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岑安的实践考试圆满结束,而九月份的理论考试显然不成问题。
一帮实习生在鬼哭狼嚎地背着书刷着卷子,随时准备跟那堆资料同归于尽。
也就在这个时间点,老道士屈拂出院满一个月以后回来复诊,气色好了许多。
“真是很感谢你们——”老头儿把小包裹打开,捧出一盒子温热的芸豆椰蓉卷。
那玉白色的软糯糕点被切成小如意,枣红的豆沙馅散着淡淡香气。
不得不说,这位老先生真是人好心善,而且在住院的时候一直特别配合。
连叶肃都对他留着几分印象。
“我师父的手艺可好啦!”小道士在旁边嘚瑟道:“喜欢吃记得常来流仙观!升官发财复合求婚全都能许愿求签!”
岑安第一次收到病人的小礼物,有些紧张的说了声谢谢。
两个道士在两只妖怪送礼物。
叶妖怪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
他本打算再叮嘱下这老头注意饮食,忽然神色一动,匆匆道别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先前施下的术法正在发出警告——薄和身边有 恶念围绕,而且不止一人。
白袍医生出了办公室以后直接去了旁边没人的杂物间,然后一个瞬移就到了彩虹小学以西的巷子里。
四个不良少年打扮的初中生围在那小屁孩身边,一个亮出了甩棍,还有个在玩蝴蝶刀。
叶肃本来皱着眉想快步解决掉这场闹剧,下一秒就听见薄和小朋友怯生生的开口了。
“你们……你们要多少?”
“有多少给多少!别给老子废话!”
四个不良少年盯着他的s和书包,完全没发现身后的砖头石块开始陆续的漂浮起来,好像还在找精准打击的角度。
“那……那能给我留两块钱搭公交车吗,”小朋友显然表演欲非常旺盛,试图绷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然我就没办法回家了……”
一头绿毛的不良少年骂了句脏话,上手就要扯他的胳膊,忽然就跟雕塑似的被定在了原地。
其他三个还没扭头看旁边的情况,也瞬间进入石化状态——刚好有个人还在抠鼻子,半截指头都戳进去了。
薄和一闪身绕出包围圈,一脸‘果然如此’的看向叶肃,还记着把被抢走的s从那高个子手里抠出来,重新塞回兜里。
“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事儿了?”
叶肃懒得解释,简短道:“以后小心点。”
“哎你等等,”薄·好奇宝宝·和精神道:“你难道是老天派给我的守护神?今天还特意过来救我?”
因为我怕你能力暴走,一不留神把那四个小傻逼给玩死。
然后我还得替你爸帮你收拾烂摊子。
“没有为什么。”叶肃淡淡道:“他们十分钟后缓过来,你赶紧回家。”
男孩背着书包歪着头看他,试探着问道:“守护神,能带我去吃麦当劳吗,我妈不让我碰那个哎。”
叶肃放弃交流,直接转身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下一秒站在空无一人的杂物间里,手机卡着点响了起来。
是薄允。
“谢谢。”江神叹了口气道:“我还在北方治水,得有半年才回来。”
“小事。”叶肃原本都打算挂电话了,突然想起自己楼上那对表演艺术家:“薄先生,跟您打听个事,如果不算冒犯的话。”
他顿了一下,开门见山道:“您知道月老在哪吗?”
“月老是更高级别的神灵。”薄允平和道:“比起山丘河流,众生的机缘更玄妙而不可控。”
能支配这一切的存在,不可能被轻易打扰的。
这个回答已经是答案了。
“谢谢。”
叶肃心里叹了口气,眼瞅着岑安捧着吃了一半的芸豆卷推门进来,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立刻接通,以为是薄允又有别的消息。
“肃肃——”叶愔拉长声音道:“知道七月二十号是什么日子吧?”
“不知道。”叶肃示意岑安先回去,硬邦邦地回道:“不要拿那个男人的事情来烦我。”
“都这么多年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叶愔淡定道:“三百年一度血誓缔结,小心被取消姓氏。”
“而且你的父亲也一直很在意你。”
男人单手握着手机,开始无意识地来回踱步。
良久之后,他还是开了口。
“我不在乎。”
“叶肃。”女人严肃了口吻道:“我没有在邀请你。”
岑安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小心翼翼地关了门守在他的身边。
“……我即使是去了,也只是因为不想让你失望。”叶肃绷着表情冷淡道:“仅此而已。”
“好——那就这么定了,”叶愔笑吟吟道:“带个 伴儿么?”
叶肃瞥向岑安,挪开话筒道:“你想去英国么?”
“哎?”小青年眨了眨眼睛:“英国?!”
“带。”叶肃叹了口气道:“我跟他住客房。”
“好,记得早点订机票~”
等电话挂掉,叶肃靠着置物架沉默了一会儿,接过那芸豆卷尝了一个。
是比其他店里卖的好吃。
岑安舔了下自己指尖的椰蓉渣,扭头看他:“英国?”
“七月二十,我父亲过生日。”他自嘲道:“作为他的独子和继承人,我必须过去。”
岑安意识到这和那个吸血鬼先生有关,迅速地回忆了一下。
从旧有的信息来看,叶医生的父亲显然不是个好人。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叶肃握着他的手腕把最后一点椰蓉渣舔掉,漫不经心道:“我还有一个英国名字。”
“奥尔丁顿·冯·坎贝尔。”
他是叶氏十九,亦是坎贝尔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什么?”
-2-
关于叶医生是个混血儿这件事,其实岑安不算很有感觉。
他确实脸庞深邃,生得长眉深眸,天生一双蓝眸非常性感。
但——叶医生其实也是一个英国人?
而且还是英国贵族的后代?
“简单来说,我跟他要去趟埃文郡,呆几天就回来。”叶肃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伸手拾起象牙白的主教:“将军。”
“我没看见那有个皇后挡着——”璩玉严肃道:“这盘不算。”
“二比零,”明琅翻着杂志道:“你已经输了。”
“阿琅你应该站在我这边的!”璩玉露出嫌弃的表情:“老外做的这些棋子跟闹着玩似的,居然还有城堡——讲道理,谁会把城堡放到棋盘上面?”
“等等,”明琅注意到某个朋友今天存在感特别低,扭头看向叶肃道:“岑安今天怎么恹恹的?”
“出国焦虑。”叶肃摊手道:“昨天突击完音标,今天在补语法。”
岑安抱着枕头小声打了个嗝:“我有点撑。”
那本四级词汇实在是太厚了……
他怕出门在外给叶医生添麻烦,这两天甚至试图吃两盘磁带看看。
事实证明磁带的口感跟海苔很像,但效果并不算好。
“你手边的是什么?”明琅随手拿起茶几上打印好的资料,跟着读了几句。
“——提前购置电压转换器,防止手机和相机无法充电。”
“我买好了,”岑安精神道:“英国那边的插座好像跟这边不一样。”
三只妖怪静默地看了他两秒。
“这个完全是以防万一,”岑安为了证明自己的智商,又掏出了包里的小信封:“我还去换了外汇!”
“实际上,”明琅温和道:“现在大部分人都不带现金,直接刷卡就好了。”
你家叶医生的卡可以够你刷到下下下下辈子去。
叶肃放弃拦着他,撑着下巴道:“下周二的飞机,但愿头等舱的酒不要太差。”
“哎?我们不直接飞过去?”岑安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要配合璩先生表演,条件反射地看了他们一眼。
两个男人一脸淡定,似乎完全没听出来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叶肃原本想直接传音告诉他明琅已经发现了,又把这个念头按了下来。
他看戏看的还挺开心的。
“我是说——我们不明天直接飞过去?”
“太早了。”明琅不着痕迹地帮忙解了个场:“而且飞那么远,会很累的。”
璩玉笑眯 眯地在旁边喝着茶,假装什么都没听懂。
“不过话说回来,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叶肃指了指电视,上面正在放游乐园的庆典广告:“四个人可以直接买团体票。”
岑安有些犹豫:“护照和签证……”
三个男人又沉默了一秒。
他们真的很少见到这么——这么遵纪守法的小妖怪。
“那我订票好了,就当是周末放个假。”叶肃顺水推舟的送了他们一个人情,随手揉了揉岑安的头发:“那里头好玩吗?”
明琅有些茫然:“没去过。”
璩玉露出肯定的眼神:“好玩!”
叶肃没想过四人约会,进场子之后大概率各玩各的,中午一块吃个饭就好。
妖和半仙能够瞬移的距离都有限度,周六早上一到,璩玉就提前搞定完早餐去楼下开车等人,四只妖怪乌泱泱的一块出去玩。
其实他们本来不用排队进场,但一个在假装自己是人,另一个假装一无所知,索性都做戏做个全套。
岑安跟在叶肃身后超安静,一路都在复习单词语法,就差在路上听一耳朵voa。
叶肃瞅了他好几眼,默不作声地掏钱包去买了个夹心气球拴在了他的手腕上,里头那个小桃心还画了个卷毛粉红猪。
别的小朋友都有,安安凭什么没有。
两对恋人在入口处打了个招呼,开始分头去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明琅游戏人间三十年,所有娱乐项目基本上都尝试过一边,这时候就俨然是带老婆出巡一般牵着他到处逛,开始琢磨要不要把这里也买下来好了。
而在另一边,两只老妖怪还真是第一次来这里玩,也都没什么经验。
他们等了一会儿才坐上摩天轮,隐约还能听见其他包厢小女生的惊呼。
岑安牵着叶肃的手坐好,在视野开始缓缓上升的时候开始趴在窗边往外看。
车厢开始缓缓上升,整个城市的风景也逐渐显露在了他们的眼前。
“好高诶……”
叶肃坐在旁边也看着窗外,隐约有点纳闷。
这东西跟起重机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上个天再下来吗?
岑安要是喜欢,他带着他在云上睡一晚上都成,又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情……
虽然大魔王并没有理解愚蠢的人类们到底在激动什么,但岑安打开手机邀请合照的时候,还是非常配合的看了镜头。
他们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留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张自拍。
“说茄——子!”
“茄子。”大魔王木着脸道。
第二个项目是鬼屋。
由于吸血鬼电影如今相当流行,整个鬼屋也被改建成中世纪的风格。
大量的骷髅头和蛛网填充着各个角落,而且还有破烂不堪的棺材斜斜打开,隐约还能看到一只手露在外面。
走在前头的少男少女们听见些响动都会抱团尖叫,甚至还试图往回躲。
岑安紧紧地抓着叶医生的手,故作镇定的跟着他往墓穴深处走。
“我,我不怕的。”
叶肃扫了他一眼。
对,是不怕,肩膀都在发抖。
他把目光收了回来,动作自然地抬手搂着他的腰,继续漫步往前走。
破破烂烂的棺木?蝙蝠?这些十字架是几个意思?
邋遢鬼和吸血鬼不是一个物种好吗?
谁会在家里放这么多姨妈巾一样的绷带?
岑安本来挺有代入感的,冷不丁被搂着腰,半个身子直接都被圈进怀里,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在前头路被挡着的时 候站定了些,伸手环抱住叶肃,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顿了一会儿。
可以交付所有的负担,可以偷偷亲昵一会儿,也可以放心的喜欢他——感觉真是太好啦。
叶肃本来在走神,感觉怀里一沉时顺势圈紧,在黑暗中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发。
真懂事。
另一边,璩玉带着明琅逛完了童话镇,开始给他介绍前面的云霄飞车和倒悬挂过山车。
在他失忆之后,明琅身上那些积沉依旧的坚冰在一点点的融化,神情也温柔了许多。
往前推个两百年,想牵着他的手聊这些废话,想想都不太可能。
璩玉知道这种危险举动不亚于跟姑娘上床不带套,一中招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可就是做不到再放手。
这几百年里他们为了规避风险始终不见,可日子又好到哪里去?
男人悄咪咪地观察着自家媳妇儿温和又放松的状态,心想最近这段装失忆就是挨顿打都值了,忽然又有了更多的大胆想法。
阿琅大概率是心疼自己挨了一道天雷——他这么喜欢自己,肯定舍不得。
说不定,很多事都好说话了很多……
璩玉脚步一顿,顺势在旁边买了一根小熊形状的草莓,眼神亮亮地递给了他:“尝尝这个!”
他家媳妇儿向来都是高岭之花,几百年就尝点清风露水,从来不碰这么黏糊糊甜腻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