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岑安也老老实实地陪着他在两个科室里往来——

叶肃混淆了那些医生的记忆,但也记着偶尔回去帮忙出几台手术,在出现连环车祸的时候帮着抢救和安排病人。

与此同时,妇产科也终于住进了一位男病人。

那位罹患真两性畸形的病人在一个月之后,终于回到了这里。

他的社会性别是男性,可身体最终检查结果为女性。

“我和爱人还有父母一起去看过心理医生了,”他坐在他们的面前,神情仍然有些犹豫:“我在很多年里,一直有成为女性的渴望,但也不敢和任何人提及。”

这同样是出于对身体健康的考虑。

这位病人的卵巢和子宫都发育的很完整,但一侧□□存在产生肿瘤的风险,之前在会诊时被建议‘应及时切除’。

岑安静静地坐在叶医生的身边,注意到他和妻子的手依旧十指相扣着。

他原本预想过,这对夫妇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诊室,而且也可能会产生芥蒂。

虽然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里都有过类似的情节,可这种事一旦发生到自己的头上,就反而显得荒谬而难以接受。

——连自己都不一定能面对现实,爱人恐怕会更加难熬。

“心理性别其实是很难判定的事情,”病人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父母,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再度开口道:“但我们的最终决定是……重新成为女性。”

叶肃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你会面对很多的改变。”

“而且你们的婚姻可能会因此失去效力。”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老人也转身叹了口气,久久地没有说话。

时国如今还没有开放同性婚姻,一旦他户口本上的性别被更改,他们的关系就从‘法定夫妻’变更为了‘同性恋人’。

“这已经不重要了。”妻子低声道:“婚姻本身也无法守护忠诚与爱情。”

她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路诚是对我很重要的存在……这是在结婚前我便明白的事情。”她看向她的爱人道:“这与性别也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选择继续和这个人走下去,初心便是与这个灵魂共度余生。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不论变故还是风波。

这是他们早已盟誓过的事情。

后面的手术和康复治疗都不算困难。

男性的外生殖器需要全部切除,然后在下一阶段进行外生殖器整形手术。

与此同时,还有激素治疗和心理治疗需要配套进行。

这位新女性住在单人病房里,虽然变得沉默了一些,但每次晨间查房的时候,还是会对医生们露出笑脸。

她的胸部原本就发育的有些明显,一度还和爱人互相取笑过。

岑安在过去巡查时,刚好看见她的妻子在教她如何使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

“对……要把两侧的贴纸撕下来,然后贴在这里。”坐在床边的长发女人温柔道:“卫生棉条要方便一些,不过得等你完全恢复以后才可以用。”

“来例假会很疼吗?”床上的短发女人开玩笑道:“以后我们要轮流给对方煮红糖水了。”

“……你也该感同身受一下,”长发姑娘慢悠悠道:“想生孩子吗?生完再来个二胎?”

她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肃走过来时发觉岑安站在门外,抬眸一看便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在他的身边站定,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是会拆散他们的一场灾难,”岑安慢慢道:“可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而且感情似乎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贴切和契合。

她们开始为对方梳头发,以及讨论手镯的款式,眼睛里的爱意不曾有任何削减。

“这个世界上,有一亿五千万人生下来便是双性人,”叶肃 淡淡道:“就和俄罗斯的人口一样多。”

也许社会认知还无法完全接纳他们,可这同样也是鲜活而多彩的存在。

他们不是怪物,也会哭笑,也会痛苦,也会有挚爱的人。

伴随着妇产科实习的结束,初冬也终于来临。

岑安原本早就记着要买零食的这件事情,但一加班就跟连轴转的陀螺一般,甚至连着一个星期都在医院的值班室里睡觉休息。

天气一冷下来,他反而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爽快和舒服。

狐狸畏寒,人参喜冷。

温度一点点地往下降,岑安便越来越有精神,还会抽空回家泡泡冷水澡。

相比之下,叶肃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变回本体,在地毯上卷成团一睡就是一下午。

大概是换毛的缘故,家里连遥控器的按钮上都能瞧见白毛,每天拖地什么的都颇为麻烦。

岑安好几次把针梳都握在手里了,又不敢凑过去碰他。

大白狐狸比夏天更加皮毛蓬松,而且毛绒绒的耳朵尖可爱极了,让人特别想伸手多揉几下。

……真是好难把它和那个单手剖开妖怪胸膛的大魔王挂钩到一起。

叶肃睡醒的时候,听见了隐约的水声。

他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的很高,这一觉睡醒全身都暖烘烘的。

“叶医生……”岑安把鱼缸往旁边推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要尝点这个吗?”

明琅跟他提过,说犬科动物都喜欢吃活的东西。

小仓鼠什么的毛太多了,他也不想下手剥皮。

吃金鱼的话,也许鳞片还能补补钙什么的?

大白狐狸打了个哈欠,抬眼便瞧见那玻璃缸里的五六尾小金鱼,耳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尾巴也开始扫来扫去。

岑安默默管好了自己的手。

不要摸——这货是叶肃——绝对不能下手摸!

它跟滚筒洗衣机似的抖了两圈毛,低头嗅了一下鱼缸,冰蓝色的眼睛再次盯向岑安。

“你……你要是不喜欢吃,我把它撤了?”

下一秒,全身光裸的男人蹲坐在了鱼缸前,骨节分明的长指径直探入水中,捉了一尾便喂进了嘴里。

微小的鱼骨和鳞片被嚼的嘎吱作响,不一会儿便吞了个干净。

岑安坐在旁边瞧他吃零食,看的又有点想往后缩。

都变成人了,还留着那狐耳和尾巴做什么……

“叶,叶医生,要不您披个毯子吧。”

他把头扭到了一边,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天气冷了,小心着凉。”

那雪白的狐尾就圈在腰侧,不时还摆动一下软乎乎的尾巴尖。

小青年越想越觉得羞耻,他当初居然还想把脸埋在尾巴里面——这可是叶医生的尾巴好吗!

叶肃指尖还拎着金红的鱼尾,抬眸扫了他一眼:“你脸红了?”

“都是空调开太高了!”某人腾地就站了起来:“我去关小一点!”

-2-

叶肃很少吃这种零食——主要是它们不好保存,而且平时也实在太忙。

现如今偶尔吃两个,感觉像是在嚼鱼肉果冻一般。

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还有兴致逗逗那愚蠢的植物。

“岑安,过来。”

岑安试图反抗:“叶医生我去做饭了!”

“我不饿。”他伸了个懒腰,电视柜自动滑开,一小盒棉签飘到了小青年的面前:“帮我掏耳朵。”

你完全可以自己掏的好吧!!

这就是在压迫员工!!

岑安气鼓鼓地接了棉签盒,坐在了沙发旁边。

他还是喜欢之前没被盖上大魔王戳的白狐狸……现在再亲昵起来就觉得好奇怪。

叶肃抬指让鱼缸去五斗柜那放好,随手套了一件t恤,径直躺在沙发上面,把头枕在了岑安的腿上。

某人直接石化了:“叶医生……”

“嗯?”

“你……你不变回去吗?”

“为什么?”

弱小的妖怪没有资格回答为什么。

岑安默默想着我要早点化妖摆脱农奴生活,还是很没出息地帮他掏耳朵。

这个姿势还是有些暧昧,让他略微走神。

高挑挺拔的男人就睡在他的膝上,虽然姿势与做狐狸时一模一样,可总感觉多了几分旖旎。

他的锁骨与薄唇都颇为清晰,冰蓝色的瞳眸也没有任何伪装。

岑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帮他掏着耳朵,男人安逸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又放松。

月桂的气息流溢而出,无形中笼罩在岑安的身侧。

“你怎么知道要买金鱼?”

“是明先生告诉我的。”岑安用棉棒帮他刮蹭着耳道,动作颇为轻柔:“他还说您偶尔会吃仓鼠。”

“现在不怎么吃了,毛太多。”叶肃原本都想再睡一觉,隐约回过神来:“你见到明琅了?”

“他居然就住在我们家楼上哎?”岑安把棉棒扔掉,还没开口提示,男人就翻了个身,示意他继续服务另一只耳朵。

“虽然在小区里住了这么久,可平时也没怎么瞧见过他。”

“他在躲人。”叶肃懒洋洋道:“先前跑出去躲了几个月,这附近就一天到晚在下雨。”

“明先生是牡丹仙?”岑安有些惊讶。

“不,他躲的那个家伙是。”叶肃颇为享受地眯着眼睛道:“估计也躲不了多久。”

等两只耳朵掏完,叶肃晃了晃脑袋,忽然又变回了狐狸。

他的体积猛然变大,以至于沙发都被下压的发出‘嘎吱’一声。

偌大的狐狸半趴在沙发上面,针梳也从卫生间飘了过来。

冰蓝色的眸子眨了眨,那梳子就落在了岑安的手心里。

岑安有些窘迫的开口道:“叶医生……我不太敢摸你。”

狐狸歪着脑袋看向他,书房里又一摞文献跟鸽子群似的哗啦啦飞了过来。

“梳!现在就梳!”

狐狸耳朵动了一下,那一摞雪白的书页飞了一半又调头飞了回去。

岑安小心翼翼地摸了下他脖颈上蓬松的狐毛,脑子里却觉得自己在触摸那个男人的咽喉。

梳子上开始出现一团团的白毛,从脖颈到背脊,从尾巴到四肢。

小青年一开始还和他聊几句天,后面红着脸都不好意思再吭声。

四舍五入一下,他完全是在把光着身子的叶医生全身摸了一遍啊……

狐狸懒洋洋地瘫在那里,还示意他帮自己梳一下胸前的毛发。

巨兽的体积实在太大,平时自己舔一遍全身实在是麻烦,有小跟班帮个忙也好。

岑安心里默念着他救过我我绝对不能跑,但脸上总觉得有些烫。

他轮转的这几个月里,男女老少的**都见过了不少,导尿和备皮也亲手做过很多次。

在医生眼里,人们是没有性别的。

但他一想到叶医生的腰线和光裸的胸膛,就有些心跳过快。

狐狸转过身舔了两口尾巴,又顺着本能把腰侧和背脊的披毛一一舔顺。

岑安刚好拿起针梳准备把附在上面的软毛取出来,那光滑而温热的舌头就扫到了他的手背上。

两只妖怪同时懵了一下。

叶肃没想到他会突然抬手,在舔到手背的时候脑子里空白了几秒。

——有点甜。

平时闻起来跟中药铺似的有些清苦,怎么尝起来居然是甜的?

他下意识地又舔了一口,发觉真带着股淡淡的甜味。

岑安也懵在那里,心想狐狸的舌头真的好软啊。

叶肃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熟悉的轻盈和愉悦感——

多巴胺和内啡肽开始快速地抬升,血液的流动速度开始不断加快,而且全身的细胞都兴奋了起来。

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变得躁动,甚至还带着几分欣喜。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同时某处隐约有抬头的趋势。

下一秒,大魔王直接化了人形抬腿跨过茶几,抄起浴巾两三步就去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了起来,过了半个小时才停。

岑安听着隐约的动静,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他被大妖们追杀了几百年,其实平日里对肢体的亲密接触有点抗拒。

可是刚才狐狸舔他的那一下,他心里不觉得有什么冒犯……甚至想再伸手摸摸它的爪子。

……叶医生不是宠物!

不是宠物不是宠物!

小青年晃了晃脑袋,起身去厨房洗手做饭,可切着牛腿又有点走神。

刚才那段记忆里,柔软纯白的狐狸隐约间变成了那个禁欲又冷淡的男人。

他就侧卧在身前,还低头轻舔了一下自己手背……舌苔的质感与温热的气息都有些让他呼吸停滞了几秒。

叶医生平时洗澡只需要五分钟,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用的时间有点久。

他出来的时候全身都穿的整整齐齐,板着脸吃饭时一声不吭,也没有和岑安提刚才发生的小意外。

等这顿饭吃完,他直接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盛着残羹冷炙的餐盘直接变得光洁如新,星星点点的油腻都消失了个干净。

岑安还没开口,他转身就回了书房,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怎么感觉……叶医生在躲我?

小青年陷入思考之中。

他居然一敲筷子就能洗碗,还天天使唤我——真是好恶劣啊!!

妇产科轮转结束之后,两只妖怪去了五楼的骨科。

相比于其他的科室,这边的医生人均一米八,而且一帮糙汉子个个都膀大腰圆,简直跟跆拳道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