!”

刘士衡究竟是为了甚么才挨的打,大家心知肚明,都怕刺激了苏静姗,所以全默不作声。

虽然之前甄氏编了个写不好文章而被打的理由出来,但计氏和苏静姗一样,根本没信,不过她左右看了看,不做声,就猜想大概不是甚么好事,因此也就没敢问。

苏静姗暗自琢磨,不晓得太爷到底打了刘士衡几板子,有没有让他吃点教训,从此以后再不敢携妓同游。

大家心思各异,书房内忽的安静下来。

刘士诚心下奇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决定学大家的样子,甚么也不问,甚么也不说,转而去同钟太医搭讪:“您看我七弟这样子,大概得休养多久才能复原?”

钟太医目光闪烁,捻了捻胡子,道:“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罢,而且就算康复,以后也切莫不能再这样了,不然还得犯病。”

“哎,哎。”刘士诚连声应答。

苏静姗不满地朝钟太医看了一眼,心道,这是甚么庸医,先前才说刘士衡脉象平和,甚么事都没有,这会儿却又突然转了风向,把他的病情朝严重里说。若刘显仁真信了他的话,从此以后不敢再罚刘士衡,那他还不得法天了?

这时的刘士衡,还精打采地靠着席夫人坐着,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似的。他以这副模样示人,就让苏静姗质疑钟太医的话说不出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刘显仁对着钟太医连连点头,然后恭恭敬敬地请他开了好几张方子,方才同刘士诚一起送他出去了。

席命人抬来一张软塌,让刘士衡躺在上面,然后叫几个婆子把他抬去了她房里。

甄氏同计氏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静姗跟在软榻后面走,一面走,一面劝她些一定要放宽心,刘士衡保准没事之类的话。

因软榻有些大,婆子们将它抬进席夫人的卧房需要转方向,因此苏静姗三人在外等了一会儿,待得刘士衡被安置好了,方才进去。她们刚踏进房门,就听见席在跟刘士衡七哥儿,以后文章可得用心的写,别又惹得你祖父生气,打你的板子。”

席夫人大概是怕刘士衡说漏了嘴,所以才跟他对词儿的罢,苏静姗听见,忍不住感慨,她为了的胎像稳当,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时,刘士衡嘶哑着喉咙道:“老太太,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用心写文章,让祖父满意。”

席夫人扯谎还算是善意,可刘士衡跟着附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苏静姗气得直扯袖子。敢情他还以为她甚么都不晓得是不是,要,陈家家伎的事,还是她告诉刘显仁的呢,他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就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