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弃妻不二嫁之侯门嫡女/侯门嫡女上一章:第 7 章
  • 弃妻不二嫁之侯门嫡女/侯门嫡女下一章:第 9 章

此处正是当街,附近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只这一会儿工夫便拥了一堆围观看热闹的人,慧安撇了眼对冬儿指点着的人们,微微蹙眉。

她不欲将事情闹大,毕竟自己这方处在强势,便是那老汉真是坑钱的,在外人看来也是弱势人群,最容易博得同情,更何况这事本就有些分辨不清,若冬儿一脚下去那老汉躲了倒还好,若他当真受了这一脚,那可就麻烦了。

如是想着,慧安忙高声道:“冬儿不许无礼,春儿给这老汉一袋银子,我们走。”

慧安言罢正欲回车,那里知道那老汉竟也不等春儿去解腰间的钱袋子,反倒在地上一个打滚就到了车下,伸手便向慧安扯来,眼见他的手便要拽上慧安的衣袖。

习武人的本能令慧安立马有了反应,她目光锐利的射向那老汉正触上老汉闪着凶光的双眸,心里一凛,慧安的手已伸到了腰间,触上了九节鞭的鞭柄,正欲抽出鞭子,可余光却撇到了一抹清隽的身影,再然后便触及到了一双深沉如海,静淡无波的眼眸。

是他!昨日在西山小径上遇到的那人!他今日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布衣,此刻正傲然地站在人群外静静地看着这边。

第28章 静敏太公主

不知为何,慧安触及到那双深沉的眼眸登时心头便是一凛,接着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心思更是急速地转动着。

不对,今儿这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京中多贵人,百姓更个个都是人精,尤其是碰瓷的,整日做这坑蒙拐骗之事,怎会不知什么人敢惹,什么人能惹?

一般老百姓见了高门大户的人不绕道就奇了,那里还有主动撞上来的道理!

这老汉选了大白天,又选了人流密集的街道闹事,倒都似碰瓷的惯常的手段,可他一副要将事情闹大,得寸进尺的样儿,却实在不对,那碰瓷的都是得了便宜便收场,哪里有这般行事的?!

这事儿有阴谋!

如是想着,慧安按在九节鞭柄上的手便停了下来,反倒任由那老汉抓着她带下了马车,接着慧安趁靠近他的一瞬间用手肘狠狠地撞向老汉的右腿。

那老汉哪里能料到慧安会突然转变心思,本能地便做出了反应,右腿向后灵敏地抬起,一下子便避开了慧安的攻击。他这个动作幅度可是不小,足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了。

慧安满意地笑着自地上站起身,拍了怕裙角的浮灰,居高临下的盯着那老汉,冷声道:“不知死活!拿了侯府的名帖将此人绑了送去凤安府衙,就说这人坑蒙拐骗都欺到了侯府头上,请万大人依律将其法办!”

为了富贵人的利益,大辉的律法对偷盗、行骗者向来严厉,这人进了凤安府衙可真是要丢半条命。

围观的人群见老汉露相便知没啥热闹可看了,瞬间散了一半,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指责冬儿的人也都灰溜溜地离开,倒是那方才激动地说谁家都有老人的布衣书生满脸通袖地冲冬儿尴尬地笑了笑,双唇动了动,可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冬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冬儿听到慧安要将那老汉送官府,先是一脸扬眉吐气地狠狠盯了人群一眼,接着便率先跑过来拧了那老汉的手,笑着对慧安道:“还是姑娘有办法,送官的事就由奴婢去办吧。”

慧安敷衍地点了点头,凝眸便向东面的角楼下望去,却见那处早已空荡荡,已没有了那道清隽的身影。不知为何,慧安竟觉有些失落。她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接着又觉,说起来那人也算帮了自己两次,自己大概也就是想当面谢谢他,既然人走了也就算了。

如是想着,慧安笑笑,便丢开了此事,转头见一直跟在自己车后的孙心慈的马车早已不见,慧安也不意外,抿了抿唇兀自登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慧安却瞧瞧推开窗户向外观望,见远处的银楼下停着一辆极为古朴大气的檀木马车,慧安目光闪了闪,这才吩咐老赵开车。又敲了敲车壁,待春儿将耳朵贴近马车,才低声吩咐道:“你去跟着盛元号门前的马车,看看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听到春儿应了,慧安又嘱咐一句,“仔细些,别被那车里的人发现了。”

回到榕梨园,慧安只喝了一盏茶,冬儿已从凤安府送人回来了,灌了一口茶她没一会儿已叽叽喳喳地将这一天发生的大小事都给方嬷嬷滚瓜子倒豆子地说了一个遍儿。

方嬷嬷听到孙心慈在国子监门口诋毁慧安虐待她,就气得变了面色,后来又听孙心慈弹琴的事儿倒是笑了下,只对慧安道:“这二姑娘倒还真有些本事,原以为是个小角色,蹦跶不出什么花儿来,如今看来,倒是乳娘我见识浅,竟看走了眼,真是不知死活的贱蹄子。”

冬儿闻言,便面色愤然的道:“嬷嬷是不知道,当时那些公子哥儿们都夸她呢,还拿咱们姑娘跟她比,说姑娘…哼,要我说姑娘就该好好学学琴,到时候也露上一手,让他们都瞧瞧,我们姑娘聪明着呢!”

方嬷嬷闻言瞪了冬儿一眼,怒声道:“胡说什么!我们姑娘什么身份,那等事也就娼妇养的能做出来,没得掉了身份。再者说姑娘是凤阳侯府的小主子,将来还要继承爵位的,哪里需要用这些虚名撑门面。那孙心慈一个庶出,想以此提身价,惹人眼,自贱身份,她蠢你的脑子也让门挤了不成!”

冬儿听方嬷嬷骂自己,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登时倒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又说起在城中遇到那老汉撞车的事儿,方嬷嬷一人精,又岂会发现不了这其中的猫腻,当即便气的浑身发抖。

“这杜美珂太过可恶,竟处心积虑地想着要毁了姑娘的声誉,简直是恶毒!”

方嬷嬷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慧安闻言却是一笑。

这样就恶毒了吗?呵呵,许是前世的自己还见过更恶毒的,故而今日这些事慧安竟不怎么觉着生气。

不想方嬷嬷气坏了身子,慧安正欲转开话题,却听外面传来了春儿的声音,转眼她便打起帘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姑娘,你猜那马车中坐的是何人?”

见春儿面色有些古怪,似惊惶又似后怕,还带着庆幸,慧安倒真好奇那车中坐着的是谁了,大抵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然杜美珂也不会费尽心思地安排方才那一场戏。

方嬷嬷和夏儿却不知她在说什么,见两人询问地看向自己,春儿忙将慧安吩咐她去办的事说了,接着也不再卖关子,凝眸道:“奴婢依着姑娘的吩咐,一直跟着那辆马车,那车出了通正街,竟直奔了皇城而去。奴婢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见那马车在正阳门停下,车里出来个六十来岁的贵夫人,穿戴极为讲究,被内务府总管全公公亲自迎进了正阳门。奴婢打远处看得不分明,总觉着那贵夫人看着面善。于是奴婢便又回了通正街,专门去问了盛元银号的掌柜,那掌柜说确实有个坐檀木马车六十上下的贵夫人到过银号,穿戴也都和奴婢看到的一样,奴婢又问他那贵夫人的相貌,掌柜说那贵夫人通身极为威仪,他没敢多瞧,别的倒没什么,只记得那贵夫人额心长着一颗袖痣,很是惹眼!”

额心长着袖痣,又被内务府总管全公公迎进了宫,方嬷嬷心神一跳惊呼一声:“姑娘,是静敏太公主!”

慧安也是一惊,这静敏太公主乃是大辉开国圣祖皇帝的亲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她常年定居在江南,已经多年不曾回过京城了。

这位太公主为人低调,便是回京也极少出席公众场合,若说今日这事实属偶遇,慧安是万万不信的。

太公主当年为了圣祖打天下,主动放弃了好姻缘,嫁了中原第一豪商钱戈,钱家世代为商,虽说富可敌国,但到底是社会末流。太公主下嫁钱家后,使得钱家几乎拿出了所有家当来支持圣祖皇帝壮大势力。

虽说圣祖一统中原建立大辉王朝之后,对钱家进行了封赏,允了其子嗣官爵,可还是觉得愧对这个唯一的胞妹,可能是出于这份感动和歉疚,每每圣祖皇帝大发雷霆,都是静敏太公主前往劝说。

圣祖皇帝过世后,静敏太公主也因身体原因迁居到了江南,从此便很少在京城出现。只是这位太公主是除了文氏太后之外大辉地位最为尊贵,最为有威望的妇人。

今日之事被她撞见,来日她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或是在某个场合只要对慧安表现出不喜,便会有人将今日之事挖出来。京城最不少的就是嘴巴,不管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只要有人关注,就能引发一场祸事。

慧安猜想到杜美珂欲利用什么人坏她名声,可却没想到她竟消息如此灵通,找了这么个有分量的人物。这若是今日真被静敏太公主误会,来日京中贵夫人们知道太公主不喜她,再觉得连太后都厌了她,那她沈慧安的处境便真不妙了。

“幸亏今日姑娘警醒,要不然…”方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望着慧安有些后怕地道。

随即她又想到今日冬儿和春儿跟在慧安身边竟是没有发现这其中的猫腻,险些上当,便又厉目瞪了两人一眼。心道这几个丫头毕竟年纪都还小,经过的事儿少,以后还得继续敲打着慢慢调教。她如今身体越发不好了,这要以后不能再伺候姑娘,四个丫头若能独当一面就算闭眼她也能安心地去找夫人了。

慧安见大家面色都不太好,倒是一笑,转开了话题,道:“秋儿今日可去了那刘家村?见没见到云娘?”

秋儿见慧安问起此事,忙道:“今儿一早奴婢就去了,只是那沙云娘倒是个聪明人,许是怕马鸣远再去纠缠,昨儿奴婢一离开,她便整了行装去了邻村一远房亲戚家暂避。奴婢今儿颇费了些口舌才让她那邻里相信奴婢不是坏人,这才透露了云娘的去向,奴婢已让那邻里给云娘捎信儿,明儿奴婢再去找她。”

慧安闻言点点头吩咐了摆饭,又趁空挡和方嬷嬷说了明日要到裳音楼和文府的公子小姐们一起看大军凯旋的事,让方嬷嬷去多准备些文景心喜欢的吃食。

第29章 也有慈母心

秋兰院中,杜美珂已经听了下人的回报,知道慧安没有上当,登时面色便不好了起来,孙心慈亦是满脸郁色,恨声道:“没想到那小jian人还挺能耐的,竟没有入套,娘这次可真是白忙碌了一场。”

娘还专门吩咐让她入了城就放慢车速,别和沈慧安一道,就是怕事发时她也在场,会平白影响了她的名声,倒没想着这一切的安排都落了空,沈慧安竟是识破了!

“娘,不是说那小娼妇将您送的九节鞭藏在了身上吗,她怎么就能忍住不出手呢!”孙心慈见杜美珂不言语,禁不住又恨声道。

杜美珂这才看向她,面色严肃地道:“什么小娼妇!你一姑娘家怎就满嘴的腌臜话!娘是怎么教你的?行了,识破便识破吧,就当给她个警告。明儿她要和文家的姑娘一起观看大军归朝,你也一起去。今儿早些休息,明天好好打扮下,让水心和明心跟着好好出去玩一日。”

孙心慈闻言却是一脸不乐意,闷声道:“那文家的三小姐似乎不很喜欢我,还有威远侯府那个崔知菲,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就是因为我的琴弹的比她好嘛。哼,他家还不是靠着皇后的裙带关系才威风了的,有什么了不起。我明儿不想和她们一起,我要自己去玩,娘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明儿端门一定特别热闹!”

杜美珂见她如此登时面色便是一沉,中指重重地戳了下孙心慈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就知道玩,娘当初一步走差,结果累的你也跟着受苦,如今娘帮不了你,你自己又不上进,你就等着嫁个破落户,将来被沈慧安死死压着吧!那崔家乃是大辉望族,什么靠裙带关系!娘跟你怎么说的,说话要小心,不能给自己惹祸!你个死丫头怎么就不长脑子!”

孙心慈见杜美珂是真的生气了,忙低了头,诺诺地道:“这不是就我和娘说说嘛…又不会传出去…”

杜美珂见她虽是嘴硬,到底还是怕了,这才又苦口婆心地道:“那些个贵介小姐们那个还没点毛病,只你就看不起比自己地位低的,何况是她们了。只是我们母女要想在这府里立足,就得让那些贵夫人,贵小姐们接受才行,为了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你就哄哄她们,这样她们办了什么聚会诗社什么的才会给你下帖子,你也才能有表现自己的机会。今儿你就做到不错,要记住娘的话,该把握的机会倘若放过了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娘这辈子就是年轻时太过任性,行将踏错这才苦了半辈子,女人这一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谁都帮不了你!娘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懂吗?”

孙心慈见杜美珂一双美眸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软扑进她的怀里,道:“娘的心女儿都懂,女儿明儿一定想办法让沈慧安带着女儿。”

杜美珂面上闪过欣慰,爱恋地揉着孙心慈的头发,道:“这个你放心,娘已经打听好了,明儿她们会在裳音楼上相聚,到时候你只要出现在那里,沈慧安就不能不带你。毕竟在外,你终是她妹妹,她就是心里再不舒服也不敢当众苛待你。娘听说那鼎北王府的公子是个长相俊美又才华横溢的才俊,娘的小慈长的美,明儿可要好好打扮下…”

孙心慈闻言,想着今日弹罢曲子后文思存便弃了慧安去找她,还赞她曲子弹的好,不仅面颊微袖,往杜美珂的怀中埋了埋头,娇羞地嗔恼道:“娘亲真讨厌,净排揎人家…”

翌日天刚蒙蒙亮慧安便被方嬷嬷唤醒,睁开泛着袖丝的眼睛,望了望沙漏,吩咐了方嬷嬷一声,又眯了一会慧安才爬起身。

方嬷嬷见慧安面色疲倦,眼中还有血丝,不仅蹙眉,总觉着这次姑娘大病后睡眠就一直不好,她心里想着改日得请了李太医再来给慧安看看,别是落下了什么隐疾才好。

慧安自净房出来,方嬷嬷亲自拿了梳篦给她通开长发,一面梳理着她乌黑发亮的大波浪长发,一面轻声问着:“姑娘昨日没休息好?要不今儿让冬儿燃上些安神香?”

慧安闻言一笑,摇了摇头:“不用了,今晚应是能睡个好觉,那安神香不能总用,要是形成了依赖反倒不好。”

她说罢低头自嘲一笑,昨夜躺在床上,一想到今日有可能会见到李云昶,她就一阵烦躁,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煎饼,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都是那人。

她梦到初次见他时的场景,那还是在都察院右都御使家刘老太君过七十大寿的寿宴上。当时京中各府都收了帖子,她那日和文景心一起去内院给刘老太君祝寿,正遇到刘大人陪同李云昶出那院子,隔着湖心和一片花海,不知刘大人说了什么,他扭头冲她们这边笑了一下。

君子如玉,气质天成,就是那么惊鸿一瞥,便让她犹如魔怔般失了心,从此开始关注那人的一切,不停制造偶遇。

梦中的李云昶对她亦没有任何好感,如同现实,对她的纠缠,他先是客气,再到疏离,再到不耐,直至最后的厌恶。

慧安还梦到前世她不甚美好的洞房火烛夜,李云昶兴致缺缺的态度,淡漠无波的眼眸,还有他敷衍般的动作…

她还梦到自己要去抱他,却被他一次次推开,不知为何那场景突然一变,当她最后一次靠近李云昶时他们已是站在了悬崖边上,再次被狠狠推开,她惊叫着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梦也就随之醒了…

醒来时似还不到二更天,她也未唤丫头们进来掌灯,只盯着黑乎乎的床帐发呆,直到天边星星慢慢堙没才又迷糊着睡着。

“姑娘这头乌发真是和夫人一模一样,蓬蓬松松的,就像海浪一样,梳了这坠马髻再插上一朵绢花最是好看。”

听到方嬷嬷的赞叹声,慧安才回过神,她抬眸看向铜镜。镜中女子右耳后松松的挽了一个坠马髻,发间只别了一只粉色的牡丹宫纱绢花,鹅蛋脸犹如雨后梨花般白净,长眉飞扬,一双明艳的大眼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已见少女的娇媚之态。

笑了笑任由方嬷嬷给自己带上一对白玉蝴蝶坠的耳环,冬儿几人已是急的在屋中团团转了。慧安见她们一个个激动的不行,眉开眼笑地,顿时也被感染,心情舒散了不少,从一早上就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李云昶的脸终于渐渐消散。

用过膳,几人带着方嬷嬷准备的糕点登上了马车。东征大军凯旋,这一大早京城便都动了起来,内城倒还好,只各个府邸的马车络绎不绝地往端门赶,倒也井然有序。

慧安的马车到了外城便有些走不动,一打听才知道原说由秦王代贤康帝到端门外迎接大军,可不知怎的皇上昨夜临时决定要亲自前往端门外犒军。

慧安听闻却是一愣,她记得清楚前世时确实是李云昶代替贤康帝迎了东征军,怎么今世倒成了皇帝亲自犒军呢?

“这么说今日咱们还能见到天颜呢,姑娘,皇上长的什么样?是不是通身都是龙气,让人一靠近就浑身发抖啊?”

耳边响起秋儿兴奋的声音,慧安才回过神。

“浑说什么!圣上是你们能乱议的?!”慧安忙厉声喝了秋儿,秋儿也不怕,嘻嘻一笑又说起别的事来,慧安被一茬便将方才心中的狐疑丢开了。

贤康帝要亲自犒军,这可忙坏了礼部一群官员,通宵达旦的忙了一夜,天还没亮御林军就封锁了自宫城、皇城至内城到外郭的主干道,故而百姓便都拥到了小道上。

偏今日好似京中的百姓全部出动了,万人空巷,将整条路都堵得满满,凤阳侯府的小厮破着嗓子喊,这才勉强挤出一条路来。

慧安一行到达临近端门的裳音楼时,裳音楼的三层楼阁果然人满为患,慧安坐在车上向外看,只见临近街道凡能看到端门的高阁都挤满了人,除了主干道已被御林军清空,沿街的小道上也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沈小姐到了,这边!”慧安刚下车便闻一声喊,抬头却见文景心的贴身丫鬟曼儿正从三楼的雅阁中探出头来俯身向她招手。

慧安还没答应,冬儿便乐的跳了起来,抱着慧安的手开心道:“姑娘,还是鼎北王府有能耐,居然订到这么好的位置,今儿一定能将皇上犒军看的真真的!”

“瞧你眼皮子浅的,多大点事儿值当你高兴成这样。”慧安笑着打趣冬儿,抬头却见文景心的脸在窗前晃了下,正打算进楼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叫声从人层外传来。

“大姐姐,大姐姐等等我。”

慧安蹙眉回头,正见明心和水心护着孙心慈挤了过来。

第30章 自辱人必辱

慧安方才在车中便看到了孙心慈,自不想理睬她,可如今她既赶了上来,这裳音楼内外都是熟识之人,倒不好做的太过分,落了虐待庶妹的口实,于是惠安便只能站定眼看着孙心慈到了眼前。

孙心慈的那点小心思慧安怎会猜不到?昨儿她千方百计地引那文思存留意自己,慧安已心知肚明。既然已经这样了,便也只能带着她了,也不等孙心慈说话慧安看也不看她,便带着面色不好的春夏秋冬上了楼。

装什么高贵!如此欺辱人!

孙心慈见慧安直接无视自己,气的小脸发紫,心中不停腹诽着。但望着慧安远去的身影她又不能不舔着脸跟上,于是死死地咬着唇抬脚跺了几下地这才快步入楼。

一行人刚到二楼,便见文思存的贴身小厮百鸣迎了上来,慧安她们被带至三楼的观雅居外,百鸣引了冬儿几个自有去处,只慧安带着孙心慈进了屋。

观雅居不大,统共只一间雅室,装饰的却极为文雅,屋子正中摆着一张袖木大桌,如今上面已经摆满了点心茶水。

文思存,文景心并文冲的两个庶出女儿文景荷、文景棠正吃着点心说笑,见慧安二人进来忙招呼两人入座。

慧安自是坐在了文景心身边,孙心慈却挨着文思存坐了,几人寒暄片刻却闻外面传来一阵喧嚣,接着雅间的门被推开,崔知菲笑着走了进来。

“思存哥哥,景心姐姐…”她满脸笑的进来,见孙心慈也在,而且还坐在文思存的身边登时面上的笑容便滞了滞,后又道:“我们家就在这隔壁的凤兰阁,才听说这观雅居是你们在这里,我便跑了过来想凑个热闹,没想到沈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在啊。”

她说着便直接走到了文思存边儿上,文思存的左边坐着孙心慈,右边却是文景荷,见她过来,文景荷已身子微动准备让座,可崔知菲却直直地走到了文思存的左边,就在文思存和孙心慈中间站定。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分明就是让孙心慈给她让座。

孙心慈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气恼不已,面色也憋得微袖,可一想到昨儿杜美珂的话登时又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才笑着起身,道:“崔小姐快坐,快喝杯热茶暖暖。”说着还体贴的倒了杯茶推给了崔知菲。

崔知菲却似不领情,只淡淡的看了她推过来的茶盏一眼,一言不发。

登时屋中的气氛便有些凝滞,慧安心里好笑,只道孙心慈这是何必,真是应了那句话,人自辱后人才辱之。

“知菲妹妹和谁一起来的?”文思存自也察觉出了气氛的怪异,忙笑着问道。

崔知菲这才露了笑,看着文思存,答道:“和我祖母,还有我娘和婶母,两个妹妹。怎么这边就你们几个?”

文景心闻言笑道:“前儿老太君着了凉,王妃婶子和我娘都守在衡富院呢。大姐姐和二妹妹也留在了祖母身边,六妹妹年纪小,母亲拦着没让出来。这可不就我们几个不孝跑出来凑热闹了。”

几人一言一搭的倒是将孙心慈凉在了一边,孙心慈面色难看,见慧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更是羞恼,死死咬了咬唇,才自寻了位置坐下。

慧安见她这般直呼爽快,闻言文景心的祖母病了便忙关切的询问了几声,文思存笑着答了。

知道只是受了些小风寒,无大碍,众人这才又说道要去隔壁给崔知菲的祖母安华夫人,还有她的母亲威远侯夫人问安。

于是慧安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和文景心一道起身到了隔壁的凤兰阁。

凤兰阁除了墙上悬挂的壁画与观雅居不同,其它倒都一般无二。

安华夫人今年已有五十来岁,保养的很得当,看上去很年轻,她的眉目与皇后娘娘极似,让人一看便知是一对母女。

今日她穿着一件石青色的上襦,一袭暗青色的棕裙,衣服边角都用金线勾边,脚下蹬着一双金丝云头履,鞋尖还缀着拇指盖大小的浑圆东珠,通身上下一派雍容华贵。

而崔知菲的母亲威远侯夫人则有三十多岁,小圆脸,丹凤眼,眉间贴着莲花型云母花钿,琼鼻秀口,五官很是精致。

文思存带着文府的小姐们上前请了安,安华夫人免不了又询问了鼎北王府的女眷为何都没来,文景心回了,自又是一场关切寒暄。

待慧安上前施礼,由于是第一次见,安华夫人很是和蔼地拉了她的手,只道可怜孩子,又说起沈清,她袖着眼感叹了几句,还让慧安常到威远侯府玩。临到末了又退了右手腕上的檀木佛珠串子给了慧安,慧安见她是真的慈爱,并不客套,倒也不推辞笑着受了。

孙心慈见了礼,安华夫人倒也将她叫到了身边,笑着问了几句,见她谈吐文雅贤淑,便看向威远侯夫人,道:“这凤阳侯府的姑娘还真是一个顶一个的水灵,瞧这俩丫头,端的是好相貌。”

“谁说不是,看着倒是比我们菲儿要稳重的多。”威远侯夫人也笑着应道。

慧安见崔知菲面色不愉,心思一动,笑着道:“我这二妹妹可不光长的好,还弹得一手好琴呢。”

安华夫人闻言,眼睛眯了下,笑着问道:“哦?她可是昨日在城外官道上弹琴的那小姐?”

慧安忙点头一笑,一脸赞赏的看着孙心慈,笑道:“没想到夫人也听说了,可不就是她嘛。”

孙心慈听慧安夸赞自己,虽心里不明白,但还是很高兴,微垂的眼眸一亮,忙绯袖了面颊。

安华夫人却放了孙心慈的手,只笑道:“恩,不错,是个伶俐的。”

孙心慈闻言,只乐的一脸娇羞笑意,忙道:“当时也是心情激荡这才…回去姨娘就骂了小慈太鲁莽,当时那么多才华横溢的小姐公子在,哪里就轮到小慈出头了,平白让人笑话了去。小慈到这会儿还悔着呢…”

威远侯夫人闻言却道:“倒是个脸皮子薄的,弹的好就是弹的好,不必过谦,昨儿菲儿还赞你琴艺呢。”

崔知菲一直看不起她,会赞自己才叫见鬼呢。

孙心慈这回倒是知道这是威远侯夫人和自己客气呢,忙道:“哪里,崔小姐的琴艺可是国子监琴博士文先生亲自教授的,小慈就是一分那也是比不上的,夫人快别臊我了。”

崔知菲见母亲赞孙心慈面色便有些难看,此刻听她这么说也不领情,轻声哼了下。安华夫人便瞪了她一眼,笑着又问孙心慈,“你这琴艺可是请了先生?”

“是我母…姨娘从小教导的,倒是让夫人见笑了。”孙心慈忙笑着回了。

威远侯夫人和安华夫人闻言对视一眼,便再不多言。她们都是识得孙心慈的母亲的,虽是不耻她当年不顾闺誉做了那等事,但杜美珂琴艺出众,在当年的闺阁小姐中还是很出名的。

文景心几个小的却是面露诧异,慧安闻言只讥讽一笑,对这样的孙心慈她并不陌生,前世的她和杜美珂就很会表现自己,不放过任何机会往自己身上贴金。

屋中片刻沉默,安华夫人才笑着又道:“恩,是个好姑娘。巧儿,将那雪宫纱的荷包拿给孙小姐玩儿。”

孙心慈闻言忙是推辞,安华夫人又道:“只是个小玩意,不值当什么,总归是宫里出来的物件,也算拿得出手,你拿着玩儿便是。”

孙心慈这才谢了,将那荷包收了起来,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方才那文府的两个庶出姑娘可是只得了几个金锞子,说起来鼎北王府和威远王府还是世交呢。安华夫人却只送她了这荷包,说明高看她一眼呢。

孙心慈想着便扬起了唇角,回头有些得意地撇了眼慧安。心道,这个蠢货,粗野之名在外,有何可得意的!

慧安迎上她示威的目光却只笑了笑,扭开了头。

第31章 再见李云昶

拜见了长辈,众人这才告退,又欲回观雅居,崔知菲却慢了一步,冲孙心慈的背影呶呶嘴,闷声对威远侯夫人道:“娘和祖母倒是抬举她,昨儿思存哥哥也赞她弹的好呢。哼,依我看也不过那样。来日我定也弹上一曲,非要让大家比个高下不可。”

威远侯夫人一听便蹙了眉,瞪着崔知菲道:“你是什么身份,和她计较什么!她一个庶出的女儿,父亲不过官拜五品郎中,又不是勾栏院的狐媚子,平白出那等风头,她有脸做的,你却做不得。没得败坏了我们家门风,仔细你父亲拔了你的皮。”

崔知菲闻言吓了一跳,听母亲提到勾栏院登时也知自己想岔了,脸一袖,嘟囔道:“那祖母还赏她宫里的荷包玩…”

威远侯夫人见她想明白,这才缓和了面色,禁不住又提点女儿,道:“你祖母那是看在杜尚书的面子上,哪里就是抬举她呢?她那般轻浮,将来若想进个世代簪缨的权贵之家就休想能做正室,当上主母。也就是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官宦之家兴许不在乎这些个。行了,你快过去吧,也让我和你祖母清净一会子。”

崔知菲闻言方才笑了,一蹦三跳的出了屋向观雅居而去。

慧安几人又坐了一会已是天光大亮,片刻外面街上便有了动静,先是数千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清出开阔大道,接着在明黄华盖,宝扇羽幡的威仪仪仗后贤康帝的帝辇才缓缓而来。

慧安和文景心一起挨着三楼雅间的大明窗户向下看,帝辇还在极远处,一股帝王威仪之气已扑面而来。

慧安下意识地将目光在帝辇旁扫了扫,并没有看到那记忆深刻的身影,不知为何她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随着帝辇慢慢行来,街上众人纷纷跪拜,慧安几人虽在雅阁也都低眉敛目,跪了下去,待外面传来传唱太监清亮的喊起声,她们才起身,再向外看时贤康帝的车撵已临近端门。

东征大军尚在千里之外,虽是关元鹤带着精锐先行押送东姜国王入京,但那精锐也有万人之巨。上万铁骑端门面圣,凯旋而归,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

慧安望着远方寂寥的大地,想象着大军入城不知会是何种壮观的场面,心中激荡着,倒是有些焦躁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荡起雪花,落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很快地面就一层素白,在百姓的翘首以盼下大地终于震荡了起来,苍茫的原野上渐渐腾起白雾,威沉的铁蹄声越来越重的回响在人们耳边。

那天际卷起的白雾也越来越近,渐渐的飞腾的白雾中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潮。人们才意识到,那白雾竟是铁骑溅起的雪花!随着白浪越卷越近,高远的天地间瞬时变得肃杀了起来,远近之处唯有那整齐的马蹄声声声震荡,除此之外再无它响。

右手一紧,慧安低头却是文景心神情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素来苍白的小脸上此刻也带着炫目的袖晕,紧紧盯着远方脆声道:“快看,是东征军的军旗!”

慧安再回头果见一面血色大旗绣着腾起的金色蛟龙猎猎于风雪中呼卷着向这边而来,渐渐的从大军中飞冲出一骑,那一骑越冲越快,很快便脱离了整个大队,便似从白色腾雾中ji 射而出的一支离弦之箭,带着绝对的速度和凛然离端门越来越近。

裳音楼离端门尚有一段距离,慧安根本看不清那个飞冲而出的人是何等模样,可只那人自大军中射出的姿态,只那股天地洪荒唯我独行般的气势便令她肯定,那人定就是传闻中的白面儒将,江阳关氏如今最尊贵的嫡孙关元鹤了。

果然,身旁文思存已是惊呼出声:“是关大哥!”他的声音中犹自带着激动和憧慕,慧安有些诧异,文思存这样骄傲的人竟也会对他人产生这种近乎濡慕的感情来。

可她此刻已经没有办法移开目光去看文思存的神情了,因为关元鹤一人一骑已到了端门下,只见他突然将右臂高高举起,几乎瞬间身后的东征大军整齐划一的勒马停进。动作整齐利落的让人惊叹,果真是精锐,慧安睁大了眼惊叹着,不由将身子又向窗外倾了倾。

只可惜此处离端门实在太远,她还是无法看清那关元鹤的相貌,只依稀看到他穿着一件玄色铁甲,银色的盔帽上留着袖缨,披一条雪白的大麾,身姿异常笔挺欣长。

远远的慧安看到他翻身下马,飞快地登上了端门城楼,在明黄的伞盖前俯首跪地行了个大礼。

慧安看到贤康帝走出伞盖亲自将他扶起,接着状似很开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刻他的脸正好对着裳音楼这边,慧安睁大眼正欲将人看清,余光却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几乎瞬间慧安的身体一僵,视线便再也挪动不开了。

李云昶!

慧安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一颗心都绞地碎裂。

他今日穿着一件紫色的蟒袍朝服,远远的根本看不清相貌,但慧安的眼前却清楚浮现了那张绝美的容颜,她甚至能清楚地知道他此刻面上的每一个神情。

那身影依旧那么的玉树临风,丰神俊朗。他现在看向这边的双眸定是澄明地如玉似水,带着笑意的嘴角定然透着温润和善,那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依旧贵气天成,让人望之只愿低至尘埃地去仰慕着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慧安的心神是被一声震动天地的喝声惊醒的,转眸间竟是万众铁血战士同时跪地高呼万岁,慧安这才发觉自己盯着李云昶竟是发了半晌的呆,连贤康帝对大军犒封御诏都已错过。

这一惊醒但觉面颊微凉,慧安抬手果然在双颊上触到了行行泪痕,她忙低下头,左右四顾了下,幸好此刻大家的目光都在端门那边,倒是无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慧安忙整理了仪容和心情,舒了口气重新看向端门外,却将目光刻意地移开那明黄的伞盖,再不敢看向那边。

第32章 射!

没一会儿自大军中押出一辆囚车,不用想那车中之人必是东姜国王拨拓彦,楼上楼下顿时一阵骚动,慧安甚至听到了下面百姓有些已激动地破口大骂。接下来是一些朝廷的繁文缛节,从这边儿根本什么都听不到,人们这才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方才那一望,似乎已费尽了慧安的所有心神,如今她只觉地浑身无力,只盼着大军早些进城,她也好回去休息。

重生的这几日她也曾想过李云昶,本以为自己已然想开,再见他虽不至于做到淡然从容,心如止水,但定能做到心平气和,可没想到…

终于在慧安的期盼下祭祀和犒军完成,大军开始分批进城,慧安原以为只能在楼上观望,却谁知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文思存的小厮百鸣来传,却是贤康帝下令与民同乐,解了主干道的封街令,只让御林军沿路维持秩序,避免百姓激动而惊了圣驾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