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后，仍然是跟了低眉顺眼的星儿，也就是凤星。
“深深姐姐，公主殿下。晨曦冒昧前来，还请不要见怪。”她温温婉婉的样子，与之前的任性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和小浓愕然地对视一眼，不知这南宫晨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反应过来，接了她的话。“南宫姑娘特地来到我这儿，是深深的荣幸才是，哪里谈得上见怪。只是不知晨曦姑娘来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她笑得异常温和。“深深姐姐实在是见外了，不如就称晨曦一声妹妹。前些日子晨曦不懂事，惹深深姐姐和月华哥哥生气，所以特地登门道歉，还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有些疑惑。前日里还任性跋扈的模样，今日又楚楚可怜地来道歉？都做到这份上，若我不表示些什么，倒显得我有些不厚道。
“那些小事我早就忘记了。南宫姑娘实在不用挂怀。请坐，小园，给南宫小姐倒杯茶来吧。”
她受宠若惊般坐下，星儿立在她身后。
有了南宫晨曦的介入，我们也不好再谈些私密话，只好聊些家常。她的反应也很有些奇怪，一面心不在焉地赔笑，一面眼神不住往门口瞅。看样子，是在等人。
究竟在等谁？我有些疑惑，又不好说什么。
就这么坐了一个时辰，她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倒是往门口瞅的频率越发高了些。
我和小浓再次对视一眼，一样的疑惑。
直到月华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南宫晨曦的眼里似看到曙光般激动又苦苦按捺着没扑过去，我们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深深！”月华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来我这儿，大概她们也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在四皇子府讨不上什么便宜，便到了我的花屋来碰碰运气。
我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与各色情敌或伪情敌面对面劳心费力的日子，实在让我有些厌倦。“月华，你来了。”
他笑意盈盈，正要走到我身边，却发现了在一旁做淑女状的南宫小姐。
“你怎么在这儿？”
南宫晨曦似受惊的小兔般低了头，小声回答：“月华哥哥，我知道错了。我——我是来跟深深姐姐道歉的。”
月华显然也有些疑惑，看了看我。
“是啊，南宫小姐的确是特地上门道歉，难得她有这份心了。”
她感激地看我一眼。“谢谢深深姐姐。那以后——我可以常来么？晨曦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很是孤单呢。”
孤单！就算你孤单，想找来陪伴的也不是我好不好？真当我不声不响就是软柿子么？
心头火一起，我瞪了一旁呆愣搞不清状况的月华一眼。他接收到我的怒气，反而微微一笑，像朵将放的白莲。
正想开口，旁边的小浓却已按捺不住。
“深深这儿可忙得很，哪有空陪你。南宫小姐不如去找二皇子妃。”
南宫晨曦神色一滞，立刻露出些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儿，转向月华，似乎期待他说些什么。月华却装作没听见，走到我身边坐下。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追随着月华一路过来，一直落到我身上，终于没忍住，露出一丝尖刻。
我的笑容扩大，纯良无害。“小浓，怎么能这么说。就算再忙，接待客人的时间还有。”
南宫晨曦立刻一脸感激地望了我。
“不过——对于目的不纯的客人，我实在缺乏兴趣。”
此话一出，南宫晨曦立刻白了脸，脸一直低头不语的星儿也忽然抬起了头。
不知哪儿来的冲动，让我的大脑在一瞬间被沸腾的热血占据。我做了一件让我后来每每想起总要嗟叹悔恨万分的事情。
我伸手，圈住月华的脖子，挑衅地瞥了瞥几乎快昏倒的南宫晨曦。
“你看清楚了，你的月华哥哥，他是我的。若要觊觎他，下辈子吧。”
说罢，往已成痴呆状的月华粉粉的唇上吻了上去。
所有的人，瞬间石化。
出云的秦大小姐，再一次在长乐，乃至全沧国掀起八卦的轩然大波。
据说，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强吻了大沧的第一美人四皇子殿下。可怜的四皇子殿下，接二连三遭此打击，大概是神经错乱，傻笑了好多天。
小浓和小园之后很久看我的眼神，只能用景仰来形容。
惑情失心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心机深重，欲望更比心机深的人。
可惜我忘了这个道理。
这个行为，不但让我在接下去的许久时间都不敢出门，而且很快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访者。
南宫晨曦的现任贴身侍女星儿，也就是我念念不忘的凤星。
“不知星姑娘找我何事？”她并没有表明身份，我也就顺着她装不知道。
她显然没有了跟在南宫身后时那恭顺的模样，意味不明地微微勾了唇角，有些得意又故意保持神秘的样子，像急于展示自己作品的小孩。
“秦小姐之前的话，让我家小姐深受打击呢。她回了府之后，又砸东西又骂人的，看样子真是被秦小姐给惹火了。”
我微微一笑，端起茶不动声色地吹吹，脑里却已是百折千回。
凤星，你接近南宫晨曦，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家小姐”这几个字让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有些急切地看我，似乎希望我问些什么。我却始终没有说话。许久，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我开了口。
“星姑娘找我，是为了给你家小姐讨回公道？”
“是，也不是。我只是看不惯秦小姐那种凡事都在你掌握的模样，特地来提个醒。你说四皇子殿下是你的？这句话，实在说得有些太满。”
“哦？”我饶有兴致地撑了下巴。
“秦小姐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对四皇子殿下过于自信？”她似有嘲色，摇摇头。“这世间的所谓七情六欲，本来就变幻莫测，如流水般辗转易逝。秦小姐想必是太过顺遂，没经历什么挫折，才会过于相信这世间所谓的男女之情吧？”
“星姑娘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太偏激。莫非你就真不相信情爱了不成？”
“我不是不相信情爱，而是不相信这凡间的男女。非我族类，自是不可理解。凡间的男女，情爱不过短短一瞬，而我们，一旦认定了伴侣，便是永世相伴。”
我被她的话搞的有些糊涂。
“凡间？我们？族类？星姑娘莫非不是凡间的人不成？”
她一愣，有些语塞。
“呃——我的族人一向与世隔绝，故不视为凡尘中人。总之，重点是——”她笑得有些诡异。“我很想看看，当四皇子变了心的时候，秦小姐的表情又会是如何~”
她笑得欢快无比，似乎已然胸有成竹。
我立即心生疑窦，对月华的心意我从不曾怀疑，可没有十分的把握，凤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是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把握？莫非她还可以控制人的感情不成？
“不知道星姑娘何出此言？”
“很快你就会知道。”她的眼眸里传递出势在必得的讯息。“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欲行。
我叹了一声。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凤星，你还是这么恨我？”
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身形微微地颤动。许久，才幽幽地传来她的声音。
“你还是认出我了。”
“我怎会认不出？凤星，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担心你。”
“担心我？”她回过头，俨然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易形术？”一见之下，我惊愕出声。“凤星，莫非你也是九宫灵脉的传人？”
她冷冷一笑，“这和你无关。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还恨你？”
“是的，我比以前还要恨你。”她再也不掩饰眼中的愤怒和痛楚，似要用这些情绪将我淹没。“我倾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你却弃若敝帚；我愿珍惜得超过生命的，你却不屑一顾。叫我怎能不恨？”
“那沧月华，不过是一介凡人，空有副好皮相罢了。哪比得上岚哥哥半分？可笑你却选择了他，为他伤了岚哥哥的心。”
我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任何理由和辩解，此刻看来都显苍白。
“我想了很久。与其杀了你，不如让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所以，我想办法混到了南宫晨曦的身边，只因为我知道她也喜欢四皇子。我要帮助她得到四皇子，让你看看，你所谓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易碎的梦境罢了。”
“我要让你，也一样受尽心伤！”
原来是她，在南宫晨曦的身后出谋划策。难怪那次她的表现如此怪异。
“可惜这个南宫晨曦，实在太蠢。若不用些手段，怕是没那么容易达成我的目的。”她又诡然一笑。“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真相。刚刚来之前，我已经对沧月华用了惑情草。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对你的感情，会悉数转移到南宫晨曦身上去。”
“就算你知道是因为惑情之效又如何？总之，从今日开始，看到你的爱人和别的女子笑语温存，这感受想必你一定能体会得淋漓尽致。”她笑得得意而开怀，却掩饰不了胸中的悲凉。
我颓然地坐下，无暇思考其它。我知道自己一直很自私地把月华当做自己感情中的一根救命稻草，一个有求必应的依靠，一个自己并不讨厌或许还有些喜欢的归宿。一直以为跟月华成亲，便是完成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的方式。可是如今，一切都乱了。
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尴尬处境，若月华也离开，我——又该如何。
“凤星，这个“惑情草”，对月华可有害处？它的效用，是一时，还是一世？”
她呆了呆，想是没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许久，她才幽幽地回答。“这对他没有任何害处。至于效用，至死方休。”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是啊，这样也好。我伤他太多，也许这是对我的惩罚。只是别让他再想起来了吧。
像吞下一枚坏掉的杏仁，苦涩又无奈的感受梗在胸口，无从排解。我轻轻摩挲腰上那枚月华送我的玉珏，呆呆地望着远方天空的云彩。
也许是我的反应激怒了凤星。她竟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失控地大叫。
“为什么你不恨我？为什么你不难过？为什么你还是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难道你连沧月华也不放在心上么？”
我按住她的手。“凤星，既然你这样爱风岚，为什么没有把这惑情草用在他身上？”
她猛然一停，星眸里有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绪。松了手，她转过身离开了。
“因为这药对他没有效用。也因为——我不要虚假的爱。”快要走出门口时，她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发觉自己的泪已悄悄垂落。
生生世世
一个人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想到，无论如何应该去月华那里看看。
守在四皇子府的侍卫看到我，神色有些异样。
“殿下他在吗？”
我心下已明白几分，看来月华这儿的确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秦小姐，殿下他刚刚忽然晕倒了。我们正要让人通知你。”
我点点头。“可有请御医了么？殿下现在在哪儿？”
“已经请了，正在卧房替殿下诊脉。不过——刚刚南宫小姐也来了。”他的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本来殿下吩咐过不让南宫小姐进府，但她实在——”
“没关系，殿下不会责怪与你。”
看来凤星所言不虚，她的确是对月华动了些手脚。那叫做惑情草的东西，竟然真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改变人类的情感？
月华的贴身侍卫朱延守在卧房门口，有些焦急地往里张望。
“朱延，现在怎么样了？”
他被我一惊，又立刻反应过来，恭敬地行了礼。
“殿下他——刚刚不知是怎地，突然昏倒，一直到现在也没醒过来。御医看过，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已经派人通知了宫里。”他的语气有些焦灼。
“别急，让我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有些尴尬，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我。“南——南宫小姐在里面。她非要进来，我们都没了法子。”
我点点头。“知道了。”
按沧国礼制，未出阁的女儿家随意出入男子卧房，是对清誉有损的不当之举。只不过我一向不刻意在乎这些，而对南宫晨曦来说——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不仅进了月华的卧房，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床边，一脸思慕之情地握了他的手。凤星站在她身后，默然无语。
当我进去的时候，南宫晨曦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慌张，随即又转为得意和讥讽。想来凤星的作为她也都一清二楚。
“秦大小姐来了？可惜月华哥哥还没醒，就劳烦秦小姐多等一会儿了。”她的语气里，无不透露出胜利者的喜悦。月华的双眼紧闭，却微皱了眉头。苍白的面庞上已渗出薄汗，似乎睡的很不安稳的样子。
“星儿，月华哥哥为什么还没醒？”
我有些担忧地转眼看了看凤星，她转过脸不看我，却仍是开了口。
“殿下他很快就会醒来，小姐不必着急。”
话音刚落，只听得南宫晨曦惊喜地呼了一声。“月华哥哥！”
我忙转头看去，月华舒了眉，颤动着羽翼般的长睫，微微地将打开了一双潋滟的眸。
这一看，立刻让我感觉到了些异样。
月华的气质如空谷幽兰般清雅淡然，我一向知道。可现在这一双流动氤氲了些许灵气的眸，却衬得他如同世外仙葩，超脱了凡尘。
这——莫非就是那惑情草的作用？倒是奇特得很。我心里一阵紧张，一阵难过。月华他——还会认得我么？
那双仙瞳半开，带了些疑惑。似乎还搞不清状况。
南宫晨曦终于没忍住，扑上去抱住他。“月华哥哥！你终于醒了。曦儿一直在等你醒过来。”她的脸上有幸福和羞涩的红晕，看上去就是个心愿得偿的小女儿。
她身后的凤星则抬眼望住我，似乎要看我如何反应。她伪装得巧妙的假面上也有一丝微微得意的笑，看好戏的样子。
我还要留在这里么？还没等我下定决心，只见月华微微地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推开靠在他身上的南宫晨曦。
“你为何会在我的卧房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醇，仔细听又多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朱延！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晨曦有些惊讶，犹豫片刻依然凑上前去。“月华哥哥，我是晨曦啊！你为何——”
他的脸色未变，隐隐有些嫌恶之色。“我知道你是晨曦。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朱延呢？”
他举目四望，却看见了我，顿时神色舒展开来，一派温柔之态。
“深深，你也在这儿？为何离我那么远？”
此言一出，我们三人皆惊。尤其是南宫晨曦和凤星，竟然一刹间苍白了脸。
南宫晨曦立刻转身质问凤星：“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定可以的么？星儿，你说呀！”说道后来，竟然有些绝望梗咽。凤星也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连连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没有效果？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