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的天灵盖!

秦印月……是蜚蠊血王?

我颤声道:“那不可能。雅文的信使说了,蜚蠊血王……是须眉。”

我刚说完这句话,弄玉就笑了。他一只手抱着手肘,另一只手的食指弯曲着,顶在秀气挺拔的鼻尖上,一双斜吊的丹凤眼弯如明月,却又带着月色不该有的邪气和妖艳。

我沉声道:“你笑什么?”他说:“须眉算个什么玩意?你认为那个干巴巴的糟老头可能是武功如此精深的蜚蠊血王么?再说了,你都说了那是桓雅文的信使说的话,你认为这消息可信吗?”我淡漠地看着他,说:“你和雅文,若要我选择一个相信,我会选他。”

弄玉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去。

火烧般的夕阳透过窗口铺陈进来,渲染了整个房间。弄玉的瘦高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脸上是赤色的光。整个房间都像是被蜡染过了,橘黄色的珠花,橘黄色的木桌,橘黄色的烛灺。唯独他眼角那颗朱砂色的泪痣,点缀在那张无暇的脸上,殷红而妖艳。

“……难道你喜欢上桓雅文了?”他的瞳孔微微紧缩,手指的关节变得苍白。

我淡然道:“这与你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杀掉印月。”弄玉的声音阴森森的:“回答我的话。”我说:“或许……是的。”

弄玉的脸徒然变得煞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桓雅文是你的仇人。而你却爱上了他。”我说:“你是他的兄弟,而你却想杀他。可见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你只是丢掉了名誉,可他却愧疚自责了那么多年。弄玉,或许对于你来说,权势才是最重要的。人间平淡无味的感情,你永远不会明白。”

弄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问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笑了:“不。你还应该得到更多。你不是有《葵花宝典》吗?留着做什么?让别人为你丧命,让江湖上的人拼得你死我活,你很开心是吗?”弄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我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嘴巴,继续说道:“其实你是最适合练《葵花宝典》的。有了它,天下都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得不到?”

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划过一次。我已经开始厌恶自己了,我现在除了说这些话来刺激他,还能做什么?我永远都没法得到他的心,而他也永远都不懂我。我不奢求他真心真意对我,只希望他能把他那奢侈的感情分给我一些,即使与莺歌燕舞共享,也在所不惜。如果他现在对我说,温采,你留下来……那我从今往后,不会再离开他一步。

他看着我,眼中的神采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正准备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被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我扬起头看他,他的吻重重地落在我的唇上。我努力想逃脱他的怀抱,却被他猛地撬开了嘴,舌粗鲁地在我口中胡搅,一时间,我只觉得身上酥软无力,竟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门外晩香玉飘来的阵阵清香,四周的橘黄色渐渐褪去,黑夜的幕布一层层落在每一个角落。我嗅到了弄玉身上的味道,清淡诱人,如同一杯香醇的美酒,让人为之陶醉。

弄玉将我抛在床上,如同野兽一般撕扯着我的衣裳!我不禁叫道:“你放开我,让我出去——”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他的吻给堵住了唇舌。那个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我也不顾自己是否欲火焚身,慌忙地站起身想要逃开,却被一个赤裸的身体压了下来。

他贴在我的身上,与我的身体轻轻摩擦着,我的心跳和呼吸急剧加速,浑身上下都像火烧一样难耐,一时意乱情迷,扭动着腰肢,忍不住朝他身上贴去。他分开了我的双腿,又俯下身子吻我。我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身下却突然一阵剧痛。我不禁轻声呻吟,双腿紧紧勾住了弄玉的腰。他开始在我体内律动,每一次的挺入都伴随着些疼痛,可是又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蔓延在体内。弄玉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幽黑。他急促地喘息着,呼吸越来越粗重,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欲望送入了我的体内。

房内宁静如水,偶尔有夹杂着夜来香的微风轻轻吹过,扬起了床上的轻纱。月色铺落在床幔上,就像沐浴了牛乳一般。弄玉身上的香味越发浓烈,猛烈的撞击引得我的头皮阵阵发麻,却依旧最大限度地张开腿,摇动着身体,不断渴求他能进入我的身体再深一些……也不知是为何,这一晚我们两人的情欲都十分旺盛,我拼命想要克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却依旧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身体随着他激烈的律动微微颤栗着……

晚风微凉,床上的丝绒随着两人身体的晃动而摇摆。在我们共同到达高峰的前一刻,我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最令我不敢相信的事。

弄玉的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第二十四章 失而复得

天边的晨曦是蛋清色的,曙光从遥远的天际一点一点晕染开来。我睁开双眼,身上已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身边没有人,连余温都不曾留下。我坐起身子,迷迷糊糊看着周围的一切。若不是下身感到微微的疼痛,我一定会以为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梦。

偌大的房间,舒适柔软的床,奢侈华贵的装饰,摆放整齐的古玩。朝阳穿过红幔,将整个房间都映成了嫩红色。我心神恍惚地抓起身边的薄被,将它放在自己的鼻下,用力闻着上面的味道,可是那香味就像缥缈的青烟一般,越来越淡。也不知维持了这个动作有多久时间,我才放下了那张薄被,抱着自己赤裸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天气不很冷,可我却觉得一缕寒冷的凉水从我的心底,一直扩散到了全身。

隔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我并没留意那是谁,直到他说话,我才知道那人原来是天涯:“你现在要离开吗?”我没有抬头,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弄玉叫我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就是陪他睡一晚,然后放我离开?想不到我还真的变成了侍寝之人了。我小声问道:“这里是哪儿?”他说:“冥神教。”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在这里住了一宿,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站起身,四处寻找自己的衣裳,结果怎么也找不到,正以目光询问天涯自己衣服在哪里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头往别的地方偏去。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难怪他会觉得不便——我浑身上下都是玫瑰色的吻痕。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跟在弄玉身边,这样的场面会见到很多次才对。天涯递给我一套衣裳,说:“你的衣服破了,教主叫我们给你备一套新的。”我接过那衣裳,翠青色的蟒缎上刺绣着双龙戏珠的金边,领口处几朵暗红色的梅花绚烂开放,看样子应该是弄玉是衣裳,这几朵梅花,应该是莺歌燕舞其中一人刺绣的才是。

我穿好了衣服,理了理领口和袖口,便问道:“我现在就可以走了?”天涯说:“可以。”我又问:“不用蒙面?”他说:“不用。”我笑道:“还是你带我吧,我根本不认识路。”天涯没有回答我,径自走出了房门。

我随他走了出去,才发现冥神教和我想的邪教完全不同,这里的装修是十分典雅的,其景色秀美程度已可与碧华宅媲美了,而且这里的走廊和岔路极多,面积应该是碧华宅的数倍。拐过了几个弯道,已看到了许多嶙峋怪石,假山清泉。真是水木清华,入此如置身江南胜地。而地面是用大块鹅卵石铺呈的,五颜六色,与这满庭院清朗秀丽的景色相比,可以说是别有一番风味。若在闲暇之时,来这里品茶饮酒,一定是如神仙般快活——只是这样美丽的地方,却是用无数人命换来的。

走了好一会,天涯才停下来对我说:“再往前面去一点便是出口了,教派子弟未经过教主允许,不可擅自离开冥神教,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说:“那我可以随便出去了?”他说:“教内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与教主的关系,没有人会拦你的。”我有些尴尬地笑了:“原来如此,那燕舞不也可以随便进出了?”他说:“教主夫人一般不回来。回来的时候,也与普通弟子无异。”我当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莫非我还算特殊的人了?虽然很想知道,但我还是没有问出口,于是拱手对他说:“多谢,温采就此别过。”他又说道:“慢着,请服下这个。”说罢就从怀总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我想起了他在带我来之前曾在我身上下过毒,正准备伸手去接,他却避开了我:“我倒给你。”我点点头,心想这人也真是奇怪,我又不会多要他的。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便说道:“在下身上有剧毒,如果你碰到了我,这药就等于白服了。”我点点头,吞下了药丸。心想,这样他岂不是不能触碰任何人?这样活着不是很辛苦么?

他看着我吃完药,便说道:“温公子,看人不可以只看表象。”我狐疑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教主对你怎样,你自己心里其实最明白,若是欲擒故纵,你也做得太过了。”听了他的话,我顿时只觉得哭笑不得,弄玉待我怎样,我自然明白。什么叫欲擒故纵?从头到尾被玩弄的人是我,不是他!我冷笑一声,说:“爱怎样想是阁下的事,我在弄玉眼中是个什么东西,他心里也是最明白的。我现在也不想多说别的,告辞。”说完,就朝冥神教的出口走去。

我顺着他说的地方走去,发现那是一条小路,而且路是越来越狭窄。我想可能这里是冥神教的密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机关,只得小心摸索着出去。

一路走过来似乎都没有什么暗器机关,但是光线是越来越暗,到后来,竟然伸手不见五指,只得摸黑前进。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看到远处有个光点,看样子是到出口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

就在快要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外面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似乎是一男一女在对话。

只听见那男人有些嘲讽地说道:“你只不过与蜚蠊大王睡过一次而已,就想取代血母的位置了?虽然她已经去世了,可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接受你。”一听到这个声音,我便觉得似曾相识,可是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是什么人了。就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那个女人带着愠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知道!我对蜚蠊血王也没有兴趣!我有爱的人,我只想要得到他!”

听到这个声音,我才是瞬间感到惊慌无措——这女子竟然是燕舞!我发现了什么?!燕舞与蜚蠊血王两人有了那种关系,而且似乎还瞒了什么秘密?我吞了口唾液,继续听他们说话。那男人说道:“哈哈哈哈,你想得到弄玉?也要看看别人对你有没有意思才对啊。弄玉杀了血母,迟早会被大王杀了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大王身边,替他暖被窝。女人嘛,就是陪男人睡觉的,不要再耍什么心机了,谁得到天下,谁就是最强的人。你不就想要这样的男人吗?”一听到他说话的口气,我才想起了这个人是谁——我与老张在离开嵩山的路上遇见的那个杨舵主。他和燕舞竟然认识……不过,既然燕舞与蜚蠊血王有那样的关系,他们会认识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只听见燕舞又说道:“弄玉是我第一个男人,我自然爱他。”她刚说完,那边就传来了一阵极其无礼的狂笑声。燕舞冷冷说道:“你笑什么?”杨舵主说:“是吗?那在与大王交好以后,床上的血迹是什么?”没有回答。杨舵主又继续说:“弄玉那厮本来就是个变态的人,他不喜欢女人,就喜欢像温采那般扭扭捏捏的娘娘腔……”燕舞打断了他:“你不要再提温采。”杨舵主调笑道:“呵,触到你的伤心之处了?其实温采还真是不盖的,一张小脸生得也够标志,连我一个大男人看了都不禁心神荡漾,如果是个女人,我一定娶回家做老婆!更别说桓雅文和弄玉那两个小白脸了。”燕舞暴怒道:“我叫你不要再提他了!!”杨舵主说:“好,好,我不提他。小娘子,你可别生气,我最怕小美人生气……”

这时,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接着便是燕舞尖锐的吼叫声:“你给我放老实一点!你给我看仔细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杨舵主也是极度愤怒地吼道:“你他妈的不就是给弄玉玩弄的婊子吗?人家宁可玩男人都不愿意玩你,一个女人能做到你这样也够意思了!老子摸你,是给你面子!”

我原本是一只手扶着石壁的,但是这时,一颗石头从上面滚了下来。

“什么人?!”原本发生争执的两人瞬间提高了警惕。我站在那黑暗的甬道中,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们发现了我,我一定会死在这里。

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好像是武器在灌木和石头堆里乱捣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要探索到这里了——

“老子说你这臭婆娘就是疑心病太重!”杨舵主突然说道,“不就是个破石头从山上掉下来,都可以把你吓成这样!不过如果我是你,可能比你还害怕……哈哈,如果弄玉知道你和大王的关系,估计会把你的皮扒下来。亏心事,还是别做太多才好。”

还好他说了这句话,可救了我一命。燕舞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说道:“他不可能知道的。”杨舵主说:“你再继续这样到处走动,他要哪天怀疑起来了,不知道就难了。还是赶快蹬了他,跟了我们大王吧。”燕舞说:“除了弄玉,我不要任何人。”接着,脚步声渐渐远了,可能是燕舞离开了。接着,杨舵主也尾随而去。看样子他们不知道这里有个密道,我在密道中大大松了一口气,隔了一会才走出去。

密道外的道路豁然开朗,这似乎是在野外,没有什么建筑,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草丛。正午的阳光当头照耀着那些如茵碧草,天气渐凉,已有了初秋的预兆。

我苦苦思索着那两个人的对话,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头绪。燕舞爱弄玉,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是她既然喜欢弄玉,为何又要与蜚蠊血王私下来往呢?刚才杨舵主的话似乎在说燕舞的第一次是给了蜚蠊血王,这又怎么可能?燕舞与弄玉是结发夫妻,说什么也不可能是处子了。莫非她在婚前便给了蜚蠊血王?如果这样,弄玉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听她的口气,似乎又不像是被逼的……总之,她背着弄玉做了许多不利于弄玉的事,但是具体是什么事,现在也只能猜想。

不过这也与我无关了。我与弄玉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好几次,总是藕断丝连,这次也应该来个了断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他继续当他的魔教教主,一统江湖;我继续当我的平凡百姓,逍遥过活。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替雅文报仇。我的功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连脸上的伤疤都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就以我现在的武功来看,是可以灭掉几个小门派的。须眉和卫鸿连分别是峨嵋、金门岛的掌门,这两个门派在江湖上多少都有点名头,想要灭门,不那么容易。不过我想杀的只是这两个人,与他们的弟子无关,我只能暗杀或是找他们单挑。不过以这两个卑鄙小人的性子来说,是不可能与人单挑的,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不过我从来不过问江湖上的大事,他们的教派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只得四处打探消息。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九灵。

她或许还在碧华宅。那里的人都走了,就只剩下她。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朋友,雅文的丫头,我得先去把她带出来。

我沿着小径走,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城镇。我找人询问过后,才知道这里离京师并不太远。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发现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没法住客栈了,只得连夜赶路。

我加快了脚劲,只用了四个时辰便到达了京师。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碧华宅在什么地方。只得一路打听着走。

待我看到“碧华宅”三个大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离开不过十几天,可是这里已是事过境迁,沧海桑田。大门是敞着的,站在门口,里面的景色依旧宜人。只是此时此刻看着这些景象,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我深呼吸,朝里面走去。里面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屋内一片狼籍,上好的红木桌椅都被打翻在地上,上面结了薄薄的一层灰。茶杯里的茶水早已干涸,只剩下一圈深褐色的垢迹,和几片干枯的茶叶。我寻遍了每一间屋子,就连桓雅文的书房都找过了,可是依然没见半个影子。就连九灵也走了。

带着万般无奈的心情,我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打算在这里住上几天,找点小活路做,赚足了盘缠,便离开此地。

谁知我刚进了自己的屋子,便发现了俯在桌上沉睡的九灵。

我有些惊喜地想跑过去叫她,可见她睡得那么沉,也就不忍心去打扰她了。九灵的眼睛微微一动,苍白的皮肤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没有生气。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抱起她,打算让她躺在床上睡。可是我刚抱起她,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惨白的手,轻轻在我脸上摩娑着。淡青色的衣衫显得格外清澈,就像碧华宅四季流淌着的小泉。她微启干裂失水的嘴唇,眼里滚滚涌动着的,是若有若无的泪花:“温采……是你吗?你回来了?”

看着那双曾经充满灵气和活泼气息的眼睛此时变成了这番哀怨的模样,我顿时不知该怎么说话来安慰她。她若知道桓雅文的死讯,该怎么办?

她把头俯在我的胸前,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裳。她喑哑着嗓子说:“只有你一个人……公子,他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离开得这么早?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只有二十五岁啊……”

原来她都知道了。她的声音沙哑了,就像是说出口以后与空气摩擦了很久,才能发出来一样。我摸了摸她的额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雅文他这样完美,本来就不该是个凡人,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你是不是该笑一笑呢?”九灵哭道:“不,不,不!我要公子回来,他是我们的公子,不是什么仙人……”

我将她平放在床上,随即坐在了她身边:“九灵,你从未经历过与自己身边人的生离死别,会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可你知道吗,没有人能够做到万事如意,更不可能有人能够随心所欲。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实总是与梦想相差太多,你若是不懂得去接受,那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现在雅文死了,谁会不难过?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哭了,他一样不会回来。”九灵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许久,才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守在她的身边,一直陪着她睡着。看着九灵酣梦熟睡的脸,我不禁发呆了很久。现在我还剩下什么朋友呢?父母死了,师父死了,印月死了……就连雅文也死了,和弄玉再无联系了。唯独九灵,还算是我的朋友。若是上苍再残酷一些,把九灵也带走,那我在这世界上还真的是无牵无挂了。

桌上的红烛灼灼燃烧着,烛身被红晕般的光华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是一个蜡烛的一生,亦或是我的一生。

是啊,雅文。现实如此,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伤心过了,我痛苦过了,我怨恨过了。可是到头来,事实依旧如此——你走了,而我只能回忆过去。

我在碧华宅住了下来,打算半个月以后便起身开始打听峨嵋和金门岛的消息。我在这一个月中将弄玉传授的《玉石俱焚》又练了数次,尤其是第九式“玉女登梯”,是我练功的侧重点。其实《玉石俱焚》里最厉害的也就是这一式,按武功秘籍威力递增的排列顺序来看,应是最后一式,但是这一式却排在了倒数第二位。那是因为这一招才真正符合了“玉石俱焚”的含义。其实,我觉得这一式的名字应该叫“同归于尽”。如果我杀不了那两个恶贼,我就会用这一式杀了他们,同时,也结束我自己的性命。

半个月以后。

碧华宅门前。九灵在房内替我收拾衣物,我将马从厩中牵了出来,在它身上挂了一些干粮和水袋。我抚摸着马的鬃毛,想着一些不相干的事,等待九灵过来。

不过一会,她便抱着藏青色的包裹走了出来。她将那包裹放在我的手中,说:“我把需要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一边说,一边轻轻掸着包裹。我说:“谢谢你了。”于是便没了下文。我不知道该如何同她告别,这一去,生死未卜,或许她这辈子连我的尸体也都看不到了。她曾劝阻过我,可我坚持这么做。

短暂的沉默过后,九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你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一个月?半年?一年?”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我不能给她承诺说自己能活着回来:“你放心,我会尽量保住自己的命。”她垂下头,眼泪似乎又要流出来了:“温采,你看,天都快黑了,你干脆明天再走吧。”

我看看天边,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正一点一点往下沉,交接在江水上方,就像是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橘色月盘。江边的芦苇在落日的倒映下变成了深深的黑色,潺潺江水流过,徐徐微风吹过,那毵毵的芦苇也开始微微晃动了。我走的时间的确不对,可是如果我现在不走,或许看到九灵哭泣的样子,便会忍不下心离开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说道:“九灵,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九灵抬起头,眼睛又变得红红的:“什么事?”我说:“雅文中的焚花散,你说过是一种媚药,当时你话没有说完,只提到了解毒的人必须是特定的,你可以告诉我,那人必须是什么人吗?”其实我初步猜想应该是男人。因为燕舞曾对桓雅文说,看看我会不会心疼他而替他解毒,想来应该是如此。我刚问出口,九灵的眼睛便立刻往别的地方看去了:“你可知道焚花散与什么药的作用是相对的吗?”我摇头。她说:“鸳鸯合欢酒。”我愕然道:“鸳鸯合欢酒?!”那不是我曾喝过的催情酒吗?她说:“鸳鸯合欢酒的功效是在饮酒之后把任何人当作自己喜欢的人,但是没有任何毒性,只是催青酒而已。可是焚花散就不一样了,这个其实严格说来不算媚药,而是毒药。中此毒的人不会发情,但是会中毒,而且毒发次数会越来越多,时间也是越来越长,毒发之时内力尽失,全身剧痛,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至于解毒之人……就必须得是中毒之人所心仪的对象。”我的脸微微一红,道:“那当时我还说要替他解毒……我……”九灵有些无力地笑了:“没有关系,公子本来也是喜欢你的。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还没能接受男子之间的爱情罢了……”一听这话,我竟满足地笑了。可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呵,我真是个傻瓜。现在高兴有什么用呢?桓雅文已经不在了。

那匹马因为等待太久,都已经开始用蹄子在地上剥着灰。我拉了拉缰绳,制住了它的骚动,转头对九灵说道:“我该走了。”

九灵的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眼神不知看着我身后的哪个地方:“公子……公子……”我勉强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同她打趣道:“哈哈,如果桓雅文回来了,记得告诉他,我替他报仇去了!”

我知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可是九灵也没必要发呆这么久吧?

血染般的夕阳。九灵身后是大团大团燃烧着的云朵。她的眼睛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身后,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般。

竹林。满园的竹林。火红色的竹林。

夕阳的深红如火燎原般迅速渲染了整个碧华宅。

身后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

“温公子……好久不见。”

我的背脊徒然僵直。

第二十五章 七夕之夜

滔滔江水在红日的包围下翻涌而过,江面如同一个歪曲的铜镜,倒映在上面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满园苍翠欲滴的湘妃竹此时已变成了浓稠的深红。碧华宅中蜿蜒的小路,一直弯弯曲曲蔓延了很远很远。

我握紧了双手,有些干涸的唇角微微颤抖。

我转过身去。

那个人穿着一袭雪白轻衣,秋风吹过,满街的落叶翻飞,他腰间的琛缡、衣角的轻纱亦是随风起舞。

天边最后一丝残红渐渐消失。太阳终于完全隐落在了天水交界处。江边的夜色升腾起了氤氲白雾。芦苇被包围在宁静的夜,纤细的身躯依旧被风鼓得微微摇晃。风停了,他脸上的神情清远而淡定。

他对我温柔地笑。明亮的双瞳如同月夜下的江水。

“对不起,回来得晚了一些。”

我的头瞬间就像是有千斤重,身体仿佛也随着陨落的夕阳融化了。我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晃了晃脑袋,才站定了身子。

一个老叟从破旧的衣兜里拿出火折子,点亮了道路两旁的灯笼。火光荧荧闪烁,在他的脸上、衣上来回摇晃。他的衣服是白色的。纯洁如同冬季漫天飞舞的雪花。

窒息的感觉。胸间似乎有一口气无法舒缓。我想要大声喊叫,想要兴奋地欢呼,想要奋力摇晃自己的双臂来发泄自己无法说出口的喜悦。可是,我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一切又会灰飞烟灭。他的笑颜那么从容镇定,仿佛一切事情都未发生过。他不曾离去,而我不曾伤心。

我咬住牙,颤抖地说:“你……为何不死?”桓雅文微微一愣,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吧,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黯淡:“我以为你会开心。”

“我会开心?!”我不顾身后九灵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一个劲地大声吼道,“我怎会觉得开心?原本我以为你死了,我难受过了,以后我可以放心过日子无牵无挂了!可是你在我已经忘记你的时候回来了,以后我还要提心吊胆你哪天是不是又会跑去跳海跳悬崖!你知不知道你做得很过分?!恶心的人,就知道让别人为你难过!”

星光洒落满地,那是深邃夜空中流出的水花,涎玉沫珠,溅在了两人的衣裳上。桓雅文的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柔情:“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如果哪天我死了……会有人为我难过。”

一听到他那极为轻柔的声音,我的鼻子不禁微微一酸,一下冲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你这个笨蛋!大笨蛋!”桓雅文的手轻轻搭上我的腰,说道:“真的不敢想像,你居然会为我哭。我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我将他搂得更紧了些,鼻涕眼泪全部揩在了他的衣服上,嘴里依旧不服输地大声嚷嚷:“把别人哭当成自己的幸福!恶心!我的眼泪不值钱,就是为你哭,也没什么难得的!”桓雅文柔声道:“不是你的眼泪不值钱,而是你爱哥哥极深,所以才会为他落泪。”

一提到这个人,我也不知是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火气直冒,推开桓雅文,怒道:“我讨厌他!”桓雅文道:“若无爱,何来恨?”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说道:“我不想说这个。”他见我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也就转移了话题:“你要出远门么?”我才想起自己是备了包裹和马匹的,但是我出去的目的是为了替雅文报仇。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他笑得有些憔悴:“的确,温公子在我们这里已经住了许久。你若是要离开,我亦无法阻止你的。只是方才我见着了司徒琴畅和几个朋友,他们要叫我去用膳,温公子可愿意随我一起?”我说:“他是想请你一起,又没说要带上我。”桓雅文说:“不,他们都很想见见你。”我说:“他们想不想不关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让我去?”我刚说完这句话便觉得自己好生奇怪,我什么时候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了?果然,他怔怔地看了我半晌,才笑道:“雅文当然求之不得。”

桓雅文带我走到了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天早已黑透,可是这条街依旧是张灯结彩,人群接踵而至。我正打算问他我们要去哪里的时候,一个穿着荷花刺绣裙的小姑娘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脸红红地对他说道:“桓公子,我……我……我……”说了半天的“我”,还是没说出后面的话。这时,我又看到她身后站着一群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正围成一团,唧唧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她们看上去都十分激动,有两个比较大胆的姑娘竟已经笑出声来了,声音脆脆的,听上去格外悦耳。

桓雅文却是面无讶异之色,彬彬有礼地说道:“姑娘但说无妨。”那姑娘听他说话如此温柔,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结果视线刚好与他对上,一时紧张,又迅速把头低了下来,脸红得更加厉害:“我……不不,我们做了一些甜点,想请你去……去吃……”听完她说的话,我的嘴巴差一点就合不上了——这不是明显的搭讪吗?

我斜着眼看了看桓雅文,心想他今天要敢答应,我立刻就在这里把他暴打一顿——反正他不还手。等,我做什么要打他?他桓雅文再不成亲都变老光棍一个了……不,他还有霓裳公主。有了公主,他还敢花心?公主待我不错,他若是与这几个羞答答的小姑娘一起跑了,我一定替她打抱不平!好在桓雅文没有我想得那么坏,只是委婉说道:“在下今日已与朋友有约,只怕没法陪姑娘了,他日有空,定当奉陪。”这几句话说来虽是客套,可是他的语气却是极为诚恳的,给足了小姑娘面子,也维持了自己的形象。那姑娘脸上没露出委屈之意,估计心里并不这么想。她又问道:“桓公子是……要与心上人一起过节吗?”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说了这句话以后,桓雅文的脸竟然倏地就变红了,就连说话都有些慌乱了:“在下是这么想的,只是……”说到这,就没了下文。那姑娘见他不说话,有些尴尬地笑了:“是这样啊……我们不知道……所以、所以……对不住桓公子了。公子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寒舍作客。”桓雅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姑娘就跑开了。

我疑惑地看着桓雅文,问道:“喂,今天是什么节?怎么你都没给我说的?”哪知他根本就像没听到一样,径直往前走去。我跟着他,继续追问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快给我说,今天什么节?”桓雅文走路的速度稍微慢了点,用极小的声音回答道:“温公子,你不要再问了……”

看他这种反应,我更是一头雾水。此时,却听见了一个玩味的声音传了过来:“温公子啊,今天是七夕,有些人呢,一见着自己喜欢的人,就乐得昏过去了,哪还有空去答理别人?”我们仔细一看,发现前方的客栈门口正站着两个年轻男子,皮肤一白一黑,看上去煞是有趣。皮肤偏白的那个看上去依旧是少年模样,长相颇有姿色,手持一把纹木折扇,正轻轻地扇着风。较黑的那个正是上次认识的司徒琴畅,方才的话似乎就是他说的。

桓雅文一见着他们,忙低声道:“你就别再笑话我了。”司徒琴畅闻言,露出了一脸的失望:“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哎,我和雪天原本还想送你一个大惊喜呢。”他身边那个俊美少年却很不给他面子地说:“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没这么想过。”司徒琴畅不满地说:“你一天就知道游戏花丛,也不嫌累,有本事你把那些风尘女子带回家了,看爹怎么教训你。”那少年不屑道:“别说爹爹,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也不见得有人教训我。”司徒琴畅怒道:“你——”桓雅文赶忙出来当和事老:“雪天年纪小,风流一些也不碍事。”我一听到这名字,立刻就明白了——这少年竟是“玉面书生”司徒雪天。我一直以为这传闻中的“百晓通”会是一个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男子,现在看到了他真正的样子,实在令人有些无法接受。他若是不说话,的确给人很好的印象,可是他一开口,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任性的纨绔子弟。

司徒琴畅说:“好好好,雅文,咱们不和这小子说话,我要把今天的惊喜带给你看。”桓雅文看了看他指着的客栈,轻轻皱了皱眉,道:“怎么来这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了那客栈的名字:酒惠楼。客栈的左右两边还挂着两挽对联:雅风千秋韵味,文采一品香兰。若不是看到了客栈名,或许我还不会留意到这一点——对联横看,两字,雅文。

我挑眉看了看桓雅文,司徒琴畅却对我说道:“温公子是不知道这家店的女老板有多喜欢雅文,就连对联和名字,都写了雅文的名和字。”他刚说完,司徒雪天就说道:“那对联是我写的。”司徒琴畅不耐烦地说:“知道‘玉面雪天’司徒小少爷文采好,咱是俗人,不懂你的对联,你就少说两句好不好?”司徒雪天怒道:“你再叫我那个名字试试?!”眼看两兄弟又要吵起来,桓雅文赶忙说道:“既然你们已经选了,就赶快进去吧。”那两人又互瞪了一眼,才朝里面走去。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他两拌嘴倒是蛮有趣的。

进了客栈,才发现这里的生意可是火红得紧,只是来此用膳的人,似乎都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就我们四个,是一群男子。

走近了一个桌子,我才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朝我们挥手。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霓裳。我愕然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司徒琴畅方才说的话……原来雅文是来见她的。原来他红着脸满心期待的,是与她的会面。

心里揪痛得难受。

我们刚在霓裳身边坐下。司徒琴畅拍拍桓雅文的肩,笑道:“哥们够义气吧!把你的意中人都给叫来了。”桓雅文看了看我,没有接话。我愤懑地看着他,他那算是什么表情?刚才那副羞赧的德行跑哪里去了?

霓裳看着我们,灿烂地笑了:“桓大哥,你把温采也带来了?太好了!”司徒琴畅猛地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哎,我怎么把这事都忘了?温公子,这位就是我弟弟司徒雪天,人称‘玉面雪天司徒少爷’。”司徒雪天先是微笑地对我说“幸会”,接着转眼就开始怒视他哥哥:“你怎么又乱给我取诨名?!不准再叫了!”司徒琴畅坏笑道:“怕你的小美人们都听到这个名字了?”

两人又没完没了了。

那两人正在吵架,霓裳却将椅子朝桓雅文这边挪了挪,然后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桓大哥,霓裳很久没见你了。”我假装四处张望,见小二把一壶状元红放在了我们的桌子上,故意去研究那个酒壶,耳朵却在听他说话:“我这段时间有点事,所以没回来。”霓裳说:“没有关系,桓大哥不在,霓裳依然很开心,只是……有点寂寞罢了。”其实我很欣赏这样的女子,温柔却不矫情,可爱却不做作,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自然不加修饰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我一听到她说话,就觉得极度不耐烦,一股火气是被我压了又压,才阻止了我想掀桌子的冲动。

我刚才把心态调整过来,却又听见桓雅文说道:“以后桓大哥有空会来陪你的,今天七夕节,我们几个难得一聚,就好好庆祝庆祝了。”我把那酒壶拿在手中把玩,听到他说的话,最想做的事就是将酒壶砸在他的头上——过你的破七夕去!叫我来这里,就是看你们两个恶心调情的?

霓裳却突然问道:“怎么桓大哥老盯着温采看?他怎么了?”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立刻抬起头,对他们傻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研究我的酒壶,可是一颗心却更是宁静不下来了。桓雅文还没说话,就听到一个极其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哟我的大圣人,你可把奴家给想死了……”我们几个人都不由整齐地朝那人看去——只见一个化着淡妆的妖艳少妇朝这里走了过来,相貌自然是十分姣好,不过相较霓裳来说,还是平庸了些。

霓裳有些错愕地看着桓雅文,问道:“这女的是谁?怎么会认识你?”桓雅文轻叹一口气,朝着司徒琴畅看去。司徒琴畅低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会这么巧,她居然来了。”我心里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女的大概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吧。她走到了桓雅文身边,娇滴滴地说道:“你几时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桓雅文道:“我们只是来吃顿饭,没好打扰您。”那少妇咯咯笑道:“您这就太见外了,今夜可是七夕,奴家一个人过着,真是说不出的忧伤……好在见了你们,心情可是好多了,也不大觉得寂寞了。只是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儿个空虚呢……”这话我听了可是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霓裳更是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这客栈里的其他人莫不成就不是人了?”哪知这少妇耳朵极好,立刻就反驳道:“不不不,小妹妹,这你就不懂了,若不是自己想见的人,再多,也是白搭呢。”霓裳徒然站起身子,身下的椅子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我们今天要吃饭,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了!”原本这几个人就是比较显眼的,再这么一折腾,周围的人都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少妇却是不紧不慢地扶起了她的椅子,自个儿坐了上去:“奴家和桓圣人讲话,也不知道你这个小丫鬟接个什么嘴。”霓裳何时受过这种气?恐怕打自出生起就没有过吧。此时她已是气得满脸通红,也不顾着公主的形象大叫道:“你敢说我是小丫鬟?!”怎么今天吵架这样多?先是司徒家两个兄弟吵,现在又变成霓裳和这少妇吵架。真没劲。

桓雅文站起身子,对霓裳说道:“你坐这吧。”霓裳脸本来就因为发怒而微微泛红,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看看那少妇,脸更是红得厉害。她小声说道:“那……那你坐哪?”桓雅文问那少妇:“你们这还有椅子么?”那少妇显然是想刁难霓裳,嗲声嗲气地说:“没呢,这可委屈了桓公子,某些姑娘啊,真是的……”霓裳原是坐下了,又猛然站起身:“不坐就不坐!”桓雅文说:“没有关系,我站着就好。”我拍了拍自己的腿,调侃道:“桓公子真是会怜香惜玉。要不,你坐这里?”桓雅文看看我,柔声道:“温公子身子比较瘦弱,怕是承受不住,你坐我腿上好了。”我原本只是想刁难刁难他,没想到他还反将我一军。我站起身,说道:“好,你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他坐下以后,我还真坐到了他的腿上。他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扶着我的胳膊,像是怕我坐不稳一样。大家知道我和他素来交好,也没觉得奇怪。可是他们大概都没注意到,我是怎样一个恐怖的表情。

怎么说才好……我感觉到自己的那里硬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不露馅都难。我站起身子,佯怒道:“硌得我难受。”实际心里慌乱到极点了。怎么会这样?

桓雅文说:“那我让你。”我摆摆手,做出优游自若的样子, 往杯中倒了点酒,一饮而尽。

一股热辣的暖流一直从我的口中流到了我的胸口,真是极舒服的感觉!我又倒了一些酒,正打算举杯再饮,却被桓雅文给拉住了手。他摇摇头,柔声道:“你不会喝酒。别喝太多,对身子不好。”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翻了他一个白眼:“少管我!”说罢,又一口喝完了那杯酒。他没再阻止我,只是一直用那双深沉而温柔的眸子盯着我看。我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自顾自地倒酒喝。

我都忘了自己倒了几杯,只觉得喝酒很过瘾,到最后,竟然直接抱起地上的酒坛子就开始往嘴里灌。到这样的程度,已不是桓雅文一个人在劝了,那四个吵嘴的人也赶忙跑过来拉住我。我只觉得头重脚轻,酒坛子很快就给他们夺了去。我脑袋里一片混乱,也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竟大声嚷嚷道:“我要去——尿尿!!嘿嘿,嘿嘿嘿嘿……”然后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

从茅厕出来,我的意识似乎清醒了许多,可是脑袋里似乎还是有许多蜜蜂在嗡嗡响,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个不稳,便往前栽去——

“哎哟哟,疼死我了!!”我大声叫着,却发现自己身子根本没落地。我抬头一看,竟看到一个好美好美的人。一时心花怒放,我忍不住伸出自己颤抖的手,朝那个人脸上乱摸了一把:“啦啦啦啦啦,蜜蜂飞啊飞!小美人,你好美!”说完以后,便用力把他的手甩开,自己在原地转圈跳舞:“两只小毛驴啊,三头肥蜻蜓啊,四条大西瓜啊,五头小猫咪啊……”他在我身边,劝也不是,硬拉也不是,只得一直盯着我转,转到后来,我自己的头都晕了,才停下来对那人说道:“小美人!有个人曾告诉过我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嗯?”

“想。”那个人的声音真好听!我满意地点点头,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待他靠近我了,我就大叫道:“想知道就来抓我!抓到我就告诉你!”说完,我就朝大马路上跑去。那人是笨蛋吗?不来追我,一个劲地叫什么“温公子”。

跑了好久好久,我都累得受不了了,终于停下来,一屁股坐在了道旁的草地上。草地是柔软的,夜空是漆黑的,星星是雪亮的。

我呈大字型躺在了草地上,看着漫天的繁星。还看到了他。他的身上,全是月光。他的双目,却比那银白色的月光还要柔和。他在我的身旁坐下,动作优雅得不似凡人。我歪着头,对他说道:“我认识的那个人啊……他告诉我,如果一个华丽的琼觞载满了酒,一个嗜酒人就会十分珍惜它,但是如果那个杯中只装了一点酒,那个嗜酒人喝了一小口,酒就没有了,那这个人会一直挂念着这只琼觞,以及琼觞里的佳酿……你说,你说他是在想什么呢?”他说:“这个人必然是爱着你的。”我挥了挥手,说道:“不爱,不爱。我知道。”他说:“无论你怎么说,我相信他是爱你的。”我翻起身子,突然把脸凑了过去,故意让他闻到我一身的酒味:“那你呢?嘿嘿,你爱我吗?”他没有回避,脸竟然又变得红红的:“爱。”我又是嘿嘿一笑,说:“你爱,可是他不爱。”他说:“你该回到他的身边,我想哥哥最记挂的就是你。”

我一把将他推倒,然后压在地上,双手撑在他的头的两边,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我说了,我不去!!桓雅文,你就这么想要把我推给他?你是不是嫌我烦着你了?!”他慌忙解释道:“不,不是。只是,你喜欢的是——唔——”

我低下头,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只是这么碰了一下而已。可是当我从他身子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居然抚着自己的唇,发呆了很久。

第二十六章 风情月意

我也没顾着他是怎么想的,将他拉起来,指着天上说:“满天都是小星星!满天都是小星星!牛郎织女在私会!”桓雅文站在我的身边,神情依旧是恍惚的。我勾着头去看他,看着他曲线完美的脸型,露出了恶棍似的猥亵笑容:“小美人,喜欢你的人真多!两个大美女为你吵架,你骄傲得很吧!其中一个还是你想要与之共度七夕的美丽小公主呢!”桓雅文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只喜欢你,七夕也只想与你一起过。”我说:“少来这套,你骗谁呢!”他的脸上依旧浮着淡淡的红晕:“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事想和你说。”我痴痴地笑道:“你说。”他说:“其实……秦印月——”

“我不想听!!!”他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他,“不要和我说,我的兄弟是蜚蠊血王,他不是!!”

桓雅文见我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我从身后抱住他,脸在他背上胡乱蹭着:“雅文,你生得可真美,还好你没事,否则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呢……来啊……我想死你了!”一边说还一边色迷迷地伸手去解他的衣带,腿也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胡乱厮磨。桓雅文大惊,连忙挣扎道:“温公子,别,别这样……”我露出了一脸的坏笑:“雅文,你当时在悬崖上不是叫我‘采’吗?左一个‘温公子’,右一个‘温公子’,装得那么一本正经的有什么意思?喂,喂,别乱动……让我们好好亲热一下嘛!”我的思维越来越混乱,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像此时在我身体里灵魂已不是自己的了。

桓雅文甩脱了我,连退了几步,就连声音都变得微微颤栗:“你冷静一点,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我根本没理会他,扑到他的身上,继续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应该很想要我才对!”说了这句话,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怎么会如此无耻?!可是嘴巴却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继续说道:“难道你喜欢霓裳?难道我没有她美么?”桓雅文先是一愣,然后柔声道:“不,我不喜欢她……你比她美得多。”听了这句话,我像是一个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女人一般骄傲地笑了,嘟着嘴撒娇道:“雅文,来,亲亲我……”他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行动一样地咬了咬唇,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他俯下头,极尽轻柔地吻了吻我,却被我一口含住了下唇。我抱紧了他,背上流过一阵酥麻的感觉,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动作轻得就像是羽毛拂过一般。我的双臂微微弯曲着,贴在了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得很快。

他抱起我,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中。我抬头看着他的脸,异常满足地笑了一下,又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他将放我坐在了亭栏上,自己却站在我的面前没动。夜深人静,此处看去又没有住户,狭小的凉亭中,便只有我们两人,处境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我勾住他的脖子,让他的额头顶着我的,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继续。”他往前微微一探,吻住了我,松开了我的裤带,双手攀上了我的分身,时轻时重地游移抚摸着。我全身不禁颤栗着往前倾倒,搂着他颈项的双手也是越发用力。身下的快感一波接一波飒沓而来,我一时隐忍不住,微微呻吟出声,发泄了自己的欲望。

我全身就像虚脱了一般瘫软在了他怀中,小憩了片刻,抬头看看他,正巧撞上了他充满爱怜的目光。那有些蒙胧的双眸让我不禁感到神魂颠倒,逃开了他的目光。他分开了我的双腿,放在了他的腰间。我的心突然跳得极快,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事——现在抱着我的人是桓雅文!还没来得及思考别的,身下便是一阵刺痛。

我闷哼一声,继而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有点疼……轻点。”桓雅文的脸微微一红,停在我体内不敢动。我暗暗感到好笑,看样子桓雅文真的是个处男。也不知怎么告诉他,只得环抱他的腰,用力往自己体内按去。他的脸变得更红了,小心地在我体内律动着,动作极轻,就像是稍微一用力我就会被揉碎一样。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着,呼吸急促灼热,伴着他的动作摆动着身体。不过多时,他加快了速度,骤然在我体内释放了爱欲。

真的是处男,这么快就完事了。一旦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我就不禁感到有些羞愧,自己还不曾上过哪个男人,就连女人也没有过,可能我和他要真换个位置,估计坚持的时间最多只有他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