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真的把这些朴实善良的好村民给吓坏了。

回到客栈的房间以后,我刚进门就走到桌旁去坐着,提起桌上的茶壶倒茶喝。只是倒出来的茶颜色极是难看,估计是用茶树的叶柄或嫩茎制成的低级棍儿茶。一时口干舌燥,心情又不大顺畅,就不禁抱怨道:“你这人没有良心我是早就知道的,但竟会叫一个不守孝道的人加倍做坏事,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无耻到这种程度了。”话刚说完,却听到了“吱嘎”一声,我抬头一看,弄玉把房门关上了,正背靠着房门看着我。我怔了怔,问道:“你关门做什么?”他不说话,径直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

弄玉要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都要好一些,我最怕他沉默。他一沉默,就像是要打定主意做什么事一样。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手心有些灼热。我的手不由得一抖,握着的茶杯中溅出了水,泼落在了我的裤子上。弄玉笑了笑,低声叹道:“傻瓜。”然后就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方巾,替我擦拭去。哪知他擦着擦着,就开始往我大腿内侧摸去。我想只要是男人,不,是人都会受不了别人摸这里,不但身上没放松,反而更紧张。

弄玉笑吟吟地看着我:“你走之前小二有告诉你什么吗?”我心中一懔,恍然想起了小二说的话,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还跟着他回了客栈。我下意识地往后倒,椅子也朝下仰了去。弄玉轻巧地伸出手来接住我,在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情况下,另一只手又从下勾住了我的腿,将我横抱了起来。我顿时乱了手脚,叫道:“你你你、你别……你要是、要是……我就咬舌自尽。”他根本不理我,立即把我抛在了床上,然后也爬了上来。我用极大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惊:“我告诉你,这儿是客栈,我要喊救命是有人会听到的!”弄玉笑:“嗯,的确有人会听见。人家都知道我在对你做那种事,倒合了我的心意,免得哪见姑娘见你生得这么漂亮, 还想打你的主意呢……不过你放心,人家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来救你的,你尽管叫大声一点好了。”然后又靠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喜欢听你叫。”说罢伸出舌来舔了舔我的耳垂。我倒吸了一口气,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将我的头发拨开,就开始脱我的衣裳。我极力反抗,他却将我扑倒在了枕头上,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了我的身上。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继续朝我的衣带拉去。一时害怕到了极点,我也不管什么自尊问题了,只得软下口气哀求道:“不要,我求求你……你打我吧,杀了我都成,不要再做那种事……”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昨晚你不是主动得很么?怎么现在又怕了?”我是越来越后悔昨天做出的事了,疯狂摇着头说道:“不不不……昨天是我错了,你就把这事忘了吧……我再也不这样了……”他像根本没听进我说的话似的,我这一句话说完,衣服也被扒得干干净净。

他坐起身,玩味地打量着我的身体。我吓得赶忙从旁边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却被他又扯开来。他把厚厚的床帐拉了下来,顿时里面就是一片黑暗。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我更是感到深深的恐惧。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又一次在我眼前重演了。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刻,我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两片酥软却火热的唇贴到了我的唇上,我伸手去推,却触碰到了一个赤裸的胸膛。他把我的手抓住,按在了枕头上,极其粗暴,但是落在我唇上的吻却又是轻柔的,湿濡的舌在我口中翻搅着,每触及过的地方,都让我一阵心悸。弄玉压在我的身上,全身紧紧地和我贴合在一起,手在我的身上背上、腿上抚摸着,从我的下巴一直吻到了颈项、锁骨……他轻轻啮咬着我的皮肤,有些疼,却极是舒服。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忘记了反抗。

我试着收起小腿,大腿上却又贴上了那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我这一动不要紧,弄玉却是闷哼一声,胡乱亲了我前胸两下把我整个人翻转过来,我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不会有好事发生了,全身都紧绷起来。弄玉抬起我的腰,轻轻在我的背上爱抚着,叫我不要害怕。可是……我怎么可能不害怕?一想着那一场噩梦,我更是害怕得冷汗涔涔落下。

他高举起我的腿,搭在他的肩上,然后慢慢进入我的身体……可我还是疼得叫了出来,开始的意乱情迷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俯下身来抱着我,滑亮的长发落在了我滚烫的胸口,凉凉的,就像晚间的夜风,拂得人心醉迷。

可是他在我的身上却没有动。我知道他在极力忍着,我却不敢鼓励他继续,那种痛仿佛是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撬开,可是又禁不住会心跳——现在在我体内的人是弄玉,是那个八年来一直和我朝夕相处的男人,那个草菅人命卑鄙下流的刽子手。可是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却又令我无数次心动不已,彻夜未眠。

过了一会儿,他试着在我体内动着,我紧闭着眼睛,极力忍着下身的剧痛。这种痛似乎没有第一次那么难耐,可是我依然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正要勉强说话,却被他疯狂一般的掠去了嘴唇,狂风暴雨般的吻了起来,直吻的头脑中混沌一片,连原本的剧痛都暂时抛到了一边,感觉不到了。他含着我唇,模模糊糊地唤着我的名字,身下却是一波接一波的律动,猛烈如海上的浪潮,翻覆卷席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张开口,喉中却是干涸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渐渐疼痛消失了,渐渐袭来的是难以承受的快感,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攀上了弄玉赤裸光滑的背脊,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周围一片漆黑,可我似乎还可以看见那双明亮如夜空繁星的眸中水雾般的温柔和烈火一般的激情。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低级的梦。

隔日醒来,我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我一定是正处于发育期间,会有欲求不满的时候,才会梦到这样淫靡的画面!而且对象还是……弄玉。我的脑袋一定是坏掉了, 才会梦到和他……

我睁开眼睛,屋内已是亮晃晃的一片,大概已经到晌午了。屋内的小台上放着燃烧残剩的烛灺,月白色涂蜡的灯芯早已在余烬中变得黢黑。床帐不知什么时候就挂了起来,阳光从窗棂中沁透进来,在地上落出了密密疏疏的方斑。窗外依稀有生着赤褐羽翎黑色斑纹的云雀,正站在枝头,唱着百啭动听的歌谣。我一喜欢这时候的景色,总是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挡在我面前的是什么?

抬起头看清以后我几乎惨叫出来。

那竟然是弄玉的脸!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才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正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正放在他的手臂上——而他竟然是双手环着我的腰……更可怕的是——

我们都没穿衣服!!

难道那不是梦?!我顿时只想使劲捏一下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梦中。我试着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就在我抽手的时候弄玉的眉轻轻皱了一下。我立刻停止了动作。

我还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这时看上去才发现他的脸上除了左眼下的泪痣外就没有别的瑕疵了。这样看着反而会觉得这颗痣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显得整个人又多了几丝妖韶之气。闭上眼睛的弄玉没有平时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孤标傲世之气,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掩隐着一双清莹秀澈的瞳人。痴痴地看了片晌,我只得抱怨自己已经和女子无甚区别了,竟然会被弄玉的脸狐迷得魄荡魂摇。一想到自己的手还抱着他,想抽回来,又怕把他弄醒了。此时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还可以听到他砰砰搐动着的心跳声。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我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只是后来敲门声响起,我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外面声音响起以后,弄玉立刻就翻起身来开始穿衣服。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竟然已经穿好了外衫正站在门口,然后就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娘子说请你去我们家作客,也可以把您的朋友带着……”他话还没或完,弄玉就打断道:“不去。”那人又说:“大哥,别这样啊,说不定你朋友会想去,他在这吗?” 弄玉挡着他,说:“我问问他好了,你家在哪?”那人道:“村口的第四家就是了。”弄玉点点头,应卯他出去了,然后又转身朝我走过来。我赶紧闭上眼睛, 心却是跳到了嗓子眼。一会我起来该怎么面对他……?

没想到身旁一暖,他又钻进了被子。我此时只想退到墙上去贴着。没想到他居然靠过来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你居然喜欢赖床。”我猛然睁开眼睛——难道他早就知道我醒了?一看到那张笑得别有深意的脸,我一时羞赧得把被子扯上盖住自己的头。他也没有来拉我的被子,我却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似乎是弄玉隔着被子抱着我。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说:“你看我这么久,都不觉得腻味吗?”我一时更是血冲,简直希望床上有个洞,好让我掉下去算了。

只是这样捂着脸好闷,我几乎要窒息在里面了。本来可以开个小缝呼吸一下的,谁知弄玉是把我的被子抱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是故意要让我憋死在里面一样。隔了一会,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得努力挣扎,他立刻就放开了,然后趁我露出一个小口的空隙钻了进来。我惊呼一声,急忙往里面靠。现在我们是醒着的,可不比刚才那样。

弄玉一把抱住我,身上凉凉的,难道他起来就只穿了外套……?我心里暗笑,又不好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把头往被子里埋。他紧紧搂住我,轻声耳语道:“不要害羞,又不是你一个人在害怕。”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却见他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那双分外明亮的双眼碰上了我的视线。我低头靠在他的胸口,几乎承受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他也没再提到让我惴惴不安的话,转而道:“昨天那个不守孝道的小厮问你要不要去他家吃饭。”我这才想起了那耳熟的声音原来是杨源才说的,他明明就是在邀请弄玉,为何弄玉却要说是问我?莫非他想让我出丑?我有些不开心,遂叹道:“你又培养出一个坏蛋,那杨源才原是个好汉子,都给你几句话给腐蚀了。”弄玉却是不以为然地说:“你又如何知道那厮是被‘又’被我带坏了?那前一个人是谁?你吗?”我一时语塞,也不再理睬他。想起身,但是又被他箍在怀中,又气又羞,只得皱着眉,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弄玉突然笑了,柔声喊道:“采儿,采儿……”我抬起头,翻着眼皮看他。他极快靠过来,很轻易地就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你——!!”我惨叫一声,立刻用手捂着嘴,全身不住颤抖,“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他笑,理所当然地说:“看到了,所以才想亲你。”我又无话可说,我知道和他沟通不能用世间的行为标准或是规范来当尺码的,否则只会气死自己。在我依然处于愤怒状态的情况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昨晚好热情,真的和平时一板一眼的性子不搭调呢。今天晚上我们继续,好不好?”

我一时间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一脚朝他踹去——结果又一次失败。他像是有预感一样在这个时候翻起身坐起来,还没等我说话就自顾自地说道:“好了,起来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对了,你在做的时候可以把声音叫出来,我说了,我喜欢听你叫。”

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又不知该怎么接口,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第七章 蜚蠊血母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不,确切说是我,还是去了杨源才的家里。弄玉似乎不大想去,却也没说出来。我这么想去是十分好奇两件事:一个自然是想知道杨源才叫弄玉去究竟是想做什么,另一个就是非常想见见杨源才的媳妇长什么样。这并不是我好色,只要是男人,听到别人说某某是美女,都会想去见上一面吧?下午在客栈连续听好几个人说杨源才的妻子是个美人胚子,也怪不得他会见色忘义了。看倒是想见见这人是怎么个美法,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弄玉,心想那杨夫人可有他生得标致?弄玉乜斜着看我,也没多问什么。

杨源才进屋子给我们备饭去了,我们坐在杨源才家的客厅里。这屋子不大,门上贴了一副有些破旧的挽联,曰:灵前香烛祭双亲,枢畔哭声动世情。横批:哭奠高尊。字并不会像我从小看到的书画那般一般笔底龙蛇,却是字顺文从。上面隐约可以看得到许多圆形水印,想必是题字之人一边垂泪一边写的,这人应该就是杨源才。看他还算是个忠义之人,性子怎么会恶劣到让大家都唾弃呢?画案上放置着数个碧筩杯,里面飘出了发酵的醪酒味。

此时,一个有些尖锐的女人声音从一个盖着珠帘的房中传了出来:“哎呀呀,我就说这死鬼真不是个东西,这酒杯放这儿都馊了,人家客人瞧着了,多不好——”我们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传着粉色茶花布袍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的手中端着一个陶瓷圆盘,上面放了一个金壶和两个瘿杯,头上戴着宝凤银簪,双眉未描如柳,身段婀娜娉婷,不像这农家的女人,倒有几分富家少奶奶的气质。虽然她长得确实不错,那也是我拿她和寻常女子相比而得出的结论。她的容貌不及莺歌一成,论气质更是与燕舞相差甚远。而且听那说话的口气,又有几分倚姣作媚的感觉,所以见着她我的最大的感慨就是两个字:失望。

我看看那个女人,又一次瞅着弄玉,他究竟有什么能耐,可以娶到莺歌燕舞这两个绝世佳丽。弄玉转眼看着我,莫名其妙地说:“凭着她们傻。”我想了半天,突然窘得无地自容——怎么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结果他又说了一句:“你想说什么都写脸上了,我自然会知道。”我当场就差点吓晕了,难道他会读心术?

那杨夫人见我们只顾着说话,没有理她,也并未在意, 继续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对着弄玉协肩谄笑道:“我瞧这位就是他那位一句话道破真谛的‘大恩师’了。”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玉的脸上却并未出现惊讶的神色,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也未开口。虽然她不是对我说话的,我还是禁不住问道:“敢问夫人是何事?”杨夫人看着我,轻笑道:“我听那死鬼说,那时有一名尚未束发的俊美少年与他的恩人一同前行,想来就是这位少年郎了。”我还未答话,她又继续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听公子说了一番话,回去以后仿佛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这一年做了许多错事,当下决定重新开始守孝了。”也不知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总觉得她笑得有那么一丝讽刺。但是她这席话可是让我没小吃惊的——如果我没记错,弄玉说的可是叫他不必再尊敬长辈一类的话才对。但是转念一想,弄玉似乎是以欲擒故纵的方法让杨源才发现了自己的良心,这一招委实够劲,若是没成功,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我歪头看着弄玉,许久才得出一个结论:“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我说:“难道你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做的事不是坏事吗?”他又笑了一下,还有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端了杨夫人送来的茶杯,喝着杯中的茉莉花茶。见他久久不回答,我便当他是默认的了。不时精神恍惚,看着他颈处的鹓纹领口……一时又是一阵心猿意马。我铁定是中邪了,现在在别人家里作客,竟然也会想到昨夜那等云雨之事,我这样下去迟早会被那些肮脏的东西给腐蚀掉的。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有酒次青衣的感觉。

没隔一会儿,杨源才就端着几道冒着诱人香味的菜,放到了我们前方的桌子上。我当下就觉得新鲜,从来都只见过妻子为丈夫做饭,也没见到像杨源才家里这种,男人包办家务的。而那杨夫人则是理所当然地坐在桌旁,拿着筷子等自己相公端菜。杨源才端了几道菜,又笑得十分殷勤:“两位公子,我想请你们来这里吃饭的原因,她大概都告诉你们了吧?”弄玉点点头,眉头却是紧锁着的。他似乎已经不想待了。杨源才又继续说:“那我再给你们做几道菜,你们等等啊。”杨夫人这就不高兴了,责备道:“你干什么啊?要做赶快做,怎么这么多废话的?”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不是我小觑了女子,只是觉得奇怪,这世界上有如此不在意将自己心上人人吗?我也不大好说出口,只是礼貌地笑笑,说:“我进去帮帮杨兄。”然后起身进去了,那杨夫人的眼中立刻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弄玉却是没怎么在意,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顿时有些懊恼,他居然不帮我……后来想想,他凭什么帮我?就凭我和他有了那种关系?

我居然像个白痴一样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会对我好些。

越想越觉得难堪,我急冲冲地跑到了厨房,看到了杨源才。他正蹲在柴灶旁,拿着一个麻扇往火旁煽风,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落着,我一时更觉得他有那样的夫人还真是倒霉了,自己丈夫这样辛苦竟然不帮帮他。我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了他的名字。结果他还是被吓着了,反应过来以后才呵呵笑道:“公子,你在外面歇着,我马上就做好了。”我说:“怎么你夫人不帮你的?我来帮你好了。”他立刻就摇摇手,笑得很憨厚:“没有关系,小兰她不喜欢做饭,我给她做就好。她不喜欢打扫卫生,我也帮着她。”我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老实?还是傻?我说:“难道你就没想到要和她换换的吗?别家的媳妇都干得很卖力,如果你怕她苦,可以帮她,只是不可能总是你一个人做啊。”他挂着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说:“不会,帮她干活,我乐意。”见他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我也没再说什么,帮他拿出盘子和碗,想到以前花花在做饭的时候我也有帮过她,可是每次帮她的时候她都是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然后拼命叫我住手,还说什么丫头服饰少爷,天经地义。后来知道她是弄玉的妻子以后,我就更是感到心寒——弄玉对待自己的女人真是好不体贴。

“哎,你或许会认为我很傻,但是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会在梦中看见一个女孩……”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又继续说道,“她一直都像是活着一般,我一直都认为那只是梦而已,可是在我看到小兰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不是梦!她真的存在,只是她一直没有来找我而已……她一直存在……”他说着说着,眼中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泪雾。我从未见过男子哭泣,看见他的神情,我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了。我现在能理解他这么急着要娶小兰的行为了,这并不是他好色,如果感情有这么深,是许多事都不能阻挡的。

杨源才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往眼角抹了抹眼泪,就继续蹲下煽火去了。我帮他将菜盛入了盘中,却猛地听到旁边传了“砰”的响声。我转过头去,却看到杨源才晕倒在了地上。我原本以为他是蹲久了头昏就晕倒了,但是当我也蹲下去翻过他身子来的时候,着实给吓了一跳——

他的脸上突然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的疽疮,脸色铁青,看上去就像是中了奇毒一般,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我会以为自己搀扶着的是一具尸体。我的胃里一阵翻搅,只觉得恶心到想吐,但是如果现在不赶紧救他,他大概真会变成尸体。我吃力地背起他,尽量避免碰着他的脸,朝门外走去。

结果还没走到大厅,就听到了那儿传来了杨夫人说话的声音。我一时也没管什么道义了,竟就这样停下脚步,开始偷听墙根。

“公子生得可真是逗人喜欢,不如今晚来我房里,我们好谈谈心,赏赏月什么的……”

我一听这话,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火气直冲到了我的脑海中,背着杨源才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却依然阻止不了身上的颤抖,大脑不受控制地重复着一句话:这贱女人真是好不要脸,看我不出去把你宰了!

我往门口移了一步,听见大厅内传来了弄玉有些清冷却极其诱人的声音:“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为何要等那么一会呢……?不如现在我们就……”

这一次我却怎么也气不上来了,只觉得全身都松软了下来,像是被击垮了一般。弄玉他、他……竟然……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他背叛我”?

他何时给过我承诺?他何时又成为“我的”了?

我站在那珍珠帘子面前,看着大厅里面模模糊糊的两人的身影,泪水竟就这么释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躲在帘子后面的小相公,你一直背个大男人不嫌重么?”

在我打算偷听的时候就想到过可能会被人发现,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首先发现我的人不是弄玉,而是这个女人。我的脚步极轻,寻常人是无法发现的,莫非她有什么来头?

我有些困窘地站着,抽出一只手胡乱擦了擦被泪水沾满的脸,往门外走去。

弄玉似乎也不惊讶,看着我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凛冽,仿佛像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丢了他的面子一般。

迎上了他的目光,我咬咬牙,用同样的目光与他对峙着。我一时心里委屈到了极点——我凭什么要给他这样对待?!

可是这时又是杨夫人先发话了:“小相公可是救了奴家一命呢,你若是不出来,奴家就要被‘梅影公子’给送上西天了。”她无畏地说完这句话,还露出了一个极其妩媚的笑容。我莫名地看着她,“梅影公子”是谁?难道是弄玉?

弄玉这倒有些吃惊了:“你为何会知道……?”说完了以后又朝我背上的杨源才看去。杨夫人笑道:“整个武林谁不未听过俊公子弄玉的大名?为夺《葵花宝典》,杀父母,弑弟兄,隐居若干年,却收养了一名娈童,成日沉迷于分桃断袖之美色中,狂且恣行,荒淫无耻……就连奴家都对您景仰得紧呢。”她一边说还一边抚摸着自己的云鬓,仿佛一点都不害怕。我原本就很糟的心情这会儿更加难以言喻了。想来那名“娈童”指的就是我吧。更让我没法想像的是,虽然我一直认为弄玉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人神公愤的事。

可是弄玉的脸色根本没变,甚至连眉都未蹙一下。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优雅从容,就像她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夫人还真是了解在下了,不过在下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会知道,名威天下的‘蜚蠊血母’竟然会是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血王大人还真是羡煞我辈了。”这下我更是错愕到无语凝咽——“蜚蠊血母”这名字我曾听花花说过,这也是她唯一告诉我的江湖人物。

数年前江湖上出现的一对夫妇,以一种肮脏的剧毒来残杀所有妨碍自己称霸天下的人士,据说死状不堪入目,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只是每当那人死了之后没多久,尸体就会被蜚蠊——也就是蟑螂爬满,最后腐烂至发臭,闻者折寿,触者立弊。而且这对夫妻极爱嗜血,成立了一个教派名为“蜚蠊教”,遂人们就称他们为“蜚蠊血母”和“蜚蠊血王”。

这对夫妻分明不是什么好人,弄玉却对她这样礼遇,见他们一个明责一个暗讽,我也听不大出他们究竟在较个什么劲。但是一想到这我就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身体,如果这杨夫人真是蜚蠊血母,那我背上的杨源才肯定早就死了。我赶紧将他放在了地上,现在他连脸上的颜色都变成了绛紫色,看上去恶心到了极点。

杨夫人突然笑得连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哈哈哈哈——小相公反应还真是快。你要再背上这死人半柱香的时间,那不止是他会变成个大番茄,连你也……”她故意不说下去,玩味地看着我脸上的反应。

我自认不是什么好汉英雄,但是绝不会怕死,可弄玉一定知道我背着他会有什么后果的,可他没有叫我放开。我不明白他的转变为何这样大,可我很清楚,我是被他玩弄了。莫名的寒气从心底涌了出来,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冰凉,原来至始至终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弄玉从未对我动过心,而我却为他付出真情——我不想承认,可是这已是无法更动的事实。

原来,我从那么小就已经开始喜欢他,喜欢得连自己都迷失了,喜欢到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喜欢到去欺骗自己——他也是同样喜欢着我的了。

我无法再做出什么难受的反应,现在能做的只有坚强。我淡淡说道:“温采自小就是个孤儿,已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夫人若是想见见我贪生怕死的窝囊样,恐怕是要失望了。”杨夫人微微一怔,又笑了:“真不愧是梅影公子的人,连优童都是那么有骨气的人,奴家这会儿可是见着了。”弄玉的语气却是突然冷了下来:“夫人,您的话说完了吗?”杨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转眼却又笑得极是坦荡:“说完了,公子可以动手了。”弄玉面无表情地说:“夫人,下辈子挑男人要慎重,别再寻血王这样带毒的男人了。”

杨夫人的眼眶却是微微一红,悲凉地笑道:“错不在我,亦不在他,我自愿被他利用,他心安理得地利用我,我们互不相欠,旁人凭什么来评论我两之间的事?呵,何谓带毒?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会比人心更毒?”

弄玉没再接话,他的手微微一抬,杨夫人眼中的神采立刻就像烟灰般散飞去了。

我看着地上躺着的杨源才,再看了看同样是没了呼吸的杨夫人。他们虽然没有感情,却做着同一件事——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放弃了许多东西,到头来却是被人一脚蹬开。

可他们无怨无悔。

我看了一眼弄玉,他看着那个已经僵硬的蜚蠊血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扪心自问:我是否也同杨源才他们一样?义无返顾地去喜欢着他,最后再落得个被自己所爱的人杀死的下场?

我不害怕死,我说过。那死在他的手上,或许是最好的解脱吧。

我不知道弄玉为什么要杀掉蜚蠊血母,更不清楚“杨夫人”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丈夫。

我只记得隔了许久,弄玉才说道:“这里没法再待下去了,我们今天晚上就走吧。”我点点头,他却没有看到——因为他说完这句话,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径直走出去了。

是一次通宵的赶路,这几天连续熬夜让我的精神变得萎靡起来。弄玉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只是牵着马徒步在前方走着。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落下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感觉,只觉得那里好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好难受。

我跟着他,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他一直没有回头。我知道以他的功力就算我在几里外都感应得到我的存在,可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突然想起了几天前他带我在山上骑马的情景,其实那时我是很幸福的,大概那时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几天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这么僵。难道是因为我和他有过了那样的关系,他将我当作抹布,用了就扔了吗……

第八章 墩圩歌节

从上一个村子走出来一直都是小林子或是农田,走着似乎没有在山上那么颠簸,景色也不那么诡秘。也不知走了多久,我只知道地平线处的曙光又隐隐透了出来,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淡黄轻纱,一直渲染到山的另一端去。

越过一片原始继木林,终于看到一个小村落,但是这个村给人的感觉并不像上一个那么寒酸,仅是靠近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浓浓的民族气息。依山傍水的吊脚斑斑驳驳的木板墙和失去光泽的门扉,以及被挑担子的小贩踩踏得光溜溜的石板路,都告诉人们它们年代的久远。

楼其间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狭长而弯曲的老街,初升的朝阳中,吊脚楼的灯光便留住了沱江上过往的船只;桨声灯影里的溪水边,站着许多少数民族的姑娘,看着她们的衣裳,我就想起小时候爹爹和娘亲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回来以后娘曾穿过这样的衣裳,她说那是壮族的服装,质地很好,皆是纺织和刺绣的壮布和壮锦,均以图案精美和色彩艳丽著称,还有风格别致的“蜡染”。多姿多采,鞋、帽、胸兜上用五色丝线绣上花纹,人物、鸟兽、花卉,五花八门,色彩斑斓。

弄玉朝着那几个姑娘走了过去,我跟在后面,听见他向那几个姑娘问道:“在下正欲前往零陵,想请问姑娘这里离那儿还有多远?”那几个壮族姑娘的脸倏地红了,也不明白她们是没见过外族人还是害怕男子,亦或是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弄玉也没有追问的意思,直等着她们回答。没一会,一个姑娘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咱们这儿叫冯乘,也是属于零陵管辖的,您若是要去零陵,朝北边去,几个时辰就到了。”

只见那姑娘头发偏右挽鬏,插以小梳。戴一个银项圈,项圈下端扣着一个锁形小银块,另挂一条银链垂及胸前。扎着刺绣素花腰带外穿窄袖大襟衣,右衽、斜襟和袖口都镶花边,穿百褶裙,长及膝盖上部,前面搭缟素围腰,中间另缀一块与底色相间的深蓝色布条,上端绣一排五六寸长的条式图案,扎以彩色飘带,刹是好看。那姑娘的皮肤又是圆润光滑,笑容如梨花般甜美,让人看了不由心中一动。

弄玉拱手微笑,也未再说什么,朝着那姑娘指着的地方走去。那姑娘却唤道:“公子,看你们也是连夜赶路的吧?若无甚急事,还是在这里住上一宿,否则身子承受不住呢。”弄玉转过身来,摇摇头,正欲拒绝,却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可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没想到他会来问我的意见,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我怎样都可以。你要赶路的话也成,反正我不累。”其实连续走了这么久的路, 谁会不累。此时此刻我的脚已经快虚脱了,只是我不想变成一个拖人后腿的扫帚星罢了。

弄玉盯着我的脸瞅了半天,又对那姑娘说道:“唔……你们这里可有客栈?”她却是笑得更加灿烂了,看着我说道:“我看您和这位公子是兄弟吧?我们家里有个别苑,是专用来接待客人的,原本有两间房,但现在住了一个零陵的客人,所以只剩了一间,那一间倒是有三张床,倘若二位不嫌弃,就住在那吧。”

弄玉点点头,仍是十分有礼地说:“谢谢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那姑娘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叫零罗,攒零合整的零。”弄玉笑道:“原来是罗姑娘,在下弄玉,字梅影。”我问:“她不是姓零么?为何你要叫她‘罗姑娘’?”弄玉说:“有些壮族的人名是把姓放后面的,我还未听过‘零’这个姓氏,所以猜姑娘应该是属于名置于前了。”几个姑娘都是十分惊讶地看着弄玉,零罗说道:“我还真未听过哪个汉人知道我们的习俗呢,许多汉人都要我提示后才明白我不姓‘零’,公子当真是博学多才。”弄玉笑了笑,也未再说什么。零罗对那几个姑娘说道:“姑娘们,叫小薛去给他们备几件换洗的衣物。”那几个姑娘应了一声,就散了开去。她对我们说:“二位公子请随我来。”然后就朝着一栋比较大的吊脚楼走去。

我们随着她走了进去,走近了方发现那吊脚楼的位置是颇优良的,楼周围生着许多郁郁葱葱的韬树,后面是一条比较宽的浅溪,清流激湍,砸上石头如白牡丹一般绽放,只是看着那蓝得十分好看的小溪,心境都变得好一些了。

她带我们进了大厅,从右边的小门进入,走进卧室立即豁然开朗,那儿竟比客厅要大上许多。我就想零罗的家人还真是善良而不注重表象的人,许多人都将客厅弄得很大,实际卧室小得挤不下人,而他们准备的客房却是如此宽敞舒适,着实是在替别人着想了。没一会,几个丫头就把新的被褥和衣物放到了床铺上。

她们整理完毕出去以后,零罗说道:“今儿个是三月三,也是‘墩圩’,我们叫它‘窝墩’,是壮族人民的传统节日,今天方圆几百里的人家都来参加了这个活动,你们隔壁的那个公子就是专程从零陵赶来参加参加宴会的。宴会从戌时正刻开始举行,那时人挺多的,你们也来参加吧。”弄玉点点头,谢过了零罗。零罗见他答应了,又笑了笑:“我叫丫头们给你们准备沐浴,到时候一定要来哦。”说罢便往外面走去了。

顿时屋里只剩我们两人,气氛又变得有些怪异。我径直躺到床上去,打算假寐片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丫头的声音:“二位公子,水和衣服已经备好了,你们从正厅的侧门进去就是了。”我假装没听到,继续睡觉。随着我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看样子是弄玉沐浴去了,他也没有叫我。

我一时间觉得有些气馁,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是怎么也睡不着,没法只得直接坐起身子,对着竹地板发呆。后来想想也该洗洗身上了, 长途跋涉很疲劳,同时也会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我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

刚推开浴室的门,我就傻愣住了。

整个浴室里都飘着淡淡的徘徊花香,还有我常常闻到的弄玉身上的体香。满屋子都是迷漫的氤氲,雾气缭绕,弄玉正坐在浴池中,仰着头,极美的侧脸露出了放松的神色,修长结实的手搭在浴池边缘,几片殷红色的徘徊花瓣贴在他的手臂上,其余的漂浮在水面,轻轻上下摆动着。他的长发落在水中,就像一片轻柔的黑亮丝绸,亦是漂在水面,与花瓣缠绕着,极是妖媚。

“站在门口做什么?要洗就赶快进来,把门关上。”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动了动嘴说了这句话。

我走进去关上门,颇不自然地朝他走了几步,就站住不动了。

弄玉抬起头,用那双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我:“难不成你想穿着衣服洗。”我咬了咬唇,尽量不去看他,开始脱自己的衣裳。每脱下一件,我的心跳就会更加剧烈地跳动。早知道会这样,我宁可全身发臭都不来这里洗了。

把衣服脱完了以后,我慌忙地跑到浴池的另一端,有些懊恼地抱怨这里为什么只有一个浴池,如果是木桶会好很多。我小心地蜷缩在浴池边缘,动也不敢动。弄玉玩味地看着我,朝我这边移了几步。

我更是手足无措地坐着,头几乎要埋到水中去了。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身旁平稳的呼吸轻拂在我的脸上。我朝那边看去,却看到了弄玉近在咫尺的脸。我的心中一跳,想往角落靠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采,这两天都没碰你,你难受吗?”他笑得越来越不正经,我是越来越害怕。我赶紧摇头,脸上像是被火烧着一般。他抬起我的脸,假装生气着说:“你撒谎。你明明很想要我的。”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我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了,真想钻到水底去淹死算了。他这两天对我这么冷淡,现在稍微温柔一些了,我竟然就不生他气了,我没用,真是个孬种。

弄玉俯下头来,轻轻吻了我一下,然后把我转了过去,背对着他。我听到他的声音略带慵懒地说:“晚上的宴会你想去吗?”我说:“想。”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照弄玉的性格来看,他是不喜欢这些人多的场合的,我这么一说,他或许会动怒。可他却是依然温柔地说:“好,那洗快一点,一会回去睡个觉,否则可没有精力去玩。”

我的背上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心中一懔,慌忙问道:“你、你做什么?”他扑哧轻笑一声,说:“给你擦背呢,笨采儿。”一股暖流顿时从我胸口涌过,明明是很小的事,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感动。

虽说如此,我却打诨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弄玉却假装疑惑地琢磨着:“非‘奸’即盗。嗯……我想在这儿要你,你说好不好。”我吓得全身都绷紧了,远离他好一段距离:“你别……我不说话了总行吧。”他靠过来,用湿润白皙的手摸着我的脸颊,叹了一口气,说:“我只是问问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不要就不要嘛,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我们从浴室出来时已是酉时二刻,再一会儿“墩圩”就要开始了。弄玉换上了零罗叫送来的衣服,才发现那是壮族的服装。黑布对襟衣,上刺绣云雷纹和蝴蝶纹,圆领阔袖,两襟扣子用黑布织成,裤子也是黑布,裤口宽大,因为是过节,所以配上了一双龙凤鞋,身上也有许多透雕打成鸟兽花卉的小链穗。

好像壮族的衣裳女子的要好看很多,可是这一套壮族男装穿在弄玉身上,却显得异常光彩照人。尤是他的皮肤偏白,配上银制的饰品更是显得风度非凡。可能是被我盯得有些不习惯了,他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给他这么一问,我只得口是心非地说:“你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还穿这么丑的衣服,简直就是个丑八怪。”弄玉却没有生气,轻笑道:“可惜有人就是喜欢丑八怪。”

我的脸上又是一阵滚烫,怒道:“你说什么呢。谁喜欢你了?”弄玉依然挂着那种有点像无赖的笑容:“谁应我就是谁了。”我懒得和他再说,自己换上了和弄玉那套极是相似的衣裳。弄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错,采和我就是不一样,穿上这套衣服可是好看极了。”我白他一眼,朝外面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盛装打扮的族人们接踵而至。才知道那些姑娘们相约到“墩圩点”搭歌棚,用自织自染的黑、白、蓝各色土布盖棚、围棚,比赛哪个歌棚搭得宽敞,哪个歌棚的布织得工艺精美。歌棚内设座、备茶,款待前来对歌的小伙子们。四周邻近的村寨,民众蒸五色糯饭、做米粉、备菜肴以接待远方来客。届时,不论认识不认识,进哪家都会受到热情款待。弄玉说一会还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活动,一个是抛绣球,一个是碰彩蛋。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只想赶快参加宴会。

好不容易挨到了戌时正刻,来参加的人却依然在增加,顿时整个小村落是人山人海,小伙子在歌师的指点下与中意的姑娘对歌。男青年先主动唱“游览歌”,遇到合适的对象,便唱起邀请歌。女方若有意就答应。男青年再唱询问歌,彼此有了情谊,唱爱慕歌、交情歌。

歌声是条红线,牵引着两颗爱心,若姑娘觉得眼前的小伙子人才、歌才都满意,便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将怀中的绣球赠与意中人,“他”则报之以手帕、毛巾之类的物品,然后歌声更加甜蜜,遂订秦晋之好。

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习俗,现在看到了,觉得挺好玩,正想给弄玉说说自己的想法,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不在了。

我四处寻他,却怎么也看不到个相似的人影,有些急了,身后一挤,我就往前扑了过去。也没看清前面有什么人,就栽倒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我抬头一看,却看见一张俊美的面庞,看上去略显稚气,似乎年纪比我小,双哞清澈明亮,一看就知道是未经世事的少年。我赶忙站直了身子,说道:“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少年笑着摆摆手,可他身边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咦?这不是方才那位公子吗?”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站在他身旁的人竟是零罗。她手中正拿着绣球,似乎正准备拿给这位少年。

她被我这么一看,脸立刻就变得粉红,正欲递绣球的手也收了回去。我知道这下自己是犯了滔天大罪,棒打鸳鸯了。那少年也是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说:“听公子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你可是外来的?”我点点头,说:“我们只是路过这里,认识了零罗姑娘,她邀请我们参加‘墩圩’的。”少年看了看零罗,与她会心一笑,又从零罗那里拿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中。

我低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个染成五颜六色的熟鸡蛋,然后又疑惑地看看那少年。他说:“你留着,一会有用的。我们还有事,一会见。”我原本想问问这有什么用,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再好问。

待抛绣球的活动结束以后,人们又开始了“碰彩蛋”。我找不着弄玉,也就没管人家怎么玩了。

后来我终于在一堆人群中找到了他,当下就松了一口气。许多姑娘都待在她身边,不时往他手上看去。我赶忙跑过去,却看到他手中也拿着一个彩蛋。他见我来了,笑道:“怎么,你的彩蛋也没有吃吗。”我指着手中的彩蛋,问道:“原来这个蛋是用来吃的呀?”我看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弄玉的。然后把彩蛋靠到了他的彩蛋旁对比了一下,喃喃道:“我这个的颜色好像没你那个好看……不过都是要吃的……”然后就开始剥鸡蛋壳。

剥好了以后我一口咬了下去,味道还挺不错的。可是……为何周围的姑娘都在看着我们?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而且……就连弄玉都是睁大了眼看着我。

我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鸡蛋,小声问道:“你、你不是说这蛋可以吃的吗。”弄玉点点头,茫然地说:“是可以吃的。”我说:“那她们为何这样惊讶。”弄玉指了指我的蛋,又指了指他的蛋,叹道:“你不懂什么意思么。”我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难道我不能在你面前吃?”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不是不能吃,只是你的彩蛋碰着了那位公子的彩蛋了。”我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刚才那位少年,我问:“难道碰着蛋是忌讳?”我这才发现他是在极力忍笑,半天才运过气来说:“当壮族的某位男子看上了一个姑娘, 就会拿自己的彩蛋去碰那个姑娘的,如果那位姑娘对他也有意思,就会让他碰,然后两人一起吃那个彩蛋,这就是‘碰彩蛋’的来由了。”他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大概都要变黑一次。

我心虚地看了看弄玉,他亦是站在那里无话可说了。隔了半晌,周围的人终于哄堂大笑起来。我窘迫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抱怨道:“我又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有意的……而且我不是壮族人,这个不算。”那少年却说:“入乡随俗嘛。干脆你们今天就在这里洞房了。”我倒吸一口气,大叫:“和他?!不要啊!!”说完,拔腿就跑。

我一时只觉得太丢脸了——跑出好几十米以外了,都还听见后面惊天动地的狂笑声。

我停下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树林里,恍然反应过来一时情急就加快了脚劲,这下大概跑了好几里路吧。其实我会这么激动,并不是因为他们说那些话,只是觉得不大好面对弄玉。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弄玉的声音在我身后飘忽响起:“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别人是同你开玩笑呢。”

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却又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我真不知道会把这位兄台给吓跑,算是我错了,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我转过身去,竟看到那个少年也跟着来了。我说:“不,不,是我自己太急了,不关你的事。”那少年笑道:“兄台不生我的气就好,还想请教尊驾如何称呼?”我说:“温采。”

我很想像弄玉那样说什么“在下姓某名某,字某某”,感觉好有风度,可就是没法开口说出来。那少年说道:“在下姓秦,名印月,无字。”他刚说完,我就忍俊不住想笑,怎么这些公子哥都是这样自我介绍的。还好此时已经天黑了,他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秦印月说:“我见你们是外地的,是想去何处。”我说:“我和……嗯,这位兄弟打算去零陵。”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到弄玉的轻笑声。他一定是觉得我很好笑,这个死混蛋。秦印月的口气立刻变得有些激动:“原来如此,我就是住在零陵的,不如二位随我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个伴。”

“好啊。”“不用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面那句是我说的,后面那句自然是弄玉说的。我赶忙抢先道:“秦兄就跟我们去吧,他是和你逗哏呢。”我估计弄玉的脸色现在一定难看得紧,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这样坚持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看到秦印月,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仿佛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或许是我太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礼遇了,现在有人对我好一点,我就会万分受宠若惊吧。

于是我们三人就一同朝零陵走去,没隔多久就到了城的边缘。虽然零罗说是要走上几个时辰,可是对练武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秦印月似乎也会一些拳脚功夫,所以走着也不会跟不上。我突然想起了开始他和零罗的事,问道:“秦兄和零罗姑娘可是许了婚配?”可他却是一脸的哀愁,叹道:“方才若不是你扑倒了我,可能我们就真这么成了……只是习武之人居无定所,我有自己的志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个小村落里,更不可能娶了她再将她抛弃。”我说:“那你的志向是什么呢?”秦印月有些腼腆地笑了:“行侠仗义,惩恶除奸,做一个义薄云天、生死之交散遍五湖四海的大侠。”

我又听到身旁的弄玉低笑了一声,他对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嗤之以鼻的。的确也是如此,如果秦印月真要除奸,那第一个除的人大概就是他吧。可是我却对他的志愿十分欣赏,遂说道:“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但是却有这样的青云之志,温采真是佩服极了。”秦印月笑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第一眼见温采兄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有些激动地说:“温采亦是有如此想法!”他说:“那我们何不八拜为交,义结金兰。”我大声说道:“好!我今年十八岁,你呢?”秦印月说:“那刚好比仁兄小一岁,一会我们就进城去歃血为盟,你说可好?”我用力点头。

此时我的心情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热血沸腾,我竟然有了一个义弟,他的名字叫秦印月。在我全家都被杀害之后,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亲情。

零陵城墙周围,月光从树缝中洒落,秦印月的瞳孔却比那皎洁的月光还要明亮。

第九章 酒惠圣人

我们刚才进城,就听到了有人叫骂的声音。仔细一瞅,就看到一个孱弱的中年男人正被一群人殴打。

那个中年男人一见着我们,就像发狂一样跑到我们面前,扯着嗓子大叫:“酒惠圣人!求求您救救我,我就要被他们给打死了,呜呜呜,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以为是我看走眼了才会觉得他是在对弄玉说这句话,谁知他还真是在叫弄玉。他跪倒在弄玉面前,一个劲地磕头,泪如泉涌:“酒惠圣人,我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弄玉却是淡然说道:“你认错人了。”

后面那几个人见着有人来了,有些忌讳,只是停了下来听他说什么。

那个中年男人又继续哭道:“我知道是您,我见过您的!您现在要不救我,我就要给他们打死了!”他努力摇着弄玉的裤脚,可是弄玉依然不为所动。我一时看不过去了,无论那这人是不是好人,一群人殴打一个人就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

我轻运内力,倏地奔到了那几个人面前,怒道:“你们干什么欺负他?”为首的那人啜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个小毛孩,管老子们什么闲事?我们爱打不打,是我们的事,用得着你来插手么——呜!!”他还没说完,我就用脚挑起了地上的不明物体抛到了他嘴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泥土,或许是丢掉的食物,或许是……

其他几个人看着老大被欺负了,全都蜂拥而上。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如此紊乱,我就知道肯定都是一群无用之徒,我轻身一跃,就飞到了半空中,从衣袋中迅速抽出了一些在村庄里捡的绿豆,往他们脸上洒去——

“啊!”整齐的惨叫声。

我跃回地上,看见他们纷纷倒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我居然动手把他们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