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宋子恒回过神来,语气淡淡的道:“无事,不过是一截湘妃竹而已。”

“湘妃竹,柳家送这个来作甚?”苏婉皱眉,思索了几秒忽然豁然开朗,“湘妃,传言是娥皇女英姐妹,柳家这般莫非是想与我共侍一夫?”

宋子恒已经毫不客气的将这截湘妃竹扔于地上,转身上床,语气不屑一顾:“这般倒是太小瞧我了,当初我既不肯休妻再娶,现在也绝不接受什么娥皇女英!”

见宋子恒这般表现,苏婉倒是笑了:“相公不是正好可享齐人之福,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娘子就别再取笑我了。”宋子恒无语又无奈,“我既然答应娘子,便不会更改,再说了,咱们夫妻二人好好的,硬插第三个进来是几个意思?且不说那齐人之福,又岂是这般好享的?娥皇女英自来都是传说,真正家风正的人家,都不可能弄出个平妻,那柳家这般又能怀什么好意?现在说的再好,可若真让她进门,咱们怕就从此永无安宁之日了。”



第一百零四章

被苏婉与宋子恒夫妻讨论的柳夫人,此时也在琢磨着他们。

管家送完礼一回府,柳夫人便把那婆子招了过来问话:“贺礼可送到了?”

姓郑的婆子低头回道:“送到了。”

“宋编撰有何反应?”

“宋大人听管家言是老爷吩咐送的,便直接让下人收了下来,不过宋大人那时家中繁忙,管家不便多打扰,便带奴婢等回来了。”

柳夫人听罢摆手:“退下罢。”

见婆子退出去,安姑姑上前低声问:“夫人,真的要这般吗?”

柳夫人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问:“珍儿今天仍旧不吃不喝不说话吗?”

安姑姑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前两日她授意厨房的陈嫂将宋编撰家中的消息透露给流云,借流云之口让小姐明白,原是为了让小姐知难而退,想清楚宋编撰不是她的良配,谁知竟刺激得小姐又开始不吃不喝,先前还会说几句话,如今却是一声不吭,整日如行尸走肉,夫人如今是真真儿没法子,不然如何肯考虑小姐这般无理取闹的要求?

思及此,安姑姑也长叹了口气,轻声道:“仍旧如昨日一般。”

柳夫人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说那宋子恒可能明白我的含义?”

“若宋编撰真的博闻强识,而非浪得虚名,自然是明了的。”安姑姑却说出了另一层担忧,“只怕宋编撰没有当场打开,若落到那苏氏手上,怕是宋编撰再见不到的。”

“她还不至于这般傻,我能上门一次,如何不能有第二次?先前让她自请下堂她不肯,如今我们妥协了,若她知道些好歹,都不会拦着,再说了,她那般得宋子恒的欢心,自然是知晓如何讨好男人的,料她也不敢忤逆宋子恒,拦下这个消息。”

“如今咱们如此妥协,那宋编撰非但不用背上抛弃糟糠之妻的名声,又能娶得咱家小姐这般的女子,岂不美哉!只是委屈了小姐。”

深闺内,流云又一次端了饭菜立在帐前,低声求道:“小姐多少用一些罢,您都两天不吃不喝了,原本身子就不太好,三番两头这般可受得住?”

柳珍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头顶的纱帐,什么也没说。

流云想了想,又道:“今日宋编撰家的小少爷洗三,老爷和夫人也备了礼送去。”

柳珍儿眼神闪了闪,仍旧没说话。

流云又立了半刻钟,最后还是无奈的端了原封不动的饭菜下去。

洗三过后,苏婉发现不是那么难受了,就开始准备下地,纵然刘妈使劲拦着,说月子期间都不能走动,苏婉还是坚持下地了,她在现代没有过怀孕的经验,却是见过别人生产,还真没听说过整整一个月的月子期都不能走动的,人家剖腹产都没坐得这般讲究,她顺产就更不用这般小心了,且苏婉知道古时有许多坚持和忌讳都是不科学的,还真怕一动不动躺床上久了反而对身体不好。当然也只是下地走几步,运动什么的她还是不敢的。

苏婉不听话,刘妈无法,又去找唯一能左右苏婉的宋子恒,苏婉这会儿拿不定主意,因为他记得自己两个嫂子月子没做完就开始忙活了,身子骨照样健朗,小绿也在一旁说她娘刚生完她小弟没几天,就要下地烧火煮饭,也没见着落下什么病根,有这些例子,再加上苏婉坚持,宋子恒也只能由她去了。不过仍让刘妈注意不让苏婉走动太多。

尽管如此,苏婉也只能在屋内活动,且屋里头门窗紧关,风都吹不进来,还好最热的时节差不多过去了,苏婉除了抱着小火炉似的儿子喂奶时会出些汗,其余都还算舒服。

中秋到了,宋子恒也放了三天假,俗称沐休,沐休的第二日才是中秋。

“今日不用点卯竟也起这般早,相公是不是有安排?”苏婉见宋子恒起床,也跟着起来,宋子恒连忙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回道,“陪娘子用过早饭,去一趟柳府。”

“相公递过拜帖了?”

“前两日便递了,昨日柳府管家亲自送还于我,道柳大人今日在家等我上门一叙。”

苏婉一语双关的道:“看来柳大人很期待相公上门了。”

宋子恒笑了笑:“娘子又说笑了,我前两日在翰林院碰到来找张大学士的柳大人,柳大人对我还算温和,想来并不知道柳夫人一事。”

吃过早饭,又和睡醒的儿子玩了会儿,宋子恒这才换上外出拜客的常服,苏婉亲自给他系好腰带,扬起声调,语气千回百转的道:“相公可要平安回来呀。”一个“呀”字说的荡气回肠。

宋子恒笑道:“淘气,又不是龙潭虎穴,用得这般笑我?”

苏婉再接再厉,四十五度扬脸,明媚忧伤的看着他:“虽不至于是龙潭虎穴,但也差不离了,稍不注意相公就要变成别人的压寨相公,再回不来了。”

宋子恒一低头,唇几乎要碰上苏婉的唇,苏婉下意识顿住,瞧见宋子恒的闪烁着迷人光芒的眼睛,不免有些晃神,竟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谁知宋子恒只是在她唇上轻擦而过,然后毫无预兆的直奔她鼻子,在鼻尖狠狠咬了一口,放开时鼻尖上的牙印便清晰可见,宋子恒不等苏婉回神,踏脚便出去了,门关上的同时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娘子在家好生养着,千万别出房门。”

苏婉在屋里捂着鼻子没吭声。

宋子恒领着大牛租车到了柳家宅子,大牛送上拜帖,门人瞧了一眼,虽不识字,却认得自家老爷的印章,连忙亲自领了宋子恒去见管家,管家收下大牛送上的礼物,亲自引了宋子恒却书房见柳侍郎。

那门人准备回去守门,路上却见到夫人跟前最得意的安姑姑迎面走来,连忙停下脚步,谄笑道:“安姑姑。”

“吴大。”安姑姑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外头守门,来这里作甚?”

“方才有客上门,执了老爷的字帖,小的便将贵客迎去找管家。”

安姑姑眼神一闪:“那客人是谁?”

吴大顿了顿,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说,虽然安姑姑是夫人跟前的红人,然这位毕竟是执了老爷亲笔字帖的贵客,管家素来不喜他们随意透露老爷的事。

见吴大这般迟疑,安姑姑也不恼,只是换了副表情,颇有些神秘的招吴大来她跟前,耳语道:“前两日听老爷对夫人说他邀了那宋状元——也就是现在的翰林院宋编撰来家做客,我往常总听人说状元郎风流倜傥,竟比这届探花还要俊美些,却从未得见,这回可要抓着机会见一次,你若是瞧见那宋状元来咱家,记得与我说一声。”

吴大闻言便笑道:“不瞒姑姑,方才小的送进来的那位贵客便是宋编撰。”

“那敢情好,正巧夫人派我去给老爷回话,说不准顺带还能瞧上一眼。”

“姑姑快去罢,宋编撰风度翩然,不见一面是怪可惜的。”

安姑姑告别吴大,往柳侍郎的书房走了几步,又忽的回身匆匆折回去,微微喘着气来到柳夫人跟前汇报道:“夫人,方才老奴在路上碰到吴大,听他说宋编撰今日来门拜访老爷来了,手里还有老爷的亲笔字帖。”

柳夫人腾地一下站起身:“这么多天都一直无动静,他怎么又忽然来找老爷了!”

“不清楚。”安姑姑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或许宋编撰瞧见夫人的信物是由老爷送的贺礼一道送过去的,所以认为都是老爷的手笔吗?”

“可这事我都还未与老爷通气,他冷不丁听到这事哪能答应!”柳夫人忽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搭在安姑姑手上,“与我去见老爷。”

柳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匆匆往柳大人的书房赶去,头一次觉得自家太大也不好,赶路太麻烦。

而另一厢,宋子恒也不含糊,与柳侍郎寒暄几句后直接进入正题,从大牛手中接过盒子,双手奉给柳侍郎:“大人厚爱,子恒万分感激,只是在家中瞧见大人贺礼中有这一物,委实百思不得其解是何意,还望大人解惑。”

柳侍郎年纪不小,却自有一番风雅气度,眉目疏朗,眼神清正,不骄不躁,难怪满朝对柳侍郎风评都不错,一看就是正人君子。柳侍郎一派从容的接过宋子恒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却双眉拧起,思索了片刻道:“实不相瞒,老夫也没甚印象……”说着便叫小厮招管家过来。

管家过来瞧了一眼,便道:“这盒子当日是郑婆子奉夫人之命后来添的,夫人行事自来妥帖,老奴便没瞧一眼……”打开盒子瞧见里头一截细竹,也是一愣,迟疑道,“许是那郑婆子弄错了?老奴这便喊人过来……”

宋子恒却是一笑:“若是弄错了,那便无事,下官只是怕自个儿愚钝,无法读懂大人的含义。”

柳侍郎却含笑看了宋子恒一眼,方想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安姑姑的声音旋即响起:“老爷,夫人有要事相谈。”

柳侍郎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意会,开门出去道:“见过夫人,老爷现下正有事,稍后亲自去找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柳夫人皱着眉敲了里面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知这宋编撰找老爷有何要事?”

管家却只是恭敬的俯身道:“老奴不知,不若夫人稍后亲自问老爷?”

柳夫人拧眉看了管家好一会儿,本欲说什么,安姑姑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低声道:“不若咱们就在隔壁厢房候着?”

柳夫人沉默了片刻点头,管家亲自送她们过去,安顿好,又殷勤的道:“夫人稍等,老爷一忙完老奴便来向您汇报。”

柳夫人摆摆手,拿这个自来对自己殷勤却从来只听老爷吩咐的管家毫无办法,索性眼不见为净。管家笑了笑,转身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旋即消失,皱着眉招来书房门外的小厮,在其耳边说了几句,小厮点点头,领命而去。

书房内,宋子恒与柳侍郎引经据典,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柳侍郎本想留饭,宋子恒却起身,道家中还有事缠身,委实不能久留。柳侍郎早先便知宋子恒的家境,对于他这般上进的寒门子弟很是欣赏,也不勉强,叫来管家让其安排车送宋子恒回去,宋子恒推辞不过,只能应了,走时瞥到管家的神色,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也幸好柳夫人心虚,未免乱了阵脚惹人怀疑,不然他还真不好亲口对柳侍郎说这事。

管家亲自把宋子恒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了自家的车,这才回书房向自家老爷复命。书房内,柳侍郎犹自夸赞着宋子恒年少英才,难得这般沉稳,不骄不躁,可堪大用,柳夫人和安姑姑却盯着他桌上那个盒子,眼神闪烁不定。

管家进来复命后,转头瞧见柳夫人的视线之处,便笑着解释了宋子恒把这个礼盒送回来的用意,末了又道:“想是哪个下人阴奉阳违,拿了夫人准备的贺仪,转头用这物充上,打量咱们不会发现。”

柳夫人闻言脸色一片青白,死死拽住安姑姑的手才不至于失态,安姑姑脸色也极差,到底比愤怒的柳夫人更冷静,咬牙道:“管家说的是,我一定把这大胆包天之人查出来!”

管家点头:“夫人身边之人都是安姑姑调教的,发生这般事,也要有劳姑姑了。”

“管家客气了。”安姑姑拉了气得发抖的柳夫人离开。

柳侍郎已经铺开宣纸在作画,管家眼神稍黯,垂头站到柳侍郎跟前:“老爷,老奴想宋编撰今日上门,怕是没这般简单。”

柳侍郎闻言手上一顿,一团墨点在纸上晕开,管家忙想给他换一张,柳侍郎却拦了他,放下笔往太师椅一座,“说罢,你发现了什么?”

“先前在门外,老奴发现夫人像是因为知道宋编撰才匆匆而来的,便让人去问门人,门人说夫人跟前的安姑姑今日却有拦着他问来拜访之人是不是宋编撰,安姑姑对门人说是因为听到老爷与夫人说这几日宋编撰会来府,便一直想瞧一瞧……”

柳侍郎眼神微变:“我未曾对夫人说过此事,夫人与安姑姑如何知道此事?”

“不若老奴去问一问安姑姑?”

柳侍郎却摇头:“你如何问得出来,不若你亲自去一趟,把安姑姑叫来。”

“老爷,您要亲自……”

柳侍郎叹气:“我道为何宋子恒瞧我时有些欲言又止。”

“老奴也瞧着宋编撰为人颇为磊落,若此事真与安姑姑有关,倒是知道为何不好直说。”

柳侍郎摆摆手,“你立即把安姑姑找来。”

柳侍郎虽然平时不理事,一出手却是迅速,送宋子恒回去的车夫刚刚回府,柳侍郎已经雷厉风行的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颇注意风仪的柳侍郎气得一拂袖,满桌杯盏纸砚扫于一地,平日在柳夫人跟前风光无限的安姑姑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大气不敢出一声,更不敢求饶,管家也在一旁劝道:“老爷,息怒。”

“息怒?我柳家的脸都要被她们给丢尽了,还息什么怒!”柳侍郎气盛,胸膛起伏不定,“我还道珍儿为何病这么久,大夫来来去去不见好,夫人还拦着不让我去多看几次,谁想竟……竟是为着这个!丢人现眼!”

管家低声道:“老爷先冷静,这事瞧着要如何处理,今日看来宋编撰还是想息事宁人的。”

柳侍郎这时也稍微淡定了些,坐在太师椅上,沉吟道:“此番也是庆幸他是正人君子,顾忌我柳家颜面没有闹开来,如若不然,我整个柳氏的名声怕是都要被毁了,若累得家族其他女孩都说不到好人家,我岂不成了家族的罪人?”

“老爷说的是,所幸宋编撰与编撰夫人是厚道之人。”

宋子恒苏婉的行为,与自家夫人一对比,柳侍郎却又气得拍桌:“可恨夫人竟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柳成的女儿便是嫁不出去,也绝不能做这般丢人现眼之事!”

“只是如今宋编撰亲自上门了,虽没捅破,怕是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柳侍郎点头,道:“夫人身体不适,不好再多劳累,你去传我的话,请夫人她在屋静养。”

管家道:“那家务一事……”

“张姨娘在佛堂住的也够久了,叫她出来接管家务。”

管家还未说话,趴在地上的安姑姑连连求饶,“……张姨娘未有所出,能提她当姨娘已是破例,若如今家务也让她接去,叫人如何看待夫人……”

柳侍郎看也没看安姑姑一眼,继续吩咐:“至于珍儿……对外称病,连夜送她去白云寺静养,何时想通何时再接她回来。”



第一百零五章

柳侍郎反应迅速,丝毫不给妻女反应的时间,一宣布完让柳夫人卧床静养——实则是禁足,之后又立即着人将柳珍儿送上山。

柳珍儿被弄得措手不及,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用,被管家找来的几个粗壮婆子不由分说的架上了车。

其实宋子恒倒没逼着柳侍郎狠狠惩戒柳家母女,若不是发现她们大有不善罢甘休的架势,怕她们对自家妻儿做什么,这事他原本都打算揭过不提了,亲自上门跑这一趟,只是想提醒一下柳侍郎注意妻女的动作,也许柳夫人没将他们夫妻放在眼里,认为他们硬的不吃来软的就能行通,然柳侍郎为官这么多年,纵然本身是个清正严明之人,若不是为人圆滑,他也得不到在众同僚中的好人缘,柳侍郎是聪明人,断不会纵容妻女这般胡闹。

登门拜访柳侍郎,是宋子恒权衡已久才做的决定,与柳侍郎聊过一阵,他更确定自己做的决定没错,是以当天回去后,他便不再关注柳家一事,而柳夫人也的确销声匿迹,不再来打扰他们。

柳夫人对外称抱病卧床与柳家小姐悄无声息的被送上山静养的消息,还是小家伙满月宴上,曾长安带来的,宋子恒赞了一声柳大人果然高风亮节、家风严明,便不再将这茬放心上了,终于做完月子,可以穿着漂亮的衣裳抱着儿子走出门的苏婉坐在一旁垂眼沉思,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事或许还没完,那柳小姐连贵族小姐的骄傲与自尊都不要了,宁愿做平妻也要嫁给宋子恒,若真能因为送上山就想通的话,那她之前闹的一场几乎就是笑话了。反正苏婉不敢低估女人的倔强和执着。

不过也只是推测而已,苏婉并不打算关注太多,她终于发现自己之前就是想太多,才自寻了那么多烦恼,现在不会犯蠢了,有宋子恒在,什么事都能处置的妥妥帖帖,几乎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再说了,那柳小姐都自甘请做平妻了,宋子恒都毫不犹豫的拒绝到底,苏婉不相信她继续纠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与其关心在庙里吃斋念佛的柳小姐,倒不如想想自己的身材要怎么恢复,苏婉一直知道自己怀孕胖了不少,虽然没称重,对着铜镜也能看出脸的轮廓几乎是她以前的两倍,但是她生完孩子后,经常听宋子恒小绿刘妈他们在耳边念叨她瘦了不少,久而久之也真觉得自己瘦了,兼之她也习惯了镜中自己如今的模样,还真没有察觉到不妥,直到磨人的月子坐完,她痛快的泡了个澡,要穿漂亮的衣裳出去见客时,才发现以前的衣服她竟然一件都穿不上!

苏婉简直倍受打击,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衣服,讲究的是一个飘逸,无论男女,裁衣服都要比自己大上一两个号,就这样她都穿不下,如今的她到底胖到了什么境界?这个发现,对爱美如命的苏婉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出月子的高兴一扫而空,她甚至不想出去见客了,就让她做一个低调的胖子吧!

小绿现在变机灵了些,眼看不对劲,当机立断去堂屋把宋子恒搬了过来,当然苏婉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被宋子恒哄了几句,还是乖乖穿上他特意让小绿提前缝制的新衣裳,收拾停当,一出门脸上便挂着和煦的笑容,半点看不出来几分钟前她还在屋里闹脾气。不过现在听到柳小姐在寺庙吃斋念佛,苏婉居然生出了些羡慕,她也想吃素减肥,不过估计这个想法刚说出来就要被人念死,别看小绿总是埋怨宋子恒不够强势,连她的主意都拿不定,其实只有苏婉知道,宋子恒不干涉她,那是因为无关要紧,碰上不能答应的事,她就是在地上打滚撒泼,也改变不了宋子恒态度。

苏婉现在也只能看着女眷们一水儿纤细的柳腰暗自羡慕嫉妒了。

曾长安今日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坐车,骑了匹漂亮的白马招摇过市,他一来,本就和乐融融的宴会,瞬间就高潮了,不过跟苏婉无关,她在后头招呼女眷们,宋子恒请的都是与自个儿差不多品阶的同僚,虽给上峰发了请帖,对方着了人送礼过来便是,不会亲自探访,这倒也方便了苏婉,都是芝麻官家的女眷,谁也不用瞧不起谁,交往起来也算随和,抱了胖儿子在手的苏婉毫无障碍的加入了已婚妇女们的话题。

照例是吃过饭后,客人们告辞离去,苏婉抱了儿子在宋子恒旁边相送,曾长安显然不打算这么早走,站在一旁笑宋子恒夫妻会装模作样,果然客人们离开,院门一关上,宋子恒转头便伸手把儿子抱过来,低声问苏婉:“娘子可累着了?”

曾长安在一旁无语:“良辰才多重,弟妹若现在就抱不动,等他再长大些可怎么办。”

“长大了就自个儿走,哪能一直要人抱。”

“啧,小良辰真可怜。”曾长安几步走上前,“给我抱抱,今日总不会再给我一个大礼了罢?”

不等宋子恒与苏婉说话,小绿连忙诚实的答道:“小少爷方才已把过尿了。”

曾长安这才放心的从宋子恒手中将小家伙接了过去,眉头一扬:“这会儿才有机会仔细瞧他,才一个月,竟然比上次重了一大截,手腕都长粗了。”

宋子恒点头:“听说刚出生的孩子都一日一个样。”

曾长安瞧见小家伙睁着小眼睛盯着自己瞧,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睫毛:“比刚出生时白了些,五官也长开了,倒像弟妹更多些。”

小绿在一旁骄傲的道:“甭管像小姐还是姑爷,长大也都好看。”

宋子恒却摇头:“男儿重在学识能力,长相如何并不重要。”

苏婉却笑了:“长得好将来骗个有权有势的贵族小姐回家,说不准就可以少奋斗十几年了。”

宋子恒看了苏婉一眼,哭笑不得她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还是当着长安兄的面,也不知他会不会误会,是以连忙转移了话题。

曾长安倒没有介意,他对苏婉早就开过一次眼界了,头一次被个女人毫不客气拿话刺他,还是知道他身份的女人,身为世袭侯府备受宠爱的嫡孙,他自来没受过这等气,看在宋子恒的面上忍了,对苏婉的印象也自此掉了一大截,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对苏婉没甚好感,一直到他知道表姑上门逼苏婉自请下堂的事后,他这才对苏婉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改观。自家表姑声势浩大的来了那么一场,等闲女子恐怕都要吓坏了,苏婉还能不受影响,平平安安生下健康的孩子,曾长安除了庆幸,其实也有些佩服的,是以现在苏婉拿这事开玩笑,他听听便过,侯府少爷的自傲早忘光了。

曾长安抱着小手不知道为何挥着的小家伙,稍显冷傲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仿佛怕吓到了小家伙般放低了声音道:“可惜表哥不能来,不然也让他看看眉眼长开了的良辰,也是要吃惊的。”

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曾长安刚说完没多久,院外响起了叫门声,大牛开了门,把近一月未见的于衡远迎了进来,曾长安抱着小家伙腾地站起来,很是惊讶:“表哥,你怎么来了?”

于衡远挑眉:“我不能来?”

“你……那里怎么走得开?”曾长安有些疑惑,表哥娶妃多年,一直未有所出,那些妾室也都没个消息,姑母终于坐不住,决心请旨在这届秀女中给表兄选一个侧妃,本朝对皇子侧妃是有定数的,只能请两个侧妃,且侧妃也上皇家玉碟,与普通人家的妾室不一样,自然要慎重,无论家世人品都不能出错,可姑母居于深宫,掌握的消息毕竟差了些,还得听表兄的意见,今日正是大选的最后一轮,表兄不再宫里候着,出来做什么?

于衡远却只是摇头笑了笑,直接上前把小家伙抱过来,曾长安顿时也疑惑了,一手托着小家伙的屁股,叠声道:“表哥你小心些,良辰比之前重了不少。”

于衡远照着模糊的记忆,小心的抱着小家伙,漂亮的眉毛挑起:“果然重了。”

于衡远没抱多久,发现小家伙扁着小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只能把他还给了宋子恒,哼声道:“脾气也跟着变大了。”

“应该是困了。”宋子恒说着,熟练的拍着小家伙哄觉,小家伙扁着的嘴最后还是没哭出来,头一歪,抵在宋子恒胸前睡着了,于衡远一眨不眨的在旁边看着,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似得,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绣包,上头用着金线,一拿出来真有些流光溢彩的味道,塞到宋子恒手里,“平安符,给良辰戴着,慧远大师亲自开光的。”

宋子恒才来京城没多久,还没听过慧远大师的名头,倒是曾长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慧远大师?表哥好大手笔。”

宋子恒听了便有些犹豫,于衡远扫了他一眼,止住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小孩子身子弱,有这玩意镇着,虽不说包治百病,却也不怕那些个魑魅魍魉,好歹图个心安。”

曾长安忽然想到自家表兄早些年是得过一个儿子的,只是刚出生太医便断定孩子身体太弱,估计养不活,果然还没到洗三便没了,此后,表兄后院从皇子妃到妾室都没有任何消息。想到这里,曾长安忙搭在宋子恒肩上,道:“表哥特意跑这一趟,想是为了送平安符,子恒若是推辞,岂不是伤了表哥的一片用心?”

宋子恒见一个两个都这般说,也只能笑纳,当场便拆开,亲自将平安符小心藏在小家伙怀里,孩子太小,不方便佩戴这些,等到两三岁便可编了绳子挂在脖子上了。做完这些,宋子恒把儿子送回屋,苏婉累了一上午,也睡着了,宋子恒小心把孩子放到她里侧,看了眼母子俩抵头熟睡的画面,笑了笑,才轻轻出去。

苏婉睡一觉起来给儿子喂奶,摸到他胸前发现有个鼓鼓的小东西,拿出来一瞧,万分疑惑,招来刘妈问话,刘妈毫无保留的说了,苏婉看她提到慧远大师时一脸的敬畏,不由好奇:“那位慧远大师是何等高人?”

听过刘妈的一大段修饰语,苏婉得出了几条重点——备受所有阶级推崇的得道高僧,见了皇上不用下跪的牛人,从不失言的伟大预言家,且行踪飘忽不定,神秘的一逼。

然后不用刘妈再多赘述,苏婉也知道这个平安符有多珍贵了,不由为自家儿子感到骄傲,她穿越一场没变成玛丽苏,生的儿子倒不小心成了汤姆苏,看看未来皇帝自从被他尿过一场后,就对他这么上心起来,放到言情里头妥妥就是养成文啊!

刘妈瞅着苏婉发亮的眸子,心里不由嘀咕,太太好歹也是见过了世面的,怎的一个平安符就激动成这样,那位对小少爷上心了,以后好东西可多着呢!

于衡远看起来是真的很忙,在宋子恒这头没逗留多久便告辞了,曾长安同他一块离去,宋子恒亲自将人送到院外,正准备回屋,又远远瞧见一辆马车疾步驶来,看着好像是直奔向他家,且那马车上头的标志也很有些眼熟,宋子恒想到这,索性没有进屋,就在门外等着,那车夫果真将马停下,朝他一拱手:“请问是宋编撰宋子恒家吗?”

宋子恒刚想开口,却见车帘被掀开,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眼前,宋子恒大惊,连忙上前:“大哥!”

宋有根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惊喜:“三弟,真的是你。”

“大哥如何会过来,可是家中有……”宋子恒的话还没说完,他哥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伸手朝车里道,“亲家叔亲家婶,咱们到了。”

苏太太和苏老爹早已坐不住,双双探出身子来,苏老爹离宋有根近,便直接扶着他的手下车,宋子恒见状也顾不上寒暄,赶紧绕到另一旁,亲自将苏太太扶下来,“岳父岳母,您二老怎么也来了?”

“为何也没送个书信来?”宋子恒委实被惊到了,第一次觉得自家娘子的“任性妄为”,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苏老爹却乐呵呵道:“出发前托人送了信,想是路上耽搁了,竟还没有我们先到。”

宋子恒皱眉:“竟走得这般急?”

苏太太忙道:“这不是赶着来给我乖外孙过满月吗,可怜见的,洗三时家里头都没人在,满月再不来,我乖外孙怕是要不高兴了。”

“他小小人儿,哪能劳动岳父岳母这半年岁还辛苦赶路过来。”

“不辛苦不辛苦,我只要想到我乖外孙啊,心里头就有使不完的劲,赶点路怕甚么。”苏太太说着,已经迫不得劲的往院里头走了,“我外孙呢?”

宋子恒叫岳父和大哥也去堂屋歇口气,自己领着大牛给搬东西,他们不肯,非得一起把行李搬回屋,车夫也在一旁帮忙。

苏婉还在屋里头与刘妈说着话,一听到动静便叫刘妈出去瞧,刘妈在院里远远瞧了一眼,便匆忙回屋报说外头停了辆马车,说不准是老家来客人了,苏婉赶忙起身换衣裳,又给自家儿子包襁褓披小毯子,过了中秋后,天气便开始凉下来,前几日连着下雨,今日倒是没下,风却更大了,苏婉也怕小家伙受不住,出门总得给他多加些衣裳,刘妈在一旁打下手,两人这般忙活着,小绿又领了人进来了。

“小姐,老爷太太来了。”小绿的话刚落音,门便被推开,苏太太一阵风似得冲进来,“我的乖外孙,外婆来看你了。”

苏婉抬头:“娘,你怎么来了?”

“来给我外孙过满月啊,还好赶上了。”苏太太看都没看苏婉一眼,自顾自从她手中把孩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又麻利的把他包了个严实,确定自家外孙武装得滴水不漏了,又打量着小家伙的脸,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这孩子,跟他妈长得一模一样。”

苏婉见苏太太这个样子,索性也丢开手去,让小绿给自己梳头发,一边道:“娘可真真儿偏心,进屋这般久,也不瞧我一眼。”

“你有甚么好瞧的。”苏太太虽是这么说,还是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外孙身上移开,转到苏婉身上打量了几眼。

“娘就不瞧瞧我是不是瘦了憔悴了?”

“怀着孩子的女人首先要顾的是肚里的孩子,多吃孩子才能长得好,有条件的最好是日日鱼肉,若你这样都能瘦,那就是故意找打了。”

“娘果然是有了外孙不要女儿。”

苏太太却不理会苏婉的指责,抱着孙子一脸满足的道:“都有外孙了,还要女儿作甚。”

小绿这时低声道:“小姐,头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