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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元鹤的意思慧安自也明白,单单只凭袁妈妈的话便认定此事定是蓉姨娘所为尚有些草率,这事还需要进一步查探,慧安也不希望因武断的认定而冤枉了任何好人,更不希望因此而放过伤害她孩子的真正凶手。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关元鹤自去了前院安排诸事,慧安却是起身唤了方嬷嬷进来,吩咐道: “给我收拾一下,另外叫冬儿去白夫人那里要上两张调理身子的方子,一会子我要去瞧瞧四少奶奶。”

方嬷嬷闻言一愣,没想着慧安这么晚了却要出去,又恐慧安忙碌了一日太过劳累,本想劝说两句,只犹豫了下见慧安已在梳妆台前坐好,显是去寻四少奶奶有事,她便未再开口。

待慧安收拾妥当,冬儿已从偏院回来,慧安令她将方子收好,便坐上软轿往程敏瑜的院子悠悠而去。

程敏瑜小产后慧安倒也来瞧过她两次,她的陪嫁嬷嬷程嬷嬷见慧安进了院子愣了一下便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道:“三少奶奶怎么来了,我们少奶奶这两日一直念叨着您呢,方才还在屋中亲自给菩萨上了柱香,请菩萨保佑三少奶奶和小少爷,如今三少奶奶可巧便来了。”

慧安笑着和程嬷嬷寒暄着,小丫鬟打起帘子,慧安便进了屋。屋中程敏瑜正欲掀被子下床,慧安忙上前两步按住她,笑着道:“这些日也没功夫来瞧瞧你,前两日因我身子之故,我们爷将白府的少奶奶请来给我调理身子,我便问她要了两张养身的方子,你如今身子虚弱,正是需要好好调理的。”慧安说着打了个手势,冬儿忙将从沙云娘那里求来的两张方子送上,程敏瑜笑着叫丫鬟接了,这才拉着慧安的手问起她的胎来,两人便寒暄了起来。

程敏瑜非是傻子,如今兰姨娘被怀疑,已禁足,而慧安却在此时来了她这里,自不会是来瞧她说闲话的,必定是有事,故而又说了两句她见慧安一直没说正事便寻了个由头将身边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慧安见此便也不绕弯子,拉着程敏瑜的手道:“府里这些日的事想来你定然也都知道了,如今兰姨娘被老爷拘禁在院子中,还挨了板子,也不允大夫去瞧。老爷正在气头上,这件事却也和姨娘牵连上了,我也便不好多言。只是姨娘毕竟年纪不轻了,只怕受不住这等苦,我已吩咐叫下人多加照顾,你和四少爷不必太过忧心。”

程敏瑜闻言一愣,半晌才道:“你为何…”

慧安却是将唇微抿,目光锐利了起来,沉声道:“你相信这一切都是兰姨娘所为吗”

程敏瑜听慧安这般说不觉一个犹豫,其实她心中真不知是否该怀疑兰姨娘,一来她也觉着这么做的除了兰姨娘似没有更加合理的人,可另外她又觉得不对,若真是兰姨娘,那为何关晨之却对此半点都没察觉,难道是兰姨娘为了恐事败拖累儿子,故而特意地瞒着他们

程敏瑜只恍惚了一下,便忙是道:“此事绝非姨娘所为,安娘你要信我!”

慧安也没指望程敏瑜这样的人能和自己担诚相待,故而闻言便也点头,道:“我自是信兰姨娘是无辜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会子到你这里来。我来是想要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据实以告”

程敏瑜见慧安的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心里不觉一缩,不知她要问的是何事,只面上却是点头而笑,拉了慧安的手,道:“安娘,我们是闺中密友,有什么话你只管问便是。”

慧安便也回握着程敏瑜的手,道:“你小产的这件事,那日那环儿是否是冤枉的其实你心中是不是也不该断定必是小陈姨娘所为”

程敏瑜听闻慧安如是问,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也是微微一僵,却是本能地道:“我怎么会随意冤枉人!那环儿果真是小陈姨娘安置在我这院子中的!”

慧安却是笑了,当日程敏瑜出事,那小陈姨娘赶了过来,却一直都不见惊慌,面上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只后来被环儿指控,她才惊讶慌乱了起来,若那事真是她做的,不可能连环儿的嘴她都堵不住才是。虽说她有怀中孩子傍身,又没被才抓到铁证,这险值得一冒,但若能将自己干干净净地撇开岂不更好 这是其一,其二是当日她明明在园子中程敏瑜跌倒的地方瞧见了水渍,后来她便恍然那定然是有人丢了冰,害的程敏瑜不慎跌倒,可那环儿到最后也没提起冰的事,却只一口顺着程敏瑜指控的罪名,只说是她撞了程敏瑜。当时慧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只当环儿是漏说了,可如今想想,一个马上要死的人在叙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没必要刻意隐瞒一些细节啊。而程敏瑜分明早便知道环儿是小陈姨娘的人,环儿自然早已被程敏瑜的人注意了起来,程敏瑜真就会那么的疏忽大意,明知此人危险,却还是被她所害吗 慧安这般细细一想,倒觉着当日是程敏瑜借着失去孩子之机将脏水泼在小陈姨娘身上的。

故而今日一怀疑那蓉姨娘,慧安便就想起了寒儿曾经说过,当日程敏瑜小产,她也是在场的。慧安来确定此事,便是想弄清楚小陈姨娘是否是被冤枉的,若果真是这般,那么当日出手的便极有可能是蓉姨娘!

她如今见程敏瑜矢口否认,不愿吐露真话,便瞧着程敏瑜沉默半响,最后才道:“敏瑜,你是我的闺蜜,那小陈姨娘却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没和她一起害你的道理。何况当日之事,即便是老爷知道你在冤枉小陈姨娘也不会惩罚与你,你当时痛失爱子,怀疑小陈姨娘也是人之常情。我此来,只是为我腹中孩子,这孩子险些离我而去,我定然要将害我孩子的人揪出来为他报仇!若不能这样,我心中恨意难消,这种心情你定然能够体会,我这孩子尚且未曾成形,而你的孩子…他可是马上就要瓜熟蒂落,来到这个人世了啊,你难道便不想找出那真正残害他的人,不想为他报仇吗他已经离你而去,你难道还忍心利用他的死达到你的目的,却不给他一个交代吗你便不怕他会怨你,会成了屈死鬼吗!”

慧安的话说的极急切,又句句逼问指责,她知道这话对一个刚刚痛失孩 子的女子很是残忍,但是慧安必须要弄清楚此事。程敏瑜听闻她的话面色已是惨白,豆大的泪珠无声无息就滑落了出来,一双眼晴却是充满了仇恨和愤怒,她紧握着拳头,半晌才道:“当日环儿未曾靠近过我,她之所以承认了错处,不过是想要念在她的识时务上能绕过她的家人,只是害我孩儿之人除了小陈姨娘,我实不知还会是谁…”

慧安闻言双拳便紧握了起来,目光越发的锐利如刃。

当年肖姨娘害顾舒云,其女最后却被蓉姨娘收养,程敏瑜小产,寒儿却是在场的,而她腹中孩子被害,那毒物五色花却也和蓉姨娘有着联系…这一桩桩,一件件,竟都脱不开蓉姨娘的身影,这么多的事情,又岂能用巧合两字就解释的清楚既然蓉姨娘知道那五色花,那她便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关府家生子。只待关元鹤将蓉姨娘查个清楚,想来便能知晓她这么做的理由何在了。

只是不管她是出于何故,这般的阴毒狠辣,专门害人子嗣,便必要为她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

三日后祥瑞院的花厅之中,关府的各位主子除了留在福德院中照顾定国夫人的二夫人外,皆齐聚一堂,连这两日躺在病床上的崔氏也都被扶了出来,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见人都到齐了,关白泽便瞧向慧安,道:“如今人都已经到齐了,你查到些什么便说说吧。”

当日虽惩罚了兰姨娘,但是兰姨娘到最后却也没有认罪,而且除了六姑娘关礼芮送给关元卓的那个可能已被她人做了手脚的瓷枕以外,也没有任何能够指证兰姨娘的铁证。

故而关白泽心中对兰姨娘虽是极为失望,但却也有疑,他自认对兰姨娘还算有些了解,实难相信她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且一直到今日才事发。这倒不是他对兰姨娘偏袒,实是这点认人的自信他觉自己还是有的。故而当日他也就是打了兰姨娘板子,却并未再做更狠的惩罚。当日慧安一力承下调查关元卓被毒害一事,自兰姨娘被关后她便再没了动静,也不曾前住回禀定国夫人,故而关白泽便知道慧安定然心中也有疑。

这些日来他心中虽猫抓一般,急于弄清是谁这府中兴风作浪,但是却还是按捺着什么也没有插手,他也是想要瞧瞧慧安的手段,如今关府前景堪忧,能指望的也便只有关元鹤,他的妻子需得足够的出众才行。他也一直在等慧安调查的最后结果,或是找出兰姨娘动手的铁证来,或是挖出更加叫人吃惊的内幕来。今儿一早方嬷嬷来报,说是慧安请示可否将关府主子们都聚在祥瑞院,她有事要说,关白泽便知道慧安定然是有所获了。如今瞧着连各房的姨娘们都到齐了,他心中竟是有些紧张和害怕知道这最后的结果。

慧安却无暇顾及关白泽的心情,她闻言已是站了起来,道:“近来府上发生了不少事,先是四少奶奶小产,后有六少爷中毒,引的祖母和母亲相继病倒,连我前些日也险些小产,如今虽是胎儿已坐稳,但是我却中了毒…

慧安的话尚未说完,三夫人已是瞪大眼睛惊异地叫了出来,“中毒”

慧安点头,却道:“是,我中了一种叫瘿毒的毒。当日怀恩大师诊出了这种毒,只是毒已入体,大师虽是已为我解了毒,可却不知腹中胎儿是否已受到了此毒的影响,也就是说这胎儿可能成长的不健全。”

慧安言罢,众人皆惊,这些事她从未对外吐露过,对定国夫人也只是报喜地道胎儿已经稳住,如今突闻此事岂有不惊之理。而关白泽本也感念慧安这胎得意保全,此刻却是惊地险些站起来,面色已见惨白。

慧安见各人反应不一,便提声道:“而这些事据我所查却是出自一人之手,皆因一人所为!”

“兰姨娘!没想到她能这般的歹毒!我便说嘛,这小妾一旦有了子嗣傍身,岂能不动坏心思!只可惜连大伯这样的人都被兰姨娘那副娇娇弱弱的模样给骗了,如今却是悔之晚矣。”三夫人闻言禁不住最先接口,明的是在说兰姨娘,实则在指谢姨娘,她说话间目光茬谢姨娘和三老爷的面上扫了一扫,隐含讽刺。

谢姨娘面色微变,三老爷已是蹙了下眉头,却也未张口,而那边关晨之岂能坐得住,闻言便道:“三婶婶,姨娘她是被冤枉的!您且先听嫂嫂将话说完,嫂嫂既说连敏瑜的胎都是此一人所为,那便定然不是姨娘,姨娘怎会害自己的亲孙子!”

三夫人闻言一愣,接着却是睁大了眼睛瞪向了小陈姨娘,道:“莫非这一切都是小陈姨娘所为”

小陈姨娘登时一惊,却也算是寻到了机会为自己鸣冤,眼泪当即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道:“三夫人岂能如此冤枉贱妾,当日四少奶奶小产,贱妾便被冤枉地禁足在了院中,今日若非三少奶奶特允,这会子贱妾也是出不得院子一步的,贱妾的丫鬟们亦然,贱妾休说没有那歹毒的心思,便是有也没有那机会啊。老爷明察,当日四少奶奶小产,真于贱妾无关,真是那环儿污蔑贱妾啊!”

三夫人还欲再言,三老爷却瞪了她一眼,沉声喝道:“闭嘴!”

三夫人这才冷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慧安这才道:“当日四少奶奶小产,小陈姨娘确实是被冤枉的。”

二老爷闻言便蹙眉,见关白泽面色已是不好,众人的心也替被提的高高的,便道:“到底这一切都是何人所为,侄媳便莫再兜圈子了吧。”

蓉姨娘自也在堂中坐着,慧安用余光一直都在留意这她的动静,自方才自己站起身来,蓉姨娘便一直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只在她说出中了瘿毒时,她的身子分明僵了一下,而此时她虽面上神情半点不变,但是手中的帕子却是起了褶皱,显然是在力持镇定。

慧安心中冷笑,却在花厅中来回地转了个身,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却是面对着关白泽抬起手来,右臂一转,却将手指直直指向左后方,沉声道:“那人便是她!”

众人随着她的手瞧去,正见蓉姨娘坐在那里准备去端桌上的茶盏,面上神情显得极为木愣,显是没有想到慧安会突然指向自己,一头雾水的模样。不光是蓉姨娘表情诧异,在场的众人们亦然,连关臼泽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接着才将锐利的眸子投向蓉姨娘。

“三少奶奶不会是弄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蓉姨娘呢”这次开口的却是五少奶奶。

慧安只瞧了五少奶奶一眼,便缓步走向蓉姨娘,蓉姨娘此刻已是反应了过来,忙起身跪下一脸惊慌地冲关白泽磕头,道:“老爷,贱妾冤枉!少奶奶,贱妾怎会做下那么多匪夷所思,又恶毒阴狠的事!贱妾一身残躯,缠绵病榻多年,与世无争,只求温饱便可,为何三少奶奶你却要如此冤枉贱妾!”

慧安闻言瞧着蓉姨娘那双无辜又指控的眼睛,她只觉一阵阵的恶心,她的目光沉冷而幽深地紧紧盯着蓉姨娘,直将蓉姨娘盯得整个人都发起毛来。

蓉姨娘此刻心中怎能不惊不怕,按照她的安排,事情已经结束了,这些天兰姨娘被囚禁起来,她也没闲着,却是又动了些手脚,巧妙地制造了点兰姨娘的陪房自药店买辰砂的罪证,引了慧安去查,今日她本以为沈慧安是要坐实兰姨娘的罪名。

方才听慧安说中毒一事,又指明了瘿毒,她便心中不安。若说这些事有能叫沈慧安怀疑的地方便是那五色花,纰漏便出在秦王李云昶请怀恩大师下山一事。她一直就担心怀恩大师会识得那瘿毒,这些日她想尽法子要查出慧安是否知道中毒一事,可棋风院却似铁桶一般打探不出一点消息来,只知慧安保住了胎儿,她便猜测怕是怀恩大师也没能查出那毒来,这才心中稍稍安定。只因那兰姨娘根本不知这五色花,慧安若是发规了五色花的秘密,便会对兰姨娘是凶手一事产生质疑。这是她心中唯一担忧,也觉着自己计划不周的地方,将才听慧安一说瘿毒,她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慧安接着便就单刀直入地将她指了出来。

这些事情她都做的极隐蔽,却不想还是被怀疑了,如今慧安既这般肯定地将她指出来必定是将所有事都弄清楚了,偏她竟是一点的准备都没有,蓉姨娘表面镇定,心中却已慌作一团。

第195章 大结局一

蓉姨娘一脸无辜地跪在地上,慧安却神情清冷地一步步走向她,在她三步身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演戏,唇角满是戏谑和讥讽的笑容。蓉姨娘心中惊惧,但却也弄不清楚慧安到底查到了些什么,知道了些什么,她目前能做的便只有无措地喊冤。一时间众人似乎都能没消化慧安的话,瞧着蓉姨娘和她身前满身戾气的慧安皆是愣住了。

关府的姨娘本就不算多,而这些姨娘中,蓉姨娘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只因她多年不得宠,又常年患病甚少出来走动,平时里关府有什么重要之事,或是到老太君那里请安之类,姨娘们又是不能出席的,故而像三夫人一年也见不到蓉姨娘两面,如二老爷等人印象中就似没有蓉姨娘这个人一般,如今慧安猛然指出这一桩桩事都是蓉姨娘在作怪,怎能不叫人惊异。

连关白泽有一瞬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来,只他却也知道慧安既将人指了出来,便定然没有冤枉了蓉姨娘,而且对这个结果,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很快就叫他接受了。

因为隐约中他也有些感觉的。发生这种的事,他心中自是对那作怪之人做过推测的。兰姨娘跟随在他身边多年,行事向来谨小慎微,性子也谨慎,她便是真有坏心眼,按她的性子和处事手段也闹不出是如此激烈的动作来,清姨娘虽说也爱耍些小聪明,但头脑却简单的很,根本就没这般手段。

他的小妾本就不多,若不是前面两人,那便只有蓉姨娘了。只是无奈他想起蓉姨娘来,脑子中竟是有些空空的,甚至连她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同是他的小妾,却能让他如是的忽略,这本身就是怪异之事。故而关白泽在听闻慧安的话后,盯着蓉姨娘那张无措的脸,心中便也接受了这个结果,目光锐利了起来。

只是对于蓉姨娘这么做的原因,关白泽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之事他却知道,致使蓉姨娘如此做的理由必然和他自己脱不开关系,因为他今日一进这大堂便觉关元鹤瞧向自己的神情较之以往更加地沉冷了,那目光中满是恨意、愤怒和不屑,叫他都有些承受不住。如今他盯着蓉姨娘,心中翻江倒海,同时竟有一丝不敢面对真相的恐惧在慢慢滋生,这种心情也让他方才还沉稳的面色渐渐发白起来。

“这一切不是兰姨娘所为,却是蓉姨娘做的吗?这怎么可能啊!”三夫人回过神来再次惊呼了起来。

慧安这才渐渐将目光自蓉姨娘身上移开,缓缓回身,挑眉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她说着又转过身来,微微弯腰再次盯着蓉姨娘,道:“我倒不知蓉姨娘竟也是演戏的高手,呵呵,不对,姨娘一直都是演戏的高手,不然也不至这二十年来将世人的眼睛都蒙骗住呢,姨娘先别急着喊冤,且先听我来说个故事如何?”

慧安言罢,也不待众人反应便徐徐地道:“有一个女子,她出生在医药之家,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医者,母亲是大户千金,膝下也只此一女,甚为珍爱。医者在当地具有极为崇高的低位,女子算起来也是出身高贵,集万宠于一身了,在她五岁时父母便为她定下了娃娃亲,对方是世交好友家的长子,身份极是显赫。”

慧安见蓉姨娘神情微动却还坚持着那无辜茫然的表情,便将声音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女子和未婚小夫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甚是要好。女子有父母疼爱,又有英俊深情且身份显赫的未婚夫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女子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如此快乐幸福,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然的恶疾夺取了其父的命,其母伤心过度紧接着也弥留而去,只留下女子孤单单活在这世上,虽守着颇丰的家产,可女子还是觉着天似一下子塌了一般。”

慧安说到这里蓉姨娘已是稍有动容,面上露出了压制不住的悲苦,却听慧安又道:“这一年她十一岁,不过好在她还有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小夫婿,小夫婿陪伴着她一起度过最伤痛的时期,不厌其烦地哄着她逗着她,两人感情越发的好。只无奈世态炎凉,就在女子快要及笄的那年,小夫婿的父母却突然欲要悔婚,令小夫婿迎娶高门之女为妻,小夫婿自不愿意,可其父母态度却是强硬,女子和小夫婿自此便成了一对苦命鸳鸯,可令女子欣慰的是,不管父母如何逼迫,她那夫婿竟是一点都未动摇,不论多难多苦都坚守着对女子的承诺。便是女子因太累想要放弃,劝他另娶算了,他也未曾弃之,女子异常感激,自此她的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她的未婚夫婿,也誓要和他坚持到底。”

慧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却是将众人的心都提着跟着那故事急走,瞧着已无法掩饰神情的蓉姨娘,慧安一声长叹,这才再次启口,“为了让男子父母同意女子过门,两人付出了极多的努力,吃了许多苦,可这苦中却也有许多的甜,男子父母中意的那高门之女见男子一心只装着她人,又被两人的感情感动,便亲自登门,向男子的父母表示不愿嫁给一心只有别人的男子。父母见亲事不成,又见不论如何都分不开二人,而儿子的态度又是那般坚决,便无奈之下同意了女子进门,女子和夫婿自是欣喜异常,可就在女子以为守住了自己的幸福之时,男子的家中却发生了巨大变故!”

她说着却不再去瞧蓉姨娘,反而回过身来,瞧向了关白泽,道:“却是女子那夫婿的父亲暴毙在外,接着朝廷的旨意下去,竟是一壶毒酒,赐死男子一家。女子听闻这一消息赶到男子家时,见到的已是再不能开口说话,毒发身亡,浑身僵硬的夫婿。女子抱着男子的尸身痛哭了一夜,心中充满了滔天之恨,却也做下了一个决定,那便是倾尽一切也要为男子报仇。她一个弱女子,自不能和朝廷抗敌,男子的父亲便是因误中他人奸计,这才落得暴毙的结果,朝廷也才有机会对男子一家下手,那么女子便要那使计之人血债血偿,要他也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如此才能不负男子对她的深情。做下这个决定,女子便决绝的变卖了所有家产,并且笼络了曾受恩于男子一家愿意跟随她一同复仇的人,踏上了报仇之路,而这条路她一走便是二十七年!”

慧安的故事讲的非常详尽,声音也极缓,可谓声情并茂,她说话时并未瞧着蓉姨娘,却一直面对着她。屋中极为安静,唯有她时重时轻,时缓时紧的声音回荡着,待她声音落下时再去瞧蓉姨娘,她的面上那里还有半分当才的无措和无辜,一张脸上满是追忆,愤恨,眼中更是蓄满了泪水,显然蓉姨娘已是情难自禁了。

瞧着这一幕,看着蓉姨娘的面色随着慧安的故事变幻着,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关白泽的面色已是惨白,双手紧握,却抵不住浑身颤抖。

慧安盯着蓉姨娘却是又道:“这个故事看来是打动了蓉姨娘,这故事中的女子名唤那木雅,是南萤前巫医长老之女,而她夫婿却是乌赫族长之子。却不知蓉姨娘是否认得这那木雅?”

关白泽出使南萤一事并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二老爷三老爷等人自然方才都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小陈姨娘几个不知此旧事的听到这里却是又吃了一惊,三夫人已是瞪大了眼睛,目光来回在蓉姨娘和关白泽的面上转,关晨之等人的面色也各不相同,关元鹤则一脸沉冷地坐着,抿紧了唇,目光直盯着蓉姨娘和她身前的慧安。

而蓉姨娘却抹了把眼泪,在众目睽睽下缓缓抬头盯向了慧安,她的目光中再没有假装的随和,满是恨意和冰冷,她缓缓站起身来,唇角挂上讥讽的笑容,开口道:“少奶奶果真有能耐!”她这话却是承认了!

自那日袁妈妈说起五色花之事,关元鹤和慧安便对蓉姨娘家生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蓉姨娘名唤小蓉,爷爷便是关府的奴才,她的父亲何大海在关府西郊的庄子上做事,娶了庄上的厨娘为妻,第二年便生下了小蓉,因她出身在二月,命克父母,夫妻两人商量后便将她送到了一远房亲戚家。本来何小蓉是奴才,论理在五六岁能干活时便该进府伺候主子。只何小蓉五岁时,何大海却得了老太君的青眼,当上了庄子的管事,并且赏了恩典,允其子嗣脱了奴籍。这样何小蓉便没有被接回来,一直养在了远方的亲戚家。而何大海夫妻多子,也根本想不起来这个寄养在别人家中的克父克母还赔钱的丫头,只每年托人送些银钱过去,有时还忘记,只在何小蓉十三岁时却突然收到了信儿,何大海那辽城表叔病故,他那表婶却是不愿再养着何小蓉,已托人将何小蓉送了回来。而送何小蓉的那人却好巧不巧竟在临进京城时发疾病去世了,故而何小蓉是自己寻到西郊庄子的,之后她便在何大海家安置了下来。她自小便没养在爹娘身边,何大海那媳妇也不待见她,没养一个月便嫌她白吃白喝家里的,故而便叫何大海想法子在府上也给何小蓉寻个差事,还能给家中多添个进项,这样何小蓉便进了府。

这么一看这何小蓉,也是蓉姨娘竟是在十三岁之前从未见过父母的面,而关荣私下审问了何大海,据何大海说,何小蓉刚回来时瞧着确实比同龄女子要高上许多,性子也冷的很,这些年和家人也不亲厚,而自何小蓉回来后因进了关府,深居简出便也未曾再见过辽城的故人。

慧安听了关荣的回报不觉冷笑,还有什么不能想不明白的,这何小蓉早已在进京的路上被偷梁换柱了。

而五色花本是极南的陂陀国之物,蓉姨娘知晓这种东西,必是南方人,关府和陂陀国有过关联的事只有当年关白泽劝降南萤乌赫族长一事。关白泽在袁妈妈告知曾在关礼芳的嫁衣上见到过五色花图样的那天便令人前往探查蓉姨娘的真实身份。

南萤离此地千里之遥,自然不可能这么快便有消息,但京城却也不乏南萤人,当年乌赫族长的儿子邬弩和南萤巫医长老之女那木雅深恋的事本来知晓的人便多,自南萤人那里得知那木雅在乌赫族长一家惨死之后就变卖家产离开了南萤,从此失了音信,这些事便就都串联了起来,有了合理解释,而蓉姨娘的真实身份也就付出了水面。

慧安本就奇怪,蓉姨娘在成为关白泽小妾不久之后就失了宠,这些年淡出人们的视线,日子过的那般艰难清苦,而毒害人总是要金钱和人手做依靠的,蓉姨娘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可如果蓉姨娘是消失多年的那木雅,那么这些便都不成问题了。

那木雅仇恨关白泽,变卖家产,笼络了当年忠实乌赫族长的忠仆,又出身在巫医之家,精通药理。她能在关府中兴风作浪却不被察觉,便都有了解释。

只是慧安和关元鹤虽弄清楚了一切,一时却也没抓到什么证据。多等两日,依关元鹤的本事自能将蓉姨娘在府外的势力一点点挖出来,但慧安已是不愿在再等下去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便也没有让蓉姨娘继续好过的道理,有了蓉姨娘在手,又何需费心费力去找她在府外的势力,只需逼供蓉姨娘便是。

故而慧安才将那故事详细的讲了出来,一来是叫关白泽等人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来也是在诈蓉姨娘,令她亲口承认这一切。

慧安算准那木雅背井离乡在关府潜伏这么多年,心里的恨定然也越积越深,定然也在迫不及待地等着揭晓自己真实身份,令关白泽痛苦不堪的那一日,若是听闻了自己的话,她必定不能自抑。

果然蓉姨娘听闻她的故事当即便乱了心,那副假面孔便再也挂不住,随着他的话,神情来回的变动,到最后已是不能自抑。蓉姨娘听慧安说的分毫不差,只以为慧安已查出了所有,再加上她听着那些话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神情,故而慧安说完,她便一下子撕开了假面具,露出了真面孔来。

而慧安见蓉姨娘不再装下去,便也冷了面色,沉声道:“我大婚当日你在兰姨娘送去梅园的燕窝中下毒,借云姑娘闹起风波来令我和母亲起了嫌隙。之后令寒儿害四少奶奶小产,却将四妹妹扯了进来,一来害了又一个关氏子嗣,再来又使得父亲更加怨怪母亲,可你最终目的却是想促使我接掌关府中馈,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令我和母亲之间的怨恨更重,才有机会将我扯进浑水中,这才能展开你的下一步计划,掀起更大的风浪来,又将所有脏水都自热而然的泼到兰姨娘身上!”

蓉姨娘听闻慧安的话,不觉尖声一笑,竟是鼓起掌来,她背脊挺直,浑身都是厉色,竟似一瞬间换了个人一般,接着她错身绕过慧安,盯着坐在上首的关白泽,冷声道:“少奶奶真是聪慧的紧!既然已经说开了,如今我又落在你们手中,便也认输,只怪自己棋差一招。我也不妨告诉你们,不光方才少奶奶说的那些是我做的,当年顾舒云生下的两个贱种一个生下来便体虚夭折,一个又得了怪病,皆是我所为!而你…”

蓉姨娘说着便目光一转盯向一身冷冽坐在一旁的关元鹤,道:“若非顾舒云为了救治关元卿带着你上了山,常年住在栖霞寺,我早便寻机会对你下手了!当日在栖霞寺肖姨娘算计顾舒云也是我的主意,用的那些迷药都是我亲手调制的呢,呵呵…”

蓉姨娘见关元鹤目光阴沉,浑身都充斥了戾气,却是欢快地轻笑了起来,接着她瞧向已浑身颤抖的关白泽,又笑道:“你大概还不明白肖姨娘为何会听我的吧?哈哈,那是因为她被我抓到了把柄呢!你不奇怪我如此痛恨姓关的,却对关礼芳亲厚是为何吗?呵呵,关礼芳,关礼芳…那是肖姨娘和下人偷情生下的孽种!你说知道了这个秘密,肖姨娘敢不乖乖地听我指使吗?起码听我的还能保住关礼芳的命,若是不听话,呵呵,她和孽种都会没命呢!”

蓉姨娘言罢见关白泽剧烈地咳嗽起来,眉眼间便充满了愉悦,又道:“这样便受不了这样竟便受不了?”她说着见关白泽已是咳的满面通红,似随时都要背过气去一般,却还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蓉姨娘竟是满身的快意,当即就尖声笑了起来。

而二老爷也反应了过来,匆忙起来去拍关白泽的背,关晨之欲上前阻止蓉姨娘再说下去,却突闻蓉姨娘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他一愣再看时就见蓉姨娘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面容瞬间已是惨白,头上冒出大可冷汗来,神情极为痛苦地抱着膝盖抽搐着,而她的两个膝盖上却是插着两片碎裂的茶瓷,鲜血从露出的白骨间涌出来,惊悚异常。

关晨之顿住身子,与此同时慧安却惊呼一声忙两步奔向关元鹤,抓起了他因捏碎茶盏而淌血的手。慧安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蓉姨娘一下子说出这么多事情来,还有她的这些话听在关元鹤的耳中该是多么的刺心,她本该第一时间守在他的身边的…

慧安自责着,也顾不上唤人,忙自衣袖口扯了一条布去给关元鹤包手。关元鹤却似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血便沿着两人的指缝低落下去。慧安心疼一缩,抬头哀求的瞧向关元鹤,却见他目光仍旧盯着正惨叫着的蓉姨娘,冷峻的面部线条紧绷锋锐的犹如刀刻。

慧安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关元鹤的手背,关元鹤这才瞧向慧安,见她目光中写着哀求和担忧,他的目光闪动了下,紧握着慧安的手这才缓缓松开,面色也和缓了一些,慧安忙给他包起伤口来。

屋中因关白泽的剧咳变得有些混乱,小陈姨娘等人又被蓉姨娘的惨相惊吓,发出几声惊叫,待关白泽缓过气儿来,推开崔氏等人,站起身来死死盯着蓉姨娘,步步逼近蓉姨娘时,蓉姨娘已咬着牙忍下了疼痛,同样满眼恨意地瞪向关白泽。

“你要寻的仇人是我!为何要如此阴毒的祸害无辜之人!”关白泽逼视着蓉姨娘,声音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蓉姨娘闻言讥诮地笑了起来,接着蓦然冷下神情来,道:“一杯毒将你毒死岂不太便宜了你?我偏要你好好的活着,断子绝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毁了我的一切,杀了我最爱的人!我便也好叫人尝尝心被凌迟的滋味!”

她说话间神情极为激愤,却也带动了伤口,言罢疼的喘了两口气,这才又接着道:“当年顾舒云自尽,关元鹤回到府中,我便想动手,可我却发现你似对顾舒云一事存了疑心,竟在暗中观察我和兰姨娘,我便只能缓下了计划,未再有所动,可谁知待顾舒云之事被淡忘,还没等我再筹谋,关元鹤竟离开了府。我试过让他死在外面,可他身边有暗卫守护,我的人试过两次都未能得手,随着他年纪渐大,武功渐高,便愈发难办,府中崔氏却又添了嫡子。既然暂时杀不了关元鹤,那我便不能贸然去动关元卓,若贸然动手暴露了自己,我死了没关系,却便宜了关家的子孙!没机会没关系,我多的事时间,我可以忍,杀不了关元鹤没关系,那便都活着,他总会回府,到时候岂不更热闹?只谋害你的儿子到底太便宜了,让你瞧着孙子也一个个胎死腹中,那多完美?”

蓉姨娘说着便又咯咯的笑,慧安瞧着她那疯狂的模样,手抚向小腹,心中不是滋味,目光却是淬了毒一般狠辣凛洌起来,似感受到了慧安的视线,蓉姨娘竟是突然瞧了过来,盯着慧安,又道:“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将关元鹤等了回来。只可惜他羽翼丰满,竟是比从前更难下手,我苦苦思索却仍旧找不到机会,直到听闻他主动求娶凤阳侯府的沈姑娘为妻,我便知道我等的机会可能就在眼前了。内宅只有女人多了才能搅起浑水,那燕窝中的毒却是我所为,挑起你和崔氏的嫌隙,也是度探关元鹤对你到底用了多少心思,呵呵,你沈慧安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当夜梅园那云怡病成那样,关元鹤竟不闻不问,你不知道当夜我有多高兴,我总算寻到了关元鹤的弱点!你果真也如我所料,竟叫不近女色、性情清冷的关元鹤上了心,还越来越珍爱如命,若你死了,他关元鹤便是再有本事,怕也要成为废人!”

慧安闻言面色已是几变,她神情冷冽,欲要上前,关元鹤却是拽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盯着蓉姨娘只道:“让她说下去。”

蓉姨娘讥笑一声瞧着慧安又道:“所以我对你用了瘿毒,若是怀胎十之八九是要难产殒命的,在你怀胎八月之时我再引发早已种在关元卓体内的辰砂毒,想法子嫁祸在你身上,来日你难产死了,崔氏和关元鹤也会反目。至于关晨之,他好好活着,兰姨娘才能挡在我前头不是?我虽计划得好,但却发现你们夫妻竟无意关府,自你进门便是一副置身事外之态,而关元鹤却只纵着你研究什么治马。若你不搅进内宅的浑水中,我便寻不到机会令你和崔氏结仇,你无心关府之事没关系,我可以逼你搅进来。果然,借着四少奶奶小产一事,你被迫接掌了中馈。”

蓉姨娘说着猛然又瞧向一旁坐着的面色发白,还一脸恍惚和震惊的五少奶奶道:“可也就是那日,我从五少奶奶的行迹中察觉出福德院那老东西竟患了绝症。”

五少奶奶因蓉姨娘礼佛,又可怜她凄苦无依,故而她见蓉姨娘猛然瞧向自己,还说出这些话来,经受不住打击,身子微晃。

蓉姨娘却不再看她,转头又瞧向慧安,道:“若福德院那老东西死了,你们便必要另立门户,我想再动手却是不可能了,这还不算,皇上竟还了你参加什么太仆寺比试,我便明白关元鹤纵着你学治马病的原因了,他是想带着你一同去边关,你们若真走了,谁知何时才能回来,说不准回来时老东西已病逝了,那我岂不是再没机会了!所以我便只能将计划提前。”

蓉姨娘说着面上闪过讥讽和傲然,冷声道:“若非我行事太过匆忙,你们未必便能寻到破绽!若非秦王多管闲事,请了那大和尚诊出你体内的毒,又发现了那五色花,你们岂能这么轻易便发现真相抓到我!”

慧安听蓉姨娘这般说,心中也确实升起一丝后怕来。只因蓉姨娘藏的太过深,一个家生子,病了多年,年老色衰,过的其苦不堪,连奴才都能骑在她的头上,又毫无利益纠缠,这样一个人,谁会无故怀疑到她?这次若非她运道好,说不准真便中了她的道,待察觉时已是晚了!

蓉姨娘从慧安面上瞧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又大声笑了起来,讥讽的目光扫过关元鹤,道:“什么少年有成的大将军,什么万人之上的宰相,都是狗屁,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哈哈…”

她见关白泽片刻功夫便似苍老了十岁一般,不觉疯狂地笑了起来,慧安却猛然扬声,道:“你之所以能够瞒过老爷和相公,不过是因为你是女子,他们没有你这般阴毒罢了!听闻当年那木巫医的千金那木雅是南萤数得上的美人,又善良纯洁,这才捕获了南萤最英俊的邬弩王子的心,你怎不瞧瞧你如今的模样,这般毒辣阴狠,可还有面目去地下见你那夫婿?只怕他瞧见你,也会认不出来。”

蓉姨娘闻言笑声戛然而止,这些年她为了复仇,刻意用药使自己常年保持病客,身子受损不说,面容也衰老的很,早已没有什么美人之态。虽然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给邬弩报仇,但人都有良知,她又岂能不知残害的都是无辜的生命,又岂会心中安宁。午夜梦回,她也会有难眠,经受良心拷问的时候,也怕邬弩在天之灵会不理解她,觉着她恶毒!

慧安的话可谓戳在了她的心上,登时便将她的面色变地狰狞了起来,她盯着慧安厉声道:“他不会!我都是为了他!他怎会觉得我毒辣!”

她言罢似不想再听慧安说话,不待慧安张口,她便又盯向关白泽,冷笑道:“哼,如今我虽输了,但这些年却也非一无所获,杀死了你们关府三个嫡子,还毒傻了一个,又害的三房连个嫡出子女都生不出,还让你的长孙胎死腹中,嫡孙更不知是个什么怪胎,陪上我这一条命,也算是值了!哈哈,值了!”

关元鹤的两个嫡亲哥哥被害死,却只是两个嫡子才对,蓉姨娘却说她害死了三个,慧安闻言一愣,却见那边五少奶奶突然站起身来,扑至蓉姨娘跟前拼命摇晃着她,瞪着眼睛道:“我相公是你害死!是你害死的!对不对,对不对!”

蓉姨娘膝盖不停向外冒血,又说了这么许多话,本就有些受不住,被宋氏一摇登时便眼前发黑,只她面上却闪现了笑容,道:“没错,也是我做的。我南萤人本就擅毒,南萤雨林中毒物也多,让他死的无声无息,毫无痛苦,也是对得住你平日里对我的和善了。”

宋氏和关元冀本就感情甚好,关元冀病逝之后她才一心向佛,年纪轻轻却从未想过要改嫁,只守着青灯古佛,只她身子却也不好,如今受此打击,登时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而崔氏却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和三夫人同时扑了上来,对着蓉姨娘便是一阵谩骂和厮打。

“你害得我儿躺在病床上痴痴傻傻,我杀了你!”

“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害的三房连个嫡出子女都生不出!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蓉姨娘被两人围攻,头发散下来,片刻便一脸血痕,她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

瞧着这一幕,关白泽已是再说不出话来,这全都是他造的孽,如今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亲人,不仅无颜再面对妻子儿女,竟是连面对弟弟,弟媳的颜面也没了,更别提地下的发妻和两个已经亡命的儿子了。

枉他自诩权相,万人之上,蓉姨娘骂的对,不过是狗屁!关白泽眼前阵阵发黑,却似瞧见了顾舒云临死前决绝和怨恨的目光。

当年她初嫁他,彼时他少年有成,惊才绝艳,正是钢兵不血刃压下南萤叛乱被皇上器重之时,而她是顾氏嫡女,美貌温柔,才情出众,也曾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他说过定不负她,可在她怀上长子之时,他却还是耐不住寂寞收了通房丫头,而这个通房正是刚刚及笄、年轻娇美、红袖添香的何小蓉!顾舒云强颜欢笑的模样似还在眼前,只那时的他虽心中有愧,但却觉着男人三妻四妾本该如此,而他不过是收用了一个丫鬟而已,她不高兴,便多哄哄也就罢了。

只之后皇上越来越器重他,他在朝堂之上也越来越如鱼得水,对顾舒云的关爱便也越来越少。而舒云却也越来越少笑,越来越郁郁不乐,他虽是察觉了,但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想着慢慢的她想通了便好,男人总归不能日日围着女人转。甚至在朝廷忙碌了一日,回来后面对她的愁容,便渐渐失去了耐性,接受了别人赠送的第一个小妾肖媛儿,也就是肖姨娘。

肖姨娘抬进府的当夜,他心中到底不安,还是去了正房,可面对的却是顾舒云的冷言冷语,他甩袖而出,心想是否太过宠爱她,使得她不再端庄贤良,故而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刻意疏远她,想让她反省自己。其实不过是受不了她待自己冷漠,见她再无笑颜他心中烦闷,只想冷落她,逼她像肖姨娘一般重新待自己温柔起来…

可他却没明白,舒云那般骄傲的人又怎会像肖姨娘和那些爬床的丫鬟一般,他的所作多为到底还是伤了她,将她越推越远。

每每他想靠近她,最后都不欢而散,之后他呆在姨娘那里的时间便越来越多,老大出生却身体不好,他又因朝廷之事无多余精力照顾家中,舒云越发生怨,肖姨娘有孕,府中便又多了一位兰姨娘。最后肖姨娘小产,成形男胎胎死腹中,所有的证据又都指向舒云,舒云却骄傲的不愿解释一句…他压根就不信那孩子是舒云所害,肖姨娘因孩子之事记恨舒云,在府中兴风作浪,他渐渐疏远了肖姨娘,肖姨娘是对他有怨,这才和人苟且生下关礼芳的吧。

再后来他和舒云得以摊开彼此心扉,终是和好,他答应再不去姨娘房中,他们却又再度和美了那么些时日。只可惜舒云再度有孕时,他终没抵住兰姨娘的诱惑住宿在了兰姨娘院中。

那日他心情忐忑地回到正房,本以为会面对冷嘲热讽或是怒骂哭泣的舒云,却不想她竟温柔如旧,只是她的眸中却有那般明显的疏离和黯然,那一刻他知道,他终究是令她心灰意冷了。

之后他也曾试着挽回,只可惜接着便是老大病逝,老二出生却又身患怪病,而他在朝廷上也起来越忙,根本顾不上家中,而舒云对他的不满和怨气也越来越重。她一心都用在了照顾生病的老二身上,对他也学会了敷衍和屈就,两人在一起虽相敬如宾,心却越来越远,待她怀上关元鹤,竟是主动要给他再纳美妾。他大怒,挥门而去,临出门时回头,却见她哄着怀中已安睡的老二,唇角带着凉薄和无谓的笑意。

那之后他便甚少再进正房,多是宿在兰姨娘那里,接着关元鹤出生,兰姨娘有孕,老二的病越来越重,舒云毅然带着老二和关元鹤上了山,常住栖霞寺,而他因心怀愧疚,越来越怕面对舒云,越来越怕看到她凉薄而敷衍的笑容。

他的疏忽,背叛,甚至最后的怀疑,终究葬送了两人的感情,栖霞寺那夜舒云决绝而讥讽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脑中,每每想起,心若刀割!

关白泽面色灰白,身子摇晃着,自嘲地笑了起来。他负了她,逼死了她!报应啊!这便是报应!

似在回应他的想法,那边一直被崔氏和三夫人厮打着的蓉姨娘突然发狠地推开三夫人,目光在关白泽和三老爷的面上扫过,讥道:“你们莫要恨我,要怪便怪你们太过薄情,非要享受齐人之福!哈哈,若非如此,我又哪里来的机会!你们关府不是向来自诩门风森严,严守上下尊卑嘛。呵呵,你们男人以为只给妻子绝对的尊荣,压制小妾便能子嗣昌盛,妻妾和睦哈哈,真蠢,真蠢!你,关白泽甚至连庶子的名宇都不允属元子辈,以为这样顾舒云便会感激你以为这样,兰姨娘她便会安分守己,便不会生出贪念来,便能阖府安宁哈哈,真可笑!当年若非你那兰姨娘弄掉肖姨娘肚子中的肉,还嫁祸到顾舒云的头上,肖姨娘也不会怨恨顾舒云,说不定最后也不会被我所用。还有你,你不是一直觉着你那谢姨娘娇弱怜人吗呵呵,可我仅仅想法子透露了些绝育的手段给她,你这夫人便多年未育!还有那四少奶奶,若非小陈姨娘在她身边安插耳目,若非四少奶奶一心欲除小陈姨娘,环儿又岂能替我背上罪名哈哈,齐人之福可笑可笑之极!”

蓉姨娘说出这些话来,崔氏和三夫人却都齐齐再未动作,而三老爷更是面色不停变换着,感受到三夫人盯来的目光,竟是不敢去瞧她。

唯二老爷面色好些,却也蹙着眉叹了一声气,而慧安本瞧着蓉姨娘,却只觉关元鹤握着自己的手猛然紧了紧,慧安回头去看他,便迎上了他沉痛又隐含愧疚的目光。

慧安心一触,知晓他怕是想起了那夜在郊外说过的话,可慧安一直知道,他从未起过纳妾的心思,当日那话也不过是认知使然而已,他是男人不可能体会到女子对小妾的执念,慧安又怎会怪他,故而见关元鹤这般,慧安目光渐渐柔和如春风皎月,同时回握了关元鹤的手。

关元鹤目光闪了闪,似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关白泽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头一昂,竟是直直向后栽倒而去!

今日因事关府中隐秘,故而在场的全是关府的主子,一个奴才也没有。关白泽突然晕倒,却是关晨之先反应过来忙扶住了他,登时堂中便又慌乱了起来,三老爷已是匆忙奔出去寻人,关元鹤却只蹙了蹙眉,身子却未动。

蓉姨娘见二老爷和关晨之将关白泽扶在太师椅上,却是挣扎着站了起来,盯向关元鹤,道:“我虽杀不了你,但却毒了你的孩子,关白泽最疼爱,最出息的儿子却注定要恨他一辈子,哈哈,想来他一生都要不得安稳,这样极好,你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她说着又瞧向慧安,讥笑一声,道:“崔氏若有少奶奶半分聪慧,兴许我也害不了那么多人。定国夫人为了保护你那夫君特意选了这么个蠢的,倒是成全了我,呵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少奶奶聪颖,运气也好,这么快便将我抓了出来,我输了赔上一条贱命便是,这具肮脏的身子我早就厌恶了!我下去必定不会寂寞太久,相信不久后少奶奶便会身怀怪胎下来找我的!”

蓉姨娘言罢目光一变,慧安也猛然睁大了眼睛,本能地喊道:“文轩,快!她想咬舌!”

而关元鹤却在她将张口之际已是飞掠而起,瞬间便扣住了容姨娘的两腮,手上一使劲,咔嚓之声做响,竟是生生震碎了蓉姨娘的满口牙齿,在她痛呼声尚未发出时手一抬,逼着她硬生生将那震碎的满口牙齿混着血液尽数吐咽了下去!接着他才将病晕过去的蓉姨娘扔了出去,而清姨娘瞧见这一幕,尖叫一声眼一翻却是也吓得晕了过去。

关元鹤的身上满是戾气,将蓉姨娘扔出去,身子尚且在微微发抖,慧安知道是蓉姨娘最后的那话刺激到了他,一惊之下才忙站起身来,快步上前也不顾别人目光,一手抓住关元鹤的手,一手轻顺他的胸,柔声道:“我不会有事,我保证!莫听她胡言乱语!”

关元鹤在她的拍抚下这才渐渐平静下来,那边三老爷已经带了周管家等人进来,关荣也跟了过来,将晕倒的蓉姨娘拖了下去,而关元鹤瞧都未瞧昏迷的关白泽一眼,也不顾众人,只弯腰将慧安抱起便大步出了屋。

慧安身子本就没有休整过来,经过这一番折腾,又被蓉姨娘那疯狂偏执的模样激到,再见血腥,本就有些受不住,面色白如纸。关元鹤猛然将她抱起来,慧安一惊之下却也未推辞,只抱着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却见关白泽正被移上罗汉床,瞧着面色灰白,胸前还残留着方才吐出的血渍,有些骇人。

而关元鹤竟对他不管不顾,慧安自不会去劝关元鹤,可心中到底有些怅然,世事弄人,关元鹤如是,心中又该是何等悲苦滋味,她禁不住将头挪了挪,面颊紧紧贴着关元鹤的脖颈,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数日,关府更加沉寂,慧安只一心在棋风院中养胎,对外事盖不多问。也不刻意打听蓉姨娘的近况,只依稀知道,关元鹤已审问了寒儿,并抓到了府外跟随蓉姨娘的那些南萤人。而关白泽自那日被抬回祥瑞院,却一病不起,听说这两日已有些药石无效,竟是连水都灌不进去了。

白关元卓出事那日惊动了京畿卫,关府的事情便传的沸沸扬扬。本是家丑不可外扬,可关元鹤却如此行事,慧安当日醒来得知,便知关元鹤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善了,欲带着她另立府邸,故而对此便未多言一句。

而这些天不乏知交好友或是瞧热闹的、打探消息的各府女誊前来关府拜访,只却一概被周管家推了回去。待关白泽突然病倒,不能上朝,淳王和太子,以及右相等大臣才被惊动了,这些日来关府迎来送往,淳王更是日日前来,眼见着关白泽在怀恩大师的亲自诊治下却还是不见好转,已是暴躁到了极点。

这些慧安却也是知道的,怀恩大师来棋风院诊脉时她也问过关白泽的病情,怀恩大师只说心病难医。因关元鹤之故,慧安也未曾到祥瑞院探望,只每日前往福德院探望定国夫人。而蓉姨娘的事,牵连太多亡魂,定国夫人已是重病不起,关元鹤等人一致地将此事瞒了下来,兰姨娘当日受了杖责,还禁足在院子中养病,慧安等人一概只说是兰姨娘所为,定国夫人未曾多问,却也不知信是未信。

关元鹤除了每日前往福德院一阵,其它时间都守在慧安身旁,府中气氛沉闷,两人这几日来也甚少说话,在一起时只默默凝望已是岁月安好,心境宁和。慧安刚动胎时,免不了见红,关元鹤却也不嫌弃,日日都睡在她的身旁,那日她被崔氏推倒抬回棋风院后,至夜里她醒来,关元鹤便未叫任何人进屋。每每慧安淌血都是他亲自照顾打理。

自嫁给关元鹤,两人甜蜜居多,在一处时多是欢乐的,共同分享彼此的快乐,虽彼此对对方的感情都在日益剧增,但慧安却总觉着有些不牢靠一般,可经此一事,共同经历了伤痛和磨难,慧安只觉的仅仅几日间,和关元鹤却似又翻过了一座山,两颗心紧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来。

关元鹤对她一如既往的细心仔细,也更加的宠溺,便是解决生理问题也不再避讳她,坦然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展露在慧安面前,夜里互相抱着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声,慧安觉着生活一下子变得踏实了起来。有时候听着关元鹤低声自然而然地说着一些藏在心底的往事,慧安竟会生起一股感激之情来,感激这一场磨难,让他们更加紧密地融合在一起。

而真相太过沉重,骤然揭开却是叫整个关府都不动荡起来,三夫人怒打了谢姨娘,又整日闹着要分家,若非三老爷死命拦着,早已闹到了定国夫人那里。二房宋氏竟也卧床不起,二夫人当日留在福德院许是未曾亲耳听到,虽是也受了刺激,但赖好还能撑着每日前往福德院,二老爷连日来也未曾上衙署,整日守在定国夫人身前,崔氏却是打起精神照顾着关白泽和关元卓。府中诸多事却是交由了关礼珍和关礼彦姐妹,两人却也没叫人失望,似一夜间长大了许多,商量着硬是将偌大的府邸撑了起来,将惶惶不安的下人们和杂乱无章的诸事都理顺了。可即便如此,慧安心中也知道关府要散了…

对此她心中百般滋味,以前一心盼着另立府邸,如今许是经历了共同的伤痛,共有了一个仇恨之人,倒是生出悲凉和难过来。

这日一早,慧安如同往常一样和关元鹤一道去福德院瞧过定国夫人,回来一起用了早膳,刚回内室便听外头响起方嬷嬷的声音,“爷,少奶奶,夫人来了。”

慧安闻言不觉一愣,关元鹤却已起了身,道:“我去书房。”

言罢竟是就向外而去,慧安见他如此也未吭声,只他刚到外屋,崔氏便进了门,见关元鹤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要出房,她似欲言,脚步也挪了一下,关元鹤却抬眸冷眼扫了她一眼,崔氏只觉那一眼极冷,犹如利锋刺骨,登时身子一缩,关元鹤却已迈步而出。

慧安见崔氏面色发白,却也未曾出言宽慰,对崔氏她虽无恨,却也着实热情不起来。崔氏似也不指望慧安能如何,自行坐了,瞧向慧安似鼓了鼓勇气才开口道:“以前的事,我受奸人蒙蔽和你多有误会,今儿来此一是瞧瞧你,再来也是示个意,希望你能瞧在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的份上对以前的事不要见怪。”

慧安闻言只笑了下,道:“你我各有立场,我年轻气盛,也多有不敬的地方,那能只怨您,也请您不要见怪才好。”

崔氏听慧安这般说,见慧安的眸子中虽是没有亲切之意,却也澄清一片,不觉一笑。她此来却也不是特意冰释前嫌的,也未曾指望发生了这么许多事还能和慧安亲近,故而便直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老爷缠绵病榻多日,连做梦都喊着三爷的名字,自昨夜起脸色越发的不好,连水都喂不进去,我担心…不管是多深的仇恨,毕竟老爷是三爷的生身之父,若是老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三爷抱憾终身,再落得个大不孝的名声于他的前程也有碍,你若真为三爷着想,便劝劝他,去祥瑞院瞧瞧老爷吧,哪怕只站在院子里和他说说话也成啊。”

慧安闻言见崔氏面上净是担忧和伤悲,眉眼间满是疲惫,不觉心一纠,难道关白泽真…

只是对关白泽关元鹤心中积了太多怨恨,慧安却也无法轻易承诺崔氏,半晌才道: “我会告诉他的。”

崔氏闻言似有些失望,嘴巴动了动,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再说起了身,道:“如此就劳烦了,老爷身边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

慧安亲自将崔氏送出了院子,瞧着崔氏远去的背影,想着她的话慧安又禁不住叹了一声。

关白泽当年对南萤族长的所作所为,慧安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政治本就是一场又一场的骗局,波谲云诡,尔虞我诈,若无关白泽骗得鸟赫族长进京,兴许要死更多的百姓。而蓉姨娘却也是可怜可叹之人,恨只恨关白泽贪恋美色,认人不清,始乱终弃,负了顾舒云,也累及了全家。

所以这慧安看来关白泽如今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心中对关白泽半分的同情都没有,只是崔氏说的话终究不是没有道理,此刻她却也不得去劝劝关元鹤。

慧安转身直往书房而去,关元鹤并未在外间,慧安绕过书架果见他躺在里头的罗汉床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慧安轻步过去,在床边坐下,细细地瞧着关元鹤,他的眉宇微蹙着,似凝着化不开的愁绪,这些日子以来定国夫人病重,她又因怀中孩子之事叫关元鹤操心不已。

这几日每次夜半惊醒,都能迎上关元鹤幽深的目光,听到他低喃的安慰,有时她甚至在想,他到底一夜合没合眼。那日她在内室走动间碰到了椅子惊呼了一声,关元鹤在外室听到竟是一个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烫得手背都起了水泡,他却也不顾,风一般地冲进了内室,声音颤抖地扶着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慧安如今眼前还晃动着他那时的模样,苍白的面色,因惊慌而破碎颤抖的眸光…

他那样沉稳内敛,渊持岳峙的一个人,竟生生因她之故这般的一惊一乍,叫慧安当时险些脱口而出:这孩子我不要了,莫担忧,我喝药!

可那一刻偏喉咙似被堵了棉花团,任是她张开了嘴,瞧着他那焦虑急切的模样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凝望着他,笑着,泪水却如断线之珠颗颗滴落。他越发慌乱的神情在她的泪眼迷蒙中深刻入心头,当时只叹,此生得他情深至此,她再无所求…

如今瞧着他沉睡着,眉头仍紧蹙在一起,慧安不觉眼眶就红润了起来,她抬手抚上关元鹤的眉尚未动,手腕一暖,却是关元鹤伸手抓住了她,接着他便睁开了眸子,瞧见她红了眼睛,眸中闪过不赞同,抬起身将额头抵上她的,轻声道:“不是答应我不再让自己伤心伤神吗,怎生又哭了…”

关元鹤本就是带兵之人,常年养成的警觉习惯,一点动静不管是再沉的梦也会醒来。方才慧安脚步虽轻,可她刚入书房他便醒来了,只觉极累,未曾睁开眼睛,倒不想慧安刚在身边坐下,气息便就不稳,他睁开眼果就见她眼睛红红的、悬泪欲滴。

而慧安听关元鹤声音中带着责怪和无奈,却勉强压下眼泪,笑着道: “大师说孕妇承载了腹中孩儿的喜怒哀乐,容易情绪变动,许是咱们的孩子瞧他父亲如此劳累心疼了,借母亲的眼睛想让他的爹爹知道他在关心着你呢。”

关元鹤闻言失笑,将慧安揽在怀中带着她一并躺在了床上,两人的手十指相扣,慧安趴在关元鹤的胸前闭着眼睛,半晌无语,风过带起窗边书案上未曾合上的书册,书页翻动着,唰唰作响,听着那声音,感受着关元鹤沉稳有力的心跳,慧安只觉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温暖的怀中化做一片轻鸿,只余熟悉的安宁于祥和。

过了许久,慧安才轻声道:“崔氏说老爷情形不大好,想要见你一面…”感受到身下躯体微微僵了下,慧安不觉抬起身子瞧着关元鹤,道:“去看看他吧,怀恩大师说他是心病,老爷年龄大了,经不住病痛。”

慧安本不欲强劝关元鹤,只因在她心中都不曾原谅关白泽,生出了恨意,更何况关元鹤可若关白泽真就这么去了,她只恐关元鹤真会一生背负着这恨和憾,她不想他如此。

言罢见关元鹤抿着唇不吱声,慧安叹了一声又伏在他的胸口,徐徐道:“你知道吗那日瞧着那木雅癫狂的神情,有那么一刻我竟不恨她了,只觉着她是那么的可怜,这二十多年来生不如死,背负着仇恨如同行尸走内一般活着,最后仇报没报了且不论,却将自己弄得人模鬼样,倒不如当年一头撞死随了她那夫婿去了来的干净…当年初知母亲的死是孙熙祥一手所为,我心中的恨不亚于你,自那之后一心便想为母亲报仇,恨不能手刃了他,我一步步最后终是如愿得偿,令到孙熙祥身败名裂,惨死他乡,可我却一点都不高兴,若非遇到了你,怕是连活着为何都弄不清楚。如今有了你,有了腹中的孩儿,我只觉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怨恨都不过是浮云罢了,在岁月在宽怀的爱中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堪破、宽容、怜悯、放下、方得自在,我说这些不是想劝你如何,你不愿原谅老爷我便陪你一起,我只是不想你不自在,不想你背负着他犯下的错误来折磨你自己…去瞧瞧他吧,若是真就此错过,定会抱憾一生的。”

关元鹤闻言却仍旧未语,只是轻轻地拍了下慧安的背,慧安也不再多言,当她以为关元鹤不会再开口时候,却听他轻声道:“他若真就此死了,到了地下也算有脸面对我母亲,我便不再怨恨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