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终于没忍住，捧着肚子笑了半响。“要是九杀的那些兄弟看到他这样子，肯定会惊倒一片。”
“就是就是。”我附和了一会才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九杀？这名字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她白我一眼。“你现在才想起来要问？九杀阁是三国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也是九宫的产业之一。夜九就是九杀阁的阁主，也是四大杀手之首。”
“九杀，九杀。”我念了几遍。“我想起来了！来越海的路上，我曾碰到过三个杀手要杀白石。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走了。白石好像说过，他们是九杀的人。”
她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想杀白石的人可多了。这次这个很有来头。”
我很想问问是谁，但是看样子她是不会告诉我的。
果然。她又开口：“别问是谁，我也不知道。那三个便是除了夜九的另外三大杀手。至于他们为什么罢手——”
她顿了顿，走到我的面前，摘下我头上的那朵一寸相思。
“我想是因为看到了宫主的信物，这才离开。”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的样子落在凤星眼里，又换来她的白眼一枚。
拿着大哥的信又看了两遍，我渐渐理清了思绪。
即使现在启程去出云，怕是也来不及，只能等到过年之后赶回长乐，到时再想办法阻止娘亲觐见了。
大哥的信里对于紫苑和月华的情况都只字不提。紫苑倒也罢了，为何月华也没什么消息？离开长乐已经两个多月，月华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连书信也没有半封，这——似乎有些不寻常。
临行前那幕生涩却动人的告白还历历在目，他是——后悔了么？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上升，在我胸口轻轻翻腾。有些难过，竟也有些释然。这小孩果然还是小孩吧，也许只是把那种朦胧的好感当作动心了而已。
可是这么想着，还是有些失落。
我抱着头，有些鄙视自己。不是最不喜欢那种对感情犹犹豫豫，左右摇摆不定的人么？怎么在对风岚动心之后，又放不下月华呢？
虽然与风岚并无可能，但至少应该明确自己真正的情之所系，否则一定是害人害己。我暗暗告诫自己，在这一点上，一定得清醒面对才是。
按照越海惯例，在年三十的这日晚上，是要全家一起守岁至子时。
本来我与白石非亲非故，是没有理由聚在一块过的。但过年总是要热闹些才好，再加上白石又特意来了听海轩接我过去，所以我还是带着凤星，梓娟和梓丽去了主阁。
跟着白石身后进了主阁的门，我立刻后悔了。
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扫向我，激起鸡皮疙瘩一片。
燕瑜和燕芙在是意料之中，可是为什么岳风灵和青青也会在这儿？
我迈进房间的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停在那里。
白石察觉到我的异样，望了望屋内，眸里闪过些许歉意和恼火，张了张嘴却似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应该还以为我不知道岳风灵便是造成我坠马的罪魁祸首吧，否则也不会这样安排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差点没丢掉一条小命，风岚至今还在疗伤，而造成这一切的岳风灵却只是关了这十几天的禁闭，如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怡然自得地过年？
我在心里冷笑几声，白大城主此举也实在偏心得很。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我依然维持了无懈可击的笑容，走进了房间，坐在白石身旁的位置。
你们不就是怕我跟白石有什么吗？我偏偏就做定了这个眼中钉的位置，没办法替自己和风岚向你们讨回公道，就让你们难受难受也好。
用过一顿丰盛的晚宴之后，侍女们撤了桌，在每个人面前安上小几，放上几碟吃食，一壶陈酿。
对面的燕瑜和燕芙已经不住打量了我许久，我只佯装不知。反而是岳风灵，躲躲闪闪地不与我对视。她身后的青青，也一直垂了头，偶尔抬了眼，竟有些愧疚的意思。
莫非是她们也觉得这次有些过了，开始愧疚了不成？
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再计较了。也许岳风灵此举亦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意外罢了。
“听说秦小姐前阵子受了伤，现在可好了？”燕瑜总算没忍住开了口。
“已经大好了。多谢夫人关心。”
“越海的风土与出云大为不同，秦小姐在这儿一定不习惯吧？”她的语气里，有些些挑衅的意思。
“不会啊。我很喜欢这儿。”我对她微微一笑，拿了一块做成月牙形的红豆糕放进嘴里。
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回答，一时之间就这么僵在那里。
另一个柔柔的声音却接了上来。“芙儿很佩服深深小姐呢。竟能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地去了长乐，现在又来了越海，深深小姐的胆量和气度真是我们这些闺阁女子无法相比的。”
我有些惊异地看向燕瑜身旁的燕芙，却见她含羞带怯的脸庞上闪过得色。
原来是真人不露相，我差点也低估了这位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了。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讽刺我抛头露面不合礼数？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四处走动，还跟白石一起到了越海，在很多人眼里已是大大逾距了吧。她们这算是在捍卫自己的爱情么？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虽说方法不当，却也没什么错。只是何苦如此！这些争风吃醋的戏码，在那人眼中，也许只是场无聊时以解闷的闹剧罢了。从这个角度上说，她们也是些可怜人。
只是我的退让回避似乎令她们越战越勇。
燕瑜立刻反应过来。“是啊，不知秦小姐怎会从出云千里迢迢去了长乐？”说罢她又转了转眼珠。“莫非真如传闻所说，是为了大皇子殿下选妃一事？”
四周立刻窃窃私语一片，看来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大沧？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皱了皱眉，看了眼主位上脸色极度不佳的白石。还不好好管管你家小老婆？
“我家小姐做事自有理由，岂容你们说三道四？”
身旁的凤星没忍住，狠狠地发了话，神色凌厉。
燕瑜吓了吓，没敢开口。燕芙却立刻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像雨打荷花般楚楚动人地望向白石。“夫君，芙儿和姐姐只是好奇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白石的眉头皱得更紧。岳风灵抬起头望了望我们，又把头低了下去，却被我看见她微微上勾的嘴角。看来她心中的执念，根本没有消失。只是不知这对姐妹是与她联手呢，还是她存了渔翁得利的心思？
只是这一切，其实与我无关。从没有比现在更庆幸，自己喜欢的人不是白石。
我轻笑一声，成功将众人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深深从小便立下志向，要看遍这天下的风景。出云，长乐，越海，我才看到这天下的一小部分而已。以后我还会看得更多，行得更远。”
捧了细瓷酒杯，一饮而尽。“这围墙圈起来的小小天地，不是我要的。”
说罢，依次看了一眼燕瑜，燕芙和岳风灵的脸，看到她们惊异的表情，心想：这下我话可说清楚了吧，本姑娘要欣赏的是一片大好河山和一片大好美男，才不是你家城主这颗歪脖子树哪。
有些刺人的感觉从白石的方向传来。我缩缩脖子，没有理会，继续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后果，就是我醉倒在凤星身上，直接睡过了子时。
重逢月华
大年初一，越海习俗：挂灯，燃香，着红，祈愿。
越海城主府早就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里面点了长明烛，即使再大的风雪也不会熄灭。红色的灯笼点缀了白雪皑皑的府邸，很是好看。
听海轩里燃起馥郁浓烈的檀香，弥漫了整个屋子，让我的脑袋有些昏沉。
入乡随俗，这一天得穿些红在身上。我随意寻了件红色的小袄，用相思簪简单盘起头发。
最后，剩下最重要的仪式：祈愿。
院子里已经搭好祈愿的祭台。我从梓娟手里接过三支香，朝天拜三拜，跪在软垫上，闭眼冥想。
祈愿，要许个什么样的愿望？我还有怎样的愿望？
若非要说愿望的话，这个世界的神啊，我希望我爱的人们和爱我的人们都过得更好些，不要受到一丝的伤害。
还有——关于那些在我心中盘旋许久仍然苦苦纠结的心事，能否给我些指引？
从没有如此虔诚。
许久才慢慢地睁开了眼，似乎也没有醍醐灌顶的异样，不禁有些失望。暗自笑笑自己，虽说确有仙人存在，但谁能顾得过来这许多的愿望？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
雪花盘旋而下，我伸手接住，留下一小片沁凉。
“娟姐娟姐，外面，外面！”梓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碎了一室宁静。梓娟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打扰小姐祈愿了！”
梓丽吐吐舌头，有些惭愧的样子。“小姐，对不起——”
我被她这天真烂漫的样子逗得一乐。“没关系，反正我也完成了。对了，外面怎么了？瞧你跑得这样。”
梓丽双眼放光：“外面来了一个好美的男子！整个城主府的侍女都去看了！”
囧——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追星风气还挺浓烈…
好美的男子？我有些好奇。“如何个美法？比你家城主还美不成？”
她有些扭捏。“主子虽然也很俊美，不过和他一比就······”她的眼里忽然满是星星，一脸憧憬状。“这个男子，美得像仙人一样呢！”
梓娟好笑又好气地敲了敲她的头，我却心一动。
来了这世界这么久，虽然见过的美人无数，但若比白石更上一层楼的······
“他在哪儿？”我突然发话，把梓娟和梓丽吓了一跳。
“小姐也有兴趣？”梓丽一脸兴奋，“就在我们这儿门口不远——”
话音未落，我已经急急地奔了出去，剩下面面相觑的梓娟和梓丽，以及黑了张俏脸咬牙切齿的凤星。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唤，只顾着提了裙子在雪地里奔跑。雪渐渐浸湿了头发，衣袖和鞋子，我浑然不觉，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自己越发急迫的心跳。
会是——他吗？
思绪已经停止，只留下满目风雪和满心灼热。
近了近了，那人的身影已在眼前。
城主府的建筑，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们，都已成为褪色的背景。在我眼中，只有那人，似占据了整片天地般存在着。无比清晰。
竟然是他。
欣喜在心中迅速地升腾，我刻意让自己忽略滑过的一丝丝失望。我真傻，那个人怎会出现在这儿？
一袭白裘，乌发如瀑披散而下。点点雪花，似有留恋般在他身旁盘旋。
他有着最完美的侧脸，最优雅的眉眼。淡粉色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潋滟绝丽的眼眸半阖，凝视着手上那串红色的璎珞。
似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慢慢转了身朝向我，加深了笑纹。
明明是一样的色调，他却生生将这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变成了衬托，正如凌波仙子，踏雪而来。
他虽不是那人，却依然令我深深震撼。
“七七，”仙子开口，声音清润醇美，熨帖了每一个人的耳。“我来接你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再也忍不住，湿了眼。
我捂住嘴，怕不小心泄露了呜咽声。
我好想回家。在经历了这场几乎夺去我一条小命的重创之后，我只想回家。
带些凉意的手指抚上我的面庞。我抬眼看他，却撞进装满疼惜的眸。
“七七，你怎么了？是怪我来晚了么？”
我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却渐渐生出个模糊的念头：莫非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指引？
打开双臂，轻轻拥住眼前这人。他的怀抱没有那人的热度，却依旧令我安心。
把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听见如擂鼓般的心跳。他在紧张？还是激动？
“七七，我们的三月之约——你可记得？”他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带了小心翼翼的期待。有谁忍心，让这样的人失望？
该顺应天意了吧，也许眼前这人，才是我真正的归属。那段注定将刻成伤痕的情事，就此了结也好。
我应该感到幸运的是不是？他是如此美好，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埋藏心底残留的遗憾和伤感。
我的脸上漾出一抹狡黠的笑，轻轻推开他，慢慢后退。
“什么三月之约？我们有过什么约定吗？沧月华！”
他一愣，笑得无奈而宠溺。
被他恍若天人的笑容晃了眼，下一秒便被他重新捉进怀里。
“七七，”他的唇靠近我的耳廓，呼出的热气捂红了我的脸颊。“你真忍心再折磨我么？这两个多月来我日夜担心，害怕你会悔了与我的约定，又怕你在这里过得不好，虽然明知三月之约还未到，仍然忍不住日夜兼程来了越海。别再折磨我了，好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晶莹的雪落在他优美的长睫，化为氤氲雾气，笼罩了一对黑玉瞳。仿佛又看见当时那片夏腊梅树下惆怅的少年，拉了我的手轻声说：七七，我舍不得你。
为何这小孩，总是让我心疼？
好好珍惜他吧，我对自己说。忘了那个，注定不属于你的人。
踮起脚跟，在他形状美好的唇上轻轻一吻，柔软而冰凉。
他的表情由震惊变为狂喜，一双杏眸燃起星星火光，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双唇，脸上浮起红晕。
“喂，沧月华，你傻了？”看着他维持这个姿势久久不动，我有些纳闷。这小孩莫非是被我的大胆行为给惊吓了？
正在此时，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周围不同寻常的安静。
环顾四周，我立刻为之前的行为感到极度悔恨。
只见一旁站满了越海城主府的侍女侍卫们，都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惊恐+惋惜的表情。其中，还有一直视我做情敌的燕瑜燕芙。
我无语，内心已经开始飙泪。天哪！我已经可以想象，明日流传整个大沧的新闻头条将是：出云深深小姐当众强吻四皇子殿下，作风日渐豪放！大沧最有价值单身汉之一越海白城主惨遭抛弃！
唯一的好处，便是总算能让她们相信，把我当作情敌的的确确是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
垂头丧气，脸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脖颈。
那个呆了许久的人却突然轻笑一声，过来拉住我的手，暧昧地凑到我耳边说：“原来七七也会害羞······”
我怒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意，笑得越发甜蜜。
对了，他们应该都不认识月华，还好还好。
“微臣见过四皇子殿下。”
这句话如同在围观的人群中扔下一枚炸雷，立刻引发大面积的八卦之声。
我哀怨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白石啊，你就是我的克星！
白石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脸色苍白。
他的桃花眼里，颤动了一种我看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