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闭着眼感受着他的抚触,低低的把前后因果都讲了出来。

他甚至有些希望岑安就这么一直抱紧他抚摸着他,永远不要中断这种安全感和归属感的传递。

就好像受伤的狐狸只想躲在巢穴里舔伤口一样。

岑安静静地听他讲完了所有故事,半晌才俯身去亲吻他的额头。

叶肃在黑暗中隐约感觉有什么滴落在自己的眼睛上,很快意识到他的爱人在掉眼泪。

“安安……”他下意识地支起身子,坐在了岑安的身边:“这些都会过去,伊恩也说了,明天我们也许就可以把父亲接回来了。”

叶肃伸手去碰触他的脸,指尖停顿在冰凉的泪痕上,心疼又有些束手无措。

“怎么还在哭呢……”他哑声道。

岑安有些狼狈地用手背去擦眼角,又伸手抱紧了他。

“叶医生。”

“你一个人熬过这些事情,”

“其实也很难吧。”

“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冷硬而强大的存在。”

“可懂你越多,就越为你高兴和难过。”

强大,坚韧,无所畏惧。

同时也是不能痛哭,不能逃避,不能退让。

你一直在咬牙坚持,宁可透支自己也不肯低头。

我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他抱着他的脖颈,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在呢……叶医生,我一直都在呢。”

叶肃垂眸去吻他的唇,右手扣紧了他的腰。

他隐约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滚落,与爱人冰凉的泪痕交织在了一起,

他们深入对方的时候让一切都变得彻底而缠绵,连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开始变得缓慢。

靠近,深吻,贯穿,喘息。

十指相扣到仿佛要嵌入彼此的肌骨,一个又一个吻仿佛是为了证明彼此存在一般不肯停下。

所有的情绪好像都可以被遗忘,所有的不安也被完全消散。

爱人的声音,爱人的气息,爱人的温度——

在获得爱的时候,仿佛灵魂都在被接纳和包容。

他苦撑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心防和负担。

“我爱你……”

他们喃喃了许多遍,到最后声音和吻交织在一起,和心跳一起颤抖着共鸣。

“……永远爱你。”

你是我的一半灵魂,是庇佑和照亮我的光。

-2-

第二天除了某个小朋友之外,大家都起得很早。

叶愔已经恢复了状态,打点好庄园的事务便准备和他们一起出发。

塞伯特教父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特意过来送行,不忘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薄和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他把头发衣服大致收拾利落之后去了餐厅,打着哈欠想找点东西吃。

然后就看见所有人都一副整装待发的状态。

“你们——又要去哪里?!”

他僵硬地看着叶肃,视线下移到他拎着的车钥匙:“别告诉我——”

“我们要再去一趟埃尔第之墓。”叶肃简短道:“你可以一起去,我们也可以派私人飞机把你送回去。”

“喂!”薄和把头发又揉成了鸟窝,直接把手机翻出来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爸——我们这边可能要多玩一会儿——”

对面的发言很冷静:“知道了,我先去给你弟弟换尿布。”

“果然!!!”

“名字和户口都办好了,名字叫薄权。”

嗯,河泉溪聚齐了,好,特别好。

薄和都有点委屈:“爸,你这完全是故意支开我……”

“那你回来带弟弟?还是想给你妹妹喂米糊?”

“我再玩一两年回来!”

这一次出行直接奔着终点,索性全都化回原形加速赶路。

火狐和银狐一前一后,青鸾高飞在荒原上空,还有只独角兽驮着个小男孩。

他们再次来到埃尔第之墓,再次从地面一跃而下。

那地面上偌大的银底黑龙浮雕随着下落不断放大,九个墓室依旧是离开前的模样。

叶肃来到记忆中自己受困的地方,示意岑安把鬼龙箫拿出来。

裴荼确认完墙面和地面的浮刻,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父亲应该被困在这里了,而且就在这附近。”

叶愔有些仓皇的唤了一声布莱恩,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微凉的风。

如雾气一般的身形缓缓聚拢,熟悉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

“……伊拉?”

那幽灵缓缓飘到了他们的身边,在看清叶愔面庞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悲怮。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但指腹却直接穿过了那平滑的肌肤。

“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叶愔也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他,硬生生的把手顿在了半空中,又去看伊恩:“抱歉,现在应该怎么做?”

布莱恩也注意到了独角兽的存在,他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低声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还是太草率。”伊恩皱眉看着他:“而且做选择的时候都总想找第三条路。”

布莱恩笑得有些自嘲:“也许你是对的。”

叶之书再一次被翻开到画着奇魅拉的那一页,叶肃站在书前划开了自己的掌心,让热血滴落而下。

那血滴在溅到书页上的时候竟如被烧灼般开始嘶嘶作响,紧接着就消失在了羊皮纸中。

“后退。”独角兽压低声音道:“它要出来了。”

书的中缝突然散出一团黑雾,紧接着有什么魔物被解开了封印,咆哮着直接爬了出来——

没有等这玩意儿完全舒展开身体,叶肃就干净利落地把它一劈为二,去尾去内脏去角放到一边。

“万物之肉。”

叶愔把收殓的遗骨托了出来,放到了伊恩临时画成的法阵上。

“腐朽之骨。”

叶肃转过身,让手心涌流的热血滴落在法阵的中心。

古老的符文开始蠕动和变化,缓缓包围住被放置的祭品,左右两侧发出黑白的光。

“亲子之血。”

伊恩深呼吸一口气,再度看向虚白色的幽灵。

“亡故之魂。”

布莱恩最后看了眼妻子和孩子,飘到了法阵的正上方,抱住双臂躺了下去。

叶之书开始急速的翻动,而伊恩就半跪在符文前急促呢喃着咒语。

字符和点画都开始如壁虎一般游走扭动,紧接着化作黑雾将这一切都吞噬包围。

叶愔跪在另一侧眼睛含泪,在这一刻甚至不敢呼吸出声。

伊恩皱着眉一掌按在法阵之上,忽然低喝出声。

“Benigno numine——”

那黑雾顷刻间消散殆尽,让抱臂平躺的男人显露在他们的面前。

在这一瞬间,叶愔忽然泪如雨下。

这就是她看到的,布莱恩最后的样子。

可她听得见他现在的心跳声,甚至能看见他呼吸的起伏——

“布莱恩,布莱恩——”

男人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眼睛,在叶肃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

“对不起……”他扶住流泪不止的妻子,伸手擦拭着她的眼角:“我离开太久了。”

叶肃在这一刻说不出话来,只沉默地给母亲递纸巾。

下一秒,他就被用力的抱了一下。

“奥尔,我的儿子,”他的父亲拥紧了他:“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念你们。”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叶肃有些不太自然地抱了回去,应了一声道:“我知道的。”

我也一直是这样。

这副身体并不算强健,但稍微调整一下还是可以行路和变形。

岑安一直不好意思凑过去,就跟朋友们站在一起,在旁边偷偷观察这一家子的情况。

真实的布莱恩先生很开朗,而且说话时也总是带着笑容。

好像仅仅是和他相处五分钟,就好像已经是和他非常要好的朋友。

叶愔向来姿态冷静成熟,可在直到他们走出埃尔第之墓都紧紧地守在她的丈夫左右,似乎害怕他一转眼又突然消失。

然而他们休整片刻后离开了墓穴,重新折返回了坎贝尔庄园。

坎贝尔先生这几百年里一直被困在坟墓中,也无从得知外界的信息。

火狐追逐着那只飘飞的蝙蝠,将前后原委都讲给了他听。

这些年里,她骗过了所有的人,连布莱恩向来信任的两个弟弟也全都蒙在鼓里。

“保护一个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永远不要把它透露给任何人。”她叹了口气道:“奥尔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他差点就崩溃了。”

“确实是个好方法。”独角兽小声道:“我就是这么干的。”

布莱恩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是提着剑去了别邸。

洛萨克·坎贝尔,他那当初血肉模糊的逃回坎贝尔庄园报信呼救的弟弟,此刻正睡在沙发上打着鼾,地板上堆了好些酒瓶。

“洛萨克。”他淡淡到:“醒醒。”

轮廓颇为相似的弟弟醒了过来,在看清楚哥哥一家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你……”

“我回来了。”布莱恩拔出了长剑,直接站在了他的身前。

“什,什么意思?”洛萨克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半身尚未痊愈的创口还打着绷带。

“还记得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吗?”他笑了起来:“我带着你,还有我的部下们去了逆十字会议。”

“精灵王突然被杀,紧接着我被刺杀,一个血咒直接穿透了我的心脏。”

“洛萨克,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施咒的习惯吗?”

“你——先前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不是你?!”洛萨克猛地站了起来,却因为酗酒过度而重心不稳,几乎下一刻就要重重栽倒在地上:“你居然——”

“我死了,这个家族也只会属于奥尔。”

伊恩站在叶肃的身后,抬指吹了一声唿哨。

几张空白的书页从不同方向飘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叶之书的残缺处,如同被缝合一般与缺口一一吻合。

布莱恩看着他的亲弟弟,眼神里只有遗憾。

“从小到大,你都是我最照顾和疼爱的弟弟。”

“你在我的背后施下血咒,还利用艾萨克去杀奥尔丁顿……”

银剑被高高举起,下一秒就穿透了他的心脏。

“洛萨克,你已经活得足够久了。”

“去坟墓里忏悔吧。”

这一切的收尾都变得顺利而简单。

由于三次继承式执行时布莱恩还在死亡状态里,坎贝尔庄园默认已经归叶肃正式继承。

但包藏祸心的洛萨克被利剑杀死,疯疯癫癫的艾萨克被重新拘禁关好,其他人也终得欢乐的团圆。

塞伯特在见到老友时同样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拉着他连着喝了好几大杯啤酒。

东方来的外国游客们也逗留了半个月,享受着包吃包住畅游英格兰的诸多快乐。

等到了送别的时刻,他们都有些依依不舍。

坎贝尔先生复活不久,还需要继续治疗身体,所以继续和叶愔留在英国疗养。

叶肃在和父母道别的时候,把岑安也牵到了他们的面前。

小青年显然有点害羞,在他们面前都说不出话来。

“他真是很可爱的一孩子,”布莱恩感叹道:“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实际上,”叶肃忍着笑道:“是他自己撞进我办公室的。”

还嚷嚷着让他舔他一口。

岑安脸都红到耳朵根了,掐了下叶肃的手心让他别往下说。

“如果你们那边不开放的话,”父亲大人挑眉道:“欢迎来英国结婚,欧洲是个很适合度蜜月的地方。”

“快了。”叶肃瞧见他家小人参都快变成蒸汽人参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再谈两年恋爱也好。”

在走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父亲问道:“精灵族现在的继承人是谁?”

“听说他已经去时都了?”布莱恩思索道:“爱吉尔·梅斯菲尔德。”

“什……么?”

众人立刻想到过去某些被监控的画面,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说,那个吨吨吨冰啤酒的,吃火锅恨不得把火锅底料都吃掉的,在夜店会画风突变成性感骚情小野猫的那位性冷淡医生——

是这一任的精灵王?!!

他们同时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伯父再见——有空来时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