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眼，突然不想和他对视。
月华轻咳一声，突然揽过我的肩。
他的脸上恢复了清雅冷淡的模样，却掩藏不住不时上弯的唇角。
“白城主不必多礼。深儿在此叨扰许久，我来接她回长乐。这段日子有劳白城主照顾深儿，月华已备薄礼，还望城主笑纳才是。”
白石却冷声道：“殿下客气了，是在下应当做的。只是深儿身体还未大好，恐怕还得休息几日才是。”
月华眉头一皱，望向我，目光如电。
完了，我摔下马受伤的事情苦心隐藏了这么久，都被白石给搞砸了。
讨好地对他笑笑：“月，月华，我们在这先住几日，等过了初五再走好了。我也想带你看看越海呢！”
说罢，无比央求地看着他，就差没模仿灰太郎摆尾巴了。月华无可奈何，点头答应下来。
决裂凤星
不知道白石是不是故意，竟安排月华住在了暖玉阁，与我住的听海轩正是东西两头，距离甚远。
“这个家伙！”月华目测过两者的距离之后，半黑了脸。
我讪笑几声。
“月华，你日夜兼程，一定很劳累了。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日我再带你去逛逛越海吧。”
他没说话，紧紧地盯住我，一副拷问犯人的样子。“七七——”
我假笑。“没事我先走了啊，好困～”
正想溜走，却被他逮个正着。
“七七似乎瞒了我很多事情啊，白石说你身体未好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冷冽，令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那个——是他夸张了啦，我前段时间骑马摔了下来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度难看，恨不得拉住我仔细地查看。我赶紧补充：“不严重，只是轻伤，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
他稍稍放松，却仍然皱紧了眉。“七七，为何你只字不提？若不是白石说起，是否还打算瞒下去？”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不想让你们再为我担心。”我低了头，喃喃道。
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抬头望去。
烛火闪闪，美人蹙眉，沉吟半刻。
“月华——”
“七七，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别了好吗？”一双美眸柔情缱绻地凝视着我。“我不愿你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伤害，更不愿在你受伤的时候身在千里之外。”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让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欣慰一笑。
“这样的事情，七七以后别再隐瞒我可好？”
“好。”
“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可好？”
“好。”
“等回到长乐，我便求父皇赐婚可好？
“好。啊？”我瞪大了眼。“月华，你开玩笑吧？赐婚？太-太快了点吧——”
他优雅地浅笑。“七七不愿意么？”
我尴尬地扭着裙带。“不是，只是太突然，我还没准备好——”偷眼看看，他表情不变，还好还好。
“三皇姐和翎大哥的婚事，七七需要准备很多么？”
啊？我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得可恶的他。
“大哥和月浓？真的？他们两情相悦了？”我惊喜无比，月浓总算是守得云开，要顺利升级到我嫂嫂的位置了？
月华笑得越发灿烂。“伽罗派了使者到长乐提亲，言明想迎娶三公主做伽罗的大皇子妃。三皇姐心里只有翎大哥，我看翎大哥其实也动了心，不过是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罢了。这求婚一事正好可以让他明白。父皇赐了婚，三皇姐自然不必嫁去伽罗。”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否则我那个一根筋的大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接受小浓。
“七七说准备——，难道是以为我说的是我们？”他的表情暧昧又可恶至极。
我恼羞成怒。“沧月华！”那样的语境，任谁都会误会的好不好。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个臭小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
他笑得像朵盛开的白莲，一伸手又将我圈入怀里，头埋进我的肩窝，轻轻磨蹭。
专属于他的桂香在我鼻尖萦绕，我却很不厚道地联想到了我的灰太郎。
“七七，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的心，完完整整都属于我的那一刻。”
我的心脏狠狠一缩，有些颤抖。他发觉了吗？
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月华，你怎么变得这么酸溜溜的，一点都不像你咧。”
假叹一声：“还是以前那个别扭小孩好。”
他有些恼，“七七！”
“对了，大年初一不是要着红么？你怎么穿了一身白？都快成雪人了。”
“那是因为——”他突然有些窘迫，手脚不知放在哪里，声音也低了几度。“我以为你喜欢••••••”
心里有些柔柔的感动。
“我不喜欢。”
他惊讶地看着我，脸更加红了。
我故意板了脸。“月华这样打扮，跟仙子一样，你没看见那些女子的眼神吗？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我不喜欢极了。”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表情似喜还嗔。
可怜的月华，恐怕心里已经忽上忽下坐了趟过山车了。
“不过，不喜欢也没办法。谁叫月华能把白色穿得这么好看？”我作无奈状。
他却渐渐敛去了笑容，有些楞愣地看我。
“七七，我不是在做梦，是么？”
我在他莹白的脸颊上狠狠掐了一把。手感果然很不错诶！我坏心地想。
“还觉得在做梦吗？”
他疼得呲牙，湿漉漉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立刻令我被亵渎仙子的强烈不安和自责包围。
回到听海轩，梓娟和梓丽立刻迎了上来。没有看见凤星的身影，我的心一沉。
梓丽一脸控诉，看见我便忍不住开了口。
“小姐，原来你喜欢的是四皇子～，怎么瞒了我们这么久？亏我还以为小姐会和主子在一起呢。”
我有些发窘。“这个——我可从没说过喜欢你家主子。”
“难怪，我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原来就是大沧第一美人，我们的四皇子殿下！小姐真让人羡慕。”梓丽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我在说什么，只顾满面红光作花痴状。
梓娟却善意地笑笑：“小姐，你别往心里去，丽儿她也就说说。丽儿，你还不快去准备服侍小姐沐浴？”
梓丽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梓娟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梓娟，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她似下定决心，开口：“小姐，你当真对主子没有丝毫情意？”
我摇了摇头。“梓娟，你们都误会了。我和白石并无任何瓜葛。来越海也只是不得已罢了。”
梓娟的眼神里有些惆怅。“并无瓜葛么？”
我转开眼。
她沉默半响。“主子他，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何——”
“梓娟。”我盯着她，眼神坚决。“既然没有可能，不如就早些绝了希望。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明白。”
她目光闪了闪，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小姐，蓝儿似乎有点不对劲。你去看看她吧。”说罢，她也转身走了出去。
我推开内室的门，竟没有燃灯。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让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前的凤星。
她望着窗外，皱紧了秀眉。
“凤星，怎么不点灯？”我缓缓走过去，越发忐忑。她应该是知道我和月华的事情了吧。
“你回来了。”她的语气平静却冰冷。“说吧。”
“说-什么？”
“说什么？到现在，你还跟我虚与委蛇？”她突然转头，死死盯住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口口声声说关心岚哥哥，却在这里跟别人郎情妾意？！真是不知羞耻！”
“我——”我的喉咙似蜂拥而至的情绪堵上，想说却说不出口。
“无话可说了是吗？我居然也差点被你骗过去，真是厉害。岚哥哥为了你散尽灵力，现在还在聚灵洞里修灵，这才多久？你就跟别人卿卿我我？你怎么对得起他？！”
泪盈于睫，却无从辩解。
渐渐冷静下来。
“我的确对不起他。对于他为我付出的这些我很感激。但我喜欢的人是沧月华，不是九风岚！感激和爱是两回事，不是吗？”我庆幸自己这席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气呵成，连我自己几乎也快相信了。
凤星脸上的狂怒却渐渐平静，有种让人心寒的冷静。
“好，说的好。”她居然慢慢勾出一抹冷笑，慢慢朝我逼近。
直觉危险，我不自觉地后退，却被她一下子蹿到跟前，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只觉袖子一轻，一把带着寒意的匕首便凑到我的脖子上。
她眼神冷酷。“还记得它吗？九勾？岚哥哥连它也送给了你。今日我就用它了结了你这个祸害，免得岚哥哥他日还要为你神伤！“
脖子一痛。九勾的锋利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今日它竟然会被用在我身上。
只要她再往前轻轻一送，我便立刻可以去向仙翁报到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微微发麻。原来我也很怕死。要说出真相么？怕是说出来，凤星也不会相信吧。
若我死了，风岚是不是便可以顺利重返仙界？只是放不下月华，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我闭上眼，不想看见自己临死时的模样。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意想之中的剧痛。脖子上的寒意却似渐渐移开了。
我重新睁开眼，对凤星轻蔑的眼神，心底一痛。
她松开手，九勾掉在地上，咣啷一声脆响。
“我不杀你，是不想岚哥哥以后恨我。”
她冷冷一笑。“他早晚会知道，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绷紧的神经一松，却再也支撑不住，腿一弯坐在了地上。
是啊，早晚会知道。
意外遇劫
凤星离开得干脆利落，再没有人看到她的踪迹。面对别人的疑惑，我解释说因为她老家有些急事所以走得匆忙，但实际上我明白，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也是，她呆在我身边，本就是因为风岚。我这样做，一定也伤了她的心。
她是爱着风岚的吧？其实我的心底，有些羡慕。她可以爱得那么纯粹和无所顾忌，哪怕是得不到回应又如何？至少可以爱的明明白白。
她不知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爱他，除了我。
与凤星的决裂在我心底撕开了一道伤口，虽然极力掩饰，但月华仍然察觉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只默默陪着我发呆和走神。
我们在越海过了几天闲适的日子。
直到初四那一日，也就是我们临行的前一天。
原本一切都很平静美好。
用过晚膳之后，月华拉了我走进暖玉阁前的湖心小亭，嘴角上挂了些奇特的微笑.
“月华，”我有些狐疑。“你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微笑不语。
亭中置了一张琴，燃了楚蘅，仔细闻起来，还有些丁香的味道。
丁香有舒悦心情的作用。月华果然是个体贴的人。
不过——“弹琴？”我皱眉。“月华，我好久没弹了，肯定有些生疏。”
他把我按到一旁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琴案前，朝我淡然一笑，抬手抚琴。
铮铮两三声，未成曲调先有境。
明月光华似水，流淌在静谧一片的湖面，也流淌在眼前这人皎洁的玉颜上，蜿蜒出优美神秘的阴影弧度。
“月-月华？你会弹琴？”我呆了呆，问了一句。
他轻轻笑了声，手上的动作未停。“我和皇兄从小修习琴棋书画，七七不知？”
我摇摇头，满目崇拜。这皇家的小孩们从小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也难怪都优秀得不似一般人。真是让人嫉妒，怎么才华武艺，美貌智慧都被他们给占了个全？
他嘴角一勾，渐渐加快速度。
流水般的曲调缓缓而来，竟有些熟悉。
我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关于这调调的信息，月华见我这惊异回忆的模样笑得更是得意。
我想到了！这是——“白月光？！”
他嘴角的得意更甚，手上的动作又更快了些。
这首歌，我只在出云时唱过一次被他听到，竟被他如此精确地记了下来，还谱成了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