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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嫁

愿意娶她?

慧安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想到那日的种种,由不得面颊升起两团火烧云来,眼前晃过当日他隔着被子为她揉捏双腿的模样,心便也跟着一阵微乱,浑身不自在起来。她动了两下,眉头便打了结,心里实在弄不明白关元鹤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愿意娶她?只是因为发生了那日的事不得不给她个交代,还是有其它的成分在其中?

慧安脑中不停翻腾着两人自相遇后的几次接触,她并非草木,虽在感情上总是犯糊涂,但也能感受到关元鹤对她那种若有若无的关心和特别来。只慧安觉着这种特别多半是出于对弱者的垂怜和同情,若说那人有多喜欢自己,慧安却是不相信的。而她,经历过前世的情殇,今世又刚刚从对李云昶的痴迷中清醒过来,却是不想再匆匆嫁给任何人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因为不得已才要娶她。

如今她虽有了舅舅,侯府情景也越来越好,但母亲的死,该偿还的债,她都还没能一一讨回,凤阳侯府的爵位一直被皇上压着悬而未决,这一切都还要靠她去完成。而那关府是世代贵显的簪缨名门,最是恪守礼仪,这样的家族只怕不会接受像她这般出身,还一门心思想着承袭爵位的女子。不招家族待见,夫君又是因责任而娶,那她真若嫁过去还要不要过活了,只怕比前世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说了,如此嫁人,那和前世设计嫁进王府又有何分别?都是上赶着往上贴的,只会叫人瞧低了一头。前世的她犹且是因为迷恋李云昶这才死皮赖脸的缠上他,今世她对关元鹤可不曾生出那般的痴迷来,虽是心中存着一份好感,但这好感却也不足以叫她连脸面都不要的往上贴。

沈峰见慧安一直沉默不语,便有些心急,豁然站起身来,道:“安娘,这姑娘家的清誉可是极为重要的,当日的事虽说是瞒住了,但万一以后出了个什么茬子再传出些风言风语来,可就不妙了。那关元鹤舅舅瞧着还行,家世也好,人也长得不赖,又是个有前途的,配我的宝贝外甥女倒也算合适。只不知他都这般年纪了还没娶亲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听说还是个不近女色的…”

沈峰想着就喃喃了起来,慧安闻言面色尴尬的红了下,别开了脸。方嬷嬷听着慧安二人的话,虽不明白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惊之下也从慧安二人的面上瞧出了些端倪。她听沈峰说关元鹤竟要求娶自家姑娘,心里真是喜不自胜,只觉着这真是一件大喜事,那关元鹤何止是配得上自家姑娘,人家那是多少京中贵妇人们心中的乘龙快婿,那身份地位什么女子娶不得,便是尚公主都是能的。难得的是人还正派,不贪恋那花花世界,和自家姑娘比,年纪是有些大,但这才叫好呢。老夫少妻,那才能过出滋味来,年长一来是过了那轻狂的年纪,不会一房一房地往屋里抬人,再来娶了媳妇也知道怎么疼。只一点,姑娘如今年岁还小,要圆房却是得及笄之后的,也不知那关大将军等不等得及。不过待过了年姑娘就又大一岁了,这先订了亲,怎么也得后年才入门,到时候姑娘也都已经十四了,却也不算小。方嬷嬷这边越想越美,越想越觉着关元鹤做侯府的姑爷真是不错,一听沈峰竟怀疑关元鹤有毛病,面色登时便不好看了,暗道这舅老爷可真是个粗人,怎能当着自家姑娘的面就念叨起这个来了,见慧安一脸尴尬的扭了头,方嬷嬷当即便大声咳嗽了下。

沈峰这才警觉过来,嘿嘿地笑了两声,慧安却收拾了面色问道:“当日…他和舅舅具体是怎么说的?”

沈峰见慧安神情稍显扭捏的问起此事,一愣之下倒是明白过来了,慧安这只怕是担心当日是在自己的威逼之下,那关元鹤才答应来说亲的。沈峰不由朗声一笑,道:“当日听说你落水时舅舅正陪在皇上身边,那时候你已叫太公主救了,舅舅赶到蓉华殿时太医已给你请了脉,舅舅只当是孙家那小野种使坏,见你没事就送你回了府。到了傍晚却收到了关府的信,舅舅瞧了才知这其中竟还隐含事端,俺一瞧哪里能不急,当即就去了关府将当日之事问了个清楚。听关小子说竟是他抱你出去蓉华殿,舅舅便质问他准备怎么办。他当时就说愿意求娶,只是叫舅舅先等你醒来问过你的意思,舅舅原告当他是推托才这般,还火了。后来才知他是担心你不愿意,不想做那强娶之事。他说了只要你醒来点了头他就进宫去请婚旨,舅舅说你如今年纪尚小,少不得先订了亲等及笄才能过门,他也没什么意见,还说他等的。”

沈峰言罢,还极为邀功般拍了拍大腿,道:“你放心,舅舅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岂会做那逼婚之事。嘿嘿,强拧的瓜不甜,这个道理舅舅还是知道的,你别瞧舅舅是个粗人,但瞧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准头的,我瞧着那小子是个识货的,是真瞧上你了。依舅舅看,这事使得,你那舅母明儿就能到了,依舅舅看,就叫她把这事给你操办了,来日舅舅离京也能放心。”

慧安闻言心里便更加迷糊了,实在不明白关元鹤这种态度意味着什么,只不管他是何意,反正她此刻都是没做好嫁人的准备的,都不影响她的决定。故而慧安只是沉默了一下,便道:“舅舅,此事便罢了吧,我不同意。”

她言罢,不光沈峰,连方嬷嬷都愣住了,半晌两人才回过神来,沈峰不解的问道:“你是瞧不上那关元鹤?”

关元鹤那是连端宁公主身份之尊,都倒贴着去追的人物,是多少大辉女子崇慕的英雄,她沈慧安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岂会瞧不上人家?慧安闻言不由苦笑,道:“不是,安娘只是还没准备好嫁人,我年纪还小。”

沈峰闻言不由一急,道:“小没关系啊,他不都说了他等的,先订了亲便是,舅舅记得你是腊月的生辰,这眼瞧着就又要长一岁了,十三岁说亲可不算早了。这准备嫁妆怎么这也要一两年,刚巧及笄出嫁!多好的事,你既能瞧得上他,这事舅舅便做了主了。”

慧安闻言一急,忙道:“舅舅!这事真不不妥,且不说若因此事而议了亲安娘会被人平白瞧低了一头,只那关府门第之高,安娘便不愿去攀这个高枝。”

沈峰闻言一愣,虽他不觉着慧安嫁到关家是攀了高枝,但想到簪缨世家的那股子清高劲儿,那种每每高高在上的态度,再想到常被那些贵夫人们指骂粗俗的妹子沈清,沈峰便也犹豫了。他本觉着关元鹤是个难得的,能给外甥女说上这么个夫家,那就算他离了京城也不用再担心慧安。可如今一想,又觉着慧安说的也有道理,若嫁过去天天过的憋屈倒不如不嫁,有他这个舅舅撑腰,到时候寻个门第低点的,瞧谁敢欺负慧安。这般想着沈峰便道:“你既不喜,那便罢了,舅舅派人与他说去,你好好休息,其它事都交给舅舅。至于孙家那小野种,等身子养好了再收拾她也使得。”

慧安闻言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令方嬷嬷将沈峰送出去,自己却歪在床上发起呆来。她本已想好,今世不再走前世的老路,将心思和自己的命运都拴在男人身上,对情爱之事她已灰心,只想着查清楚母亲的死,报了仇,保住了凤阳侯府的爵位,再谈其它。想到前世的她终日为情而活,却不被人所喜,今世已然灰心,倒连番被人求亲,慧安不由摇头苦笑。

方嬷嬷进来正瞧见慧安如是模样,她不由快步到了床前,犹豫了下终是咬牙,道:“姑娘可是还在想方才舅老爷说的事?那日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慧安见方嬷嬷着急,拉了她在床沿上坐下,这才将当日之事原原本本的给她说了一遍。方嬷嬷闻言面色已是变了几变,听到那宋光亭竟撕裂了慧安的衣服,方嬷嬷倒是更坚定了要慧安嫁给关元鹤的决心,不由得拉住慧安的手劝道:“姑娘是不知女子的闺誉有多重要,那关将军是良配,姑娘同意这门亲那是再稳妥不过的。姑娘年纪也大了,早就到了议亲的年岁,该注意的本就要多注意才对。姑娘上面没了夫人回护,真要坏了名声连个为姑娘分辩一二的人都没有…如今出了这种事,关将军又是那样的人物,依老奴看这是天意,老奴只担心这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往后若是传出去点什么,岂不毁了姑娘,姑娘应了这门亲事,一来便是将来有人知晓了此事关系也不大,再来姑娘也能多个依靠,乳娘的意思倒不如…”

慧安也知方嬷嬷是为她好,但前世她便上赶着嫁了人,吃尽了苦头,今生便是嫁她也定要嫁个对自个儿有意的,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岂能再去吃那强拧的瓜?故而闻言她笑着打断方嬷嬷,道:“乳娘不必再劝了,此事我主意已定。乳娘说的我都明白,安娘已非孩子,乳娘且放心便是,这事既有舅舅做主,那关将军也插了手,将来定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母亲如今走了,安娘怨天尤人也是无用,只打定了要好好活着,便是再难也会咬着牙挺过去,安娘定要活出个样儿来,这样才能不负了母亲教导安娘一场,不负了乳娘还有那几个丫头跟我这一场。人家仗义相救,我们侯府却以此要挟逼迫,这岂不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吗?这般嫁人,便如自打脸面,安娘实不愿如此。”

方嬷嬷见慧安一脸倔强,一身傲骨,不由长叹一声,道:“姑娘说的是。自打夫人去后,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咱们侯府的笑话呢,且让她们都等着,乳娘相信姑娘定能撑起门户来,让那些人都睁大了眼好好瞧着吧。到时候姑娘风风光光承袭了爵位,又有舅夫人给姑娘筹谋,定能再寻个人品贵重,和姑娘能合心合意的姑爷。那关府再好,咱也不用去攀那高枝,倒是嬷嬷没骨气了,姑娘别怨嬷嬷。”

慧安岂会不知道方嬷嬷都是为自己好,闻言便又想起了前世的种种。那时的她一心迷恋李云昶,方嬷嬷曾多番劝自己,只是那时她却被迷了心窍一心想着嫁去秦王府,心里对方嬷嬷阻着拦住自己越发厌恶,最后更是觉着她多事,觉着她倚老卖老简直可厌,一步步疏远了方嬷嬷最后直接将她驱出了府。年幼的自己是多么的不懂事,因为爱情竟去忽视亲情,一味的任性看不到方向,却叛逆地怨怪关爱自己的长辈,人心都是肉长的,真不知前世的方嬷嬷该有多伤心。如今重生,她才知道自己前世错的有多离谱,只因为知道即使自己抛弃了方嬷嬷,她也不会怨怪自己,也会一如既往的关心爱护自己,这才越发任性妄为,直至死时悔恨已是不及,还好上天怜惜让她得以重生,今世她这不再如是。亲情,家业她都不要再放弃,不会再痴迷任何一个男人丢弃了自己,那关元鹤便是再好,她也不能学了心,再行蠢事!慧安心中暗暗告诫着自己,半晌才笑了起来。

而沈峰回到西跨院,想到慧安方才那坚定的态度,他觉着这事没必要再拖下去,当即便换了衣裳,风风火火便到了关府。管家直接便将他带到了棋风院,关元鹤正在福德院中陪祖母说话,听到小丫头的禀报,见沈峰竟这个点到了府上便知是慧安醒了,他当即便辞了定国夫人回了棋风院。

到书房时沈峰正饮茶,见他进来将茶碗喀嚓一声撂在桌上,便起了身,两人落了座,寒暄数句,沈峰故意扯东扯西说了一大堆的话,见关元鹤竟一脸从容平静,完全不见急色,不由更觉着这人对慧安没用多少心,好在自己那宝贝外甥女想的明白,这婚事还是不提了的好。

他想着便也不再犹豫,单刀直入地道:“那日关将军救了俺那外甥女,俺却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还请关将军莫要跟俺一般见识,今儿俺那外甥女醒来这才将当日之事给俺解释清楚,关将军实乃一番好意,仗义之举俺沈家记下了,来日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吱一声,俺必不推辞。嘿嘿,如此,俺就先告辞了,不送不送。”沈峰当日虽说不上硬逼关元鹤娶亲,但也不管那不负责不行的态度,如今慧安不同意,他自觉着理亏。说罢这话竟也不待关元鹤有所反应,起身便大步出了屋火烧屁股一般没一会便不见了人。

他那意思却是说的极明白了,关元鹤闻言只挑了挑眉,手指在椅背上叩了几下,倒是勾起唇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第86章 送上门的继母

沈峰从关府回来正行至凤阳侯府门前时,正见沈大童和沈童两兄弟也打马而回。两人皆穿官服,一文一武。大儿子相貌肖似自己,却一身文人的长袍宽袖,还不伦不类的留着两片山羊胡子,瞧着就叫人不喜心。他再瞧二儿子就觉着顺眼多了,长相肖母亲,清秀,俊啊,但好在是个英武的,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个弓弩营小将,打仗像他不怕死。这穿上一身的武官服虽说没他老子英武,但瞧着还有几分儒士风度,倒比大儿子瞅着顺眼的多。如今这儿子也到了说亲年纪了,这次正该趁着年休叫婆娘将这事给定了才好。接着沈峰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一拍大腿满脸兴奋地便一抖马缰滴答答地便奔至了府门处。

沈童二人见他慌忙下马请安,他一步上去便拽起了沈童,慈爱无比地拍着沈童的肩膀,拉着人就住府中走,一面还笑着道:“老二啊,最近不用去营里,你这整日出门都是干啥去了?没和那些纨绔子弟一起天天逛窑子吧?”

沈峰是个绝对的严父,动不动的就对四个儿子用棍棒,何时这般亲近过沈童?沈童见老爹这般,直觉着两腿发软,心里发慌。听他问起逛窑子的事直恨不能翻个白眼,心中暗道,你老头子为老不尊,时不时地就去逛个窑子吃个花酒还每每勒令我们不准告诉母亲。如今竟还觉着人人都和您老一般了不成。子不言父过。沈童心里作何想,面上却也不敢露出一丝的不满来,当即就恭敬地道:“父亲,您儿子是那样的人吗?我这都是有正事。”

沈峰闻言满意的点头又凶神恶煞的道:“要是叫老子知道你学混,老子一斧子劈了你!”言罢,又笑眯眯的道:“老二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瞧上眼的姑娘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来跟爹好好说说。沈童闻言狐疑的答道:“爹,我这刚从边关回来,能有什么瞧上眼的姑娘。儿子也不知喜欢啥样的,左不过像娘一样,贤惠会持家的就成。”他言罢,肃目瞧向沈峰,道:“爹,您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绕弯乎了,绕的儿子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啊。”

沈峰哈哈一笑,抬起大熊掌对着沈童的肩头便又砰砰拍了两下道:“好,够爽快是老子的种!老二爹给你说门亲怎么样?”沈童见沈峰笑的一脸奸佞、两眼都幽幽发绿,闻言吓了一跳,忙摆手道:“爹,儿还小,不急不急。”

沈峰脸就沉了下来吼道:“小个屁,你大哥都娶亲十来年了,明哥儿都会给老子打酒喝了。眼见老三也到说亲的年纪了,你的亲事拖不得了。这事老子做主了,等你娘明儿到了就早早定下来了。”沈峰言罢也不再等沈童答复,脚步轻快的甩着手哼着小曲便打前而去。

沈童不由就一脸苦笑,瞧向后头被冷落的沈家老大不解的道:“大哥,爹这是怎么了,咋就突然想起我来了?”沈大童闻言摸着两片胡须呵呵一笑,道:“二弟是该说亲了,兴许爹是瞧上了哪家姑娘,二弟就等着娶个美娇娘进门吧。”沈大童说着露了个别有意味的笑,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也一晃三摆的走了,就剩下沈童站在那里,一头雾水,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慧安因伤了元气,醒来后就吃了点东西,和方嬷嬷等人说了会子话,就累得不行,倒头再次睡下。翌日醒来便听方嬷嬷说童氏已到了府中早已安置妥当,还来瞧过她一回。慧安昨日便交代方嬷嬷,舅母到了务必要唤醒自己。如今闻言自是免不了瞪了方嬷嬷一眼,刚准备收拾下起身到西跨院去,便听外头传来一阵唁嚣声:“舅夫人快请进,我们姑娘刚醒来,正说着要去给您行礼呢。”

很快的脚步声便进了屋,转瞬间便有一个穿淡紫色遍地缠枝繁藤花的锦缎褙子瞧着三十来岁模样的妇人进了屋。她长一张芙蓉瓜子脸,斜坠发鬓上插着一支鎏金蓝宝石凤头,样子极显年轻,刚进屋便急切地行到了床前。慧安瞧着她那一双眼睛和沈家两位哥哥极似,便知这个相貌可亲的妇人定是舅母童氏,忙欲掀被下床。童氏却慌忙上前压住了她,笑着道:“别起来,好孩子,叫你受苦了。”

慧安被她按住,由不得在床上福了福身,乖巧她叫了一声:“舅母。”童氏闻声眼眶便是一红,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这才亲热的拉住慧安的手。方嬷嬷将她让到床沿生下,董氏瞧着慧安消瘦的面颊苍白的面色,不由蹙了眉恼道:“你这孩子,瞧着长了张伶俐的模样,怎就不知防人呢。女儿家的身子最是娇弱,岂能大冬天的去浸那冰水,要是着了寒气那是要带累一辈子的。你就该叫她跳去,死了倒还干净,若是不死落个不足之症才叫活受罪。你便是落吓不好的名声又能怎样?左不过传上一两年也就淡了。有你舅舅和我为你做主,你又守着这一大笔家业,还怕寻不到一户好人家?便是京城没有合适的,这大辉天下可大着呢。不行离了京还能过的松乏自在。你虽没了母亲庇护,但这凤阳侯府你才是正经主子,偌大侯府就是你的靠山和依仗,你有这些家底便是不事生产也能自自在在的过两三辈子了!比那些虽有父母依靠,却只能守着嫁妆过日嫁了人还得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得罪了丈夫失了宠的岂不是强上百倍千倍?你倒是好,竟叫自个儿过的这般憋屈。叫一个声名狼藉的庶女欺负上头,真真是个笨丫头!”

童氏长的娇小玲珑,一张芙蓉面瞧着温和可亲,说起话来却打仗似的极为利索,噼里啪啦地便是一通骂,直数落的慧安面颊一红、头脑一懵。童氏见慧安发怔,便又叹了一声,轻拍慧安的手,道:“舅母是个急性子,直肠子。骂你也是心疼你,你也别往心里去。要说这事也怨不得你,是你那舅舅太糊涂,没能看顾好你,竟还差点害了你。以后有舅母在,定不再叫你受委屈。”童氏一通骂不乏关切和心疼在其中,听得慧安已是心中暖暖,生出了儒慕之情来。听她这般说忙笑着道:“舅舅也非仙人,岂知那淳王竟会行如此阴损之事。安娘如今已是好了,还请舅母多劝劝舅舅,莫要因后宅之事影响了朝廷正事。”童氏心知慧安是怕沈峰因此事和淳王翻脸成仇,朝堂上再受到责难和排挤,不由感念的拍着慧安的手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这事你舅舅既说会给你个交代,你就只管放心。你舅舅虽说是个粗人,小事上爱犯浑,但大事却是不糊滁的。快叫舅母好好瞧瞧你,长的可真像小姐啊,再长两年定然也是个大美人,只是这脸色还是太难看。太医瞧了怎么说的?都吃的什么药?”慧安一一回了,董氏又拉着她问起这些年的事情,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会子话。童氏见慧安神色显出倦怠,这才又交代了方嬷嬷几句,告辞而去。

待她走了,慧安被方嬷嬷扶着躺下。瞧着头顶挂着的绣竹纹青帐子,想着方才童氏说的话。是啊,前世的她因为名声坏了,故而处世越来越艰辛,前路越走越窄。但说起来前世的她也算是恣意活了一场,随心而为。虽情路艰涩但其它方面都也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比之多少女子都要过的舒心自在了。而她因前世的悲惨结局认识到名声的重要性后,再世为人便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不敢行将踏错一步,日日过的如履薄冰。名声虽是越来越好,但都过的极不自在舒心。故而因为发现了孙熙祥等人的真实面孔,日日与之斗法影响了心情。但更多的这种压抑和沉重都来自她的心。她放不下前世的一切,偏执的想要改变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局面,想得到认可,想被贵女们接受喜欢。对名声的执念使得她畏首畏尾,这才会被孙心慈拿捏住算计她落水,吃尽了苦头。童氏说的没错,她比很多女子多了太多的资本,有必要过的如此憋屈吗?是不是因受前世的影响,今世的自己又走了极端,对名声太过偏执,也太过在意了?便是做得再好,那些不喜欢你的人还是会鸡蛋中挑骨头,那些和你有利益冲突的照样会惹是生非、寻你麻烦。人活在世怎会不惹是非,怎可能叫人人都只说你好话。只要大事上不被抓了错处便好。名声固然重要,但也不值当她拿性命去拼。仇是要报的,但也不能执念于此,忽略了生活的真啼。上苍怜惜,叫她重活一场,若然只为恨而生,只怕是又白白活着一场了。仇人她不能原谅,也势必要叫他们尝尽痛苦,但她也不能因恨而迷了心,忽略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忘记享受生活。那样只怕纵使大仇得报,母亲也不会含笑九泉。前世的情殇叫她对情爱灰心,但难道便就因一个李云昶,就将她打得趴下,再不敢去爱吗?她一直觉着自己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女子,若然真是因受了伤便缩进了壳中再不敢探头,封闭了自己的心,畏缩不前,那和懦夫又有何不同?连她自个儿都要瞧不起自个了。

慧安想着,只觉今日的自己和昨日又有不同,似一下乎又看透了不少东西,心灵一下子清透了不少,也轻松了不少,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慧安因伤了身,连日来一直躺在床上静养。她那日在宫中落水,几乎全京城的官宦之家都知道此事。又因凤阳侯府多了个有权有势的舅老爷,少不得叫人多议论两句。连日来到侯府瞧病的人也不少。有真心关心慧安的,更有不少或出于好奇,或想结交沈峰一家借此来侯府打探消息刻意示好的。

文景心便来了几回,还给慧安带了两本养马的杂书。慧安见她欲言又止,便知那书大概是文思存寻来的,自也未多问,收了书连忙着将话带开。聂霜霜、水轻灵、谢云芝等几个平日和慧安走的近点的,自也都来瞧过她。那成国公夫人倒也派了管家亲自过来,竟拉了小半车的补品,说是成国公夫人本有意叫府里的二小姐亲自来瞧慧安的,但到底是热孝期间不便出门,只送了东西来叫慧安好好休养。鲁国公府却有两位小姐来瞧过慧安。大小姐罗易桐刚及笈,已和内阁郭学士家的长子订了亲,二小姐罗易桦和慧安同龄,两人都是娴雅静秀之人,颇好相处,和慧安倒也聊得来。当日在宫宴上她们便已认得,如今人家又专门来探病,加之那日在仙鹤楼上罗易知特意相帮,慧安本就心中感激,对二人自也热情周到,一来一回倒是亲近了不少了。连太公主府都送来了补品,另有一堆小玩意,许是钱若卿送的。定国夫人倒也派丫头来瞧过,但也只是寻常的走动,未有什么特别。慧安料想关元鹤该是没和家人提过说亲的事。如今被她拒了,像他那性子只怕更不会再多生事端,说不准以后见了她都当了陌生人对待,心中不由就有些说不出滋昧来。

这日慧安感觉精神了许多,便坐在院中晒太阳。谁知刚晒得迷糊,便被方嬷嬷唤醒,说是秦小双来了。慧安前两日精神极不好,秦小双倒是来过一次,只方嬷嬷瞧她刚睡,不忍心叫她,便将人给挡了回去。料想秦小双也是放心不下,这才又来探病了。慧安忙起身迎了出去,将秦小双让进屋。两人刚说几句话,冬儿便神情迷茫脚步匆匆地进来道:“姑娘,回事处的说有位韦夫人来访,如今已到了府门口,问小姐是见还是不见?”慧安闻言一愣,半晌也没想起何时认识这么个姓韦的夫人,便问道:“哪个韦夫人?” “说是平北侯府的,还是个四品诰命呢。”慧安又是一怔,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虽不明白这位韦夫人因何而来,但人已冒冒失失的来了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慧安忙道:“快去将人请到远芳斋,好生招待着,我片刻就过去。”

见冬儿应声而去,慧安才连茫的道:“这位韦夫人真是个趣人,这都不大相识呢,竟就直接上了门,却不知是为何事?” 秦小双闻言一笑,道:“说起这位韦夫人,就不得不提她那位兄长平北侯韦方。他本就是京辽州知府丁陵府上的一个家奴。那丁俊是个贪财好色胆小畏死的,这韦方却是个懂得讨好主子的,得了丁俊厚待,提拔他做了侍卫,使他习了一身好武艺。韦方是个有心人,在丁俊身边还习了学,读了书。那年北胡突袭辽州,丁俊见辽州凶险,弃城跑了。后来丁俊被朝廷处斩,丁府败落了,这韦方充了军。谁知他是个有造化的,竟一路当上了将军。后来又因俘虏北胡浑义王封了侯。韦方是个重亲情的,和他这妹子隔了近二十岁。家里人早都死全了,只这么一个妹子,算是他当爹当娘地给拉扯大的,也是不容易。偏这妹子长得又出挑,韦方岂有不爱护着的道理。别人立了功都是给老母媳妇挣个诰命,偏这韦方竟请旨给他妹子奉诰,皇上正筹谋着对北边用兵呢,像韦方这样干练的武将正得用,自不管这等小事,韦圆这才当上了四品诰命。”

听了秦小双这番话,慧安想着那日在文景心生辰宴上这位韦夫人那豪爽的笑声,这才有些明白,道:“我说怎会有辣美人之称呢,却原来是个有恃无恐的。”秦小双闻言却是一挑眉道:“辣美人?只怕是个带毒的。要说这个韦夫人,倒是个有福气的。她出嫁那会子韦方已得了势,他什么都依着这妹子。韦夫人先是瞧上了辽州一个豪商的儿子,嫁过去后那人自不敢得罪她,小妾通房被打杀了个遍,对她也算上心,事事讨好她。只过了两年韦夫人便觉着她那男人窝囊,非要闹着和离,韦方依了她。后来又嫁了韦方手下一名武将。那武将倒是个有脾气的,只这韦圆也不是个好惹的,故而没两日就闹得后宅鸡飞狗跳。那武将毕竟在韦方手下混饭吃,也没敢将韦圆如何。只是听说后来府中小妾被生生打掉了六个月的男胎,气得老夫人掉了半条命,那武将才忍无可忍,闹着要休妻。谁知他还没写休书,这位夫人就带着丫头破门而出,回到平北侯府就送了封和离书过去。这也就是在辽州天高皇帝远的,若是在京城摊上这么个妹子,只怕光御史的奏本就能将平北侯生生压死。”

秦小双说着抿了一口茶,才又意有所指的瞟了秋兰院那边一眼,道:“还有些事我却是不好与你说的,只这位韦夫人绝对是个够粗、够狂也够狠的,你们府上那位若是碰到了这样不讲究的,哼,只怕半日都活不过。你只想想这韦夫人到京城是做什么的,便知她为何登门了,这可是送上门的喜事。”秦小双言罢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含笑拍了拍慧安放在椅靠上的胳膊,便起了身,道:“行了,既你有客,我便不多打搅了。知道你没事,我也就安心了,这便走了。”慧安听了秦小双的话心里正翻腾不已,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会一会这位辽州来的辣美人呢,闻言便也不留她,亲自送出了门,吩咐夏儿代为将她送出府,这才进了内室准备收拾一番好前往远芳斋见客。

谁知她刚进内室,秋儿便快步进来,道:“姑娘,那韦夫人好生无礼,奴婢们带她住远芳斋去,她偏说姑娘跟她见外,若是亲近就当在闺房里接待她,这便自己往院子里来了。咱们又不认识她,哪里来的亲近不亲近的啊,怎么会有这般不知礼数为何物的啊!”秋儿声音刚落,便听外头院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女音,道:“你们都各自忙去吧,不必跟着我。我自行进屋便是,你们大姑娘是在屋中吧?”人声还没落便有脚步声进了屋,慧安见秋儿气得面色发红,拍了拍她的肩头这才笑着跨步出了内室。

刚出去便见一个身着紫红锦缎男式长袍通身做男子打扮的女子站在明间,正四处打量。慧安瞧去,但见她面容白皙,颇有丽色,眉宇飞扬,可不正是那日在文景心生辰宴上瞧见的那位韦夫人嘛。她今日一身男装倒是更显得身段窈窕,别有一股朗利气质。大辉女扮男装倒也不算稀罕事,不少京中闺秀们聚女游玩便有那些图方便的做男子打扮。前世时姜红玉还曾办过一场品酒论诗的聚会,特意的下帖叫相邀的女子们皆穿男装出席。只这到别人家中做客探病,却穿戴如此随意的慧安还真是头一回见。这韦夫人慧安虽从未接触过,但心里却也不厌她。如今瞧她身着男装,风采不俗,不由暗念,这位真会瞧上她那没品的父亲吗?谁知她还没张口,倒是这位韦夫人先就上来拉了她的手,道:“哎呀,这姑娘家家的,没个母亲疼爱就是不行,瞧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第87章 韦圆

慧安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见韦圆拉着自己的手,一脸的心疼不由嘴角笑意都有些发僵,这位这话说的也够直白了,感情是真瞧上了她那无良父亲了?慧安忙欠了欠身,笑道:“夫人快请坐,冬儿,上好茶。”

谁知韦圆闻言却道:“茶就不必了,好不好的我也尝不出来,我这会子倒是渴的不行,要是来碗梅子汤更好。”

慧安不由暗道这位可真不拿自己当客人看,一面吩咐了冬儿下去准备,一面让了韦圆坐下。那韦圆一落座便拉住慧安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朗笑道:“瞧瞧,到底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小姐,通身都是书卷味,这穿戴都跟寻常人家不一样,雅致,真真叫人瞧着喜欢。”

因生病又不出门,慧安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半新不旧的小棉袄,下面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色长裙,通身未戴饰品,因和秦小双已算熟识,方才就没换见客的大妆,听闻这韦圆来访这才准备进屋换了衣裳到远芳斋迎客,谁知她刚进屋子这韦圆便自己闯到了院子里。她这般模样见生客本就是不敬,如今倒是被夸奖起雅致来了,说起来这还真是慧安两辈子第一回被人夸赞有书卷昧,闻言她嘴角不由抽了抽,暗道感情这位是厌倦了商人势利、武夫粗野,瞧上孙熙祥那张书生面皮了。

“夫人过奖了,安娘受之有愧,不知夫人此来?

恰冬儿送上梅子干蒸制的汤水,那韦圆饮了两口,这才笑道:“大姑娘这话说得可是见外了,没有事情难道就不能来侯府做客?”

慧安闻言忙笑:“瞧夫人说的,您是个豪爽人,我也不是那说话爱拐弯抹角的。上回在鼎北王府见到夫人我就起了结交之心,如今夫人竟先一步登了门,安娘心中没有不欢喜的。这不也是念着,怕夫人真有什么紧要之事,再给耽搁了嘛。夫人可莫要误解了安娘的意思才好。”

韦圆一听当即就哈哈而笑,她笑起来眉飞色舞,声音又极为清脆响亮。又因穿着男装,瞧着倒是颇有一番别致的洒脱风情,叫慧安一愣,恍惚竟似瞧见了母亲。而韦圆已是惭渐停了笑意,拉住慧安的手,道:“我来京城便听说,凤阳侯府的沈小姐是个泼辣性子,我在那辽州也有个辣美人的称号。本还想着会会这京城的泼辣小姐,不曾想在鼎北王府却见着了一个和京中那些一板一眼的闺秀们无甚两样的沈小姐。今儿见了你,倒觉着这传言还真做不得真,你这姑娘说话就不尽不实,只你方才那话就是个拐弯抹角的,不过我也不与你计较。”

慧安被她一说,面色有些讪讪的回了一笑,心道她也是活了两世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今世便是装,她也得将这一板一眼的闺秀样儿给装下去,除非有一日有了可以活得恣意的资本。

接着韦圆又道:“不过我今儿来还真是有事。大姑娘应该也知道,我们是刚刚到京不久,府里摆设之类都是管家之前安置的,屋子里净摆了些金啊银啊的,我倒没什么。但这京城凡事都讲求个风雅,我这也是怕被人说道粗俗,故而就想买几幅画作书作之类的挂到屋子里。我听说孙大人可是先帝钦点的探花公,不仅写得一手好字,那画也画的极妙。我是个不懂风雅的,那些个花花鸟鸟的我也瞧不出味儿来,只我听说孙大人极擅画仕女图,笔下女子栩栩如生,连先帝爷都曾请孙大人为宠妃郭贵妃画过相。所以今日登门,一来是听说大姑娘病了,来瞧瞧病。再来,也是想拜访下孙大人,买上两幅字画,也请孙大人能过府一趟,为我画上一幅画。”

慧安闻言控制不住地张了张嘴,对这位韦夫人真是生出了无限崇拜感。和韦夫人比起来,她前世倒追李云昶那些小伎俩简直都算不得什么了。虽说这大辉世风开化,但孙熙祥又不是画师,你叫这么个外男到你府中去给你作画,这叫什么事啊。孙熙祥虽是官身,但说白了那还是皇家的奴才,先帝爷传唤他给郭贵妃画像,那是无可厚非的。但你韦圆是个什么身份,这可不能相提并论啊。

慧安瞧着韦圆真有些无语,闹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是瞧上了孙熙祥什么她方,竟然如此上赶着要和他牵扯不清。不过慧安转念又想,这韦圆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但毕竟韦方曾是奴身,再加上韦圆自己又和离了两次,名声早已传到了京城来,在辽州更是无人敢娶。她如今已花信之年,这种女子要想婚个官身,也只能给人做继室。

孙熙祥虽在她瞧来是个一无是处的,但外人怎会知道他是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母亲和前世的自己,甚至是杜美珂不都是被他那张书生面皮,那副良善模样给骗了吗?只怕在外人眼中,孙熙祥相貌英俊,年纪不大就官拜五品,又颇有些酸腐气质,懂舞文弄墨,可不就是那话本上年轻有为,仪表堂堂的良人嘛。虽说嫁了是做继室,但重要的是孙熙祥还没有子嗣。像孙熙祥这样的年纪,家中无主母又无儿子的那在京城也算是独一份了。可不正是如韦圆这等女子要找的佳婿嘛,也怪不得韦圆会如此上心。

慧安想着便冲秋儿招手,道:“你去瞧瞧老爷可曾回来了,若是回来了就说我这里来了客人,想要拜访老爷请教些关于字画方面的事,还请老爷过来一趟。”秋儿闻言脆生生应了句,转身一溜烟便出了屋。

慧安便瞧见韦圆面色亮了一亮,接着笑着起了身道:“府上的梅子汤实在是利口,一碗下去便想更衣,大姑娘见笑。”

慧安已被这韦圆震了几回,闻言已无什么惊讶,忙唤冬儿领了韦圆主仆前往净房。

方嬷嬷这才一脸笑意地凑近慧安,道:“姑娘,秦老板说的极是,这可是桩大喜事。夫人去了多年,老爷一直孤身,做女儿的没有不替父亲筹谋一二的道理,若任父亲这般孤单着,岂不是有违孝道?姑娘没出阁,不好插手这事,但如今舅夫人来了,这事姑娘少不得要去求一求舅夫人的。”

慧安闻言也笑了。她早就想过此事。若将孙熙祥赶出凤阳侯府,一来是开宗祠和孙熙祥脱离父女关系,这条道因碍着孝道,并不易办到。除非能揭示出当年母亲的死是孙熙祥谋害,或是孙熙祥做下什么天理不容的大不慈之事,还得拿出真凭实据,这才能不被人垢病地将他赶出府去,要做到这些都是极为难的。再来,便只能在孙熙祥是上门女婿之事上做文章,这条路却是容易的多。

慧安早想着最好是给孙熙祥说上一门亲事,只要这亲事定下来,孙熙祥这个姓孙的就万没在凤阳侯府沈家的地儿上迎娶新妇的道理,到时候娶亲之日就是他滚出凤阳侯府之时。这和前世却是不同,前世时是她以放弃侯位和沈家军军权为由和贤康帝达成了协议,最后嫁入了皇室,李云昶自不稀罕凤阳侯府这些家底,故而凤阳侯府就自然而然地改换门庭变成了孙府。而今世,她可不准备再做那不孝女将祖辈的基业都拱手让人,有舅舅做主,孙熙祥只要娶新妇这侯府就没有不分家的道理,这事到哪里都占着理呢。

故而慧安一直在留意这个继母人选,只一点慧安还没想好,就是这些年来被孙熙祥吞掉的那些侯府家产,若叫孙熙祥就这么带走,慧安是一万个不愿意。她一时间没想到该如何做才能叫孙熙祥光着身子滚蛋,故而才将这事给搁置了下来。

如今既有现成的继母送来门上,虽然慧安并不讨厌韦圆,也不想害她嫁给孙熙祥这样的混蛋,可慧安也非圣人,韦圆自己看上了孙熙祥,这般对自己有益而无害的事情慧安自也没有住外推的道理。而且,此事她是定要促成的!

他孙熙祥不是自认为是个高雅之人,自视颇高嘛,他不是瞧不上犹如凤阳侯府这样的粗野人家嘛,她就偏叫他再迎粗妇!

这韦圆虽说爽朗洒脱的一面极肖母亲,但从秦小双的话语中,慧安已听出来了,韦圆绝对没有母亲的宽容和骄傲,母亲是个不屑和后院女人争宠的,更从不去对付孙熙祥的那些鸳鸳燕燕,也不会耍什么妖媚手段固宠。可这韦圆却不一样,她倒要瞧瞧,迎了这等女人,孙熙祥又当如何。若没有比较,他永远不会知道母亲的好来。

慧安正想着,那韦圆已回到了屋中,慧安见她虽还是一身男装,但那一张脸蛋却又俏丽了几分,分明是补了妆容的,双颊徘红,面若桃花。慧安眸中闪过了然,心里不由暗道孙熙祥也算好福气,这韦圆虽说行至粗野了一些,但好歹算得上一个养眼的俏佳人了。

谁知韦圆刚坐下,秋儿便进来,道孙熙祥正在书房看书,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不过来了,叫韦圆有什么要问的不妨告诉慧安,待来日慧安请教了他再转告也是一样。韦圆闻言非但面色笑意未褪,反倒掩嘴呵呵笑了起来,接着竟道:“孙大人果然是知书达礼的文士,但他大概不知,在我们辽州可不兴这些个,我也是不在意这些的。既然孙大人如今在书房,我呢又是要请教书画之事,还想买孙大人两幅画作出去欣赏,刚巧到书房去挑选一二岂不两便?”

慧安闻言心中好笑,面上却是连连点头,道:“夫人说的是,我这就叫丫头送夫人过去。”言罢便吩咐春儿亲自将人带过去。韦圆当即便站起身来,二话不多说扭着腰,带着她那五大三粗的丫头便随春儿出了门,直奔孙熙祥的书房而去。

慧安瞧见她们身影消失了,这才忍不住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方嬷嬷和冬儿几个也是一脸笑意。方嬷嬷当即便道:“这韦夫人可真是不讲究。”“是啊,姑娘,奴婢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怎就一点都不害羞呢,这也太狂野了吧。”夏儿也不由附和道。

慧安闻言想着方才韦圆那神情,怎么着都觉着孙熙祥是那大闺女,而韦圆就是那街头调戏良家女的恶霸,不由也摇头而笑,道:“辽州本就是荒蛮之地,边疆之城临近北胡,女子是要比京城的姑娘们爽快些的,加之这女子初嫁讲求父母之命,再嫁就是凭己了,韦夫人自己择夫也说得过去。”言罢慧安瞧向秋儿,问道:“你方才去见老爷,老爷反应如何?”

秋儿闻言却蹙了眉,道:“老爷听说是韦夫人来访,还要请他过来,当即就沉了脸,呵斥了奴婢一顿,还说姑娘不懂礼数…奴婢瞧着老爷一点都不想和这韦夫人沾上,这会子韦夫人去了书房,不定片刻老爷就会来发作姑娘。”

慧安由不得收了笑容,蔑声道:“他当然不想,只是这事可由不得他!”

孙熙祥一心想着要夺凤阳侯府的家产,他还没得逞,怎么会不想尽法子赖在凤阳侯府,要不然凭他的面皮和身份,这些年要说个清白之身的官家小姐也是能的,怎么会一直做着鳏夫。孙熙祥既然要做慈父,声称是为了年幼的女儿,这才不急着娶亲,留在凤阳侯府照看女儿,那她也得做做孝女给父亲找门好亲才是。

慧安想着眼珠子咕嘻嘻一转,道:“这喜事上门,不能只咱们榕梨院热闹,得叫阖府都热闹一番才好。秋儿啊,这事只怕珂姨娘最是关心,她如今躺在床上养病消息有些不灵通,你便走一趟吧,该知道的总得叫她知道知道才好。”

秋儿闻言而去,方嬷嬷便道:“此事老爷不同意,若要办成,只怕还有的麻烦。”

慧安想到韦圆那脾气,便笑着道:“那倒也未必,我瞧着韦夫人可是个颇有能耐的,咱们且先瞧瞧,若是不行,姑娘我少不得要帮韦夫人一回的。”说着她便起了身道:“嬷嬷陪我去见舅母吧,父亲若办喜事,我还得央舅母帮衬一二呢。”

第88章 碎嘴的沈童

慧安到了西跨院,童氏的大丫头青屏已迎了出来,笑着道:“我们夫人就知道姑娘一准儿会过来,已叫奴婢收拾了几样姑娘惯好吃的点心候着呢。姑娘快请进屋吧,这天儿虽说出着太阳,但风也不小,姑娘身子才刚见好,可别再着了寒气。”这侯府就这么大点,府中来了什么人,片刻就能传过来,慧安闻言一笑,忙点头道:“还是青屏姐姐疼我。”小丫头笑着打了帘子,慧安进了屋。

童氏已迎了出来,拉住她的手摸了摸,感觉暖和和的这才道:“今儿瞧着气色倒还好。”慧安脱去湘妃色狐狸毛大斗篷,交由青屏挂在了红木雕花的藤衣架子上,便和方嬷嬷一道儿进了屋,坐在梨花木八角雕牡丹浮纹的暖炕上说起话来。童氏又关切地询问了方嬷嬷,诸如慧安可曾用了药,晚上睡的可还安生,夜里是否盗汗这般琐碎问题,由不得又叮嘱了慧安半晌,这才道:“你来只怕是为了那位韦夫人的事儿吧?”慧安闻言一笑,道:“怎么舅母也知道她?”

童氏不由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韦夫人也算是近来京城的风云人物了。舅母虽说刚到京城,但这两天倒也有几位夫人前来拜访,也听她们提起过这个韦夫人,昨日你舅舅也曾提起,说那日宫中游园你那无良父亲还曾做了一首咏梅的诗,引得几个酸腐文臣连连称赞,当时他就瞧见那韦氏远远的打量你父亲,后来还听到她和人打听侯府的事,将才一听这位韦夫人来访,我便想着不定你就要过来了。”

不想韦圆竟是在游园时瞧上了孙熙祥,慧安挑了挑眉,笑道:“还是舅母懂安娘的心。”方嬷嬷也笑了道:“舅夫人瞧着这事能不能成?”童氏听罢冷哼一声,这才道:“有什么不成的!他孙熙祥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叫凤阳侯府替他养一辈子的小妾孩子不成?好好的侯府都叫一个姓孙的更弄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事才是一劳永逸,要是成了这府中才能真的一下子清净下来,便是不成也得想法子促成了。”童氏言罢安抚得瞧向慧安,道:“难为你这孩子,摊上这么个良心都叫狗叼了的父亲。此事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会找孙熙祥谈,你就不要再管了,省的被非议。”

慧安闻言放下心来,但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此事由舅舅和舅母做主只怕也会给他们带来非议。舅舅和舅母一到京城还没歇上口气就为了她的事忙上忙下,慧安心中也确实不安。但客套的话她也是说不出来的,只觉心中暖洋洋的,便眼眶微红着靠在童氏的手臂上蹭了两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软软的叫了声:“舅母。”

童氏瞧她这般倒是一阵心疼,她只生了四个儿子,一直想要个闺女.可惜生沈么童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如今她已过四十,孩子们也都大了,到底都是男娃虽说个个孝顺,但却不贴心。瞧见慧安后真就将她当成了闺女看待,如今见她拱着小脑袋在自己肩窝处蹭来蹭去,满脸依赖,童氏只觉一颗心都化了,一脸笑意的抬手摸了摸慧安的头发,道:“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卖乖…”

两人正说这话,冬儿进来笑着道:“姑娘,春韵院那边闹起来了。”慧安闻言眼晴一亮,腾的一下就坐,起来,道:“快说说。”冬儿便道:“珂姨娘和二姑娘听说韦夫人找上门来,还去了书房找老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珂姨娘身上的伤还没好,竟等不得叫聘菊和杜嬷嬷抬着,带着二姑娘当即就去了春韵院。到了书房刚巧瞧见…那韦夫人和老爷在拉扯,珂姨娘当即脸都绿了,二姑娘骂那韦夫人是个不要脸的,接着书房便乱了起来,打成了一片,笔洗砚台的都碎了一地,鸡飞狗跳的。闹的满府的下人们都探头探脑过去瞧热闹了,姑娘是没瞧见,老爷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慧安闻言哈哈大笑,童氏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这才道:“如今那边还闹着呢?却不知谁胜谁负?”冬儿便道:“先开始秋兰院的奴才主子一哄而上,韦夫人倒是被扯乱了头发,可那韦夫人是个了得的,她那丫头似也学过些粗浅功夫,再加上珂姨娘腿脚不便,二姑娘又是个外强中干的,没一会子就给打的花了脸。珂姨娘那伤口也裂了,连腿上的夹板都被人踢飞了。那韦夫人可真是个利索人,在咱府里打了人,竟也没觉着不好意思,当即收拾了仪容大摇大摆就走了,临了还跟老爷说下回再来拜访。”

慧安禁不住再次扬声而笑,她先只是想着叫杜美珂知道这事,不定她到春韵院去吵上一架,也叫下人们都知道下这事,回头指不定传出府去,对她促成此事却也有利,没想到这得到的效果竟然比她想的要好的多,竟然还动上了手,可见这女人为了男人可真是什么脸面都放得下。

要说这韦圆也太过生猛,听冬儿那意思竟是想对孙熙样霸王硬上弓不成?杜美珂想做孙熙祥的正室夫人十多年了,虽她的梦早已破灭,但如今韦圆的出现只怕也是万难接受的,瞧见她和孙熙祥撕扯能不发疯才叫怪呢。打的好啊,这一架只怕不出明儿凤阳侯府就能再次成了人家茶后饭余的笑料了。这韦圆可不是孙熙样平日里玩弄的后院丫头,牵扯不清之后还怕这好事不成吗?

“什么事这么高兴,妹妹快说说也叫我也跟着高兴高兴。”屋中正笑声不断,便听院中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接着沈童便大步行了进来,上前给童氏行了礼。

童氏瞧他一身武士服,风尘仆仆,腰间还别着马鞭,脸被风吹的通红,显是刚从外头回来。便吩咐青屏给他端腕热汤来。“你这是从什么地方野回来,瞧这一身脏的!整日都跟个皮猴一样,都多大的人了!”童氏颇有些唤恼的道。

沈童两口灌下热汤,被母亲责不由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瞧了慧安一眼,这才笑道:“娘,妹妹在呢,你给儿留点脸面吧。”童氏闻言便笑:“你还知道要脸面,还知道会被妹妹笑话啊。”沈童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这才道:“儿这都是有正事,昨儿东征军大队归京了,我这不是去军营了嘛。”

慧安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这才起身,童氏担忧她身体还未恢复好,便也不多留,叫沈童将人送出屋。惠安和沈童说着话,刚出了院子便见沈峰大步从外头进来,少不得又见了礼,说了两句话这才回了榕梨院。

沈峰进了屋一口茶没喝便瞧向沈童,道:“昨儿你娘跟你说的事你可想好了?”沈童闻言面色一红,嘿嘿而笑,道:“什么事啊?”沈峰当即便沉了脸,一挥手丫头们便都退了下去,他这才怒目瞪着儿子,喝道:“你他娘的少跟老子装糊涂,就是你妹妹的事!你今儿就给老子表个态度。”沈童闻言舔了舔唇,这才呵呵笑道:“爹,这事吧…”

沈峰见他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一点不朗利,不由就来气,砰地一声才在桌子上,道:“怎么,安娘给你当媳妇还亏了你小子不成?老子还怕委屈了安娘呢。”童氏闻言由不得瞪了沈峰一眼,这才瞧向沈童道:“愿意不愿意你就支个声,你若不愿意便罢了,强拧的瓜不甜,我和你爹也怕委屈了你们,若是你瞧着满意,就跟娘说,娘也好去试探下你妹妹的意思。”

沈童闻言,这才道:“倒不是不愿意,妹妹…什么都好我怎么会不满意呢,就是…”沈峰方才瞧见慧安和二儿子站在屋檐下就觉着那情景真是怎么瞧怎么顺眼,如今听沈童说愿意登时便一拍手打断他的话,哈哈一笑满脸慈爱的道:“愿意就成,只是什么只是。老子就说嘛,安娘啥都好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吧,老子跟你娘有话说。”

他见沈童行礼出去,便又瞧向童氏,道:“父亲和清姐儿就留下这一点骨血,安娘的事你多上点心,也得瞧瞧那孩子的意思,她要是瞧不上老二,老三老四也成,要是都瞧不上那咱就再慢慢寻,京城没好的,就往外头找。”

童氏闻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她虽心中也疼爱慧安,但到底儿子是自己亲生亲养的,如今被沈峰说的好像她的儿子全都是不值钱的,只慧安金贵,自己的宝贝儿子上赶着白送还被人嫌弃,童氏岂会高兴,当即就沉了脸,道:“安娘是个叫人心疼的,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自知道待她好。只你以后好好和儿子说话,有什么也听孩子把话说完,只你对安娘的态度但凡有半分用在孩子们身上,他们也不会见了你连句利索话都说不全。”沈峰也不知自己这婆娘突然发什么脾气,闻言也就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倒也不甚在意。

慧安回到榕梨院没一会儿春儿便道前院门房来传,说是沙家两兄妹前来拜访,慧安忙吩咐方嬷嬷先去远芳斋支应着,自己进了屋收拾一番这才到了远芳斋。

那沙二虎长得和沙云娘极为相像,也是瘦瘦高高的个子,清俊的容貌,只是皮肤被磨砺得黝黑发亮,身上带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爽朗气质,脸上有两道暗色刀伤,也不太明显,但叫人瞧着却生出两分敬重之心来。他见慧安过来便慌忙着迎了两步竟扑通一声跪下,满面感激的道:“我这妹子幸得沈小姐相救这才保全清白,小姐受我一拜。”沙云娘也快步上前跟着跪了下来。

那日慧安自关元鹤之处得到沙二虎确在征东军中,之后没多久沙二虎便给云娘送了口讯,说是已然在回京的途中,慧安知这沙二虎立了战功已是个营千总。此刻见他竟对自己下跪,慌忙侧身避过,又叫方嬷嬷亲自将人扶起,自己上前扶起沙云娘,这才道:“我那日碰巧就走了小道,又刚巧撞上这事,这也是我和云娘的缘分,再加上沙千总和二哥是袍泽,我帮云娘是应当应分的,这就是缘分。沙千总不必如此,快请坐。”慧安说着拉了沙云娘的手,也请她坐下,沙云娘推辞了几下,见慧安执意,这才半侧着身子坐在了太师椅上。

沙二虎见慧安如此随和可亲倒也不客气,也笑着落了座,因慧安得知沙二虎即将归来的消息后,便将沙云娘的卖身契给送了过去,沙云娘倒也没矫情当即就收了。如今她和沙二虎过来自是免不了一番道谢,沙二虎言语之间倒是能瞧出感激万分之意,慧安见沙二虎是个实在人,由不得陪着两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沙云娘是个灵透之人,瞧见慧安面露倦意,也不多留只叫她兄长留了赎身银子,又道了感谢这便告辞而去。

两人一走,秋儿便沉着脸道:“本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竟也是个势利的,当初走投无路说的多好听,如今一有了出路拍拍屁股就走人。当初姑娘为了她惹了多少麻烦事,她倒是好!哼,谁稀罕她那几个赎身银子和谢礼,没得脏了侯府的地儿。”

慧安起了身,闻言瞪了秋儿一眼,叹声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个不留口德的。行了,你不稀罕姑娘我稀罕。那银子可不少呢,姑娘我本来还想着最近我这一病累坏了你们,用这银子给你们摆一桌好的席面。既然你们都不稀罕,那姑娘我就留着来日自个儿买零嘴吃吧,到时候你这丫头可莫眼馋啊。”秋儿闻言撇了撇嘴,却还是心中犯堵,闷声道:“奴婢才不稀罕呢,姑娘现如今这脾性可真是越来越好了。”慧安闻言摇头一笑,也不再理她,打前儿出了屋,拿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事要是搁在从前兴许她也会像秋儿这般生些闷气,但经历了重生这些事却是不会了。反正当初她救下沙云娘也是为了个安心,倒也不图她真给自己做牛做马的回报恩情。如今人家也算是有了依靠,回去便能当小姐,自没再留在侯府做奴的道理。且不说沙云娘怎么想,只顾念这她那哥哥的前程和名声就得脱了奴藉。

沙二虎和沙云娘出了侯府,沙二虎瞧着沙云娘上了轿子,吩咐下人将她送回去。自己却未曾离开又转身进了侯府往西跨院而去,他这回却是去寻沈童的,两人同在征东军中,是过命的交情。沈童早准备,一桌小菜,和两坛子好酒,见了面自免不了喝上两盅,吃的浑身热乎。沈童得知沙二虎回京后还没能到关府拜见关元鹤便先来了凤阳侯府,便连道不行,拉着他起身一道往关府去。

关元鹤那是上司,对沙二虎有提携之恩,沙二虎本想着明日好好收拾了自己再到关府亲自送拜帖,待来日关元鹤空了再前往拜见,这会子喝了酒再去关府却是不敬,沈童却兴致极高,拉了他就走。非说如今是在京城又不是军营,关元鹤也不是那不懂变通的,不会计较他这点礼数的,沙二虎想着这早一日总比晚一天去好,便也没再多言。两人上了马,没一会便到了清风街的关府。

管家将两人带到棋风院的书房,关元鹤正坐在乌木大条案后批阅公文,两人进来也不曾抬头,二人不敢打扰便自行在临近西窗的椅子上坐了。下人上了茶,两人便吃着茶压低声音说起闲话来。

说着说着便又谈起了慧安,沙二虎免不了又感念了慧安两句,便听沈童道:“我这妹妹是个善心的,却也是个可怜的,她那父亲真真不慈。哎,提起来就叫人气闷。”

沈童说着叹了口气,摇头却未曾继续说下去。沙二虎承了慧安的恩本就想着要报答一二,如今听沈童如此说免不了想多打听一二,若然能帮的上忙最好,若帮不上忙也想着叫妹子多关心一二,故而便道:“孙大人不慈?按理说不应该啊。沈小姐是他的嫡女,又是那般人物,没有不疼爱的道理啊?我听说孙大人做鳏夫多年就是为了留在府中多照顾沈小姐的,他是有学问的。比咱这大字不识一行的更该知礼爱幼啊。”

沈童闻言冷哼一声,道:“屁话!若然不是我们住进了侯府,只怕我那妹子已叫这狼心的父亲给害惨了,且不说远的,前几日他就拿我那过世的姑母说事,这大年下的非要妹子往栖霞寺去吃斋念佛,却原来是筹谋着年下各田庄铺子的掌柜管事都要进府送年礼,怕我妹子见这些管事们,想早早的就把她支到山上去。”

沙二虎闻言便蹙了眉,道:“管事们来送年礼和送沈小姐上山有什么关碍?”沈童见他还不明白,便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何不明白的,他这是要将妹子赶出京,自己好坐镇府中收拢人心。再来,这些年侯府的产业都是他在帮我妹子打理,管家说这些年庄子收成只有姑母在时的三分之一,铺子更差,有不少一年到头还折了本。我听父亲说凤阳侯府的几个庄子都是极好的,只在奉安就有几十顷的上等良田,那可都是水浇地,老侯爷在时还自打的深井出水,旱涝无患。可这些年收成却连一般旱地都比不了,那些庄子的管事早就换了人。他这时候将妹子支出去,左不过是怕妹子盘账再盘出点事端来,怕也是不愿叫妹子见那些管事掌柜怕她在收拢住了人心。”

沙二虎闻言嘴巴张的老大,他是穷人家出身,从未接触过富户,后来进了军营只知道往前冲,却也不懂这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只孙熙祥谋夺凤阳侯府的家产他却是听明白了的,半晌由不得愤声道:“还是斯文人呢,怎这般…”他本欲骂上两句,想着孙熙祥到底是慧安的父亲,这又是人家凤阳侯府的家事,便就住了嘴,面上却还是气愤不已。

倒是沈童见状嗤笑一声,道:“斯文人才尽干那不要脸的事呢,专爱背后捅人刀子,倒不如咱们武夫,说啥是啥,也有股硬气劲,便是再穷也靠双手吃饭,可干不出那谋别人家产的龌龊事。”他说着叹了一声,道:“哎,这事…那孙熙祥便是再混蛋,总归都是我那妹子的生身之父,如今只盼着他早日娶亲开府另过,也好叫我妹子过两天舒心日子,至于那些被谋夺的家产到底是身外之物,还能为这点东西和父亲撕破脸不成?所以说妹子可怜啊,摊上这么个父亲,钱财倒是小事,只这心里定然会不好受的。”

沙二虎点头称是,想着恩人竟然有个这样的父亲不由就有些心里发沉,半晌没再说话。

倒是关元鹤在两人低声交谈时抬头瞟了两人一眼,这才又低头写起字来,两人这一住口,屋中便静了许多,恰院外一个丫头正扫着地。她穿着橘色袒领襦衣,天青色襦裙,腰间打着红色如意结,梳着乌黑的丫髻,正执着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这丫鬟身段极为苗条,一举一动都舒缓优美,瞧着倒是赏心悦目。

沙二虎本就无事可干,由不得留意了两眼,沈童瞧沙二虎隔着窗户瞧那丫头,便笑着道,“瞧上人家了?你这小子不是说这回回来定要说上门亲,娶个媳妇生个娃的。怎的,可有了合心意的人儿?”

沙二虎虽从未接触过大户人家,但军营里什么来历的兵没有,平日里又都好说些风月之事调剂生活,他就时常听人艳羡的说起这大户人家的公子们和下头服侍的丫鬟之间的那些风月事。如今听沈童这么说吓了一跳,面上便是一红,忙瞧了关元鹤那边一眼,这才忙道:“你别浑说!我这刚回京,哪里有什么合心意的人。想的好,只咱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眼瞧着明年又要打仗,谁会愿意嫁给咱。”

沈童自不会觉着外头那丫头跟关元鹤有什么,那丫头虽打扮的妖娆,又特意在院子里晃荡,像是个存了心思的,但关元鹤是何种人他却是比沙二虎要清楚些的,他见一句话沙二虎竟这般紧张,倒是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未再打趣他。

沙二虎这才道:“你年纪虽说没我大,但也不小了,这次回来伯父伯母没给你筹备婚事?”

沈童闻言便道:“有啊,今儿父亲和母亲还念叨此事,有意叫我入赘侯府的。来日母亲问过妹妹的意思,这事便就定了,若真成了,少不得要请大家去吃杯定亲喜酒的。”沈童今儿吃了些酒,本就有些上头,把不住嘴,再加上他和沙二虎交情颇深,沙二虎又是个闷葫芦,他自不怕这事儿沙二虎会出去浑说,故而沙二虎问起,他也没觉着说出来有什么不好的,这话便冲口而出。只他言罢就觉着后背冷飕飕的,他由不得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屋中并无什么特别的,他们的大将军还坐在那里瞧着公文,一脸沉肃,只关元鹤寻常就是这幅神情,沈童便也未曾在意,纳闷的回了头。

倒是沙二虎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倒是替兄弟高兴了起来,满脸笑意的道:“嘿,你小子有福气啊!沈小姐跟那九天仙女一般,有福气有福气。”

沈童本不觉着怎样,闻言面上便是一红,露出了几分害羞和得意之色来,接着他就觉着背后又是一股子阴气,他由不得挪了挪屁股,回头瞧了眼觉着许是窗外吹来的风,便就伸手将洞开的窗户合上了半扇,这才听沙二虎道:“你爹也舍得叫你入赘,沈将军对沈小姐可真是爱重,只是这上门女婿可不好当,沈小姐又是侯府唯一的血脉,这将来只怕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少不得那些眼红的要说你谋划侯府的产业。”

父亲本就是沈强的养子,而慧安又是个孤女,他若再入赘凤阳侯府,少不得会有人说他沈峰一家谋夺恩人的家产,这是不可避免的,沈童自也清楚。童氏与他提起这事时他便想到了,只他也明白父亲母亲的一片苦心,再加上他对凤阳侯府的事也算了解,包括慧安对母亲之死的怀疑童氏也都告诉了他们兄弟,他将慧安当妹妹看,自也怜惜她。他没心上人,更不是个爱女色的,故而父母提出叫他入赘,将来也好照看好妹妹,他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可的,如今听沙二虎如此说,便笑着抿了一口茶,道:“我爹说那都是屁话,叫我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对妹子好便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入赘不入赘,左不过就是在侯府里生活罢了,反正将来有了孩子还不都是姓沈的!”

沙二虎闻言正欲点头,便听那边关元鹤突然沉声道:“人言可畏。”

两人回头,正见关元鹤啪的一声合上文书,将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来,瞧着面带诧异的沈童,又道:“既是要照顾妹妹这战场就别上了,刀枪无眼,沈大人应是会为你寻个京差,此事我也会留意一二,京畿卫和禁卫军近来倒是腾出来些空职,倒也适合你。”

沈童闻言眉头当即就纠起来了,这话怎么说,他可没想着娶亲后要困在京城啊!不过这事想想还真是极有可能,妹妹现在是父亲的眼珠子。爱着呢,自己这儿子啥都要靠边站了。父亲就是不放心妹妹,这才想着要他入赘侯府的,这要是他整日在外打仗,还谈什么照顾,自是要常年留在京城才更好,父亲现在还没表现出这层意思来,但这事只怕一定下来,父亲立马就会有这个想法。他没想这么长远,一时间倒是忽略了此点。这京城他可是不爱呆的,虽是繁华但这是消磨人斗志的地方,这好男儿还得上战场,血雨腥风地磨砺。守在京城这花花世界能干啥,那京畿卫和禁卫军虽光彩,但那都是贵族公子哥儿们聚集的地儿,真刀真枪的干五个也顶不了一个东征兵,他还真不稀罕。不行,这亲事不能答应!幸亏今儿将军提醒了他,要不然来日这亲事真定下来可就麻烦了,爹还不拨了他的皮!再者,将军说的也是,他本不觉着被人非议会如何,但这事还没成呢,连沙二虎这样的闷葫芦,不爱说长论短的都说不得说了两句,到时候真走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那感觉也怪难受。将军的话总是对的,沈童对关元鹤那从来都是盲从的,如今更是越想越觉着关元鹤说的有理。

他便越想越有些坐立不安,就生怕这一会子功夫童氏再去寻了慧安。他是一刻也不敢再留,火烧屁股的起了身,道:“我娘这两日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我爹吩咐我去给娘取药,瞧我,竟将这事给忘了,我才回去。”沈童说着便火烧屁股般的往外走,一溜烟便没了人影,其势比之那日沈峰离去时更匆忙。

第89章 入赘风波

且说沈童回到凤阳侯府便风风火火地直冲正房,屋中童氏正坐在床上为沈幺童缝制冬衣,沈峰却躺在靠窗的软榻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他听有脚步声风一般进来原以为又是沈幺童那顽皮的,猛的睁开眼睛正欲呵斥一声,见竟是沈童,他便柔和了脸色,笑着道:“老二啊,慌慌张张的有事?”如今他正瞧这个儿子顺眼,瞧见他心情也好,自不会发火。

沈童见沈峰慈爱的瞧过了,哪里不知他是为何,想到自己马上要办的事便激灵打了个寒颤,但这事也不能拖着啊,要是真因入赘被困京城,他还有什么活头。沈童想着就蹭到了沈峰身边,道:“爹,有件事咱们还得商量商量…”

没一会儿屋中便传来了沈峰的咆哮声和沈童的嚎叫声,侯府的丫头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个个吓得战战兢兢。

慧安送了沙家两兄妹便回屋小憩去了,正睡得迷糊边听外屋有人说话,平日里她休息时休说屋中,便是院子里也安静的很,慧安心知是出了什么事,便蹙眉睁开眼睛,却听外头冬儿和方嬷嬷正窃窃私语。

“乳娘,出了什么事?”

方嬷嬷闻声迈步进了内室,道:“是西跨院那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舅老爷非要打二公子板子,舅夫人正拦着呢,派了身边的绿柳来请姑娘赶紧的过去。”

慧安一惊,忙起了身就要汲鞋,方嬷嬷知道她着急也不拦。如今天色已晚,太阳已挂在了天边,还起了风,方嬷嬷担忧慧安的身体,忙蹲下给她穿好鞋子,又取了棉衣,外罩和斗篷给她层层穿上,这才接过冬儿手中的手炉递给慧安簇拥着她上了暖轿,一路往西跨院走。

慧安到时却见青屏正站在廊下呵斥院中探头探脑往上房瞧的丫头婆子,青屏是个厉害的,怒目圆瞪三两句话便呵斥得她们老实地回了屋。慧安进了院,青屏面上一喜忙下了台阶迎了上来,道“姑娘可算来了。”

“怎么回事?”慧安来的路上已询问过了绿柳,绿柳却也不知沈峰为何会大怒。如今她听屋中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不由蹙眉问着青屏。青屏却只叹了口气,道:“姑娘进去就知道了,老爷最是疼爱姑娘,如今也就姑娘能拦得住我们老爷了。”

慧安总觉着青屏的话意有所指,由不得狐疑的瞧了她一眼这才进了屋,屋中已是乱作一团。沈童跪在地上,面色倔强,沈峰正拿着一条马鞭正欲往他身上抽,高举的手却被沈小童和沈幺童拦住了,而童氏正坐在床上拿着怕子揩泪。

慧安见沈童右颊边上有一道鞭梢子扫出的淡淡血痕,不由一惊,没想这沈峰竟真动了手,她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屋,拉住沈峰道:“舅舅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二哥哥是个孝顺的,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舅舅且先弄明白再动手也不迟啊。就算二哥哥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舅舅也莫与他计较,您再伤了身子岂不是叫二哥哥难受,叫舅母担心?”慧安说着便去夺沈峰手中的马鞭。

童氏闻言却放下帕子瞧了慧安一眼,这才道:“安娘说的是,自个儿的孩子自己不心疼,还指着谁来心疼他?!孩子也有他的苦衷,你这般不分青红的就上鞭子,岂不是叫孩子寒了心!”

沈峰虽是个粗人,但他也能察觉出妻子话语中的指责之意,见她红着眼睛一脸难过,而沈童又倔强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另外两个儿子面上也带着些许不满。本是一件好事,结果却弄成了这般,沈峰心里也乱糟糟的。见慧安来劝,便沉声一叹,跺了下脚将鞭子恨恨地扔在地上,道:“罢了,你爱干啥干啥去,老子不管了!”

沈家二兄弟见沈峰消了火,忙按着沈童磕了头便将人拉起来推了出去,屋中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倒是安静了下来,只闻童氏隐隐的抽泣声。慧安忙行过去,在童氏身边坐下,拿了帕子替她拭脸,道:“舅母快别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舅舅看还瞧着您呢。”谁知她这话一出,童氏哭得更厉害,当即便道:“漂亮?安娘真是说笑,舅母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漂亮。你舅舅单瞧那花街柳巷里的姐儿们那眼睛都不够用了,他还能有那功夫来瞧我。”

沈峰是个血性汉子,承蒙沈强才能有今日,他心中本就将沈强当生身之父来待,对沈清这个妹子更是颇有感情。当年发生那种事情,他虽和凤阳侯府断了联络,心中也着实寒心,但沈强和沈清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更加之两人相继离世,死者最大,沈峰心里头那些委屈和不满早就在两人离世时消散了。如今瞧见慧安,得知她受的苦,就只想着将当年没报的恩情尽数弥补在慧安身上。他这才生出了叫儿子入赘的念头,也是想着有他在,儿子就别想欺负了慧安去。故而他见沈童答应此事,心里那个美啊,谁知沈童这小子一转眼就变了主意,硬是不愿再提这门亲。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且不说这事成不成,单单沈童对慧安的这种态度便叫沈峰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便动了手。如今沈峰虽被劝下,但心里还窝着火呢,听了童氏的话更是觉着她今日阴阳怪气的,当即便砰的一声拍在软榻上,豁然起身,怒道:“你说话归说话,干嘛冲着孩子阴阳怪调的,哭哭哭!也不怕叫孩子笑话!简直不可理喻!”说罢竟迈开大步呼呼地便一把掀开门帘出了屋。

童氏没想着沈峰竟会因他一句话发那么大的火,直愣愣瞧了那晃动的门帘好一会儿,这才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慧安也没想着沈峰竟会如此,如今他这一走,留了慧安在这里又是尴尬又是无错,连忙劝着童氏。可任她好话说尽,童氏就是嘤嘤的哭个不停,急的慧安头上都冒了汗。她知道童氏生完沈幺童后身体就不比从前,常犯心绞痛的毛病,生怕她再哭出个好歹,便忙一跺脚起身道:“我去寻舅舅!”童氏闻言这才忙胡乱擦了下脸,拉住慧安道:“你别去寻他,不定这会子又去哪里厮混了。舅母没事,方才叫你看了笑话了。”

慧安忙又坐下劝了两句,童氏这才叹了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放心,舅母好着呢,躺一会儿就无碍。”

慧安见她神情恹恹的,便忙唤了丫头进来,又亲自蹲下身帮童氏脱了鞋子。童氏瞧着慧安一脸恭敬和担忧的神情,不由就叹了一声。接着拉住慧安的手,道:“真是个好孩子,你的孝心舅母都知道,快回去也躺会吧,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瞧瞧脸色多不好。方嬷嬷,快扶姑娘回去吧,小心伺候着。”

待丫头们服侍童氏躺下,慧安这才退出了屋,青屏将她送出院子,慧安由不得拉住她的手,道:“青屏姐姐,不知今儿的事…”

青屏却是一笑,道:“姑娘是不知道,以前老爷也常发火要打四位少爷的,咱们府里的丫头见这场面都见多了,不当回事儿了。老爷和夫人争吵也是常有的,夫人没回都哭,最后还是老爷先服软。姑娘许是第一回见这才受了惊,姑娘不用担心,过两日老爷和夫人就会好起来的。奴婢瞧着姑娘的面色不太好,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若然姑娘再因这事伤了身子才叫夫人和老爷心疼呢。”

慧安见她不愿意多说,心里越发狐疑,面上只做一笑应了声便坐上了暖轿。一通闹,待回到榕梨院已到了摆饭时间,慧安用了膳这才吩咐方嬷嬷去将沈幺童寻来。慧安刚吩咐冬儿整饬了几盘沈幺童爱吃的甜点,他就跟着方嬷嬷进了屋,慧安笑着请了他坐下,见他神情有些局促,坐在哪里也不吭声,如临大敌的,便道:“四哥哥,我这两日躺在床上养病,闲来无事便翻了两本兵书,却有些地方看不甚懂,这才寻了你来,还想请四哥哥不吝赐教。”

沈幺童闻言面色一松,哈哈这道:“嗨,我当妹妹要问我二哥的事儿呢,不是就好,嘿嘿,妹妹哪里看不明白,我瞧瞧。”慧安便道:“不急,我这几天都没能四哥哥好好说会子话,这些点心都是我特意准备的,四哥哥先尝尝呗。”

沈幺童只比慧安大半岁,是个爱吃爱玩爱闹的。慧安又带着他在京城玩了两日,好吃好喝的地方去了个遍,故而他住进侯府没两日便和慧安走的极近,如今闻言自也不会推辞,伸手便抓了一块莲蓉糕塞进了嘴,微显婴儿肥的两腮鼓囊囊的尤为可爱。

慧安瞧着他心里好笑,吩咐冬儿上了茶,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聊了起来。待瞧着沈幺童全然放松下来她才突然问道:“四哥哥,今儿舅舅非要打二哥哥,这事儿是不是和我有关?”

闻声沈幺童正嚼着一块翠云楼的肉松糕,直觉油而不腻,松软滑香,恁是好吃。他脑中还在想着慧安方才提到的翠云楼的另一种糕点,想着慧安说那糕点比这肉松糕还好吃,就因为太好吃,才没买到,只能来日再请他吃。他正想着那糕点不知是什么味,就听慧安这么一问。当即便点了点头,含糊这道:“是啊,还不是为了入赘侯府的事。”

慧安闻言一愣,接着忙蹙眉追问道:“什么入赘?”

沈幺童闻言抬眸正撞上慧安急切的面孔,他登时回过神来,一急之下便噎住了,当即句咳了起来,两下就憋得满脸通红,慧安一惊,忙端起茶盏将水送到沈幺童的嘴边儿。

沈幺童喝了茶,又咳了几下这才回过劲来。父亲有意叫二哥入赘,二哥先还答应的好好的,后来突然就变了卦,死活都不愿意了,这事且不说慧安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只他来告诉慧安就不合适啊。沈幺童一不小心中了招,说漏了嘴,心里郁闷啊,缓过劲儿来便瞪向慧安道:“妹妹,你这可不厚道啊。”

慧安忙双手合十连连作揖,见沈幺童苦哈哈着一张脸没了脾气,这才坐下,笑道:“四哥哥见谅,可是舅舅想令二哥哥入赘侯府?二哥哥不乐意,这才闹出事端来?”

沈幺童见慧安已然猜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也奇怪慧安对此事的坦然,说起自己的亲事来就一点不似个闺阁小姐。“二哥先是应下了的,方才去了趟关府,不知怎的就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又死活不愿意了。 我爹爹许是觉着他对妹妹…这才闹了,你就瞅着我老实,竟欺负你四哥哥吧,这事我是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出卖我你!我走了,你这糕点带刺,没得再叫我丢了小命。”沈幺童说着便起了身,慧安知他不会生自己的气,便也不理他,自坐在哪里寻思起来。

就说怎一会子功夫舅母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便似隔了一层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事。只是为何二哥哥从关府回来就变了态度,难道是他在宫中落水的事叫二哥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不对啊,这事就算是出了纰漏也不该是出自关府啊,除非是关元鹤自己告诉二哥哥的,但关元鹤那人…不可能是他说了什么!

慧安想不明白便先搁下了此事,又想舅舅也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为了一个不沾血缘的外甥女非要对亲生儿子喊打喊杀的,难怪舅母会伤心,会对她生出了隔阂。再来这事也怨不得二表哥啊,舅舅此事做的可真是欠妥当。

慧安一面感动着沈峰对自己的爱重,一面又着急因自己叫他和童氏生了矛盾,在屋中来回的走了两圈。方嬷嬷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本还觉着沈童入赘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随即又想着沈童便是被舅老爷责打都不愿意入赘,这终是女人一辈子的事,若然硬凑到一起过日子也是不成,便就劝了慧安两句。慧安哪里能放下心,便吩咐方嬷嬷亲自去府外守着,等沈峰一回来就请他先来榕梨院一趟。

谁知这日沈峰竟不知去了哪里,一夜未归。慧安急的二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翌日清晨她被方嬷嬷唤醒,便听方嬷嬷道:“姑娘,舅老爷回府了。”

慧安闻言一骨碌坐起身来,匆忙收拾了一番,待出了屋沈峰正坐在明堂喝茶。慧安请了安,见沈峰身上还穿着昨日的那件玄色长袍,知他还没回过西跨院,便忙道:“舅舅昨夜去了哪里?真真叫人担心,不知舅母怎么伤心呢?”

沈峰闻言颇不好意思的一笑,道:“舅舅能去哪里,左不过在衙门了胡乱凑合了一宿。你舅母就是那么个人,有事没事掉俩金豆子,就欺负老子心软,你甭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