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妹上半年跟了苏婉在县里住了几个月,不是白住的,她那时被她娘耳提命面要多跟着三嫂学学为人处世,不管如何别再这般软绵,日后受了气自己都不知道,宋小妹年纪不大,性子还能掰过来,又因自己想学苏婉,这会子虽改变不大,却也不再受了气只自个儿生闷气了,李氏说的太阴阳怪气,她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二嫂当年怀三娃当年吃不了这些个,没有鸡鸭鱼肉哪下得了饭?娘只恨不得日日炖鸡汤鱼汤给二嫂吃,我还记得两个大侄子当年馋的吞口水,也没能喝上一口,如今三嫂吃的这些,看着新鲜,至少三妞三娃见了也不会眼馋。”

张氏被李氏日日在耳边说公婆偏心,她瞧着是这个样子,本不在意,但是说得多了也有未免有些失落,是以刚刚李氏那般语气,她只劝了一句,也没狠拦着,不过小姑子说这话,她才想起来,公婆偏心归偏心,三弟妹是再没对不住自个儿的,当初带几个孩子去县里进学,丈夫本只想让二娃去,因着大娃不爱学习,人也比不上二娃机灵,去了只怕是白白浪费钱,连公婆都是这般想的,她自己又没能力,虽知道对不住大娃,却也无可奈何,还是三弟妹坚持,说带一个是带,两个三个也是带,只要几个孩子自己想上进,不管大小她都一律带过去,这般三个孩子才能一块跟了他们去县里。

思及此,张氏心里一凛,她自来看不惯李氏的性子,只是妯娌间不好多说,一向只远着她,没成想一个不注意,这几日被她哄得失了平常心,再不能这般了。于是看了李氏一眼,神情淡下来,道:“爹娘有甚个对不住咱们的?现在是家里条件好了,纵是以前不好,咱们的孩子不也顺顺利利生下来了?该吃用的,怎么也短不了。”

李氏先是被宋小妹讽刺一番,如今又被张氏教训几句,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了。张氏也不理她,自己飞快的在案板上切着菜,李氏最爱找机会偷懒不干活,自己再不手脚快些,晚饭怕是要迟了。

送了橘子回来的大妞懂事的帮着伯母洗菜,二妞三妞见状,也跟了过去帮忙,宋小妹这才露出了笑容。

屋里,瞧着天色不早了,宋子恒放下书,回过身,就看见苏婉两腿交缠着坐在沙发里,手上端了盘剥成一瓣一瓣的橘子,手边的凳子上还放了个装着白糖的小碗,拿了橘子蘸一蘸糖,吃进嘴里,苏婉脸上露出一脸满足。

宋子恒失笑,“这般好吃?”说着也挨着苏婉坐下了,从她手里把盘子接过去,苏婉顺势把头靠在他肩上,张了嘴,宋子恒便就着她之前的动作,把一瓣瓣沾了糖的橘子送进苏婉嘴里。



第八十六章

宋子恒回到宋家村的二日,苏太太过来了,上回宋子恒中举吃宴,她也来过,来时还有些忧心忡忡,往常宋家对女儿不错,她进门一年半肚子未有动静也不见说什么,归根结底还不是那时宋家比不得他们苏家,卖葡萄酒,女婿几个孙子都去县里念书,哪样不是她女儿与她苏家的功劳?看在他们苏家帮衬了这么多份上,亲家也不户这么早拿孩子来说事。

谁能料想女婿就这般能干,头一回考秋闱就中了,名次还那般靠前,连与她相熟的太太们聚会起来都说这个,县里出了个青年才俊,这些稍微有头脸是不知道?连知县老爷都亲自接见了,高兴得不行,就等着明年考中进士,知县老爷到时考评,至少又多了一笔可写的东西。

在小县城里,知县老爷就是天大的官了,苏婉那次带了说知县夫人喜欢吃的甂炉给苏老爹苏太太他们吃了一次,结果现在苏太太出去赴宴,那些个太太们家里必备甂炉,好吃是一回事,主要说出去也有面儿,她们与知县夫人吃一样的东西呢!

是以这会儿,知县老爷正喜欢的人,整个县里都要把这人拉出来说几句,别人说只是跟着凑热闹,里头吴秀才的娘子是个有见识的,便道照往年这等人物,进京会试也有极大的把握金榜题名,这等英年才俊,人家提起来都说是咱们县的,可不要提一句咱们现任知县?说不准知县就因着这个被京里那些大人们记了个好呢,他能不欢喜?

苏太太这才知晓,自家女婿是个不得了的,明年说不准就一举金榜题名,这等青年才俊,连京里的贵人们都会高看一眼。

女婿这般人才,苏太太高兴是一回事,高兴完了又开始担忧,谁也说不准日后会不会变,女婿现在瞧着很是喜欢自个儿女儿,说不准是因为他在这小地方,没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自家不是自夸,她女儿比起县城里的姑娘们,还真是没的说,却也不敢狂妄到与那些大家闺秀相比,一旦女婿被那京里的繁华迷了眼,不再对女儿上心,他宋家又起势了,自家还是个小商户,不能支撑女儿在宋家挺起腰杆来,女儿却迟迟未孕,连个儿子都没有,岂不是日后受磋磨的命?

苏太太越想越后怕,去宋家吃酒席前夜里都几乎睡不好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男人虽然没说话,但是她知道,他这会儿也没个办法,女婿尊敬他们,他们说话才有用,若他心里不尊敬了,那他们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苏太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生儿子,必须马上就生,女儿已经把亲家的心笼络住了,再生个儿子,这位子算是坐稳了,日后只要亲家在后头支持她女儿,便是女婿变了心,看中别个狐狸精,宋家至少还有她女儿的一席之地。苏太太打定主意,那些日子都不肯去和太太们聚会了,每日就在家求神拜佛,自家都不吃肉了,改吃素,就是为了虔诚一点,然后整个县里香火盛的菩萨,她都去拜了个遍,她做这事已经有了经验,当年若不是心诚,怕是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求不到,如今不过是照着当年的法子做一遍。

她女儿比她命好,她刚开始求,在宋家吃酒席时因着不想被亲家看出她在为女儿求子而拜菩萨,还破了戒吃了些荤菜喝了些酒,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心里头告罪,然后接着诚心求菩萨,各个寺庙的香油从不断一日,谁知这才半月过去就见效了,正巧当日宋家村就有来城里的村民,宋家托对方去时给苏家带个信就说子恒媳妇怀上了,苏太太当时还在专门供奉的小佛堂里跪拜,听着这消息差点没乐晕了,对着菩萨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脑门都磕红了,出了屋子,立时就想去宋家瞧瞧女儿,只是被丈夫喝住了,她也想起来自己请了愿还没去还愿,也不知哪家寺庙这么灵验,她索性都去还了愿,耽搁了两三日,愿也还完了,她还是想去亲眼瞧一瞧女儿,看看她这胎怀的安不安稳,自己也能图个心安。

这回苏老爹不再拦着了,其实若不是不想让亲家多想,他自个儿就恨不得套了车立马去宋家村,他自己没福气,没能给苏家繁衍后代,他女儿却不像他,如今女婿是举人了,万一中了进士,离当官就不远了,他以前常说这读书人金榜题名,当了官也就是七八品芝麻官,也没个甚用,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还不如平头百姓过的快活,可那是他自个儿离当官太遥远,想都没敢想,说起话来自然就轻松了,放到女婿身上也是这样,读书人太多,真正能金榜题名的十个里头不到一两个,他也觉得没啥,直到女婿中了举,且听那有见识的说名次这般靠前,是个有真才实学的,金榜题名也就是运气问题了,且他女婿还年轻,一次不成再考两三回,照样称得上少年英才,苏老爹这才肃然起敬,女婿当官已经近在眼前了,日后他就是官老爷的岳父,苏老爹一想到日后女婿穿着官袍朝自个儿作揖喊“岳父大人”,就觉得浑身一震,再听得消息说他女儿怀上了,日后再多给他生个也当官的亲外孙,于他苏家也是一门荣耀不是?至少他百年后也有脸下去面对苏家祖宗了。

苏老爹非但没拦着苏太太去宋家村,还特意叫苏太太备了许多东西,也不怕宋家不高兴,把小绿一道送了过去伺候苏婉,定要让苏婉好好怀胎,只要不亏了身子,能生一个就能生两个三个,苏老爹如今比苏太太的热情还更甚些,只恨不能自个儿去宋家村。

苏太太于是拉来满满一车的东西,吃用布料首饰,应有尽有,且宋家人人有份,这等仗势,让自来见过苏家做派的宋家人仍旧傻了眼,苏太太一进宋家院子,拉了还惊呆的宋母就开始抹眼泪:“亲家母也别说我这人小气,我委实是高兴啊,生怕婉婉像我似得,怀孕艰难,这般如何对得起亲家?好容易得到婉婉怀孕的消息,我恨不得那天就赶过来瞧一瞧,亲家母也知道,做母亲的就这样,不亲眼看一看,怎么能安心?”

“都是过来人,我自然能理解亲家母的心境,我自个大女儿怀孕时,也恨不得当晚就过去瞧一眼她肚子。”宋母连忙道,“只是亲家来便来了,带这么些东西作甚?”说着连连把苏太太引进堂屋。

苏太太边走边道:“能与亲家这般厚道人家结亲,我们那是上辈子积了徳,婉婉那性子,有时我都受不了,亲家平时怕是忍让了不少,我知晓亲家看在她爹的份上也不会与她计较,可我还是感激呐,多亏了大家伙平日忍让,我自己女儿没教好,本就没脸来见你们,准备些东西,知道你们家不缺,却是我一片心意,若不收下,我怕是寝食难安了。

这厢苏太太在与宋母你来我往的寒暄,正在屋里听得宋子恒朗朗念书声恨不得犯困的苏婉立时来了精神,宋子恒前些日子看过刘向《列女传》,里头记载周文王之母太任在妊娠期间,“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意思是说,太任怀孕时,眼不看邪恶的东西,耳不听淫乱的声音,口不说狂傲的话,这就是行的胎教。“文王生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君子谓太任为能胎教。”文王生下来非常聪明,“教之以一而识百”,这是太任施行胎教的结果——想是男人对头一个孩子都有着极大的热情,冷静如宋子恒,也不由得期待他们头一个孩子,对它充满了期盼,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在书上瞧见古人记载胎教如此之重要,立马拉着苏婉实施起来。

宋子恒每日都要看书,平时都是默看,如今对着苏婉的肚子摇头晃脑的念起来,只希望他们的孩子听多了经史子集,日后一出生对念书便有好的天赋,亏得苏婉还问他,若生个女儿,听多了这些可有甚用?宋子恒含笑回道:“无事,咱们的女儿,我也亲自教她念书,知书达理了,日后才能像娘子与我般琴瑟和鸣。”

苏婉没想到古人这么早就有胎教的概念,更没想到宋子恒这般热情高涨,她没办法跟宋子恒解释肚子里的胚胎还没成型,这会儿胎教怕是要白费功夫,其实也不是很想拦着宋子恒,她自来觉得生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只有夫妻参与其中,体验孩子从胚胎到成型,再到呱呱坠地的过程,父母与子女间血浓于水的感情才能发挥到极致,不然像她自己父母那般,管生不管养,丢开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心疼。

苏婉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样,所以宋子恒这般有热情,她也不想拦,有着他去,只是没想到听念书这般催眠,宋子恒是为了给孩子做胎教,苏婉想让他换点有趣的书籍来他并不肯,非抱着这些正儿八经的圣贤书念,便是他声音再好听,对苏婉来说也不亚于催眠曲,反正听不懂,就只能昏昏欲睡了。

这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苏婉就想去瞧瞧热闹,立马从沙发里站起来,宋子恒还沉浸在书中,冷不丁看到娘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心都快跳出来了,赶忙放了书起身扶着她:“怎么就这般着急?慢些罢,我扶你出去。”

苏太太正与宋母他们坐在堂屋,见了女婿小心翼翼扶了女儿出来,脸上便笑开了,又打量了她女儿几眼,见着她皮肤白皙红润,虽然还没见丰腴,气色倒是十足的好,最后一丝担心也抛下了,拉了苏婉就要叮嘱。

苏婉这几日已经听了太多孕期注意事项了,宋家除了几个小女孩,谁都是过来人,每人说几句,她听着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是在座的女人们不管这些,一说到这个话题恨不得打开话匣子说个三天三夜。

李氏今日收获颇丰,亲家太太说她们平日多担待了苏氏的脾气,心里头感激不尽,便送了她一匹布,一套头面,出手这般大方,还不止,几个女孩子也都准备了一份厚礼,她有两个女儿,这厚礼便收了两份,抱在手里比大嫂张氏还多些,她不意女儿多还有这好处,以前自来是儿子生得多的张氏在公婆面前更得脸,李氏觉得自己头一次压过大嫂,心里头对苏太太说的话都无比认同,头一个响应她的话题,宋母张氏在后头附和,大伙儿便热热闹闹的谈起了生儿经。

苏婉听得头大,恨不得回屋继续听宋子恒的朗读,起码宋子恒声音动听悦耳,只是她刚瞧了宋子恒一眼,更觉得头大了,这人平日跟她一样听了太多孕期事项,这会儿竟还在一脸认真的听着,甚至恨不得拿了笔写下来。

大家都这般疯魔的样子,苏婉觉得怀孕的她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好在苏婉没有无聊太久,院子里又响起了动静,隔壁财福娘的声音:“有根娘,有亲戚来啰!”

出去一看,好热闹,院里可热闹了,围了一波三姑八婆,见着他们一出来,都七嘴八舌的道。

“有根娘,你家亲戚来了,在我家问路呢,我说怕她找不到,便带了她过来。”

“听口音像是外乡人……”

“什么外乡?我瞧着都不像是本县的,大婶,您哪儿人呀?”

三姑八婆围着的里头,是个陌生的女人,穿着干净,脸上带了着喜气,先前没说话,如今瞧见宋母与苏太太出来,眼神在她们身上打量一眼,忙问:“那位是举人老爷的娘?”

宋母愣了下,才回道:“我是,不知您是……”

“老夫人,大喜事呢!我是邻县人氏,受那莲花乡徐举人大嫂之托,来向宋举人的亲妹妹提亲的,我瞧着徐举人是那等青年才俊,来时还想为何说这般远的亲,只是见了老夫人与您家一家子,这才知道为何徐举人大嫂这般中意贵家了,如今像这般门第相当的人家太少见了,都是举人之家,徐举人与贵家小娘子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八十七章

“就是前些日子来咱们这儿的举人老爷?那可不得了,你们家小妹日后就是举人娘子了!”宋母还没说话,财福娘大吃一惊。

媒人点点头,把自家雇主说的天花乱坠,末了了又道:“当然贵家姑娘也是好的,那徐举人的嫂子喜欢得不行,连连催我放下手头活计,尽快赶过来,就怕贵家姑娘万一被别家抢先了,她岂不是毁得肠子都青了?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说道。老夫人,徐家大嫂是再中意贵家姑娘不过的,说是只要姑娘过去了,日后小家便由姑娘自个儿说了算,徐大嫂是万不会插手的--多好的命,咱们当中有谁一进门就能当家做主的?要我说,再没比这门亲更好的事了,老夫人你要是不应下来,可不是亏了?”

宋家老婶听得这边热闹,也过来听了几耳朵,媒人的话刚落音,她便喜道:“那位徐举人性子再好不过,那几日他都在我家住,我瞧得真真儿,配小妹当真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要不是我家二妹定亲了,我都想替她说与徐举人呢!”

瞧热闹的三姑六婆听得这些话,便纷纷嚷开了。

“大嫂你还犹豫什么?小妹嫁过去就是举人娘子了,这么好的事,我们做梦都不敢想呢!”

宋小妹听了外面动静,本不想出去,只是隐隐听到自个儿的名字,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中活计,开了门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她先是一愣,然后脸色一红,刚要退回屋里,被眼尖的大婶们瞧见,都在喊她过去。

宋小妹当然不肯过去,低了头退回屋里,媒人便趁这机会扫了一眼,她替人说媒这么多年,自认是阅人无数了,只这一眼便能瞧个七八分出来,姑娘长相清秀,皮肤比一般乡村女孩白一些,想是家中父母疼爱,且她听一句便明白了来龙去脉,没有理凑热闹的大娘们叫唤,低了头退回屋里,可见是个心思清明的,看着性子也好。

想着这些,媒人脸上笑开了,她瞧了这一眼,回去便有一肚子话对徐大嫂说,如此一来雇主满意了,日后亲事说成,她的赏钱自然也就高了。

宋母一开始没反应,自然不是乐意,主要是惊喜,她自经历过一回林家的事,总觉得自家小妹是个命不好的,生怕这门好亲事再出什么变故,一日没定下来,一日便提心吊胆,媒人毫无预兆的上门来,她自然是喜不自胜,一时间愣住了,倒不知道说什么。

张氏作为大嫂,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自家的家务事,先告了个罪,请这些个大婶大娘们先回去,还有人想瞧热闹不愿走的,李氏一张嘴似讽非讽的开口,听得众妇人脸色讪讪的,只能走开了,关系近些的老婶与财福婶留了下来,被请进了堂屋。

早前听了媒人自报家门,又见院里太多妇人,宋子恒不便多待,便把苏婉托付给丈母娘,自个儿回屋看书了,现在一屋子的女人,说话也无需遮掩,聊了一阵,亲便这么定下来了,徐家先前送了个银戒指,宋母便去宋小妹屋里拿了件她的绣活给媒人捎回去,一并捎过去的还有宋小妹的生辰八字,媒人接过东西,笑容满面的道:“待徐家嫂子请先生算过良辰吉日,我想着过不了几日,新女婿就要来见丈母娘了。”

宋母思量着八字都交换了,这亲事再不会出变故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苏太太在旁边凑趣道:“大妹子赶了一日的路,真真是辛苦了,不如在这里用了午饭,过了晌午,我也该回县里了,大妹子还能与我同道。”

宋母被这般提醒,也连连道:“这就开始做午饭了,大妹子便在这边吃罢,也耽搁不了什么,到时与我亲家母一块儿进城,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媒人得了宋家热情款待,回去后在徐家嫂子面前更是把宋家夸到天上去了,一家子都是心地善良,热情好客的,听说这家每日吃的饭菜都是姑娘亲自煮的,那手艺真叫一个好,不知道怎么做的,炒出来的菜好吃到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真真儿是个心灵手巧的,配徐举人不亏了。

徐家嫂子听了媒人满口夸赞,本来就满意,这会儿更是迫不及待想定下来了,忙请人批了八字,果然是天生一对,又算了个好日子,那日请了媒人带自个儿家去宋家提亲。

宋家近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双喜临门,现在又变成好事成三了,整个宋家村的人都知道,宋家发达了,出了个举人的女儿,现在又多了个举人女婿,更不得了的是宋小妹,她以后就是举人娘子,不仅如此,她上头没个公婆,兄嫂听着又是个不爱揽事的,一进门就是自己当家做主,这般好的命,自家是无论如何也羡慕不来的。

在宋子恒没中举之前,对于宋小妹,村里的姑娘们还没有太大的差距感受,总觉得她与自个儿没差什么,如今却感觉她一步登天了,举人娘子,再进一步说不准就成官家太太了,与自己再不是一路人!是以,自宋小妹要嫁举人的消息出来,先前有经常来找她玩的姑娘们,近日也不来了。

宋小妹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些微妙的情绪,索性也不出门了,就在家不停的做绣活。

宋小妹订了亲,婚事却在来年的冬季,因着她现在年纪不大,徐永方更不急着成婚,宋母还想多留小妹一年,她自然是有私心的,这半年的葡萄酒红利已经到了手,好几百两银子,丈夫琢摸着现在手头宽松了,可以起个大屋子,家里屋子太少,人却越来越多,日后良文他们说亲都没地儿住,家里请的果农和长工都住山上,生活也不方便,日后起了屋子,给他们都住家里,长工给自家种地收割也都便利。

人都是这样,衣食住行,有了钱就想吃饱穿好,吃饱穿好了就想住大房子,宋母也想盖一间整个宋家村最好的房子,连外乡人经过看一眼也要赞一声“不愧是举人老爷家,屋子都盖得这般大气”。可是起了屋子,留了银子给子恒来年开春去京里赶考,手头便没多少余钱了,小妹出嫁办不了好的嫁妆不说,给多了媳妇又要不高兴,她手上确实还拿着几个儿子的红利。

可宋母总觉得先前说亲时差点害了宋小妹,便多了份想弥补她的心情,如今自家条件好了,那徐家却是个再穷不过的,连明年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拿不出来,也不肯要自家的接济,非要自个儿攒够了进京的路费才肯上路,没得白白耽误三年。宋母如今便想,把小妹留到明年年底出嫁,那时手头是真正的宽裕了,自个儿多置办些体面的嫁妆给小妹,媳妇们也没甚个好说嘴的,再私下给小妹些银钱压箱底,她嫁妆厚了,手里有钱,在婆家自然腰杆就挺起来。

这个婚期定得算是皆大欢喜。

一听说宋家要造大房子,大伙儿都在畅享住大屋子的场景,苏婉是最兴致勃勃的一个,她要画图,给宋家盖个富丽堂皇的大别墅,花园洋房,带泳池的那种!

当然是苏婉想多了,不过花园别墅还是可行的,宋家隔壁是财福婶家,另一边却是块大空地,在宋家老房子的基础上,还能扩大个两三倍,一听苏婉这么说的时候,宋母都忍不住咂舌:“那不是快赶上镇里的林员外家了?”头一个就在心里打鼓,盖这么大的房子,要花多少钱才行?

苏婉却笑道:“那林家只是个员外,奶和娘比那林老夫人强多了,你们不只有个举人的孙子儿子,还有个举人女婿孙女婿,那林老夫人拍马也不及的。”

这件事情上,李氏跟苏婉的意见是高度统一的,葡萄酒赚的银子是不少,回回分红都好几百两银子,虽说人人有份,自家男人手上也有一成红利,可钱都在婆婆手上捏着,怎么用还不是她说了算?自家能做啥?婆婆又是个偏心的,现在弟媳是个家底厚的,想来还不至于惦记婆婆手上那些钱,等闲也不要他们的补贴,可婆婆恨不得把家里的钱全给小姑子做了嫁妆,与其叫她贴给别人,李氏就想着还不如都给自家人花了,买了地,自家是有份的,现在造大房子,自家能住,日后分家也有份,岂不更好?

要说李氏也是有些聪明的,虽然是小聪明,她比张氏好的便是胆子大,想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公婆不喜,这会儿见着宋母不愿意了,也张口就道:“小叔日后可是要当官的,人家万一过来一瞧,咱们家住的寒酸,连个员外家都不如许多,岂不是给小叔丢了人?”

在宋母心里,比起儿子,女儿还是要靠边站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心动,李氏还想再接再厉,苏婉却笑道:“娘不必担心,这银子咱们不从小妹的嫁妆里扣,您说给她准备多少嫁妆就多少,不够的我来补,定叫小妹嫁得风风光光。”

宋母又高兴又为难,“小妹出嫁,哪能叫你贴银子?”

李氏眼神一转,脸上又是羡慕,忍不住便讽刺道:“娘可别推辞了,弟妹手头怕是比您还富裕些呢,给小妹贴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张氏本来见李氏的神色就想拉住她,没拉住,还是让李氏说完了,张氏忙道:“三弟妹你别介意,二弟妹说话向来这样。”

“我倒觉得二嫂没说错,做嫂子的,给小妹贴点银子算什么?我就把话放这儿了,小妹日后出嫁,我给她一百两嫁妆压箱底,不知道二嫂打算给多少呢?”

宋小妹听得一跳,也顾不上心头羞涩,连忙道:“三嫂说的什么话,哪用得着你出这钱?家里若吃惊,我……我那头薄一些没关系。”

话刚落音,宋子恒却道:“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也不能太委屈小妹,用不着嫂子们出嫁妆,当兄长的却不能坐视不理。”

宋有根宋有福同时道:“是这个理儿,小妹的嫁妆,就从我们几个里头的红利里出罢。”

宋母先是一惊,现在转过弯来却惊喜起来,先前她还万分担心,毕竟手头捏着儿子们的红利,他们自然不会说,儿媳妇却不是好相与的,自己做婆婆的能压得住,但是也架不住她们抱怨太多,现在儿子们说了话,便是把这份银子过了明路,就是别人说起来,也是他们做哥哥的爱护妹妹,而不是自个儿偏心,扣了儿子去贴补出嫁的女儿。

换而言之,给小妹备嫁妆便是名正言顺了。宋母也难得急智一回,念头一转便问:“不若现在说好,你们出多少银子给小妹添妆?我到时就把这银子拿出来,放在别处,也不多也不少,小妹出嫁时便原原本本的带过去。”

宋子恒三兄弟对视了一眼,宋有根做代表回答道:“不如我们一人五十两?少了对不住小妹,多了怕也拿不出来,三弟来年还得进京。”

宋有福也道:“待日后手头宽裕了,能多帮衬咱们就多帮衬一些。”

李氏脸色一片青白,心疼的都在滴血了,自家男人是个没成算的,一张口就是五十两,也不想想,有这五十两银子,都够他们家吃几十年了,日后三娃娶媳妇都不操心了!居然一张口就白送给了小姑子,还说委屈了她?以后还得多帮衬着!这不是生生剜她的肉吗?

张氏也在一旁倒抽了口气,脸色发白起来,她对自己都舍不得,平日再节俭不过,这五十两简直是在剜她的心头肉,不由后悔刚才为何没狠拉住二弟妹,岂不知三弟妹怀孕后性子更大了,李氏不过是讽刺了几句,她一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她嫁妆厚自然不介意,可自家哪舍得拿出来?

虽然两个大儿媳妇心疼的都快哭了,宋母却是一脸惊喜,连连点头:“好,就一人五十两,你们的留着给小妹压箱底,我与你爹再拿出五十两来给小妹置办嫁妆家具这些,你们瞧着如何?”

几人齐齐点头:“娘决定便好。”

“剩下的银子用来起房子,我瞧着到年底搬新家前,红利也该分下来了,到时候再结工钱也无事,家具也都换新的。”

苏婉穿越过来这么久,难得遇见一桩新鲜事,很有热情的拿了笔要画图纸,她以前就不会画画,拿着毛笔勉强能把线条画直了,但是墨水没法涂改,一笔画废了就只能扔掉重新再来,宋子恒看了会儿书,抬头瞧了眼自家娘子,见她不一会儿扔了将近一地的纸,心都疼了,赶忙拦了她:“娘子要画什么样的,不如我来替你执笔?”

苏婉把毛笔搁下,扭了扭手腕,有些郁闷:“怎么就这般难画?”

宋子恒又替她捏了捏手腕,握在手里转了转:“好些了没?”

苏婉点点头,宋子恒道:“娘子放着我来罢,你说便好。”

苏婉刚穿越来之前,自己买了套别墅,从设计到装修再到各种家具,她都全程参与其中,虽然工作忙成狗,还是要把时间挤出来盯着装修队,她以前那套房子就是经纪人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帮她搞定,让她安心工作,万事不用理,结果装修完了她过去一看,就跟着买的样板房一样,虽然漂亮,一点归属感都没有,有些地方的设计还很不科学,苏婉从此就再也不敢做甩手掌柜了,设计师给她设计的装修图纸完全是按着她个人喜好来的,有一点她不满意的地方便会修改,反反复复,见多了,苏婉自然也就有些经验,从屋子的格局,到厨房卫生间客厅的摆设,这些虽然不能照搬到宋家来,却还是可以借鉴一二的,且宋子恒也是个喜欢自己动手设计的人,早前宋家院子的秋千便是他想出来的,与苏婉的想法一融合,才花了几天时间便把草图画出来了。



第八十八章

这时宋老爹已经去请了先生算风水和动土时辰,日子刚算出来,就定在三日后搬东西,因为是在宋家原先的屋子上盖过新的,没地儿住,老叔家挤一挤勉强可以挤得下,屋子里的东西都得搬到老叔家去,只是起新屋子搬家这些都是大事,风水先生说不能动了,便没人敢动,这几日宋老爹也没闲着,去找村里的壮汉们,这时候只要稍微会过日子的家里,男人都会些手艺,盖房子打家具,等农闲时便能靠着手艺赚些钱回家,宋家村的村民多,男男女女都是干活的好手,起房子从来不用去外村请人,他们全村出动,一般的房子一个月都能盖好,只是宋家这栋房子工程量大,宋老爹一早儿便与家家户户说好,让他们三日后来帮着搬家,放了鞭炮便能开始造房子了,男人一日给多少工钱,女人一日有多少,包中饭晚饭,只是工钱要到年底才能结。都是自家村人,倒不怕拖欠工钱,宋老爹打声招呼,每家每户便都应下了。

宋有根宋有福便请了人来家里量地基,村长也在,宋家盖的新房要扩大不少面积,若是小面积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家家户户盖新房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些,只是宋家这回要扩充个两三倍,算下来总面积都快半亩地了,再不能装作看不到,是以村长要在这儿看着,多出量了多少地进去,宋家便要交多少钱,跟买地是一个道理。

地基量好了,请村长和帮忙的人吃了顿午饭,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各种造新房的人,宋子恒便把草图给了他们瞧一眼,若有不合理之处,也好随时更改。

村长一见了这图纸,便直咂舌道:“我先前还嘀咕,起这么大的房子,你们家才几口人,怎么也住不够啊。没成想这些地儿不是全做屋子,前排空了许多地是打算如何?”

宋子恒回道:“种些花草竹子,若能挖个小池子种些荷花养些鱼就再好不过了。”

老叔惊道:“怎的咱们家的荷塘还不够吃,在家里也种一个?”

宋子恒笑了笑:“家里养这些不是为了吃,平日多看看,也瞧着舒服。”

“大户人家都讲究这些个,挖个池子,有树有水,风水不就好了?我瞧着镇上的林员外家的花园,比你们这大多了。”

宋老爹道:“咱们泥腿子,哪能跟他们比。”

先前说话的那个大叔一瞧图纸,连连道:“连茅厕和灶房都建这么多,乖乖,这得花多少钱?”

宋子恒笑道:“听闻他们大户人家的院子,每个套房都有茅厕小厨房,不然占地这般大,万一在茅厕在东边,站在西边,赶过去只怕都憋不住了。”

众人都笑了:“想来是这个理儿,不多建几个茅房,日后上茅厕都赶不及了。”

这般便定下来了,就照着宋子恒画的草图造房子,动工的前一天晚上,宋家人吃完晚饭,宋母便道:“家里这般乱,子恒明年还得去京里科考呢,如今松懈不得,我原想要不你便回县里,别顾家里的事,只管自个儿安心看书便是,可如今你媳妇有双身子,自个儿也顾不来,跟了你去县里,又要照顾你,良文几个在亲家那儿也叨扰太久了,你们过去自然要接回来住,我只怕累着你媳妇,且你媳妇这是头胎,自个儿没经验,再无长辈在旁照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宋母顿了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索性问:“你们夫妻也是有主意的,索性你们自个儿商量好,你媳妇是跟你一块去县里,还是她在家好好养胎,都随你们的意。”其实宋母还是想把媳妇留在家的,子恒都二十多了,因着读书人多成亲晚,他大哥这般年纪时大娃二娃都满地跑了,如今他媳妇这才怀头一胎,自家如何也不敢掉以轻心,有心把人留下来,只是家里近来忙,又是借住在小叔家,就怕子恒媳妇不愿意,叫她去县里倒也无需担心这些个,亲家母的性子,定能把子恒媳妇照顾的妥妥帖帖,可自家不能这么想啊,虽是亲家自个儿愿意,在别人眼里不就成了他们宋家算计亲家,要人家不停地帮衬出嫁的女儿吗?

宋母一时间有些纠结。

苏婉是不纠结的,只是宋母的语气都偏向要她留在宋家村了,她再不愿意,也得好好想个理由出来。不过苏婉琢磨了两秒钟,觉得这事不能自个儿开口,便笑道:“娘去问相公罢,这事自然是他说了算。”说着一双美目笑盈盈的瞥了宋子恒一眼。

宋子恒迎上他娘期盼的眼神,想都没多想,硬着头皮开口道:“把娘子留下来,只怕会给娘和嫂子们添乱……”

一般这种情况,宋小妹是轻易不开口的,虽然她是大娃他们的姑姑,辈分看着跟宋有根他们相当,在大家眼里却还把她当小孩,不过宋小妹如今定亲了,明年就要出门,宋家人再不把她当孩子看,且宋小妹自个儿也觉得不能这般坐视不理,她与三嫂情分不同,三嫂嘴上说听三哥的,心,心里必是不愿意,她以前也觉得三嫂在家是享福,事事不用干,去了县里反而要操持里外,但当她自个儿去住过才知道好,心里头轻松自在了,便是累些也甘愿。

宋小妹又看了苏婉两眼,终于开口道:“娘,不然我过去照料三嫂罢,大嫂二嫂怀几个侄子时我也在旁见着,该注意什么都晓得了,反而是三嫂留在家里,一个担心三哥,一个咱们忙进忙出有时也照料不到,只怕还不如她在县里呢。”

宋小妹这一开口,宋家几人都拿意外的眼神打量了她。宋小妹只当自己看不到,说完便垂了眼,只等听她娘的吩咐。不管大嫂二嫂心里对三嫂什么想法,她对自个儿是再没亏心的,就先前林家那事,她心里也清楚,换了别个人,就算能看出来不对来,轻易却也不会说,二嫂是个欺软怕硬的,对着林家再不敢多一句话,大嫂平日瞧着软绵亲和,却最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种一个不留意就容易落成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是万不肯干着,宁愿面上千好万好内里糊涂 ,也不肯撕开脸算一笔清醒账,都有可能看着她跳火坑。

三嫂却是不一样的,早前没人对自己说这事的时候,三嫂便教过自己,不能只听别人说好,要学会自个儿看,所以不小心听得媒人与娘说的话,她才敢鼓起勇气对三嫂说,她后来想想,三嫂那时便劝过自己,只是看她没听进去,又多留意了几分,这才发现那林家少爷的毛病,不然这般骇人听闻的事,一般人知道早传遍了,三哥三嫂他们能打听出来,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从那时起她就知道了,大嫂二嫂平日嘴上说的再好听,遇着这事也只会高高挂起,三嫂却是不同,她不说场面话,对人好也不邀功,从林家那事,到她定下徐家这门亲,若不是娘与奶告诉了她,她怕是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三嫂给她留意了,再有就是前几日嫁妆的事,以三嫂的涵养,就是怀着孕变了脾气,也不至于听了二嫂刺几句就气成那般,三嫂会那般,还不是为着自己,瞧不惯大嫂二嫂算计的模样,若无她那番话,娘纵是想给自己置办些厚的嫁妆,没过明路,始终不安稳,随时都可能撤走的,现在说清楚了,家里就是再缺钱用,去找亲戚借了银两来使,也不会轻易动了自己这份嫁妆。

宋小妹自来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轻易不肯评价谁,从没叫她跟谁亲近,那时却叫她好好学着三嫂,她就知道三嫂必不是个差的。

宋小妹垂着眼没再吭声,张氏连忙帮腔道:“我看小妹说得在理,小妹自来能干,她去了县里娘也不用担心。”更主要的是亲家虽然千好万好,儿子他们毕竟是寄人篱下,弟妹他们去了县里,把良文几个接回去,她就没有可担心的了。

宋母有些犹豫:“如今小妹定亲了,就怕人家说闲话,且她自个儿连绣活的赶不完,去县里更要耽搁了……”

“去县里平日也没我什么事,小绿才是个真真能干的,只是怕她也没伺候双身子的经验,我这才想着陪三嫂过去,平日闷了还能陪她说说话儿。”

“小绿就是上回亲家母来时带过来的姑娘?”宋母还有些印象,小妹定亲前,得知子恒媳妇怀孕的亲家母来了一回,带了许多东西不说,还送了个丫鬟来说伺候他们,她自然知道亲家母是特意送来照顾子恒媳妇的,只是她瞧着对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些啥?再说了,自家的媳妇怀孕了,自家这么多人,还照顾不来不成,何苦让亲家费心?死活都不肯收,苏太太才不得不把小绿又带回去。

宋小妹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道:“我是有时瞧见小绿过来帮忙,知道她是能干的,这次三嫂回县里,亲家太太不消多说,肯定要把小绿送过来,有人照料着,娘也能放心。”

宋母还是有点迟疑,自从子恒媳妇进了门,他们家眼瞧着日子是一日好过一日了,开始还不觉得,就年初买地一事,他们真是被人说够了闲话,本来亲家确实帮衬了自家,然说的人多了,一分说成十分,宋母听得多了,也难免想自个儿是不是真的占了亲家这么多便宜?虽然现在再无人说这话,她却是怕了,蠕动了嘴唇,好一会儿才道:“不然咱们去买个小丫头照顾子恒媳妇?”她自来没想过要买丫鬟,说着自己都觉得心虚。

“大惊小怪,一个丫鬟而已,多大的事。”宋老爹想的却是另一茬,“自家人算这么清楚,岂不伤感情?”

宋母就不敢说话了,反倒是苏婉笑道:“我瞧着娘说的有道理,只是新买就不必了,待我去了县里,拿了钱找我娘把小绿的卖身契买过来,日后她的月钱我自个儿出,也是咱们自己买的丫鬟。

宋母听得高兴起来,自个儿还是想的没差,连媳妇都赞同,且心头一桩事终于解决了,点头道:“那就小妹与你们一道去罢,明日一早便去,不然等大伙儿都来帮咱们搬家时,人多手杂,又进进出出的,子恒媳妇身子不方便,就怕一碰出个好歹来。”

于是苏婉想看一眼盖房子的热闹都没看到,坐了牛车去县里,刚下车,孕期反应就来了,在苏家门口吐了个天昏地暗,他们租的院子许多日没人住了,今儿赶过来还没得及收拾,兼之身旁有个孕妇,所以他们一进县里便直奔苏家而来,宋子恒想的是等自个儿回租的屋子把里里外外打扫妥当了,再来接娘子过去。

苏太太一听得动静,便瞧见女婿抱了女儿在哪里一个劲的拍背,又哄又急,向来淡定的脸上还有几分无措,见了她出来,忙问:“岳母,娘子一脚下车便吐成这样,脸都白了,是不是有事儿,要不去请个大夫来?”

苏太太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也急了,等见女儿抬起头来,脸色比女婿还红润些,心情就有点微妙了,忍住了笑意,连忙道:“我瞧着像是孕吐,怀孕的人都这般,女婿若不放心,去请个大夫来也无事,毕竟你们一路颠簸过来,叫大夫瞧一眼才心安。”

苏太太这番话说得漂亮,还给他找了个台阶,宋子恒更不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托苏太太去请个大夫来,苏太太叫家丁去了,这边喊他们进屋,宋小妹在后头欲言又止,想说三哥三嫂没见过怀孕的人,当初大嫂二嫂怀孕时比三嫂吐得还凶些,娘都见怪不怪,说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也没见谁说要请大夫的。不过宋小妹还是没说出来,只跟了他们进屋。

大夫很快就到,诊了脉,也没什么毛病,就叫苏婉少奔波,平日注意些便是,药都没开,老大夫说是药三分毒,苏婉身子健康,用不着那东西,后来在宋子恒和苏太太的强烈要求下,无奈写了个食谱,叫苏婉平日多吃些他列出来的食物,对胎儿好,苏太太这才千恩万谢的送走大夫,封了个红包。

只是老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吃饭时,苏婉又开始昏天暗地的吐了,满屋子的菜,她闻一闻味道就胃里头翻滚不休,根本吃不下,折腾好一会儿,苏太太没办法,亲自去厨房拿鸡汤煮了碗粥,里头放了些玉米粒,盛出来时把鸡汤撇去,令加了一勺热开水,端上来说是白米粥,一点油荤都没放,看着也的确清清爽爽的,桌上其他菜都撤掉了,苏婉就着藕片喝了一大碗粥,宋子恒先前还想跟小妹快些吃完饭回去收拾屋子,苏婉吐个不停时还不忘拉了他不让走,见她难受成这样,宋子恒也不敢走,苏太太见状,便让宋子恒留下来,叫小红小绿陪宋小妹一道去收拾东西。

喝完粥的苏婉才安稳下来,苏太太委实觉得女婿有些见识还太少,比如孕吐,正常反应,是个女人怀孕或多或少都得有些毛病,女婿真犯不着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这时都受不了,日后女儿在产房生孩子,在屋外头听着叫声的女婿岂不是要吓到腿软?于是这会儿消停下来,苏太太便拉着宋子恒灌输了不少孕妇反应常识,宋子恒一脸求贤若渴的听着,苏婉又开始折腾起来了,觉得肚子饿,非常饿,拉了拉宋子恒的袖子,“相公,我想吃馄饨。”

宋子恒想也没想,回道:“哪里有卖,我这就去买。”

苏婉道:“但是就想吃你做的馄饨。”

宋子恒:“……”刚刚丈母娘没说怀孕的女人喜欢折腾自己丈夫啊,他就会烧个柴,什么菜都不会,连馄饨是啥都不知道,上哪儿给她做馄饨去?



第八十九章

宋子恒虽然还没说话,但眼见着那样子就真要应下来了,苏太太赶忙拦住,哭笑不得的瞪了苏婉一眼:“你想吃什么叫我去给你做也行,女婿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下厨?”

苏婉回道:“大男人也要吃饭,怎么就不能下厨?”

“总之这活儿不是女婿该干的,你别仗着怀了孩子就冲上天了,老实给我待着,女婿也别惯着她。”苏太太警告的看了苏婉一眼,又看向宋子恒。

宋子恒点头应了,苏太太这才转身去了厨房,叮嘱厨娘下一碗馄饨来。

苏太太一早,刚刚还点头的苏婉转脸就对宋子恒道:“我还是想吃相公做的。”

以为逃过一劫的宋子恒:……

苏婉又摸了肚子:“孩子也想吃。”

宋子恒沉默了两秒,艰难的点头:“回去以后我……再学一学,别给岳父岳母知道。”

苏婉这才高兴起来,苏太太亲自把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瓷白的碗,清汤白面皮,上面撒上青翠葱丝,也是用鸡汤煮的馄饨,等汤煮入味了,起锅时换了清汤,看着没一点油腥味,清清爽爽的,苏婉看着食指大动。

宋子恒眼见着苏婉把一海碗馄饨吃下肚,连汤都喝了小半碗,不由目瞪口呆,盯着苏婉的肚子看了好久,他平日是知道自家娘子的胃口,虽然对吃的很执着,胃口却不大,吃的比小妹还少些,没想到现在刚怀孕,肚子都还没起来,食量先上来了。宋子恒看着苏婉依旧平坦的小腹一阵不解,一个时辰以前娘子喝了一大碗粥下去,虽然是流食消耗快,可是坐在家里没动没干嘛,先吃的东西都藏哪去了?

宋子恒怀着淡淡的疑虑,小心领了苏婉散步似的走了半个时辰到了自己租的院子,宋小妹他们已经把院子打扫干净了,院里太阳不错,干脆把桌子椅子搬到太阳底下,苏婉敞开肚皮在晒太阳,昏昏欲睡着,宋子恒在朗声念自己的书,宋小妹用碟子装了些果蔬端上来,道:“三嫂中午才喝一碗粥,怕是饿得快,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罢。”她还不知道苏婉回来前吃了一大碗馄饨。

苏婉最近胃口不错,酸的甜的都能吃,家里存的新鲜吃食,橘子,柿子,山楂干这些,黄瓜切了拌糖她也爱吃,宋小妹东西一端上来,苏婉也不犯困了,边吃着东西便看宋小妹坐在旁边缝针线,不由好奇:“小妹你拿了这小小的布做什么?”

宋小妹抿唇一笑:“给小侄子先做些小衣裳小鞋子尿布什么的。”

身为亲妈的苏婉顿时觉得自己很废材:“它离出生还早着呢……”

“无事,我先备一点,以后三嫂就不用操心了。”

“只是你近日也要准备嫁妆。”

“做这些个又费不了多少工夫,而且小绿说她闲下来时也帮我做荷包,绣枕套这些。”

宋子恒心无旁骛的念额半个下午的书,到天黑下来时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他自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再穷也没有让男人进厨房的道理,平日他自然不会理,只是现在娘子怀着孕,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要是不同意了,就怕她又开始抹眼泪,他自来认为男人要有担当,让自己的女人总是流眼泪不满足,岂不是太没用了?

现在宋子恒应是应下了,就是希望他娘子能忘记之前那茬,一到该做饭时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也不说,就静静等自家娘子的反应。

宋小妹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活计瞧了天色,问道:“三嫂晚上想吃啥,你中午只喝粥,要不晚上做些好吃的?”

苏婉一听到油荤就觉得胃里条件反射的在翻腾,直觉就不想吃,不过她瞧了眼桌上的还剩几片的黄瓜,眼睛一亮:“不然你做个拔丝红薯吧?”

宋小妹问了拔丝红薯怎么过,苏婉简单说了过程,她点头道:“除了这个呢?只一个素的,没一点荤菜可不行。”

苏婉看了宋子恒一眼:“我想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