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俊美秀气的少年和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正并肩站在前排,正是司徒雪天和司徒琴畅。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笑容颇具灵气的少女和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美丽女子,九灵和霓裳。站在她们中间的年轻公子正手持折扇,容姿清雅如风,笑靥柔情若水。

一看到桓雅文,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刺痛。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涌入我的心头,我只是这么看着他,动也不动,竟忘了弄玉还站在我的身边。前面打成什么样了我不知道,只见九灵突然一拍手,有些兴奋地说:“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厉害,就连卫岛主都快支撑不住了呢。”桓雅文轻摇折扇,笑道:“近几年中原武林尽出怪才,我看这个男子应该不经常出没于江湖才是。”司徒雪天道:“这人的确不经常出没于江湖,名声却十分响亮,别人都称他为‘囊中箭’。”桓雅文收起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握,道:“哦?他就是闵楼?闵楼不是浪迹江湖未入门派么,而且此时他使用的武器也不是袖里箭。”司徒雪天神秘一笑,道:“桓大哥,你仔细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桓雅文仔细看了他半晌,眼中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朝我这里看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道疤,想躲开他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自己的眼。他脸上的讶异之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痛苦、有些忧伤的神情。霓裳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一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桓大哥……你看到什么了?”她的语气十分恐慌,所以那几人也不由看了过来。

我吞了口唾液,想轻声唤一声“雅文”,可我如果我叫了他,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毁掉。

我的腰似乎被一只手轻轻紧紧搂住,往上一用力,我便踮起了脚。我错愕地转过头去,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弄玉就半眯着眼,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唇上。

“采儿,你又走神了。”他冲我微微一笑,便转头继续看比武了,可手依旧停在我的腰上。我有些不自然地朝右边瞥了一眼,看见桓雅文他们还在看我,于是就把头靠在了弄玉的肩上。弄玉用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我的长发,小声在我耳边说道:“你若是每天都这么听话就好了。”我的脸上一红,不再说话。他一定知道桓雅文来了。

其实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雅文他会很难受。不过他既然看开了,和霓裳和好也是好事。我也可以放心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道伤,恐怕永远不会消退了,不过我依然不觉得后悔,这不是补偿他,而是惩罚我自己。对于雅文,纵使有再多不舍,也只是人性的贪欲而已,过了就好了。如今我有了弄玉,一切都会幸福的。

前方的打斗已呈白热化,终于在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下,两人同时摔在了地上。卫鸿连的内功虽然深厚,可年纪毕竟是大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闵楼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宣布平手以后,两人被人抬了开去。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不过多时,一个白须老者走了过去,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精神却又颇为矍铄。我一看到他那张看似德高望重的脸,更是感到恶心。我抬头看了看弄玉,恶狠狠地说:“我要和他打!”弄玉侧过头来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柔声道:“采儿,你打不过他。”我愤恨地说:“不,我就要和他打!我就是死了也要在他身上划几个口子再说!”说完,我就挣脱他的怀抱,脱下披风,往前冲了去。

须眉一看到我,先是十分平静地笑了笑,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一样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到我脸上的伤一定好不得意。我正准备报自己的名字,可转念一想,我该以什么身份和他打斗?我不算冥神教的人,也不会使用墨梅银针,但也不知道具体如何使用。我说:“无门无派者,可以参加么。”须眉说:“可以,不过胜利了无名无分。”他顿了顿,又说:“阁下也是冥神教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梅影教主的……呃,情人,温采。对么。”

这样的事原本就不怎么光彩,现在又加上这老狐狸绘声绘色的表演,更是显得我肮脏低级,周围已经有人叫嚣道:“哟,温采不是个美人吗?怎么变成这样了?”“须眉道长,别和这种人打了,贬低自己的身份!”“他的脸好恶心,好难看……”

这次没人攻击弄玉了。估计是因为对冥神教有所畏惧了。还想来一次?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傻了。我冷冷扫了人群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众豪杰若有不服气的,大可以过来与我比一场试试。如果没有,请安静,我是与须眉道长比,不是你们。”其实我敢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发现真正厉害的人不会随便说别人,一般起哄的没几个是高手。

我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剑柄很旧,可是剑身凛冽锋利,反射出了银白色的光,看上去应该不错。我看了看须眉,笑道:“道长请动手。”须眉说:“我在江湖上也混了很多年了,应该让着新人才是。”我轻轻一笑,也不多话,稳住了身子,将剑锋直刺向须眉的腰,须眉一个不防,抽出剑顶住我的攻击,顿时两柄剑发出“吭”的一声巨响!

采儿,你身形并不魁梧,臂力虽大却无法达到极限,所以,战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法。

记住,战斗时要冷静,不可以想别的事。

采儿,玉石俱焚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可以用,因为这一招会伤害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采儿,要一直看着对手的眼睛,剑法固然重要,可持剑之人的心态更重要,你不可以畏惧,要用自己的“气”压倒对方。心输了,这场战斗也就输了。

我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以前弄玉教我武功时所说的话,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右手上,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左右攻击,最后鼓起力气朝须眉的胸口刺去!须眉应接不暇,开始几招便吃了大亏,我从他眼中渐渐发现了有些慌乱的神色,心想是个好机会,抬脚用力一踢,他急忙闪躲开去,我的脚撇成一字,剑锋却从下朝上指向了须眉的小腹!须眉大叫一声,终于稳不住跳了起来。

我趁着这个机会连连追击,却发现须眉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嘴角微微一扯,剑横戳过了我的衣裳!我吓得赶紧往后躲,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外衣连带亵服立刻被撕成两半!衣服落了下来,我混身是伤的身子立刻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群众面前!

我惊愕地看着须眉,他竟然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他恶毒地看了我一眼,紧紧握住宝剑,划向了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把雪白的折扇飞来!

须眉手中的剑立刻被震落,顿时抛入了半空,与此同时,一支黑色的针型暗器穿透剑身在空中迅速擦过,那剑身在空中断裂成了两半,摩擦出了尖锐的响声,回荡在整片宝蓝色的苍穹。而那暗器落在了大殿外的柱子上,针头上的黑色梅花邪魅妖艳,发出了淡淡的绛紫色光芒。

一张皑白色的狐毛披风从天上飞下,裹住了我赤裸的身体。我被人抱起,在空中连续打了几个转,最后停在了大殿的房顶上。

“采儿好厉害,没想到那须眉也差点被你打败了。你的表现比我想的要强得多了。”弄玉抱着我坐在他的腿上,自己则在房顶上坐下。我低头一看,只见所有人都在往我们这里看, 那些人都呆住了,竟连议论的人都没有。我一时觉得有些晕眩,侧头不敢往下看:“他只是没想到我会出手这么快而已,如果打久了,输的人还是我。”

“那没关系。”弄玉一脸轻松地说,“你等我,我去和那个道长玩玩。”说完,也不顾着是否有人在看,就伸手在我脸上胡乱摸了一把,然后跳了下去。

我往须眉那里看了看,他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我知道震落他剑的扇子是桓雅文的。扇子还在那里,可是雅文已经不在了。

弄玉站定在须眉面前,浅色的轻衣被风吹得轻轻飞扬,须眉看着他,不确定地说:“梅影……教主?”弄玉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结果群众宁静了片刻,便开始唏唏嘘嘘,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弄玉说:“方才我犯规了,所以冥神教弃权。”须眉似乎有些心虚了,连忙讨好道:“梅影教主,那温采若只是你的娈童,那你就不算犯规。”弄玉淡淡地笑着,说:“副教主和须眉道长比武,我却出手帮忙了,自然算是犯规。”

这下又是一阵混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当上副教主的?须眉说:“既然如此,梅影教主是想……”弄玉说:“在下只是想和道长切磋切磋。”须眉脸色一变,道:“老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吧。”弄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只笑道:“原来武当流传百年的武功也不过如此。”须眉原本有些退缩,此时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休得胡言!老夫与你比就是了!”语罢,从兵器架重新取出剑,用指抬起剑身,进入了备战状态。

弄玉却没有丝毫动静,只是两手空空满眼挑衅地看着他。须眉大喊一声,朝弄玉刺去。可他的动作却没有与我打斗时那么平稳了,在心斗上就已经输了,那不用看后面的就明白,此战胜负已分。

就在剑即将刺中弄玉的脸时,弄玉不紧不慢地躲开了他的攻击,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衣裳看。须眉反手又是一剑,看去倒是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只可惜瞎折腾了一番,又未刺中。

我趁别人都在观战的时候跳了下来,向四周看去。发现桓雅文真的不在了。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子低声说:“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传说中的冥神教大魔头竟生得如此俊俏。”另一个男子有些不乐意地答道:“是么?我觉得他看上去就不似个好人。”那女子又说:“听说他和桓公子是兄弟。”那男子道:“天,两个兄弟两个样,一个美名远扬,一个臭名远扬。”我心里暗暗偷笑,也不知怎的竟觉得十分光荣。但是一想到弄玉知道我这么想后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又笑不出来了。

弄玉就这么左躲右躲和他玩了几十个回合。须眉的脸上冒出了涔涔汗液,弄玉却是未喘一口气。后来弄玉似乎是玩腻了,伸手轻轻一拍须眉的手臂,剑就飞了出来,他跳起来将剑接住,“唰唰”两剑朝须眉身上划去。

这下须眉是和我一样倒霉了……不,比我还倒霉,他外面穿的裤子都掉了下来。

弄玉将剑往地上一丢,故作惊讶地看着须眉,连忙“道歉”说:“道长,真对不起,我失手就……”那须眉的身材委实不好看,全是干巴巴的老骨头,一排一排让人看了就倒胃口。周围的群众是再也忍不住,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须眉的老脸挂不住了,又不知如何发作,没一会脸就变成了海棠色。

弄玉这时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啧啧,我平时还嫌弃我们采儿的身材难看,说他满身都是伤。今天见了道长的贵体,才知道自己的见识真是太浅薄了……我看还是回去抱抱采儿,免得晚上做噩梦了。”他也不顾须眉那双已经怨恨至极的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眼神变得十分淡漠。

“你们都给我听好,谁要是敢再打温采的任何主意或是动他一根毫毛,冥神教绝对不放过他。”他轻轻举起一支墨梅银针,“杀之无赦,有如此针。”言毕,那钢钉似的坚韧银针立刻在他手中瞬间断裂。

第十五章 酿月山庄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九灵。她的容颜依旧甜美,甚至比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要漂亮许多。她身边没有其他人,一看到我,立刻就扑到了我的怀里大哭起来。我顿时给她吓懵了,不知该说什么,也就只是抱着她不说话。

她哭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眼中还噙着泪花,哽咽道:“你这个混蛋东西,和公子出去一走就这么走丢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我问道:“你们?”她说:“是啊,雪天公子、琴畅公子,还有碧华宅的很多小丫头都很想你,还有……还有我。”我微笑着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挂念我。谢谢你。”其实听她这么说了,我的心里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酸涩。她没有提到桓雅文。

九灵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你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道疤的?看上去……很……”我有些敏感地躲开了:“我知道很难看。是我与别人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九灵愣了愣,眼泪又红了:“以后都不会好了么。”我点点头,想了半晌还是问了:“桓雅文……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九灵说:“说到公子……我真的觉得太奇怪了。他回碧华宅以后就是满脸笑容,行为举止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居然学会了逗弄年轻姑娘……霓裳公主来找他和好的时候,他也是非常快慰地就答应了。这段时间他变得太多,如今的样子已与那些风流公子无甚差别,别人都说他这样也挺好,可……可我就不习惯……你告诉我,你和公子之间究竟出现什么问题了?你和大公子不是分开了吗?为何今天他……他会那样对你……”

我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竟然学会哄女孩子了……看来他已经没事了。”九灵说:“你到底是告诉我啊,你们两个皇上不急,我这太监都急了!”我听她自诩是太监,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灵已是心急如焚,抓着我的手,声音也变大了许多:“你是不是和公子绝交了?你明明喜欢的是公子,你为何要回到大公子身边?难道就因为公子没有大公子那样的绝世武功,不是冥神教的教主,不会哄你?可他绝对比大公子喜欢你!他从没对人那么推心置腹过。你不可以这样对他……呜……”话还没说完,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

我替她擦去了眼泪,叹了口气,道:“九灵,这些事多说无益。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和桓雅文……大概已经没希望了。”九灵大哭道:“才不是!今天你被须眉羞辱,本来公子都想上去救你的!可是他一看到大公子上去立刻就退了回来!因为那是他哥哥,所以他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有先来后到,他觉得他是第三者破坏了你们,所以他才不断忍让,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不开心,他很不开心……”

就在九灵哭天喊地朝我抱怨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既然桓雅文他认为自己只要行动了便可把采儿带走,那你叫他试试看,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来抢。”

不知何时弄玉已经离开比武场地了,我转过头去,有些心虚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轻轻抬起手指了指我们。我迷糊地了看九灵,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弄玉。他沉声说:“你还想和她抱到什么时候。”

我这才发现九灵还抓着我的手,身子与我靠得很近,看上去就像是在拥抱一样。听弄玉这么一说,九灵的脸立刻就红了,倏地甩开了我的手:“大公子,温采,九灵还得回去伺候公子,就此别过。”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弄玉走到我的身边,扶着我的肩将我扭来对着他,眼中立刻就带了一丝凶光:“你搞什么,我才离开不到半时辰你就出墙。”我急道:“这哪里是出墙?我和九灵关系一直都很好,我把她当妹妹,妹妹和哥哥撒娇,哪里错了?”弄玉说:“我说过那丫头喜欢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咬了咬嘴,学他坏笑道:“你吃醋是不是。”

弄玉大概打死都不会相信我会说这种话,怔怔看着我半晌,才淡然说道:“今天晚上酿月山庄的段庄主请我去做客,你也去吧。”说完就转过身朝前面走去。我压根没心情去听他说那些,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袖子:“喂,你不要避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吃醋了?”弄玉还是用那种没温度的声音说:“你话真多。”我用力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往前走,有点无赖地说:“不行,你不承认我就不让你走。”

弄玉转过头来冷冷地着我,我吓得立刻把手放开了。他忽然捧起我的脸,猛地吻了下来。我顿时被吓得傻掉了,就连他松开我以后都没反应过来。我的脸冰凉了好一阵,血才慢慢升到了脸上,而且有越来越烫的趋势。我对着那个早已经走得老远的人大叫道:“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要随便做这种事!”谁知他就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已经走出好几十米以外了。我看着那些还在比武的人,又看到冥神教的人已经随弄玉去了,顿觉奇怪:他来这里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后来我问了弄玉,他的理由就是:来随便逛逛的。

晚上,我们一起来到了酿月山庄。山庄的主人是出名的“风流剑客”段尘诗,据说没有哪个女子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倒的。他流连花丛数十年,最后娶了一个相貌不甚起眼的女子。但是他的妻子在他们大婚后第二年便离开人世了,生了一个女儿,乳名酿月。段尘诗十分欢喜这个女儿,所以就用她的名字作为山庄名。

酿月山庄在江湖上一直享有美名,段尘诗除了个性放荡不羁,好沾花惹草以外,皆被别人称赞不已。也不知他叫弄玉去山庄上做客是何目的,既然弄玉要去,我就跟着去了。

结果,去了这莫名其妙的鬼山庄,却是这一番景象:山庄的品酒花园里,那个叫段尘诗的男人坐在弄玉左边,那个叫酿月的女子坐在弄玉右边,段尘诗请来的一群江湖人士也坐在他们身边,我、闵楼、天涯、小薰还有其他冥神教弟子坐在后面,几个歌妓正在中间跳舞,一群白痴在那里讨好弄玉,他坐那里好不得意。

酿月山庄的修筑是十分华丽精巧的,楼外飞檐反宇。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绮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品酒花园里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轻纱艳帐牵在四周,风一吹起便四处飘散,拂得人心蒙胧,坐在庭院内,更是遥望夕阳流水,碧草如茵。

段尘诗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看上去却依然英姿飒爽,神情没有一丝苍老的痕迹,光看他的轮廓也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而他的女儿酿月更是美得没话说,碧鬟红袖,林下风韵,是谓秀中现雅,只是年纪尚轻,缺了成年女子那种独有韵味。

段尘诗命婢女斟了酒,便对大家朗声说道:“大家都是好几年没见的老朋友,也不用我一一介绍了,这几年大家没变什么,玉儿却已经成了堂堂冥神教教主,实在是可喜可贺!”底下的人都在热烈鼓掌,弄玉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原来弄玉早就认识这些人,看来今日是来此地叙旧的了。

酿月纤纤柔荑翘成兰花指,轻轻端起桌上的雕花青铜杯,送到了弄玉面前:“酌羽觞兮销忧,吾为品酒乐,弄玉大哥,祝你早日一统江湖,成为武林第一霸主。”弄玉迷人一笑,接过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又开始整齐鼓掌欢呼,有人已经在喊:“教主武功盖世,江湖上一呼百应,这小两口感情一直那么好,以后咱们都得改口叫酿月小姐教主夫人啦!”

看着弄玉一脸的得意样我就想掴他两耳光!我气得直跺脚,可他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品他的酒,赏他的美人。闵楼坐在我的身边,见我如此气愤,低声道:“温公子,教主他也是不得已的,他成立冥神教的时候你不在,这里有很多人都帮了他,多数都十分讲义气。酿月姑娘从小就一直喜欢他,时间绝对不比你短,人家说他们,她也就听了心里舒服,占不了什么便宜,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稍微放松了点,可心里还是憋得难受。哪知道段尘诗这时又趁机行事冒出一句:“玉儿,你和月儿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酿月的脸上一红,无限娇羞:“爹……别,这里人那么多……”段尘诗道:“月儿,别插嘴。”转而对弄玉说:“听说莺歌燕舞都先后去世了,段伯伯实在惋惜,就不知道玉儿有没有续弦之心?”

哼,他若是知道燕舞莺歌是怎么死的,大概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弄玉略微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段伯伯,这事我们下来再说。”段尘诗满脸红光,大笑道:“好,好!再这样说下去,酿月恐怕会责备我了,咱们先喝酒。”

我狐疑地看着弄玉,他定是想娶那个女人了。可是看了半天也无法从他脸上找出点头绪,一时气愤得只想掀桌子走人。闵楼似乎都有些惊讶了,却不敢再与我说话。

不过多时,段尘诗突然说:“既然大家心情都好,我就弄点歌舞给大家助助兴吧?”众人皆是点头叫好。段尘诗拍拍手,十来个穿着杏红舞裙的女子从莺栊中走了出来。款款摆动的身姿如同一串串盛开的藤花,满吊枝头,迎风摇曳,婀娜妩媚。待女子们站定以后,一个少年走了出来,手抱云筝,轻坐在华美的楠木椅上,双手抚筝。

那十来个舞女们开始翩翩起舞,旋转的裙裾如同碧波上滚滚的水花,舞衫回袖胜春风,歌扇当窗似秋月。可是人们的目光却没放在那些穿着艳丽的女子身上。

月下金觥,膝上瑶筝,口口声声,风风韵韵。虽是身份卑微的琴师之职,那少年的眼中有一丝孤高之气,仿佛所有的人对他来说都是粪土。但是我最觉得奇怪的不是他那样的神情。

他不是一个大夫么?怎么转眼间就变成琴师了?我看了看弄玉,他也是有些惊讶。我果真没认错,这少年的气质让人没齿难忘。他正是我们在莲香谷里找到的那个人。现在我姑且不看他是做什么的,只是想到他当时和弄玉说话那副娇气样就来气。这样的人恐怕从来都没吃过什么亏吧。

谁知道就在我正想他不会吃亏的时候,一曲完毕。大家沉默了许久,便有一个身材微壮的大胡子挂着一脸淫笑朝他走去。我心想这下他倒霉了。

但是没想到大胡子还不算太无礼,还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个躬,笑道:“美人,你弹的曲子可真是好听极了,鄙人佩服。想与你交个朋友,你说可好?”少年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只要阁下不打别的主意,在下自当乐意。”那大胡子一时有些尴尬,恼羞成怒,抓住了少年的手,大怒道:“你这小贱货以为自己是谁?叫你暖床老子还要考虑考虑,你犯什么冲?”段尘诗连忙站起来打圆场:“白公子他素来不擅于人打交道,还望青鲨帮主请手下留情。”

原来这人就是青鲨帮主,那件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的刀片衣就是他送给弄玉的。段尘诗都给他台阶下了,他便放开了白公子的手,有些恼气地说:“看在段庄主的面子上,老子放过你。”白公子拍拍自己被抓住的地方,冷笑道:“那我也该谢谢段庄主了,否则今晚我不失身都难了。”

他这话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青鲨帮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拎起他的领子,怒吼道:“老子让你在这就失身!!”说完便用力将他薄薄的衣料撕了下来。白公子闷哼一声,连忙用手拦住自己的身体,可是肩胛上白嫩的肌肤还是暴露了出来。他不慌不忙地放开了手,也不遮掩,谄媚一笑:“白某人是很容易激起别人的兽欲的,帮主还是不要再继续动手了,小心面子挂不住。”

这个白公子真的是皮子痒了。我看了看弄玉,他只是用手背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打算插手管这事。青鲨帮主的脸抽搐得很厉害,看上去似乎很激动。也不知道他是被气的还是真的如白公子所说,被勾起了兽欲。就在青鲨帮主大骂了一声脏话,准备再动手撕掉白公子衣服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傻,竟然拾起桌上的酒杯,朝他的手扔去!

顿时所有人都朝我们看来。只是那青鲨帮主竟不知道扔杯子砸他的人是谁。就连白公子都看向我了,他还一个劲左顾右盼四处问道:“谁砸我?”这人还知道在场的人中有高手,竟不用“老子”自称,也算难得了。我看了一眼弄玉,他正带着一脸笑意看着我,似乎想看我是如何收场的。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我砸的。青鲨帮主大人有大量,放过这位公子罢。”

青鲨帮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屑道:“哪儿钻出来的丑八怪,竟敢管老子的事。”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刚才所想的事,更觉得有些窝火,道:“再丑也比某些人好,调戏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同性。”青鲨帮主看着我,脸由黑转红,由红转紫……可他还没说话,白公子却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动听的笑声朗朗回荡在整片庭院。

我忍不住问道:“白公子为何笑得如此开心。”他却好像停不住一般继续笑着:“我笑你五十步笑百步。”我问:“你什么意思。”他的手轻抚着的瑶筝边缘:“你只有十八九岁吧。”我有点不明地点点头。他说:“梅影教主二十六了。”我一时不大明白他想说什么,只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拨弄着瑶筝的一根细弦,柔媚地笑着:“你们两也都是同性。他调戏你的时候,你有这么愤怒么。”

我真的语塞了。他究竟在说什么……我这是在救他,可他却倒将我一军!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因为扯到了弄玉,没一个人敢说话。白公子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波纹。面颊上有着浅浅的光芒。

这个时候,弄玉却轻轻抚掌道:“不错。”众人又将目光转到弄玉的身上。白公子却也不吃惊,只是抱着瑶筝朝他屈了屈膝,柔声道:“谢谢教主抬爱。”那青鲨帮主一听我和弄玉的关系,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温采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先下去了……”我根本没空答理他,自个坐下来,脑中一片混乱。

我真的……很想给这个姓白的一耳光!他做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未免太过离谱!我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发抖,他却是从容不迫地走到段尘诗面前,微微点了点头:“段庄主,白某先退下了。”段尘诗略带歉意地说:“白公子……实在是对不住。”白公子脸上挂起了一丝冷笑:“也不知道段庄主是长袖善舞还是色心大起。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会在那淫贼撕我衣服的时候袖手旁观了罢。”

话一说完,他就抱着自己的瑶筝朝房内走去。他被撕裂的衣服布料还垂落在半空中,可那种骄傲的神色却让人觉得受到耻辱的人是段尘诗。

我一时心中气结,却又不好责备任何人,只是默默站起身,打算回客房去歇息。弄玉问道:“采儿,你去哪?”我有些精神不振:“我有点倦了,回去睡觉。”弄玉说:“也好,待会我去找你。”

我朝沿着花径小路一直走,想起白天来的时候闵楼告诉我冥神教的弟子都住在彩燕园,于是便问了个丫鬟那园在何处,她说在山庄的南边,我们住在锦绣阁,弄玉住在园内的碧纱瑶榭。

进了彩燕园我就想,这里一定是用来迎接贵宾的,道旁竹石参差错落,寒凝涧流泉。落遍地梅花含白玉,满园柳色吐黄金。经过一栋装饰最华美的楼台时,我抬头看见了“碧纱瑶榭”四个大字,也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弄玉的房间布置得大气又不失风雅,与他的住房风格没有太大差别,酿月小姐对他有了那番意思,估计这屋是也是常年为他空着。我走到他的床旁边,一缕淡到几乎不可闻的熟悉香味在四周萦绕,却不是弄玉身上的味道。我闻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只是心情顿时变得极差,很多令人心神交瘁的事情一下涌入了脑海。

父母的死,儿时的回忆,被大火燃烧着的温家府邸。我的头一下就有些昏沉了。我坐在弄玉的床上,头靠在墙壁上,手紧紧地纂着床单,那味道却是越来越明显。我绝对在哪里闻过的。我坐起身子,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结果刚起来,枕头就被我蹭了下来。一块乳白色的玉佩也跟着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击磬般的清响。我弯下身去拾起玉佩,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就是这块玉佩的香味。上面雕着精致的图腾,两只展翅凤凰相互纠缠,很像两个依依惜别的爱侣,凤凰的眼睛用淡棕色的玛瑙镶嵌,翅膀上镀了一层薄金,整块白玉上除了这些外没有一丝瑕疵,纯净冰凉,放在手心中,如同握着一块凝结的冰。

我的手就像这块白玉一般冰冷,指尖微微颤栗,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去翻玉佩的背面。这块宝玉价值连城,绝无仅有。或许这是赝品吧。可是……弄玉怎么可能弄个赝品在自己的身边,还放在枕头底下。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玉佩翻了过来。

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中已经是一片死寂。

温恒誉赠爱妻上官雅玉。

我慌忙将那块玉佩放在了枕头下面,飞速离开了碧纱瑶榭,跑到了锦绣阁中。我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了床上,心里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果真如此。那块玉佩是爹在和娘成亲时送给娘的礼物。平时娘时刻将它佩带在身上,寸步不离。自从他们去世以后,我就没再想过他们身上的东西会出现,因为我们家是被火烧掉的。可是这块玉佩怎么会在弄玉身上?

桓雅文说,他是约我父亲出来正式比武,然后才杀的。可是当时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怎么可能打得过我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烧掉我们家的人恨桓雅文,同时也恨我父母,所以他找了另一个替死鬼给桓雅文杀掉,又告诉我桓雅文杀了我的父母,让我将来为自己的父母复仇。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弄玉。

第十六章 惜别前夕

我脱了鞋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腿,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多的。可是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人心寒的画面:弄玉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然后还假装好心走到我的身边安慰我,叫我和他一起走。

月色清冷。淡淡的光穿过窗框,在地上划下了一格又一格的斑纹。晚风微寒,窗外的枝桠被吹得轻轻作响。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我吓得浑身都微微轻颤了一下。

弄玉站在门前,眼中略带醉意,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完美的容颜看上去更加令人心动。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柔声道:“都这么晚了,还没睡呢。”他伸出手来想要抱住我,我却浑身发颤,躲了开去。弄玉却还是靠过来将我一把抱住,冰凉的脸在我的脸上轻轻厮摩:“怎么不睡会,不是说困了么。”我摇摇头,道:“你是不是喝酒了。”弄玉把我推倒在床上,一边解着我领口处的扣子,一边说:“我没喝多少。别生气了,今天逗你玩呢。”

“我没生气。”我推开他,双手却被他抓住了。他继续解开我的衣服扣,吻着我的颈项,喃喃道:“现在除了采儿,任何人都入不了我的眼。我不会娶别人的……”他轻轻含住了我胸前的凸起,我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抱住了他的头。他伸出舌,在我的胸前若有若无地划着圈,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过一会,他的唇便重重落在我的唇上,深深浅浅地吻着我。我极少在他吻我的时候睁开眼睛看他。看到微弱月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和那颗近在咫尺的泪痣。他的鼻尖顶着我的脸,凉凉的,我的心中一阵悸罔,那样的话我问不出口。身体已经在燃烧。可是心中一片孤寂。

他坐起身,准备解我的裤带,却被我拦住了。他坏坏地笑了一下,道:“我们很久没亲热了。”我有些别扭地说:“你……太粗暴了……”他故意露出了那种诱惑人的笑容:“这次不会了,我会温柔的。”将手伸入了我的裤子,我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布料,浑身发紧。

“采儿……舒服么?”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如浮云,如春雨,我闭上眼,努力回想着我们之间的回忆。就让一切都暂时抛到脑后。

弄玉除去了我的裤子,我连忙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他微微一笑,只是将自己的衣服脱去,我一看到他的身体,竟害怕得将脸埋了下去。他轻轻扯了扯我的被子,柔声道:“采儿,快出来。”听到他的声音,我像中了魔一般松掉了手。他拉开被子,身子压了过来,两个人赤裸抱在一起,我一时心神荡漾,脑子又不听使唤了。

他分开了我的双腿,在我的大腿内侧抚摸了一阵,又蘸了一些药膏在我的后穴处周围轻轻按揉,慢慢探进去抽插。我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时轻时重。他把里面涂满了以后,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的腿看,我给他看得脸得红了,又拿被子把腿遮住:“你做甚么。”他抬起头,扯开被子,拿出枕头垫在我的腰下:“采儿乖,把你漂亮的腿再分开一点,不然会痛哦。”

我的脸更红了。以前弄玉从来都没这么温柔过,这一次恐怕是酒喝多了,有些反常。我赧然地别过头去,将自己的腿张得更开了些。他吻了吻我,脸也变得红红的:“没事的,不要怕。”说完慢慢了插入了我的身体,我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话都说不出来,只用力抓住他的手。弄玉反握着我,低下头来舔我的唇,我略微张开嘴,他的舌头就滑了进来。淡淡的酒香在我的口中蔓延。他一点一点挤进来,确实比以往都要温柔得多,可是异物进入身体的痛觉还是让我觉得十分害怕,他在我体内试着深入了一些,又慢慢抽了出来……俯下身问道:“采儿,还疼么。”

我红着脸不说话,弄玉就只当我应允了,腰部用力,只觉得下体传来阵阵冲击,一下一下正刺激着体内的敏感部位,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几乎就像是被融了一般失去了力气,又是欢愉,又是疼痛,实在是承受不住,想叫他轻点,一开口全就变成了令我羞耻不已的呻吟,而且我越叫,那冲撞着我的力量便越大,最后只得紧紧咬着嘴,任凭他肆意索取……

弄玉这晚偏偏热情如火,我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却又被他要了好几次才罢休。事后我已经是全身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身上,疲倦得几乎一闭眼就要睡着:“你出尔反尔。”弄玉坏笑道:“怎么了?”我知道他心里明白我说的什么,可说出口还是有些窘迫:“你说不会这么……这么粗暴的。”弄玉抱着我,脸颊竟有些红润,想说些话,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已经不想再答理他了。他翻过身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满眼怜惜地看着我:“采儿,每次和你亲热的时候你全身都会发抖,我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宠着,可你总疼得那么厉害,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敢肯定弄玉一定是醉了,平时他从来不给我说这些话的。听到这些话,我原本应该很幸福,可那玉佩的事却让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这件事还有蹊跷,不一定是弄玉做的,我也不敢问他。如果真的是他杀了我的父母,我肯定下不了手杀他。可父母之仇不可儿戏,若真是那样,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没确定的事我不能乱下定论,我决定自己去调查父母的死因。

我抬头看了看弄玉依旧浮着红潮的脸,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怜悯和不舍,于是慌忙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敢再继续看他的眼睛。我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叹息一声,终是开口道:“我想自己闯荡江湖一阵子。”

弄玉的全身都僵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十分平淡:“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我抱住他的腰:“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一个人。”弄玉勉强地笑了笑:“采儿莫不是待在我身边太无聊了?”我连忙坐起身解释道:“不是的……”一下看到他在微弱烛光下的身体,脸上一红,话又说不出来了。他也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衣服披上,用被子将我裹得紧了些:“你想出去逛逛可以,但是你为何不要我陪你?”我说:“我想锻炼一下自己。我就要成年了。”他冷笑一下,挑眉看着我:“想锻炼自己和桓雅文的调情水平,是吧?”

“你……!”我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我满心想着去查父母的事,他居然就可以想起桓雅文。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瞪了他一眼便泄气地垂下了头。没有办法,谁叫我和桓雅文有过那种关系。弄玉半晌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就僵了。夜色渐渐褪去,淡淡的晨曦透入房间,天就要亮了。

隔了许久,他忽然将我抱住:“采儿,是我错了,已经过去的事,我没资格再提。只是你年纪还小,出去肯定会受到很多波折。你就让我一直保护你,不好么。”听他放下身段对我说这种话,我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在他身上胡乱蹭了几下,道:“我不想一辈子靠你养。你总要让我学点东西。我给你保证,我出去不会太久,不过半年,我一定回来。”弄玉看了我许久,紧紧地咬了咬牙关,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吧。半年……你说的,不可以忘记。我放你走。”

我放你走。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心忽然被狠狠揪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甚至想告诉自己父母的死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是弄玉杀的又怎样,他待我好就够了。可我还是无法做到泯灭良心。寒泉之思岂是说断就断的。

弄玉让我在床上躺着,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吧。我去给你准备行李。”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和嘴唇苍白得厉害,他的脸就是从下往上看棱角都还很分明,似乎也比原来更瘦了些。一把拉住他冰凉的手,有些心慌地说:“那些事叫别人做就好,你不要走,你再陪陪我。”

弄玉略显惊讶地看了看我拽着他的手:“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再说,别人哪里知道你要什么东西。”我心中一暖,看到他有些憔悴的样子,又忍不住说:“你是不是生病了……”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我,又坏笑了一下:“采儿说话一直都这么婉转,我想要证明自己没生病,只有再和你做一次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作势要脱掉自己的衣裳。我连忙道:“不要,不要。”他故作悲伤地感叹道:“不要?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是去给你收拾衣服好了……”我忍不住噗嗤一笑,看他站起身,翻过身子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起来的时候,弄玉不知去哪里了。一个丫鬟递给我包裹,说我要用的东西弄玉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接过包裹,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心神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那一日我离开了酿月山庄,却还是没见到弄玉。的确,半年虽然不长,可也足够让我饮尽相思之痛,若是见着他,说不定我又不想走了。

半年后,我又想起了这一天。当时我要是晚一刻转过身去,或是不那么快睡着,我就不会走了。

弄玉在我身后咳了那么多血,哭得那么厉害,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半年真的太短,一晃眼就过去了。半年也实在太长,这其间发生的事,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一生。

第十七章 琼隐公子

我早就料到独自闯荡江湖会遇到很多麻烦事,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才离开了弄玉不到一个月,便进了牢房。

现在我待在地牢里,看着满地的稻草和破烂的席卷,还有黢黑发霉的馒头、几乎可以和臭水沟媲美的水,除了苦笑就是自嘲。怎么我和牢房就这么有缘的。从小住了弄玉给我的天然牢房,到了冥神教要住那里的水牢,现在还要住这苏州的地下贯索城。不过这里和冥神教的水牢简直就是天堂,没有皮鞭,没有刀片衣,没有滚油靴,甚至还有食物呢。

和我同一个牢房的人是一个邋遢的中年男子,他是在我被丢入牢房后进来的,自从进来以后他也不说话,就一直就蜷缩在牢房里,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待了好几十年一样。若不是偶尔他会翻个身,没人会认为他活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待这里了。想从这里冲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冲出去以后被抓住估计就死得很难看了。

这时牢房门被打开了。狱卒说有人来看我,那狱卒真的是拉得老长,就像是我欠他似的。那女子拎了一个小篮子,徐徐走到狱卒身边轻轻点了点头,狱卒立刻笑得一脸菊花盛开。她走到我身边,犹疑了一会才问道:“是……丑儿吗?”我抬头看了看她,有些无力地站起身子,欠身道:“大小姐,是我。”她看我的眼神挺复杂的,又像是怜悯,又像是害怕,隔了好一会才说:“丑儿,我……我已经答应竹宣公子了,你隔明天便可以离开这里。”

竹宣——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齿!我义愤填膺地说:“小姐,你不用勉强和他在一起,我大不了在这里待一辈子。”韩芝芝的脸突然变得红红的,垂了螓首,细声说:“我……我见过了竹宣公子。丑儿,不关你的事,我自愿嫁他的……”

我顿时便张了嘴说不出话来。我这半个月待在这破牢房是为了什么?难道就这么过去了?韩芝芝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委屈道:“我从来不知道竹宣公子生得那么好看。人家都说他是‘苏州的酒惠圣人’……只怪我以前天天守在闺中,不肯出门打听,还一个劲地胡闹……现在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么。”我已经全然麻木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一下坐到了草席上。她放下了手中的篮子:“这是我叫丫鬟给你准备的食物,明儿个我就叫他们放你出来。”

我抬起头,怨恨地看她一眼:“我不出去了!”说罢,便一下将她手中的篮子挥了开去。里面精致的小吃和陶瓷碗立刻滚了出来。韩芝芝吓得收住了手,但是脸色很快也变得很难看:“施玉丑,我是看你之前愿意帮我才想带你出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是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不愿意出来算了,你就一辈子待这里吧!”她回瞪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背影,我更是气得怒火中烧。她居然说我对她有意思!别说她、还有她那叫“苏州的酒惠圣人”的未婚夫,我就是真的酒惠圣人都没要,我无聊死了才会喜欢她!我一想到竹宣的外号,我气得又朝那个篮子踹了一脚。他竹宣是个什么玩意,居然敢担当这个名字!桓雅文的美名都给他玷污了!

回想着这个月发生的事,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弄玉在包裹里给我装的几块黄金和一些碎银在我刚离开酿月山庄的时候就丢失了。没了银子,我只得去挣。刚好我到了苏州城,便到当地的有钱人家去干苦力,那家人姓韩,大小姐的名字便是韩芝芝。我去的时候他们家刚好缺人手,所以我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苦力。他们问我的名字,我竟想都没怎么想就说出了“施玉丑”三字。

实际应该是思玉丑。想念着弄玉的丑人。后来想了想这个名字,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挺肉麻的。但是这名倒真让韩家的所有人都叫惯了“丑儿”这个名字。原本像我这样的低等下人是不该认识小姐的,更何况我又那么丑,韩老爷收我的时候都在考虑我的相貌是否会把小姐给吓着了。

要怪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在我刚来没几天便撞上了韩芝芝。

我从小练武,苦力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只不过我实在不习惯低声下气地与别人说话。韩芝芝是韩府里第一个与我说话不趾高气扬的人,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当时她伏在后花园里的长凳上哭,我不知道她是小姐,还当是个丫鬟,便毫无顾忌直接走过去问她怎么了。结果她抬头一看到我,就跟其他人一样被我的脸吓懵了。我已经习惯当一个丑八怪,也就没在意。等她适应过来以后,我才又问了一遍。原来她是被逼婚了。对方是苏州城知府的小儿子竹宣公子。

竹宣公子的名字我是刚进苏州城就听说了的。虽然他是知府的小儿子,二十岁不到,却已娶了一个妻,四个妾。据说竹宣为人洒脱不羁,相貌英俊,性情风流,喜好美女却不沉溺其中,总的说在苏州算是个比较有名的人,是很多少女理想中的如意郎君。这回他听说韩家小姐是个美人,立马下了聘礼要娶她为五姨太。

只是韩芝芝从小就与寻常女子不同,喜好读书,追求自由,一听说有人要强娶她,说什么也不肯成婚。韩老爷拿她没法子,可又不得不接受知府儿子的求亲,只得勉强答应。当时我一听说她不愿意成亲,竟立刻满腔热血地给说要去找竹宣评理,帮她寻个公道。

竹宣有个别名叫“苏州的酒惠圣人”,听了这个名号后,我便对他十分好奇。结果我千辛万苦在飘香院找到竹宣的时候,不由大失所望。拿他的容姿气质与桓雅文相比,简直就是乌龟和月亮的差别。结果我刚和他说上几句,这娇气的公子便受不了叫人打我。他叫的人被我全部打倒以后,他又跺脚叫我走着瞧。可以说他打听消息的能力已经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才两天不到我就被抓到了这个鬼地方。

我原本以为韩芝芝会争气地抵抗到底,结果她刚才来竟对我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到我就来气!

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孩子,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你还有大仇未报,不是么。”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跳,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他翻了个身,像是正睡得舒畅。我朝他那里挪了挪,道:“恳请前辈指点。”他微微眯了眼,却没在看我:“想查你的身世,我只告诉你一个字,鄂。”

“鄂?”我莫名地看着他,“晚辈愚昧,不甚明白。”他神秘地笑了笑,似乎不大愿意说下去。我说:“那敢问前辈可认识我?”他说:“我们曾经说过话的。”我看了看他那张脸,只觉得十分熟悉,仔细回想了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说:“京师城,亭台对弈。”

我这才想起来了!我曾与九灵在京师看到过一个人自己与自己下棋,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奇怪的话。我正惊喜地想要再和他说话,牢房门却又一次被打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人。

前面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瘦得跟个竹子似的人便是那名副其实的竹宣公子,他身后的少年带着弯弯的嘴角和有些玩味的笑脸,竟是白公子。他对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好哥哥,说说吧,你该如何感谢我?我为了救你可是和竹宣公子的爹爹云雨了不知多少夜呢。”

竹宣的脸一下变成了死灰色:“白公子……你,你说什么?”白公子转过头去对他莞尔一笑,清晰而又缓慢地说:“你爹说要救人就得拿美女和他换,我问他我行不行,他说可以,然后就顺理成章了。竹宣,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的事还接受不了么。”竹宣的声音微微发颤:“可……可你们都是男子,而且这样的事……”白公子根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蹲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我:“哥哥,你受苦了……”他眨眨眼睛,道:“可是谁叫你生得这么丑呢?罢了罢了,随我走吧。”说完,便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牵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