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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这样的慧安,钱若卿心中实在激不起什么怒火来,便也站着扬眉一笑,笑得那个风情万种,凑近慧安道:“那依着沈小姐的意思,要我如何方能谢您这救治的恩情呢?”

慧安瞧他笑得两排牙齿白森森,忙往后退了下,呵呵着道:“其实也不用如何,昨儿我和公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今儿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公子莫不如看在胭脂如今已经好了的份上,原谅我昨儿的失礼之处,咱们就此两清如何?”

钱若卿闻言挑了挑眉,却道:“两清?那怎么成!昨日本就是我出言无状这才得罪了小姐,这可是我的不对,当时一得知小姐的身份我这心里就悔了,那个过意不去啊。正想着改日必定要到侯府拜访,亲自给小姐道个不是呢,没承想今儿小姐便在此救了我这胭脂。”

他说着深情款款地瞧了眼地上躺着喘息的胭脂,道:“小姐可能不知道,这胭脂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没了胭脂我真是食不知味,生不如死。今儿小姐救了胭脂,那和救在下一命可真是没有两样。这俗话说的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小姐瞧瞧,我这也算是貌若西子、身如青松、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玉树临风、富甲一方…”

钱若卿在那边口若悬河,慧安这边已是傻了眼。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要再叫他说下去她还要不要活了慧安面色登时通红,发现自己压根就不该和这人来什么口舌之争,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完全不能用常理猜度的。

慧安当即便沉着脸转了身,倒是秋儿又气得面色涨红,挥着拳头就要往钱若卿身上砸,钱若卿灵巧一跳便闪过了秋儿那拳头,斥道:“凶丫头,你这可不好,会吓坏人的。哎,沈小姐怎么走了,我这还没说完呢。”

听到身后动静,慧安这才回头瞪了秋儿一眼,秋儿不甘不愿地甩了下手挣脱钱若卿,朝慧安追去。

谁知她们刚走两步钱若卿便堵了上来,死皮赖脸地道:“沈小姐莫气嘛,打个商量,你瞧我那胭脂如今已累得气喘吁吁,只怕是牵不回城里去了,能否借府上马车一用叫胭脂躺上去,改日我定赔给小姐一个更大更好的马车,亲自驾车给侯府送去。”

秋儿一听竟要用自家小姐乘坐的马车运马,登时火气又蹭蹭的冲,怒道:“谁稀罕你的大马车,我们府的马车你休想动,再者说了马车是坐人的,你用你那一双…眼睛瞧瞧,塞得下那马吗?”

钱若卿却面容一变,沉着脸一挥手,道:“怎么就装不下了?将那车篷拆了便是!你这丫头馁是没同情心,小的们,给爷拆车!”

慧安瞧向钱若卿,见他板着脸吆喝得大声,但那双晶亮的眼眸却在斜瞥着自己,眸中哪里有半点的凶恶样那神情倒不像是真的要拆侯府的车,而似一个撒泼耍强专以逗弄人为乐的大魔王。慧安再瞧那几个翻着白眼,半晌才往马车去的小厮还有什么不明白,再看看被吓得一脸戒备冲至马车前张开双臂护小鸡一般的秋儿就更觉无语望天了。

“这是我们侯府的马车,我看你们谁敢折!”这边秋儿正满脸凶悍地瞪着走过来的小厮。那边官道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忽促的马蹄声,慧安尚未来得及回头去瞧,便听一声粗狂的声音怒喝道:“他娘的,是哪个敢拆俺沈家的马车,敢欺老子侄女!”

声音未落,人已至,慧安愣了一下这才心一阵狂跳转过头去,但见五匹高头大马已嘶鸣着护在了秋儿前头,其上是五个相貌不一,年龄不等的男子。

那开口的人是个瞧着有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身形高大,又长得健硕,骑在马上就如一座大山,长相虽不英俊但也端正,国字脸宽下巴黑皮肤,粗眉小眼,目光精悍,通身上下有胆杀伐之气,叫人不敢因他穿着布衣而心生轻视。

那人似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这便瞧了过来,对上慧安的眼不由面色一变,闪过些许追忆和动容之色,眼中似也有痛涩之意,接着才憨实一笑,道:“侄女莫怕,有舅公在倒要看看哪个敢再嚣张。”

慧妥眼眶登时便是一润,吸了下小鼻子勉强福了个身。

沈峰已扭头瞧向了钱若卿,嘿嘿一笑,便将大手一挥,大喝道:“小子们还愣着干啥,没瞧见你们妹妹都被人欺负了吗?给老子上,哪个动作慢了回去给老子跪搓衣板!”他一言一落,登时犹如下了军令一般,身后那四个青年应声下马这便向钱若卿那几个小厮冲去,眼见这就是一场血斗。

秋儿和冬儿早已是傻了眼,倒是慧安一愣之下忙欲解释,谁知她还没上前,却见钱若卿呵呵一笑,大声道:“且慢且慢,误会误会啊!我和沈小姐实乃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舅公何必当真呢。舅公不认识我了呢,我这可是一直记挂着舅公呢。”

他说着已到了沈峰马下,沈峰瞧了他一眼,骂道:“哪个是你舅公,要你记挂?长的跟个竹竿一样,莫和老子攀扯坠了老子威名!老子不认识你,你少套近乎。”

钱若卿闻言却是一笑,又凑近了两步,呵呵着道:“舅公不记得我了,当是还记得水月楼里的海棠姑娘吧?舅公与在下实乃是同道中人啊,且莫叫大水冲了龙王庙。”言罢又小声的道:“嘿嘿,那日我可是替舅公垫了五百两银子呢,这要是叫沈小姐这小辈知道舅公逛窑子竟忘了带银子,嘿嘿…这传扬出去只怕会坠了舅公的威名,舅公说是吧?”

沈峰闻言目光一锐警告地瞪了钱若卿一眼,这便翻身下马,拖上钱若卿便往官道上走,一面还冲慧安一笑,道:“舅公和这小子有点事说,侄女莫急。”说着拉了钱若卿便走,那钱若卿已是身量极高,沈峰竟生生比他还高出一头,偏又五大三粗的拎着钱若卿,就如抓了只小鸡崽。两人站在路边不知嘀咕了什么,没一会便和和气气地回来,那亲密样儿只差没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这回钱若卿倒没再难为慧安,只嘿嘿一笑,道:“既是沈小姐和舅公久别重逢的日子,我就不多打搅了,告辞告辞。”这便带着几个小厮,解开胭脂蹄子上的绳套,安抚了胭脂几下,牵了马往官道上而去。

慧安见此倒是追了一步,扬声道:“喂,你那马最好用棉布缠了右眼再骑。”钱若卿闻言却也没有回头,只抬手挥了挥便带着小厮们越走越远了。慧安这才忙走向沈峰,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见礼道:“安娘拜见舅公。’

沈峰忙上前一步扶起她,笑道:“好好,你这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长的真是像清姐儿,像啊!”说着眼眶便是一红,偏了下头,这才道:“孩子,以前是舅公犯了混,没能替你想的周全,这些年竟因些旧事,就对你不闻不问,叫你受了委屈,吃了苦头。我这…我这真是猪油蒙了心,对不起父亲和清姐儿啊。你莫怪舅公,以后舅公再不会如此了,定不再叫你受半点委屈。”

慧安闻言鼻头一酸,许是沈峰那扶着自己的手太过颤抖,许是他那表情太过真诚,更或是他那朴质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慧安没来由便对这个刚见一面的舅公产生了亲近之感,一哽咽泪珠儿便滚了下来。

沈峰见此一急,忙用袖子给慧安擦拭眼泪,口中不停的骂着自己混蛋,不能因当年之事一个赌气就多年都没个音讯。慧安见他焦急,骂得越来越凶这才忙收了眼泪,道:“安娘不是怪舅公,只是重逢之下太过欢喜,这才…倒是叫舅公见笑了。”沈峰又哄了几句,这才招呼那四个青年,道:“这几个都是你的哥哥,沈大童、沈童、沈小童,沈幺童。还不快来见过你们妹妹,混球!还等着你妹妹给你们见礼不成!”

慧安被一堆的童震得有些傻眼,还没反应过来,那四个青年便上前笑着道了好。慧安惊的忙退了一步,一一拜了下去。因他四人年纪相差似是不少,故而倒是不难认出哪个是大表哥,哪个是二表哥。

沈大童瞧着已有二十五六,模样肖似沈峰,笑容倒是温和有礼。慧安还没拜下便将她扶了起来,道:“妹妹无需多礼,大哥来的匆忙也未曾给妹妹带个见面礼,来日定叫你嫂子补上,妹妹且莫见怪。”

慧安闻言忙笑着喧哗了两句,这便与二表哥见礼。沈童却是个相貌清秀,身高中等的清瘦的男子,大概样貌随了其母。他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穿的也是一身短打,瞧着慧安笑的却是极为腼腆。

慧安福了福身,由不得笑着道:“没想到尚未相认,二哥便先救了小妹一回,当日在端门找竟不知亲人就在眼前。二哥救了安娘,安娘却连家门都没叫二哥进,实在是失了礼,安娘给二哥陪个不是了。”

这沈童却是当日在裳音楼前救了慧安和文景心的那位东征军弓弩营的小将,慧安方才便注意到了他,还颇为诧异了一番,奈何竟到现在才知这竟是沈峰的儿子,不由感叹世事的奇妙。

沈童却是一直在京中的,方才他也是早早出了城门打马去接父亲,这才刚巧路过十里亭正瞧见秋儿挥舞着拳头去砸钱若卿。他因认识慧安,由不得便留意了下。但他与慧安也就那一面之缘,又是见过这钱若卿,知晓他的身份的,自也不会管这等闲事。所以他瞧了两眼这便打马过去了,谁知他刚转了个弯,便接到了沈峰,见过礼,他与沈小童说笑起慧安作弄钱若卿的事来,谁知父亲在前头听到竟是一脚险些没把他踹下马去。接着便风风火火一脸凶煞地直奔了十里亭。他长这么大压根就没听父亲提起过凤阳侯府的事,故而一愣之下只来得及听大哥简要的提了提慧安的来信和两家的关系,这便也跟着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这会子他还有些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故而慧安这一见礼,他却是有些腼腆的红了脸,半晌才摸了摸头,道:“是我不对,竟没能认出妹妹来,当日还险些射杀了妹妹,我这…”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沈峰便是一惊,拎了他的领子便将人给提溜了起来,面红耳赤的道:“什么差点射杀了妹妹你跟老子说清楚!”

慧安一惊,忙上前劝说解释,沈峰想到当日情景却还是怒极,又教训了沈童几声,还是沈大童以十里亭风大,莫要让慧安吃了风再着了凉为由才劝的沈峰收了火气。

那沈小童瞧着有十六模样,长的倒是和沈童极像,慧安料想两人定出自一母,忙也恭敬地行了礼。沈幺童却只十三四的样子,模样还没长开,脸上还有婴儿肥,个子也没长开,竟没慧安高,矮矮胖胖的一脸纯善。只沈峰说是哥哥,慧安便也见了礼。

这才算是全了个简单的礼数,慧安便又问起沈峰此次进京可曾准备住处的事。听闻沈童已在城东租了个二进的小院,正是要接父亲和哥哥们往那小院落脚,慧安忙道:“这怎么能行,舅公和哥哥们没有不住侯府却使银子租院子住的道理?这要是叫人知道,岂不说安娘不孝?府中安娘早已叫管家将跨院准备妥当了,还请舅公和哥哥们回家去,全了安娘的体面才好。”

沈峰早在慧安那一封信上就瞧出了些端倪,这才加快了行程,匆匆地撇下仆从,带着几个儿子先行了一步。如今见了慧安,从她的种种反应中更是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听到慧安相请,二话不说将手一挥,便道:“自是要住家中的,侄女要是不给舅公准备院子,舅公却是要生气的。”

慧安闻言心中大石一落,开怀而笑,众人上了马,这便浩浩荡荡往城中走。

慧安坐在马车中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沈峰待她极诚,从今往后她也算是有了亲人,有了依持了。悲的是,当年祖父和母亲竟因孙熙祥那畜生和沈峰生了离心,致使多年来亲人成了陌路,而她也因没有娘舅撑腰,备受欺负。如今虽得重逢,祖父和母亲却已不在,天人永隔当年那心结只怕再也无法解开。好的是她现在总算是寻回了亲人,也相信慢慢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儿和春儿也跟着上了马车,她们心中早已诧异不已,早想问个清楚明白,只是见慧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面色变幻个不停,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这会子秋儿见慧安面色和缓过来,露了笑模样,才忙问起沈峰的事,待慧安与二人说请楚,二人自也免不了一阵心喜。聊了一阵,秋儿便又说起那钱若卿的事,她不解的问道:“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那匹中了邪的烈马竟乖乖地叫姑娘摆弄,还给姑娘治好了,真真是奇怪呢。”

慧安闻言由不得一笑,道:“那马哪里是中了邪,它只是得了一种马病,叫混睛虫病,说白了就是眼睛中长了条虫子。那马只怕这两日便有烦躁之态了,只是钱若卿没留意到罢了。如今马儿疾奔之下,眼睛又吹了冷风,才使得病情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想,有只虫子在眼中游动,冲撞眼膜,那马岂能不发狂。那用头去撞树也是难受,想将那虫子蹭出来甩出来罢了。”春儿闻言掩唇一笑,道:“奴婢就知道这其中定有蹊跷。”

慧安笑着从袖中抽出一支早上别在头上的双蝶戏花的缠金簪子来,道:“这病我曾见母亲给马儿医治过,患了病的马儿眼睛会混浊流泪,方才胭脂右边贴着地面躺着,眼周毛发又长,钱若卿没有发观而已。这病却是要用白针扎马儿天穴的,只要扎开此穴,那虫子便会随水流出,那流出的水中还能瞧见乳白色的小虫子呢。方才我先就用这钗给胭脂放了虫,它本已难受了半晌,我动手刮它鬃毛时那虫子正住外流,它一时觉得舒服,又岂会不任由我为所欲为?”

秋儿闻言不由抚掌大笑,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笑道:“姑娘如此捉弄钱高个,等他发观了岂不又要为难姑娘了?”慧安却是一笑,白了秋儿一眼,道:“你当他不知我在戏耳他吗,真真是个笨丫头。”

春儿见秋儿愣住,也是扬唇取笑,“姑娘这是瞅准了那钱公子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这才敢如此捉弄他的。你别瞧他胡闹了些,但若真是那仗势欺人的,昨儿就冲姑娘泼他那一脸酒,他便有的是法子叫咱们姑娘出不了仙鹤楼。你只瞧他对他那几个下人宽和的样儿,便能瞧出定非歹人。”

秋儿闻言却是一脸的不认同,春儿也不与她争辩,只道:“你只瞧姑娘对我们,再想想那钱公子对他的几个小厮,就能瞧出一二了。”秋儿这下就更不服气了,气嘟嘟地道:“哪里有半点一样,我怎就瞧不出来?说句逾越的话,姑娘对我们那是情同姐妹的,何时说过重话,那钱若卿动不动就对小厮拳打脚踢,能是个什么好的。不过如今咱们姑娘有了厉害的舅公,却也是不怕他的,他若再敢寻姑娘麻烦,就叫舅老爷一刀劈了他。”

慧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想到钱若卿的身份,正欲敲打她两句,却听外头沈峰的声音,道:“要进城了,侄女先带你几个哥哥回府里去,舅公去去就来。”慧安一诧,待推开车门时沈峰已打马而去,眨眼便消失在了进城的人流中。沈大童见慧安面露疑惑和不安,这便策马过来,笑道:“妹妹且放心,爹他是进宫去了,咱们先回府去,爹爹后脚就能到了。慧安闻言一诧,但料想沈峰定是奉召进寺,先进宫面圣也是应当,这便冲沈大童笑了笑,点了头。

待一众人回到凤阳侯府,乔总管见慧安领着四个大男人回来,竟介绍说是舅公家的哥哥,登时便是一惊。但他是府中的家生子,对沈强曾有过一个养子的事情倒是听说过一二,他见沈家四兄弟虽穿戴上不显富贵,但通身的气概却是个个不凡,愣了一下后心中更庆幸选对了主子,暗念这府中只怕是要变天了。

他态度更加恭敬地陪同慧安将人带到了跨院,亲自招呼着丫头们上了茶,谁知沈家四兄弟刚落座,便听外面冬儿道:“姑娘,老爷来了。”

第79章 有人撑腰了

冬儿声音落下,屋中本还欢声笑语的气氛就是一变。接到慧安的信,沈峰虽没给沈家三兄弟多说,但他们从沈峰整日的黑脸和他担忧的言语中对慧安的这个父亲也算是有些猜测。 这会子听到孙熙祥来了,登时三个人便对视了一眼,收了笑容,那沈童却是不知这些的,闻言还微整了衣襟准备起身,身子刚动却见大哥几个都没动静,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沈童不由一诧,但随即便就面色平静地也大咧咧地坐着不动了。慧安瞧几人那样子,却是心中一暖,未做一声。

没一会孙熙祥便进了屋,昨日慧安吩咐管家收拾跨院,动静却是极大的,自然瞒不过孙熙祥。故而他刚一回府便听下人回报了此事,招了乔万全却说是姑娘只吩咐将跨院收拾出来,至于做什么用的他却是一无所知。孙熙祥只觉此事非同小可,便着意审了乔万全半晌,可问来问去却都是那几句话。连慧安收拾跨院是要招待客人,还是自己想搬过去住,他都没弄明白。

今日恰是他的沐休日,一早他便听说慧安出了府,他因惦记着不知这个女儿又要做什么,便专门留在了府中。没想到这会子全府都在传,说是府中来了舅老爷家的四位公子,只怕要在府中常住,大姑娘和乔管家亲陪着已进了跨院安置下来了。他那会子正在秋兰院中和杜美珂腻歪着,一听闻此事哪里还有兴致,当即便提了裤子带着杜美珂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他这一路,心里真真是火大,整个人都要被烧了起来,万没想当年的事竟会被慧安翻腾出来,并且还和赶出门的沈峰又勾搭在了一起。 此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告诉的慧安,他定要查看水落石出,拉出去千刀万剐了方能解恨。沈峰回来意味着什么,孙熙祥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是打定了主意,今儿一定要将人给撵出去的。

他心里本就火大,待进了屋却见慧安端坐在那里正和四个青年说着话,见他进来竟故作不见,当即孙熙祥就怒火三丈,直欲跳脚。他捏了捏拳头,这才按捺住高涨的怒火,又打量了沈家四兄弟一眼。待瞧见和沈峰相貌酷似的沈大童时,心中的想法却是全落实了,当即心头便是一沉。

待孙熙祥咳了一声,慧安才瞧过去,一脸刚瞧见他的惊喜模样,站起身来迎上去,拉了孙熙祥的手,道:“父亲来了啊,瞧我,这才将刚和舅舅及四位哥哥重逢,欢喜过望,光顾着和四位哥哥说话,都没瞧见父亲呢。父亲可不能生女儿的气哦,父亲快请上坐,也好容安娘来给父亲介绍下几位哥哥。” 沈大童见慧安起了身,这才跟着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动声色将孙熙祥打量了个遍。沈童三个也是跟着起身,他们个个不是笨人,听到慧安的话再瞧瞧孙熙祥身后跟着的杜美珂,心里当即便是澄亮。

瞧着慧安的笑脸,听着她的话,再被慧安拉住手,孙熙祥直想甩开她,压抑了半晌的怒火,才扯开个笑,道:“安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四个哥哥,舅舅的。为父怎么就不知道呢,若是你有舅舅岂会这么些年与府中都没有来往?”他说着已在上位落座,杜美珂跟在身后,却插嘴道:“是啊,大姑娘,这亲可不能随便认啊。血脉那是何等重要的大事,谁不知道沈老爷只得夫人一个女儿,你哪里来的舅舅啊?大姑娘年纪小,别再被坏心眼子、包藏祸心的奴才给哄骗了,弄得那不知哪里来的三教九流进了府,凭白生出事端来。”

杜美珂声音一落,沈家四兄弟面色就是齐齐一变。沈大童当即就沉着脸上前一步,眯着眼瞧了杜美珂一眼,这才看向慧安,肃声道:“妹子,不是为兄说你,你这侯府可真是没个样子。且不说主子说话,一个丫头竟随便插嘴,只这丫头竟敢当众指骂朝廷命官,哼,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他言罢面色一变,目光锐利如刀便盯向了杜美珂,道:“依大辉律例,白身之人辱骂朝廷命官,公然以下犯上,一经查实杖责三十并游街一日,以示民众引以为戒。妇人辱骂朝廷命官,罪重一等!沈某不才,如今刚升任了翰林院修撰一职。”他说着瞧向慧安,又道:“妹子,这等胆大妄为,连朝廷命官都敢当场辱骂的奴婢早晚必要闯出大祸来,依为兄的意思,妹子且莫为她求情,直接捆了押送到凤安府依法处置才是正经。今儿这事便由为兄代劳了,三弟、四弟,还不快去拿人!”

杜美珂听沈大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丫头,已经是气得浑身发发抖了。再听他要给自己落个辱骂朝廷命官的罪拿去凤安府更是一惊。她自是知道沈峰的,但自沈峰被赶出侯府后,她一妇道人家自也再未听闻过沈峰的事,更不会去打听这人。如今见沈家四兄弟身上皆穿戴布衣短打,连个像样的配饰都没有,瞧着那模样却像是跑江湖的三流人物。她便料想着沈峰那大字不识的莽汉,只怕离了侯府早已没落了,这才插了那一嘴,谁承想竟被指辱骂朝廷命官,难道这个穿布衣戴布巾的还真是个从六品的官身不成? 可她见沈大童一言刚落,那两个年纪小点的青年竟真甩了甩手,二话不说就上前直奔她来,登时便吓得没了主张,忙去看孙熙祥。

孙熙祥只怪杜美珂多嘴,但却也不能真叫沈氏兄弟拿了杜美珂,故而他一掌拍在桌上,怒喝一声:“住手!你们是哪里来的,还有没有礼数!私闯民宅不说,竟还要对女眷动手,这是何道理?”

沈大童这才上前一步,拜了一礼,道:“拜见姑丈大人,多年不见,姑丈大人竟都不识的我了吗,我是沈大童啊,当年可还在侯府中住过些时日呢。多年未曾前来拜会姑丈是侄子的错,侄子这厢给姑父赔礼了。只是这是沈家,小侄那姑母可早已过世,除了我这可怜的妹子,府中哪里来的什么女眷啊?姑父便是生小侄的气,也千万莫拿此事说笑啊,免得说出去招人笑话了。二弟,三弟,四弟,还不快来行礼。”

“且慢!我早说了凤阳侯府从没有什么舅老爷,我也不是你们的姑丈,更当不起你们的拜。你们寻错门了,乔管家,送客!”

慧安闻言忙道:“爹爹,怎能送客呢,我已见过舅舅,岂能有错?即便有什么误会也没送客的道理。这位二表哥却是当日在端门救了我和二妹的沈童小将军,如今恩人已然登门,怎能如此相待?爹爹且莫急,女儿已叫冬儿到祠堂去请族谱了,是不是舅舅一家一瞧便知!”

孙熙祥听闻慧安竟着人去请族谱,登时心中咯噔一下,他暗恼自己掉以轻心,这些年来竟都忘了族谱一事。想到当年自己屡次劝说沈强,叫他开了祠堂将沈峰逐出族谱,但那老狐狸却每每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与他,孙熙祥便气的银牙紧咬。有那族谱在,非要撇清关系却是不能的。只是如今侯府之中他才是主子,他非要将那人赶出去,谁又能奈何住他?今日说什么,他都不能叫沈家四兄弟留在府中!孙熙祥想着也不再做那面上功夫,当即便拍案而起,瞪着慧安,怒道:“为父的话你都没有听到吗?为父说要将他们赶出去就自有为父的道理,你这是要忤逆父亲做那不孝子吗?”

一旁杜美珂瞧见孙熙祥怒喝慧安,不由勾了勾唇。心道,如今可真是父女成仇了,这是真撕破脸了,以后她还用得着担心孙熙祥不和自己一条心吗?沈慧安到底年幼,竟到现在还没看清她那父亲的真面目吗,就凭着一本族谱,便想接沈氏四兄弟进府,呵呵,未免太可笑了。

慧安闻言心中冷笑,却不得不低了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着声音道:“父亲莫气,女儿怎敢忤逆父亲。只是若真是舅父一家,且不说伤了亲戚间的情谊,女儿此刻将人赶出了府,来日被人知晓此事,该如何议论女儿,看待我凤阳侯府啊。人是女儿请回来的,父亲心中有疑,女儿也不敢坚持。只是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便不能随意赶人,父亲一向心疼女儿,难道忍心女儿将来被人指责苛待舅父?还望父亲体谅女儿一二。”

慧安将话说到了这份上,那孙熙祥再坚持赶人说出去却是要被指责不慈了。他瞧着低着头一脸恭敬的慧安,不由气的头上青筋突突直跳,一时屋中的气氛便僵了下来。

却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嚣,接着门帘被一脚踢开,屋中光影一闪,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正是沈峰。 他一进屋便大喝一声,道:“孙熙祥,你他(河蟹)娘的什么意思,老子上了门不出去迎接还罢,竟还叫一干小厮堵在门口拦住老子。几个小bie三就想对老子动手,哈哈,还不是三两下就让老子给收拾的屁滚尿流。你把老子也当成你这脓包软蛋了不成?怎的多年不见,你小子竟半点长进都没。咦?咋回事,安娘你怎跪在地上?这大冷天的别伤了身子,你们这些个丫头都没长眼吗,还不快去吧姑娘扶起来!”冬儿几个闻言,心下一喜,忙就上前将慧安扶了起来。

孙熙祥瞧这沈峰却是气的呼呼喘着粗气,而沈么童瞧见父亲来了,已三两下凑了过去,唧唧咕咕地便将方才屋中发生的事给说了一个遍。

沈峰闻言却也没什么面部表情变化,也不等孙熙祥招呼,几步跨到另一个正位上,一屁股坐下,大刀阔斧地叉开两条长腿,便碰碰的拍了两下桌子,怒道:“茶呢!想渴死老子啊。”慧安忙将自己未曾碰过的茶亲自端上过去,沈峰接过,嘿嘿一笑,道:“还是俺这外甥女心疼舅舅,比你那不长进的父亲可强多了。”

沈峰进来就骂孙熙祥是脓包软蛋,又一口一个不长进,还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孙熙祥早已被气得两道胡须哧哧乱颤,人更是跟得了羊角风一般依在椅子上抖个不停。 他正欲出声,谁知沈峰咕咚咚两口便将那茶给灌了进去,咣当一声便将茶盏扔在了桌上。

他那动作突然,茶盏扔到桌上,茶盖飞起,差点砸到孙熙祥放在桌上的手。孙熙祥被吓了一跳,便见沈峰盯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道:“嘿嘿,怎地,多年不见莫非你连老子都不认识了,也要赶出府去不成?”

孙熙祥闻言手一抬便欲去拍那桌子,只他那手刚抬起沈峰便眯了眯眼,哼了一声。孙熙祥当即便有些生怯,生生收了手,只是却豁然站起,冷声道:“沈峰,当年你是被岳父赶出侯府的,怎好还厚着脸皮子回来!”

沈峰见孙熙祥如此却也不恼,只冷冷一笑,盯着孙熙祥,道:“当年之事老子乃是遭人算计。老子顶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端,为何不敢回来?当年父亲迫不得已将老子赶出府去,却未曾动那族谱,他老人家是何意思不用老子来说吧?父亲当年都是为了清姐儿,为了顾全你孙熙祥的脸面。老子被人算计了,出了那等事老子认了,二话不说便离了侯府。这些年也未曾回京,就是指望着你小子能瞧在父亲一片心意之上好好对待俺那妹子,只不想清姐儿红颜薄命,早早就随父亲去了,只留下了安娘这一根独苗。俺因怕你心中有结,父亲和清姐儿病逝都未曾回来瞧上一眼,老子真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竟以为老子委屈了自个儿你就会对安娘这孩子好点!哼,老子今儿还告诉你,这侯府老子是回定了,你他(河蟹)娘的算个老几,凤阳侯府是沈氏门庭,老子就是堂堂正正的沈家人,回不回来还轮不到你一个姓孙的在此叫嚣。”沈峰说着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骂道:“gou 日的兔崽子们,老子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人都指着你们的鼻子骂了,还将个屁礼数规矩的,先给老子拿了这不知死活的娘们,拿了老子的名帖送到凤安府衙查办!”

第80章 杜美珂被打

沈家几个儿子自小就是在他爹爹的棍棒下打出来的,沈峰对儿子比对军中的士兵那可是要更凶上几分,严上几分的。家中天天弄得跟军营一样,动不动就要听军令,行军法,弄得几个儿子听到老子下令,不管七二十一那是先照办了再说,省得回去还得跪搓衣板,要是在家还好说,这会子可是在妹妹家,这若是一来就被罚跪搓衣板,那多丢人啊,以后也没脸在京城混了。故而沈峰一声大吼,沈家四个儿子没一个敢懈怠的,便是沉稳如沈大童和有军功在、身方才还保持形象没像两个弟弟去吓杜美珂的老二沈童这回都动了起来,四个人往跟前一站,直吓得杜美珂半个身子都依在了孙熙祥身上,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且不说孙熙祥对杜美珂用了多少情,只如今他要是叫沈峰带走了杜美珂,那这府中他就没脸再当什么老爷,故而见沈峰竟来真的,孙熙祥直急的两眼发红。沈峰是什么人,孙熙祥早年却是领教过的。这人虽是靠着军功做了官身,并且步步高升成了朝廷肱骨之臣,但他本质上还是当年那个斗大的字不认一筐,打起仗来不要命,耍起疯来不要脸的泼皮混混。这人既可以不要命又可以不要脸,你说你还能奈何地了他,孙熙祥怕啊,他能不怕嘛,只沈峰身上那股子煞气就将他吓得面色阵阵发白,孙熙祥也急啊,他能不急嘛,杜美珂要真被拉去游街,那他这一世却是什么体面都没了。

故而见沈家四兄弟当真冲过来拉杜美珂,孙熙祥当即便想到了好拿捏的慧安来,他砰的一声将桌子一拍,霍然站起身来抬手指着慧安瞪着两眼就吼道:“你这不孝女,从外面领进来一堆什么人来,竟如此嚣张跋扈,你瞧瞧如今竟连爹的妾室都敢随意动手,你想将爹生生气死不成?”

慧安闻言心中发冷,面上却是一变,手下一拧大腿泪珠儿便长流而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喊道:“爹爹冤枉女儿啊,女儿怎会找人来气爹爹,舅舅一家既来了京城女儿怎能不尽孝道将人迎进家中?女儿这也是行孝道啊,珂姨娘对舅舅和表哥们出言无状,这才惹恼了舅舅,弄成现下局面,使得舅舅着恼,爹爹生气,实非女儿之愿。但今日之事爹爹非要怪责女儿,女儿不敢不孝,却是半个冤宇都不敢喊的,女儿这厢给爹爹赔罪了,爹爹您且莫生气了啊。”慧安哭喊着便又跪着转了个身对着沈峰也是一拜道:“舅舅,今儿之事都怨外甥女,请舅舅体恤外甥女一片纯孝之心,饶过…饶过…”慧安哭喊着便是一阵气力不济,喘息一顿,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引得冬儿一阵惊吁忙飞奔过去将人接在了怀中。

孙熙祥见状如何不知慧安都是装的,什么话都叫她说尽了,这才去晕,倒显出她的孝道来了,却叫人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慈,生生逼晕了女儿!他直气的浑身发抖,却也无法,眼见的沈峰冲过去吩咐冬儿几人将慧安抬到了内室匆匆搬来的软塌上。

沈峰对慧安的了解却是不多,从那封信上只瞧出慧安被孙熙祥苛待多时,已是将走绝境,这才不得不写信相求。他一心只恨自己先前想差了,叫慧安吃了多年的苦。关心则乱,只当平日孙熙祥苛待女儿,慧安身体已坏,以致悲恸之下果真晕了过去,登时便急的怒火高涨。

待慧安被安置妥当,便大步冲至孙熙祥面前一拳头便砸了过去。他本就比孙熙祥高出了两个头来,块头又大,这一拳头下去孙熙祥只觉那铁拳比碗口还大,砸在眼上登时他便是一阵头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鼻子下呲溜溜一凉,用手一摸却是一手的红。

“老爷,来人,快来人啊!” 杜美珂惊叫一声,甩脱童家两兄弟的钳制便扑到了孙熙祥身上,哭得花容失色。孙熙祥这才缓过神来,瞪着血红的两眼盯着沈峰怒喝道:“来人!将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屋中一阵喧闹,外头下人岂能听不到动静,闻言便有方才随孙熙祥进院的小厮们哗啦啦地冲了进来,沈幺童见他们冲进来,倒是的大乐,勾着唇抿着笑便打先迎了上去。他虽个子没长起来,身手却不含糊,一拳一脚便踢飞了两个小厮,沈家兄弟跟着往前一站,登时便吓得几个小厮不敢再动。

孙熙祥已被杜美珂扶着站起身来,见此只得又瞪向沈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沈峰,当年你既被岳父赶出府去便不再是沈家人。你心中存怨,竟回来大闹侯府,对我的妾室任意动手撕扯,还不分清红阜白对我动手,你就不怕岳父和清娘在天之灵来寻你讨要公道?我也是朝廷命官,你如此胡作非为,我定要将你告上御前。”

孙熙祥不提沈强和沈清还倒好,他这一提沈峰那面色当即就是一变,直比煞星,抬手便拧了孙熙祥的手臂,一个使力直疼的孙熙祥嗷嗷的一阵惨叫。“你他娘的找死,你还有脸提父亲和清姐儿。妾室?你他娘的抬妾老子管不着,你出了这府门老子管你娶上两房妻室呢你住着俺沈家的房,用这俺妹子挣回的体面,享着俺沈府的尊荣,竟还敢抬个妾来落俺妹子的脸,还敢叫你这狗屁妾算计俺沈家骨血,苛待安娘,老子就容不得你!今儿就得叫你知道知道,这沈家还有男人在呢,沈家的门庭下容不得你个姓孙的如此张狂。”

孙熙祥被如此指骂,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当即脸上便青筋直跳,一脸狰狞地道:“沈峰,你当年做下那等龌龊之事,就不怕我将那事讲出来,好叫你的好儿子们听听他们的爹是个什么东西?”

沈峰闻言一双锐利的眼在孙熙祥身上来回的扫,接着嗤笑一声道:“你他娘的爱讲就讲,老子问心无愧,怕你个乌。俺那妹子如今已经不在。你不提当年之事还作罢。今儿你既提了。老子就告诉你,当年之事老子这次回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要是叫老子查到哪个用了那阴损的招儿谋害老子,老子不活剐了他,老子就他娘的叫尿憋死。”沈峰骂着那眼在孙熙祥和杜美珂身上来回的扫,眼睛眯了又眯,手下一个狠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孙熙祥那脸便变的雪白,一声惨叫那胳膊竟被沈峰给生生卸了下来。杜美珂也吓得脚一软瘫倒在地,哆嗦个不停,看都不敢看上沈峰一眼。

偏沈峰卸了孙熙祥的胳膊,还不算完,将他仍在地上便就用脚踩在了他那脱节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瞪着孙熙祥冷声道:“今儿这妇人你是发落不发落?你若不发落,老子势要将她拿了送去官府,你若狠下心来老子倒是愿意卖安娘一个面子,省的安娘醒来怪我这做舅舅太不给你留体面,违了她的孝道。”

他说着便作势要往下踩,孙熙祥那胳膊本就已被挪了窝,这再叫沈峰一踩,岂还保得住?:“当即他便吓得服了软,那里还有心思顾念杜美珂,登时便极没出息的喊了一声将她拉下去, 拉下去打六十板子。”

“老爷!” 杜美珂闻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质问地瞪过去。孙熙祥就偏开了头,躲闪着目光不敢瞧她。”杜美珂瞧着孙熙祥那被沈峰踩在脚下的熊样,心中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如此刻才知这辈子她最大的错便是瞎了眼,当初怎就会被孙熙祥这一张皮面给迷了心。只可惜如今事已至此,她便是再悔不当初却也是于事无补了。

而沈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就是要孙熙祥亲口说出这话来,闻言他瞧了一眼杜美珂,见那女人一脸失魂落魄瘫在地上连动都没力气动,不由讽刺一笑,冲着愣住的冬儿几人天喝一声:“愣着干什么,没眼力劲的丫头,老爷都发话了你们还敢抚命不成?将这不知礼数的东西给老子拖出去打!”春夏秋冬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秋儿和夏儿当即便冲了上来拽了杜美珂便往外拖,今时今地连孙熙祥都被沈峰给一拳头揍的没了血性,杜美珂却也不再挣扎,任由秋儿和夏儿拉了出去。外头没一会便传来了女子凄厉的痛呼声,听的孙熙祥面色又是一阵清白交加。

辱骂朝廷命官这种事可大可小,用这样的名头将杜美珂拧到官府去却是小题大做了。那凤安县令估摸着也不会搅和进凤阳侯府的家事中去,最多训斥两句动几下板子吓吓杜美珂,便会将人放回来,游街收监只怕是难。只是这么一来孙熙祥算是丢了大脸了,而杜美珂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完了,这么一个当众被打了板子的女人想再获男人宠爱那简直是痴心妄想。只是且不说这事可不可行,单单杜美珂如今住在凤阳侯府中,那不管怎样在外人眼中她就是凤阳侯府的人,凤阳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慧安早就觉着这个舅舅是个妙人,万不会做那累及侯府名声的事,这才干脆两眼一闭装起晕来,省的有自己夹在中间被孙熙祥拿捏着,倒是叫沈峰放不开手脚来。果然她这一晕沈峰便没了顾及,两下便将孙熙祥吓得成了软蛋,杜美珂更是被拖出去打了板子。慧安心中那个乐啊,听到外头杜美珂美妙的惨叫声哪里有不起来瞧瞧的道理, 当即她便睁开眼轻轻推开窗缝趴在窗户上,往外瞧,直瞧得春儿和冬儿一阵摇头失笑。慧安见杜美珂被打的连连惨叫,一张脸已经哭的花成一团,且不说那胭脂水粉晕成了彩色图案,只她那眼泪鼻滋糊了一嘴的模样就叫人好不恶心。这般丑陋,慧安只瞧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撇瞥嘴又躺回了塌上,只觉着还是那惨叫的声音美妙一些,有秋儿和夏儿在,她倒是不怕杜美珂就这么被打死,只是六十板子打完会不会变成个跛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慧安心中乐和,就觉一眨眼板子便打够了,待那板子一停慧安便兴冲冲地又隔着窗缝往外瞧,正见杜美珂从长凳上滑下,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一张脸血色尽失,气息虚弱,满头汗渍,已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慧安唇角含起讥笑,抬眸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粉衣身影在院门处一晃而去,却是孙心慈。慧安一愣,瞧见她身后随着的那小丫头,不由眼中闪过恍然和不屑来。心中暗骂这般女儿当真是白养了。杜美珂啊杜美珂,瞧着吧,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且说慧安带着沈家四兄弟进了侯府,竟说是舅舅家的表哥。这事已是惊天消息了,没一会儿便传的满府皆知。后来孙熙祥和杜美珂又带着几个小厮怒气冲冲地直奔了跨院,再后来沈峰到府打趴下一干小厮一路杀了进来。这一阵阵动静一出闹得比一出大,下人们哪里有不好奇不凑过来瞧的道理。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挤到院门口瞧,但那角落里、庭院后、隔院中早三五成群,挤满了下人,纷纷探着头往这边院中瞧。

孙心慈也是听到了动静,这才带着丫头赶了过来的。只她赶来时恰就见杜美珂亦被按在长凳上挨打,而正房的屋檐下却站着沈峰并沈家的四个凶神恶煞的兄弟。而孙熙祥也站在那里,缩着身子低着头,竟是生生瞧着杜美珂挨打。孙心慈被这场面吓得面色发白,但她见杜美珂如此挨打,虽心中害怕还是要往里冲。只她刚迈步却被跟随而来的丫头柳絮给扯住了。但听柳絮劝道:“二姑娘您别傻了。如今连老爷都不得不服软,您这冲进去还不也得挨打。平白受了辱不说,还得叫姨娘心疼您。最重要的是若二小姐此番挨了打,那眼见这宫宴却是参加不了。奴婢瞧着大姑娘使得就是这个心眼,她是不想叫二姑娘参加宫宴,好抢了她的风头。二姑娘这要是过去可就称了大姑娘的心。”

孙心慈本就害怕,最近她心中也是焦虑不安,七上八下。一来她们失去了尚书府的依持,再来她频频被慧安发难,这才认命的知道自己永远都得做个庶女了。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只指望着能在宫宴上叫那些贵夫人们注意到她。以后这种机会怕是不多了,她定要抓住。杜美珂本就是孙心慈一直以来的依仗,如今杜美珂被打,孙心慈本就失了主心骨。故而如今被柳絮这一劝,本就没了主意又心生怯意的孙心慈犹如一只无头苍蝇犹豫了起来。她想了又想,只觉着母亲如今已经被打,她再去也是自投罗网,也于事无补,还平白送上门去叫人拿捏。真就如柳絮说的,怕是到时候还得叫母亲为她担忧。宫宴若再参加不了,那岂不是对不起母亲多日来辛辛苦苦为她操劳筹备,那样也是不孝。这般想着她真就住了步,咬了咬牙,一个狠心便转了头,带着柳絮一路又回了秋兰院。

可她却没瞧见那些蹲在角落的侯府下人们瞧向她的那目光,可真是个个透着鄙夷和不屑呢。这边杜美珂亦被打的晕了过去,孙熙祥见沈峰面色缓和了下来,这才忙遮着脸吼了一声令聘菊几人将她抬回秋兰院去。见人被抬去,他又气急败坏地令乔管家将外头看热闹的下人斥退,这才放下挡着脸的衣袖,瞪着沈峰怒道:“今日之事我定要告上御前,讨个公道!”他说罢便欲转身而去,而沈峰瞧着他那身影却是懒懒一笑道:“传皇上口谕。”

见孙熙祥愣住,沈峰讥笑一声,挑眉道:“怎么,孙大人还不跪下听谕,竟敢藐视圣上不成?” 孙熙祥闻言心中一阵发寒,狐疑地瞧着沈峰。但圣谕却做不得假,由不得他不跪。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院中下人便也扑通地跪了一地。沈峰这才道:“皇上的原话俺记不住。大意就是沈峰因公多年离京,如今四海靖平,皇上体恤特允俺三月沐休,令其与外甥女畅叙亲情。嘿嘿,非是俺定要住在这侯府之中,实是圣上口谕,俺不能不奉。孙大人若要去告御状只管去,俺这也是怕孙大人不知皇上心意再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才多嘴提醒一声。实在是瞧在安娘的面子上,是为你好。行了,这口谕也喧了,都起来吧。”

沈峰说罢转身便进了屋。他这口谕故意说的不清不楚,倒似故意说来戏弄那孙熙祥的。休说是孙熙详便是慧安在屋中都听的哭笑不得,直叹这舅舅真真是个魔王人物。 只是慧安倒不曾想沈峰风风火火前往宫中竟是为了此事,倒是不得不感叹这个舅舅心思粗中有细。今日闹的这一出若没皇上这话先肯定了沈峰和凤阳侯府的关系,只怕沈峰却是免不了要被御史弹劾一场的。如今慧安心中最后一块大石落了地,免不了眼眶微湿笑了起来。

第81章 聪慧之名

慧安心中激荡,不禁又哭又笑,这便惹的冬儿几个也跟着哭了起来,忙慌着安慰她,秋儿是个大嗓门,心情一激动说话声音就更大,直接传出了屋。外头沈峰听到动静便咳了一声迈步而入,正瞧着慧安拿着帕子擦眼泪的模样,他一时面色便是有些发沉,心想着这也不知孩子吃了多少苦头,竟委屈成这般。慧安见沈峰进来,忙收拾了下仪容,跳下软榻,对着沈峰便是一礼,红着小脸道:“方才安娘装晕实乃情非得已,叫舅舅担心了,是安娘不孝,安娘给舅舅请罪。”

沈峰方才情急之下以为慧安是真的因情绪激动而晕了过去,这还很是担忧了一场,之后倒也恍然过来,只他是个护短之人,怎会怪罪慧安。只觉这孩子做什么都和他心意的。瞧瞧,到底是沈家的骨血就是聪慧!此刻他见慧安请罪忙上前扶起她。宽言安慰。

慧安那封信写得不清不楚,如今已到了家中,自是免不了再重诉一场亲情的。慧安收拾了一番,待她出了内室,明间中沈峰和沈家兄弟已端坐良久,冬儿拿了蒲团,慧安执意之下重新给沈峰行了个大礼,这才坐下来将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诉说。言及近段时间杜美珂进府后的种种,以及慧安对母亲沈清致死的颇多怀疑,沈峰已是怒不可遏,一掌拍下竟将红木太师椅的扶手给生生拍去了半边。他心中巨浪翻腾,恨声道:“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慧安闻言泪水便淌落了下来,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沈峰便是一个响头,道:“还请舅舅为安娘做主,为母亲鸣冤!”

沈峰慌忙着将慧安扶起,令秋儿扶她坐下,这才沉吟道:“安娘放心,这事既你心中有疑,我免不了要查个清楚的。当年舅舅便觉的你那父亲不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只是你母亲却被他那张良善的面皮哄骗,对他竟是一往情深。我料想着姓孙的不过就是一个酸腐书生,纵使翻了天也欺不到你母亲头上去,遍也不曾对他多生防备。出了当年的事,不论情由舅舅都没法子再面对你母亲。我只怪自已一时疏忽,竟中了人家的圈套,累及你母亲的清誉,却是不敢怨怪父亲将我赶出侯府 的。自离开了侯府 ,我心中却也还惦念着父亲和妹子,多次打听府中情景。”

慧安听沈峰如此说,不由就瞧了眼堂中坐着的沈家四兄弟一眼,见他们随面色微变,但却瞬间恢复了平常之态。慧安不由感叹沈峰的磊落坦荡,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仰之意,对当年之事却生出了必查清还沈峰一个公道的决心来。

却听沈峰又道:“我离府时,父亲身体已不再硬朗,不想来年便撒手而去,我因不防中了别人的圈套,使得不能承欢膝下陪他老人家最后一程,实乃不孝…也曾远远跟随送葬队伍,在父亲坟头叩拜垂泣。后见你母亲收拾伤痛平复下来,姓孙的也算乖顺,我才离了京城。知道你出生犹且令人送了你舅母亲手缝制的小袄小帽回来,只是却不曾接到清姐儿回复的只言片语。我心道你母亲想来还对当年之事心存芥蒂,便也冷了心,不再多番打听侯府 之事。只没想到再次听说府中情形,竟是你母亲因着风寒病故的消息,舅舅这心中当时真是半信半疑,以为是讹传。清姐儿年轻身子又一向极好,怎就会被一场风寒给夺了命呢。后来得到证实,舅舅悲痛之间倒是将先前的疑虑给忘了。你母亲一去,舅舅对侯府 的心也就更淡了,虽也挂心与你,但想到当年之事终怕那狗(河蟹)日孙熙祥心存芥蒂,怕舅舅关怀与你,却再惹你父女之间感情生了离,反倒不美,却不想…”沈峰说着这些已是多次哽咽,他长叹一声,这才正色道:“既你觉得你母亲死的蹊跷,那这中间定有猫腻。只你说要偷着开棺验尸,舅舅却觉着不妥!咱行事光明正大,怀疑便怀疑了,要查也得过了明路,就交由风安府去问案,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偷着验尸,且不说被人知道会遭诟病,若真的就查出什么来,来日还得经由官府,方能查办了恶人,难道到时再去惊扰你母亲一场?”

慧安闻言却是一愣,她想偷着开棺验尸,一来是不确定今世母亲是否也是死于非命,想证实之后再细细查明期间真相,待掌握了证据再一击而中。这也是出于她本身势单力薄之下的考虑,怕打草惊蛇,叫孙熙祥和杜美珂察觉了端倪,反倒会将当年残留下的证据或证人毁掉。更有,此事若无人与她做主,只孙熙祥压着她便不可能告到府衙去,故而只能偷着去查。

如今沈峰竟要到凤安府立案明察,慧安却还是担忧这个问题,不禁问道:“可这事已过多年,只怕有那证据也早就被毁了个干净,如若我们再大张旗鼓,岂不是打草惊蛇?我怕这么一来,叫孙熙祥有了警觉,只怕会将那蛛丝马迹都肃清了去,叫凤安府更查不到什么端倪了。”沈峰闻言,却冷声道:“怕他个(河蟹)鸟!老子还怕他不动呢!他若真惊了倒是好事。只是这事你既怀疑是姓孙的和那婆娘所为,只怕当年他们既敢如此行事,就早已将人证物证毁了个干净,你真想查清,定他们的罪却是难啊。”

慧安闻言面色一黯,此事她也想过,那孙熙祥和杜美珂都不是傻子,谋害母亲一经查实那是要掉脑袋的大事。他们当年既然做了,又岂会不做的干净利落,怎么可能留下活口或是明证?沈峰见慧安默然不语,不由安慰道:“此事你不必再管,都交给舅舅吧。若你母亲当真是被毒害的,那姓孙的和那婆娘就逃不过被传讯审问,进了凤安府衙舅舅定叫他们脱层皮。他们招了倒好,不招,哼,老子吓也将他们吓个半死”

慧安闻言自是喜不自胜,敲定了此事,慧安想着沈峰一家赶路进京,都还没能好好休息一下就搅和进了侯府的家务事中,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便将冬儿和春儿留在跨院,起身告辞,回了榕梨院。

她刚回到榕梨院便听宫中给各府传了信儿,说是御花园竟有一株魏紫隆冬绽放,皇后娘娘觉着这是吉祥福瑞之兆,决定宫宴前邀各位京中夫人小姐们到御花园共赏此花。为了给宫宴添彩,特令各府小姐们准备一样拿手的作品,或绣品,或画 作、书作之类的带入宫中,届时赏花完毕,又可移步朝凤殿共赏小姐们的佳作,也算一件雅事。再由众人评出那出彩的,到时候不光那拔了头筹的小姐会出尽风头,皇后娘娘将又有厚赏。听到这消息时,慧安正依在太师椅的靠背上由夏儿拿着冰包给她覆眼。闻言她挥手叫传话的丫头退下,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便冲夏儿道:“去将这事告之二姑娘,另外…”慧安招了招手,待夏儿凑近,她才低声吩咐了几句,夏儿眼眸一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这才快步而去。

秋儿端了鎏金流云纹的托盘进来,正瞧见慧安低声对夏儿吩咐了什么,接着就见夏儿笑得一脸兴奋开心不已地点头而去。秋儿将托盘上宽口粉彩素荷的汤碗呈给慧安不由道:“姑娘这又打什出主意呢,都不叫奴婢知道。之前姑娘请舅老爷回来的事情竟连我们都瞒得死死的,只叫方嬷嬷知晓,难道是不相信我们几个吗?哼,姑娘现如今鬼主意可真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从那里学来的。”

慧安按过那汤碗,笑着用白瓷的小汤勺搅了搅,听秋儿说的一嘴酸意,却像是真有些计较一般,这才忙赔罪道:“行了,这事是姑娘我做的欠妥当,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们几个的。不是姑娘我不信你们,只是此事关系到一些母亲的旧事,由不得我不小心谨慎,我只是没想到这事会进展的如此顺利,这才没告诉你们。本是想着等舅舅回了信就告之你们的,谁承想这事竟这般巧,舅舅竟已在上京的路上了。”

慧安见秋儿面色稍缓,这才又道:“方才的事你想知道就管夏儿问去,还怕她不告诉你不成?打眼一瞧,谁不知道这府中就你个丫头鬼主意最多,姑娘我便是有了什么鬼主意那自也是从你这里学来的!”秋儿见慧安打趣自己,不由嗔了慧安一眼,其实她心中何曾真怪过慧安,更知道慧安不是不信她们,只是没来的吃了方嬷嬷的醋罢了。如今有慧安哄着,自是喜笑颜开,忙道:“姑娘快将这碗红枣莲子汤用了吧,方才又是跪又是晕的,只怕要着了凉气。”

秋兰院中,大夫刚给杜美珂诊了脉,留了药离开。杜美珂这会子已经醒了过来,想着方才大夫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当她问起她的伤势时,那大夫连连摇头叹息的样子,以及后来只说叫她放宽心好好用药,多喝些骨头汤慢慢调理想来不留下后遗症的可能也是有的。

想着那大夫不确定的口气,杜美珂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六十板子要是实打实地打下来,她就是有六条命也都够丢的了。可如今她活是还活着,但只怕这腿,就算不落下残疾,也不可能完好如初,多半是要跛了的。一个跛了腿,又没了娘家可以依持,更没儿子依靠的妾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这点杜美珂岂能不知?想着这些杜美珂就是一阵煎心的疼,恐惧、愤恨、不甘、懊悔…各种名样的情感交织着,叫她根本无心养仿,甚至觉着身上的伤痛半点也抵不上心头的这种煎熬。

她那断腿倒是已经被固定住,但是伤口却还没有处理,聘菊拿着药瓶欲给杜美珂上药,可瞧着她那狰狞的模样又不敢上前。说起来她跟着杜美珂的时日也算不短,杜美珂还做姑娘时她就是尚书府的丫头,是杜美珂那院中的洒扫丫头。杜美珂出了事名声坏了后,杜大人大怒,将杜美珂贴身的四个大丫头尽数杖毙了,二等三等丫头更是打的不成人形丢进府中柴房关了三日,死了个七七八八,活着的也都不知卖到了什么地方。而她们这些粗使丫头虽少挨了些打,保住了命但也被赶出了府,卖给了人牙子。是杜美珂听闻了这事,从牙婆子手中又将她给买了回去,从此后她便一直跟着杜美珂,成了她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她对杜美珂也算了解了,只知道自己这个主子一向心大,有主意,不吃亏,手段也高,心更是极狠。跟着这样的主子虽说免不了要战战兢兢的,但是却也安心,只要你足够忠心,不生歪主意,就能跟着主子吃香喝辣,总比跟着那没出息的吃糠咽菜要来的强。聘菊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先前也有两个丫头比她更聪明,也更得杜美珂的心,可她们偏就打了孙熙祥的主意,这不早早就没了命,只她老老实实的终成了杜美珂身边的心腹丫头。可聘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日杜美珂会失宠。眼见着杜美珂失魂落魄,神色狰狞地躺在床上,瞧着像是个厉鬼一般,聘菊觉着她一直以来心里的坚持像是一下子轰塌了,心里真是一片的彷徨,不知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

而她的这种想法好像被杜美珂感受到了,杜美珂锐利的视线立即便扫了过去。屋中光线本就有些不好,杜美珂披散着头发,半身染血,目光阴森又凄厉地瞪着她,直吓得聘菊一个哆嗦,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手中的药瓶子更是一个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杜美珂登时眼睛便是一眯,抓起床头的瓷枕就扔了过去,直砸的聘菊额角一痛,便冒出血来。“贱人!怎么?怕以后跟着我受苦?我告诉你,谁也别想将我打趴下,休想!我定会好起来的!不会成为跛子!不会沈峰!沈慧安!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说着神情已有些癫狂,抓起床上能扔的东西劈头盖脑就往聘菊身上砸,聘菊吓得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却与此时,孙心慈冲了进来,瞧见杜美珂那样也是吓了一跳,忙惊呼一声便奔到了杜美珂身边,抓住她不停挥动撕扯床单的手,急呼了一声:“母亲,你冷静点!是我,我是小慈啊!”杜美珂闻言,用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孙心慈,半晌她才回过劲儿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孙心慈,抓着她的手,不停道:“小慈,娘要跛了吗?你告诉娘,娘不会跛的对不对?”说着也不待孙心慈回答,抱着她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孙心慈心中一片茫然,本能地拍着她,半晌才瞧向聘菊吩咐道:“去,煮碗安神汤来。”杜美珂闻言一下子便停了哭声,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孙心慈,冷声道: “怎么?连你也不耐烦陪着娘了?连你也嫌弃娘了,是不是,是不是?”她的声音极为尖锐,神情更是狰狞无比,直吓的孙心慈一个哆嗦,险些跳起身来。半晌她才平复了跳动的心,好言安抚道:“娘,您想什么呢,小慈怎么会嫌弃娘,小慈是担心娘啊!您瞧,如今您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早些上了药怎么能好?这伤口可还淌着血呢,再不上药您就要失血太过,伤及根本了。”

她说着,忙伸手抚了抚杜美珂的额头,只觉触手一片火热,不由一惊,忙道:“你看都发烧了!娘,您快别多想了,听女儿的,养病重要!”杜美珂闻言见她果然面带焦虑,这才神色稍缓,可她随即便又如炸了毛的公鸡一般盯住孙心慈,道:“不对,方才母亲挨打,你怎么不去求你父亲,怎么不去护住母亲?你是这府中小姐,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谁还敢拿你怎样不成?你方才怎么不去!”

孙心慈被她如此盯着,直觉着心中一阵发虚,半晌才道:“娘,您说什么呢,小慈自那日被沈慧安那贱人甩了耳光,就哭伤了身体一直在屋中躺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方才病的昏昏沉沉,实在不知发生了这等事啊!小慈是娘的亲生女儿,岂会不顾娘的生死!”杜美珂闻言这才道:“对,对,小慈是娘的心头肉,娘还有小慈。小慈你一定要争气,娘现在只能靠你了,对了,宫宴,宫宴上你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叫那此官太太们都知道你,赞赏你才行!”

孙心慈见杜美珂如此,心中真是又难受又不可遏制地生出一股厌弃之感来,这压抑的感觉直将她逼得烦躁不安,勉强忍住那股子起身而出的冲动,好言安抚着,待杜美珂用了安神药沉沉睡去。她又瞅着丫头们给杜美珂上了药,换了衣服,这才将身边的杜嬷嬷和水心皆留下照看杜美珂,自己带着柳絮一脸疲惫地出了屋。

一直以来都是杜美珂宠溺着她,事事为她打点筹谋,如今见母亲如此,孙心慈真是又惶恐又不安,瞧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由瞧向新提的二等丫头柳絮,道:“你说,母亲会不会是疯了?她睡一觉应该会好的对吧?”不管孙心慈心中如何想,说出这话来却是大不孝了,柳絮闻言低着头,面上闪过不可掩饰的讥讽和不屑来,回道:“姑娘放心吧,夫人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事实,这才情绪激动了些,待她好好睡上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孙心慈闻言这才叹了一口气,朝着穿堂走,只是她刚迈步便见夏儿进了秋兰院,她登时便如临大敌,忙挺了挺腰板,本以为夏儿是来耍威风的,谁知夏儿只说了几句关于宫宴的事便福了福身扭腰出了院。孙心慈诧了一下这才快步回了屋,喜梅忙迎上来服侍她将染了血的衣裳换去,柳絮便忙奉上了茶,道:“姑娘且喝口茶宽宽心,姑娘方才也受了惊吓,如今瞧着面色不大好。可要奴婢去吩咐厨上给姑娘做些压惊的汤品来?姑娘如今身子娇弱,后日便要参加宫宴,可得好好养着啊。”

孙心慈闻言瞧了柳絮一眼,这才点头道:“还是你是个伶俐的,如今我都慌了神了,你快去吧,我这里有喜梅呢。”柳絮这才福了福身快步而去,喜梅却瞧了她的背影一眼,道:“姑娘,这个柳絮先前只是个粗使丫头,明心姐姐出事后这才刚刚提上来,姑娘瞧着她伶俐,从三等又升到二等,已是极为恩宠了,只她品行如何都还没有摸透,如今秋兰院又正逢乱时,姑娘可要存份防人之心啊。”孙心慈本就一心的烦躁,听了喜梅的话更觉着她就是个嚼舌根,见不得别人越过她的,登时两道柳眉一竖便将茶盏砸在了地上,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那心思争风吃醋,滚!”喜梅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不对,竟惹得孙心慈如此大怒,惊吓地白了面孔,忙跪下收拾了碎茶盏,弓着身退了出去。

片刻柳絮回来,见屋中只孙心慈一人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她小心地伺候孙心慈用了半碗安神补气汤,这才劝道:“姑娘要不躺下小睡片刻?”孙心慈却是摇头,道:“我此刻哪里能睡的下,后日就是宫宴,母亲如今却是这般模样,我真不知该准备什么作品进宫才能出彩。这事还得和母亲商量一番才行,可时间紧迫,这再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若是母亲一觉睡到明日,那我可该怎么办啊。”

柳絮闻言却笑道:“这还不好办,凭借姑娘的本事,随便拿出一件画品或是绣品来,还不将那些小姐们都给比下去。奴婢听说姑娘的绣功是夫人请了宫中针工局退下的掌事绣女亲自教导的,一手飞龙走凤的双面绣,绣什么都活灵活观。奴婢往日在外院伺候,都还没能见识过姑娘这个本事呢,这回姑娘可要露一手给奴婢瞧瞧才好。”

孙心慈被她崇拜的目光瞧的心中稍宽,总算露了笑模样,随即却是叹息一声,道 :“你不知道,这京城的闺秀,哪个绣工不是承自名师?这双面绣虽是难,但却也有不少小姐有这种本事,只我知道,那永宁侯府的小姐,礼部尚书家的二小姐那绣功便比我好上几分。我若想在这上头出彩,只怕是万难啊。更何况,一件出彩的绣品,不光是要细密的针脚绣出样子就行的,还得有心思巧妙的别致图案才成,那参加宫宴的贵夫人们见多识广,如今时间又如此仓促…”孙心慈说着不由重重一叹,连连摇头。

柳絮也跟着垮了脸,半晌她突然眼眸一亮,惊呼一声:“姑娘,有了,奴婢知道怎么叫姑娘绣出与众不同的绣品来了!”

慧安这两日过的异常舒心,每日午膳是必要到西跨院去用的,沈峰因公务倒是不常在府中,沈大童和沈童也因公事在身不常在府中用膳,倒是沈小童和沈么童二人初到京城又无正经事忙,每每都在。比起京中的多数闺秀来,慧安本就是个疯丫头,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她如数家珍,又是个爽朗性子,倒是很快就和两个小表哥熟络了起来,还带着两人出了两次门。感情在吃喝玩乐中迅速增进,慧安也对舅舅一家有了更深的了解。

沈峰这个舅舅好是好,只他和沈强一般的花心好色。只是这人好女色,却是个懒得应付女人的,故而倒是常常光顾花街柳巷,却从不将女人往府中带,对府里的丫头更是从不存那心思,就更别提抬什么妾室了。故而沈峰的后院只一位主母,而四个儿子更皆是结发妻子所育,家中倒还安宁。沈峰那妻子童氏说起来倒是和凤阳侯府也颇有渊源,她出身并不高,却是沈峰尚未发迹还跟在沈强身边做小兵时由沈强做主,沈清应允娶了进门的。

为何要沈清应允却是因那童氏本是沈清身边的一名丫头。说起来战时嫁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将士们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也不讲究媳妇的出身,有个女人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了。要是这女人还能随军,虽战时吃不着,等闲时常能见到摸个小手,那也是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了。故而沈清领着的那支娘子军,那是被多少只恶狼盯着的肥美大肉块,整日都瞄着想要扑上去咬上一口呢,故而沈清的娘子军有不少嫁了当时沈家军中的将士,这童氏便是其中一个。听闻舅母竟和母亲有这等关系,慧安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自沈峰给童氏去了信,慧安便跟着忙前忙后的收拾屋子,她两日来忙与和舅舅一家增进感情,日子倒是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宫宴头天的下晌。秦小双亲自将侯府新制的两套衣棠送了过来,慧安这两日心情极好,免不了又拉着她说了半晌的话,末了还将沈峰从峒城带上京预备给相识之家送的土特产年礼叫冬儿包了一份与她带上。

待秦小双走后,秋儿展开孙心慈定做的那套月白色小袄和棕裙来,不由笑道:“这云裳斋做的衣裳就是不一样,姑娘快瞧,二姑娘明儿穿上这套衣裳一定艳惊全场呢。”慧安闻言瞧了那衣服一眼,也是一笑,见秋儿一脸的促狭不由捏了捏她的面皮,道:“要的就是艳惊全扬。行了,快给她送去吧,这两日她闷在屋中绣那富贵牡丹也是累了,你顺道帮我瞧瞧可曾绣好了,也劝劝她莫要光想着出头,累坏了眼睛,那可就不划算了。”见秋儿笑着收了那衣裳出了屋,慧安才歪在床上将自己那套粉红色的织锦褙子水红灯笼裙展开瞧了瞧,见做工极为细致,瞧着便富贵端庄,中规中矩,这便一笑叫夏儿收了起来。

翌日,因宫宴设在白天,皇后娘娘将在朝凤殿邀众位贵妇贵女们共进午饭,在这之前还邀请众人同往御花目赏花,故而天未亮慧安便起来将肚子填的满满的,这才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秋儿几人捣鼓。

待辰时,孙心慈才姗姗而来,慧安瞧去但见她穿着那件清雅脱俗的月白色小袄,同色裙子,腰间却裹着自己缝制的烟柳色软云罗绣双蝶飞舞图案的束腰,那上面两只蝴蝶振翅飞翔,一蓝一粉端的是生动惹眼,更是将她纤细的腰身给显的极为突出。慧安见孙心慈头上只挽了个小簪,上面挂着莲花分池的玉珠鎏金步摇,一张略施粉黛的小脸素净可人,显得倒是清丽脱俗,尤其和她这一身的金光大红的俗色相比,那可真是雅致惹眼。

慧安笑了笑.也不多言便打前儿出了屋,孙心慈见她如此倒是松了口气,跟着慧安紧步而出。府门处早已备好了马车,而孙熙祥已穿着官服端生在马上。他自那日被沈峰打了脸便一直呆在春韵苑,连妾室的屋都不曾去,那脱臼的手被大夫接好骨还好说,虽是疼了些但到底不会丢脸。 但这脸上被揍的伤却是要遮掩一二的,两日来他只躲在屋中养伤,抹的最好的膏药,但如今那眼眶处还是有些发黑,他特意用了些脂粉盖了盖,这才瞧着好些。见慧安出来,他锐利的目光便扫了过去,慧安如今岂会怕他,感受到那目光便也瞟了过去,当即便扬了个笑脸,只气得孙熙祥浑身发抖。谁知他还没能张口,便见沈峰和沈家四个儿子装扮一新,锦衣华服地出了门。

慧安闻声瞧去,不由眼前一亮,平日里这四个沈家哥哥多穿着邋遢倒不觉着,今儿这一打扮,都也是一个赛一个的钟灵毓秀,皆是那翩翩的公子哥儿,瞧的慧安不仅眼前微亮。慧安上前一一见了礼,寒喧数句,这才上了马车,孙熙祥这才冷声吩咐开车。马车之中,慧安闭上眼睛休息,而孙心慈则垂着眼眸发呆,倒是相安无事。

今日贤康帝在朝云殿和大臣及公子们品酒同乐,那朝云殿在大辉皇宫的东北方,却并不属后宫范围,而御花园却是在内宫之中的。故而到了宫城,慧安和孙心慈便和沈峰等人分开,马车到了皇宫的承天门才缓缓停下,慧安二人下了马车,随着宫人一路往内宫走。待到了临时安置贵女贵妇们的浮云殿,慧安瞧着殿中已到了不少熟人。

打眼望去,果真是玉环珠翠,琳琅满目,金光耀眼一室辉煌,慧安见果真如所料一般.大多数小姐们都穿着大红大紫,或橘黄柔粉这样的暖色衣服,有那着意出彩的也多穿亮色醒目的宝蓝、翠绿等色,如孙心慈这般穿素色的倒是也有,只多是上衣或下裳单件着素,或配了艳色裙子,或搭了亮色小袄,整套皆素的都是少见。故而慧安和孙心慈二人进了殿,倒是引来了些目光,孙心慈似慌了一下,但接着便低了头,慧安瞧见她粉嫩的小脸娇红了一片不由冷冷的勾了下唇角,自行找文景心等人说话。

没多久,便有宫人来传话,言及崔皇后已摆驾御花园,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到御花园中赏花,众女们便三五相好的携着往御花园去。临到了御花园外的钟翠门,正见崔皇后与众位嫔妃摆着华丽的仪仗往这边而来,众女眷纷纷跪下行礼,待崔皇后喊了起,又说笑着请了诸位入园,慧安等人这才起身规矩地随着大队进了御花园。

宫中的御花园虽是冬季也颇有看头,曲桥流水,青竹修韧、冬青吐绿,间或红梅迎枝,也不知大内的花匠们花费了多少心血,倒也不少花木复苏吐芳,虽没夏日的姹紫嫣红,但也让一众官员女眷们瞧的兴致勃勃。前头崔皇后似也兴致极高,频频传来她和几位一品夫人们的谈笑之声,气氛显得异常融洽,而那株开了花的魏紫已被移入了八音阁,八音阁四周空旷,正适合众人围而赏花。魏紫本就是牡丹花中的花中之王,这株开花的魏紫竟长势极好,花梗粗而硬,株型极高,半开展着,杖粗叶茂,开着三朵粉白色的大花,花呈皇冠形,花蕾扁圆,花辨层层复复,每朵花竟有碗口大小,另有数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迎风招展。这样的一盆牡丹若放在花季自不稀罕,但在这隆冬却实属罕见,今日本就艳阳高照,并不觉着冷,又气氛极好,如今得见此花众夫人小姐们免不了要多称赞几句,全了皇后的面子。在端宁公主的带头下,倒有几个大胆的贵女纷纷做了几首赏花诗,崔皇后大乐,当即便叫宫女写了下来送往朝云殿请贤康帝和众大臣公子们品评。待赏了花便又摆驾朝凤殿,那朝凤殿本就和朝云殿是一体的,中间由一座腾空玉石拱桥相连,两殿皆在内宫和前朝相连之处,从御花园过去倒并不算远。

慧安正欲和众人一道往朝凤殿去,却见太后身边服侍的管事公公杨公公匆匆而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道:“皇后娘娘容禀,太后听闻娘娘要在朝凤殿宴请众位夫人小姐,特命奴才送来了两坛陈年的菊花酒,请诸位一品。”皇后忙领着众人谢恩,那杨公公吩咐小太监将酒呈上,这才又道:“太后娘娘今儿高兴,现下正和静敏长公生,定国夫人等几位夫人说话,想召几位小辈过去热闹一下,还请娘娘行个方便。”皇后闻言忙道:“难得今日母后高兴,母后想招姑娘们过去说话谈什么方便不方便,你赶紧领了人过去,且莫叫母后久等了。”被太后召见那是多大的荣光,众夫人和小姐们闻言,哪有不瞪大了眼瞧的,心中已猜想只怕召见也只是文家那几位小姐,最多带上和鼎北王府有姻亲关系的几家的小姐罢了,谁知杨公公却独独叫了文景玉、文景心和慧安过去,待慧安神情平静地跟着杨公公走出老远,还能感到道道视线不停往她身上扫。

到了太后的宫中,但见好几位身着朝服的鹤颜夫人正坐在殿中陪太后说话,她们多是超品级的各伯、公、侯府的当家老太君,慧安进了殿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着,一脸恭顺的垂首上前。静敏长公主和关老太君正坐在一起说着什么,三人皆面上带笑,瞧着却是其乐融融,慧安三人规规矩矩地磕头请了安,文太后忙叫宫女将三人扶起叫到跟前。文太后今日穿了件暗红色的金纹宫装,瞧着比前段时间气色好了许多,同三人很是说笑了几句,这才冲定国夫人和静敏太公主道:“今儿这宫中也算难得的一场盛会了,我们这些老的也难得凑在一起,少不得也要去凑凑兴的,咱们这就往前头去?”太后说着便扶了杨公公的手站起身来,太公主和定国夫人也含笑起了身。下面众夫人们自也忙起身相随,纷纷应和。

之前慧安进宫,柳姑姑便透出太后会参加这次宫宴的意思,方嬷嬷到了栖霞寺后也往府中送过信儿,说是柳姑姑已到了寺中,太后的身体已好了许多,慧安这便肯定太后定是要出席宫宴的。故而现下见太后协同太公主二人起了身倒也不惊讶,见文景心已上前扶了太后的手,而文景玉本就站在关老太君身边,见她起身也扶了一把,慧安便笑着行至了静敏太公主身边,虚虚扶住她的手笑着欠了欠身。却是太公主拉住了慧安的手,目光含笑她望了过来,道:“听说本宫那小魔星冲撞了你,一会儿本宫与你做主,定叫他亲自给你赔礼。”慧安闻言忙是一笑,道:“那日侯爷是与小女玩笑的,何况小女已自行报了仇,这厢还未向太公主请罪呢,可不敢再劳太公主为小女做主了。”静敏太公主闻言却是朗声一笑,拍了拍慧安的手,道:“这个本宫却也听闻了,能叫我那卿儿吃了亏还不曾发难与你,不错,是个聪慧的。”

这却是静敏太公主第二回夸她聪慧了!太公主这声音却是不小,几人本就行在前头,登时慧安便感觉身后多了许多道打量的目光,连前头文景玉闻言都不由回头诧异地瞧了惠安一眼。

第82章 孙心慈完了

慧安随着静敏太公主一行到达朝凤殿时,殿中已是一片欢声笑语,远远的慧安便瞧着那殿中红毯铺地,从殿内一直蔓延到连着朝云殿的拱玉桥上,再蔓延到朝云殿中,一路更是挂着红色绫罗挽成的彩缎红球,喜庆的气氛十足。慧安扶着静敏太公主的手,沿着清一色的红毯登上殿阶,但见宽敞的大殿中左右各设百座矮席,此刻席间已坐满了人,只那位于前端的几张席面尚且空着,却是为她身后前往给太后请安的数位老太君设置的。

高台之上依稀坐着数位云鬓高挽,衣着华贵的妃嫔,那中间长案后坐着的一身正红宫装的正是崔皇后。今日贤康帝与她一主内一主外,同庆丰年,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装扮的异常庄重华贵,又有端宁公主陪伴左右,妙语连珠,一时殿中气氛端的是高涨热烈。

慧安一行人走进,便有唱名太监清喝一声:“太后驾到!”

殿中觥筹顿停,太后因非贤康帝生母,为避嫌已多年淡出百姓视线。这些年来她身体不好,更是有三四年都不曾出席过任何宫宴,便是每年寿辰也是力主节俭,只在后宫开设家宴,并不大操大办,虽是如此,但太后文氏在大辉的威名却依旧不减。故而众人闻言不由愣了下,这才唰唰起身,满面恭敬地跪地行礼,而崔皇后已带着众妃嫔下了玉柱高台迎了上来。

慧安随着静敏太公主一步落后于太后迈入殿中,太后笑着允众人起身,瞧向一殿的华服丽人,只她目光所过却是无人敢与其对视,纷纷垂首敛目,方才欢庆的气氛就减了几分,太后不由一叹,冲静敏太公主道:“你瞧瞧,我们这些老的一来,她们倒是不自在了,如此倒不如咱们几个老姐妹就在老婆子那承宁宫呆着,也免了来碍眼。”

众人闻言皆笑,皇后已是忙扶了太后的手,道:“瞧母后说的,您老人家能移驾,叫她们得瞻凤颜,待来日与儿孙说起此事也是一件荣光呢。” “是啊,太后,瞧见您身子硬朗,臣妇们欢喜着呢,这心里头都憋着笑呢,只是慑于天家威仪,不敢放肆罢了。”鲁国公夫人也适时接话道。她一带头,众命妇纷纷接话,殿中一时热闹非常,太后瞧着连连点头,道:“既如此,就都别拘谨,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莫要因为我老婆子败了兴,哀家瞧着你们高兴,这心里才是乐和的,都归座吧。”

因静敏太公主身份高贵,故而她的席位也设在高阶之上,待崔皇后扶着太后上了殿阶,慧安见宫女过来,忙松了扶着静敏太公主的手,垂眸浅笑着在小宫女的引领下往凤阳侯府的席位上走。

只方才随着太后进来的多是年龄极大的太君们,慧安和文景心,文景玉三个小姑娘混在其中,本就是极为惹眼,叫众人由不得多瞧几下,即便此刻慧安仍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火辣辣的打量目光。

行走间她听到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低语声:“方才静敏太公主身边的那位,是哪家的小姐?” “是凤阳侯府的那位沈小姐,方才特被太后召了去。瞧那相貌倒是端庄大方,不似传言中说的,我听说前不久她在太学和国子监的琴艺比试上还赢了顾家那位嫡小姐呢。” “这事我也听说了,最近关于这位沈小姐的传言很多啊,只是没想到太后对凤阳侯府如此待遇。” “听说凤阳女侯幼时还曾养在太后膝下过,太后乃慈善仁爱之人,多加招抚也不难理解,这沈小姐倒是个有福的…”

那些声音越来越小,慧安倒也不说很在意,目不斜视,唇角含笑,气定神闲地走着,待落了座,却见孙心慈正不安的搓着衣角,不时还往袖中探上一探,慧安瞧了她一眼便不多做理会。

玉阶之上,皇后正笑着冲太后和静敏太公主道:“这几首诗皆是不错,臣妾只是粗通文墨,却也评不出个高低来,便将这几首诗传了下去,令众人阅过同评,最后是威钦侯府明霞郡主的这首《冬情》拔了头筹。”宫女将那几篇方才在御花园中众女所做的诗稿呈上,太后和静敏太公主皆细细瞧了半晌,这才笑着点头,吩咐宫女传给定国夫人等人。太后捏着那一纸《冬情》,瞧向下面的姜红玉,道:“此诗做的极好,意韵绝佳,清丽脱俗。”姜红玉忙起身福了福礼,脸颊绯红。她今日打扮的异常娇艳动人,一袭蕊红绣缠枝石榴团花的斜襟长裱子,下裳是玫瑰粉色镶金丝的棕裙,头上规矩的梳了个新月髻,只插了一对双喜双如意赤金步摇,红宝石的流苏随着动作摇摆不停,端的是明艳高贵。今日皇后宴请诸命妇小姐,姜红玉乃是未来的平王妃,皇后亲点她的诗作为头筹却是一点也不奇怪的,故而众人望去面色皆有了然。

慧安瞧去却见姜红玉身旁坐着一个身着金罗飞弯锦绣褙子,下着杏黄绣着喜鹊还巢图样棕裙,头上插着六翅金凤钗,雍容端方的妇人,瞧着不过三十多岁,极显年轻,眉眼间倒是和杜美珂有八分相似。慧安料想这妇人定是杜美珂那胞姐杜美晴,不由便多瞧了两眼。许是她打量的目光过于专注,那威钦侯夫人竟突然扭头往这边瞧了一眼,撞上慧安的目光不由眯了下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神,却没来由叫慧安觉得一阵阴寒。

慧安忙错开目光,心里却想,果真是姐妹,这眼神一样的叫人不寒而栗。 却闻太后又道:“端宁这孩子倒也脱了皮性,做的诗虽欠了点含蓄,但也算明快易懂,不错。”太后言罢,依偎在崔皇后身边的端宁公主便一声娇嗔,道:“太后就是偏心,别个儿做的诗就是极好的,到端宁这里便成了不错,人家不依。”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太后又相继赞了顾妤馨,谢云芝等几位小姐,这才将诗稿递给一旁的杨公公,道:“杨顺儿,且将这几首小姐们做的诗送到前头去,叫皇帝和诸位大臣们也瞧瞧,咱女子的才情却也不比男儿差。”杨公公忙双手接了那诗稿,应了一声躬身下了台阶快步往前头的朝云殿而去,有那诗稿被选出的小姐见此面上便不禁的露了娇羞,而其祖母母亲们则面含喜色。

从知道要赏牡丹,不少小姐便早做了准备,故而方才在御花园中献诗的小姐们颇多,其中也不乏一些用词绝佳,意境不错的好诗。孙心慈倒是也准备了两首小诗,本心中很有些把握的,可当时听闻别人的诗便觉得自己的虽不错但还是不够出彩,这便又细细推敲了一下用词,只她这一琢磨又逢心急,便越改越不好,越急越不妙,生生将好机会给耽搁了过去。如今见太后命公公将那些挑选出来的好诗送到朝云殿去,只悔得孙心慈脸都绿了,她只觉那些诗中有一两首还不如她的好呢,早知道方才便该脱口而出,既能显出才思来,也可在贵人们面前占个眼缘。

却与这时,上面太后和皇后推辞了两下,便由皇后继续主持宫宴,只听她笑着道:“小姐们呈上的作品本宫和诸位娘娘都已一一瞧过,真真各有千秋,件件不凡啊,叫本宫和各位娘娘瞧着眼花缭乱,方才本宫和诸位夫人们选出了八件佳品,小李子…”皇后一抬手,一名公公便已指挥着小宫女们将方才皇后挑选出来的八件作品呈了上来,在殿中一字排开。

慧安当即便察觉到了身边孙心慈陡然紧绷的身体,她瞧过去,果见一副花开牡丹的绣品夹在其中,因色彩明丽,费了些心思将牡丹花突出绣布,绣工精湛倒算惹眼。慧安眯了眯眼,凝神去嗅果然闻到一阵香风从远处飘来,她瞧着那绣品不由就弯起了唇角。

要说那选出的八件作品,有画作,有书艺,有抄写的经书,精美的绣包等,其中三幅绣作,皆绣牡丹,只双面绣的牡丹花开竟有两幅,皆针线细密,绣的栩栩如生,叫人惊叹。

那李太监向众人一一唱名点出这八件作品皆出自哪位小姐之手,一时间殿中嗡嗡议论声一片,那作品被挑出的姑娘自是喜不自禁,而那落了选的有的面露失望,有的已和身旁人堆选出的作品指点评论了起来。

慧安这次是选了张往日写的比较好的千字文呈了上去,只她那水准有限,自是不可能入选,如今见孙心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副花开牡丹的绣作,待李公公唱了名又一脸娇羞的低了头,慧安由不得颇为怜悯地瞧了她一眼。

此时台上太后,皇后及众位娘娘已纷纷发表了意见,许是女子对精美绝伦的绣品都会心生喜爱,最后大家竟一致觉得八件作品中有三幅绣品最为出众,自是各有千秋,一时难以评定到底哪个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