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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来闻闻,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了红枣桂圆的甜,很特别。“这些日子天天都是药,我快变成药人了。”

“小姐,你就别埋怨了。你要是生了病,苦的可是咱们九宫人。”她笑得旖旎。“对了,这会儿朝会结束,宫主该寻你了。我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风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宫主。”伶橙向他行了礼,风岚点点头。

“养身茶可有拿给小姐喝过了?”

“正在喝呢。”伶橙正要答,却被我接了话。“诺,你看。”我举举手里的茶杯。

他嘴角噙笑,走了过来到我身旁坐下。伶橙见状,便自觉告退了下去。

屋内放了好几个暖炉,再加上地板墙壁都由暖玉铺就,整个房间正如初夏时分。他脱了裘衣,只剩下内里轻薄的水红色袍子,襟口和袖口饰了暗红的花纹,愈发显得面色如玉,眉色青黛。

“怎样?可有感觉暖些了?”

“不是暖,是热。”我捧了自己烫乎乎的脸。“好热,风岚,我不要喝了。”

他笑意更甚。“眼前正是初春,最易伤寒。七七养好身子,才能好好准备我们的结亲礼啊。”

果然毫不让步。我无奈。看来这药我还得喝下去。

他见我如此,又拿了一包物事出来。

“梅子糖?”我开心地去夺。

“梅子糖吃多了不良于胃,这是桂花糖片。”他浅浅地笑着看我的馋样。

我急急地送了一片入口,惬意地眯了眼。

“《药经》?”他一眼看到我身旁的书。“七七现在对药材感兴趣?”

“呃——是啊,闲来无事,所以翻翻。”

他也没追问下去。

“对了七七,伽罗那边有了些新的消息。”

“什么?”我立刻为之一振。

“伽罗翼帝得了失心疯,禁足于洛水宫。”他若有所思地说下去。“群臣上书国不能一日无主,拥戴伽罗大皇子登了皇位。”

“怎么会这样?”那个眉目阴鹜,要拉三国于战火的翼帝,怎会说疯就疯了?

“沧月隐和沧月华这招先发制人倒是做的不错。”他颇有些欣赏。“让我也省些事。”

“你说是他们?”我有些混乱。

“不错。根据夜九的查探,翼帝的确是疯了。的确是他们二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想让一个本就已濒临崩溃的人发疯,手段实在太多。”

“可是,可是寻骊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翼帝疯掉?”

“寻骊?”他有些讶异。“我忘记告诉七七了。寻骊他早就被夜九他们带回了九宫,现在正在九宫的地牢。那里有做好的法阵,他逃不出去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寻骊竟然就在九宫之内。

可是——“夜九他们怎么能轻易制服寻骊?他不是有灵力么?”

“那日我走之前,便封了他的灵力。没了灵力的锁仙阵,不过尔尔。”

可是一切告诉我,没这么简单。

寻骊计划了这么久,不可能这样束手就擒。除非——除非他是故意走这一步棋。

他故意进入九宫,难道是为了——

我的心思纠结,不知不觉间绷紧了身子。

风岚将我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打开。“我知道你在他手里受了苦,等你身子好些了,他便任你处置可好?”他柔了声音,以为我想到些不好的往事。

他误会了我的表现,我也没有澄清。

窝在他怀里,我闭上眼,想暂时忘却。他将我散落的头发拢在耳后,牵起我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

“七七,一切交给我就好。你先养好身子,嗯?”零落的低语散在耳边,我轻轻点头。

我已找到我想要的。

三颗云末,一株红罗。捣碎成泥,再加上白露三分,金针入穴。可以勉强抵抗裂帛带来的嗜睡和虚弱。

但这只是表象罢了,代价就是裂帛真正发作的时间将会提前。

在九宫的奇花异草中找到这些药物并不困难,难就难在金针入穴。我对穴位只存一知半解,一个不准很可能就会引发大问题。

也许是幸运吧。我成功了。

我想把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在剩余仅有的时间盛放,我想用所有的时间和他厮守,我想用淋漓尽致地爱,在绚烂时结束,就像花火。

凤星归来

近日来我的精神大有好转,风岚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最近很有些繁忙。伽罗新皇接位,内政不稳,九宫设置的眼线内应都得重新部署;另一方面,他开始着手准备我们结亲之礼所要用到的事物,样样都亲自过问,不肯假手于人。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事情。他没有说与我听,我也没有过问。只是每日见到他的时间难免少了一些。

闲暇的时候,我便带着灰太郎在宫里溜达。第九层几乎也快被我走了个遍,得了许多别致或奇异的好去处,比如终年不化的玄冰殿,比如藏了九宫各种秘宝的琅宫, 比如风岚种下一寸相思的那片原野。

那片如火焰般蔓延满目的红,总是轻而易举地让我沉溺,就像它们的主人。风姿绝世,高贵傲然的姿态盖住了世间所有的颜色。

这是九宫的禁地,只有风岚才能来的地方。

如今,多了一个我。

这样铺天盖地的美,只有我一人可以看到。光想想,虚荣心便要满得泛滥了出来。

刚要一发不可收拾,我便看见了一个人,生生地熄了心中的忘形。

凤星。

依然是眉儿娇眼儿媚的样子,只是眉眼间有些淡淡的疲惫。

我心里有丝被人侵犯领地似的淡淡不快滑过,但更多的是种复杂和如释重负。

“凤星。你回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虽然这样问了,却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她的语气平淡,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难怪九宫的天气如此之好。这样倒好,你终究还是回到岚哥哥身边了。”

“凤星。你还在怪我?”

她摇摇头。“是我强求了。”

我低下头,忽然释然。

“宫众传闻宫主将要大婚,我以为——没想到还是你。也对,若不是你,还能有谁?”她似自嘲,轻笑一声,却没有怨忿。

我有种感觉,她似乎已经不是以前满心装着风岚的凤星了。

消失的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我无从知晓。但很明显,这一次,她的心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凤星,你回来就好。别再消失了好吗?我和风岚都很担心你。”

不久之后,当我消散之时,有她陪在风岚身边也好。想了这些,我忽然有些不确定。

这真是我想要的结局么?

摇头,若不是又能如何?

“终有一天,风岚他——会看到你。”我咽下苦涩。

她却面色怪异。“你——果然还是那么不识好歹。你这是在施舍么?”

我抓紧了衣角,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她转了身出去,走了几步却停了停。

“以前的事,我从未后悔,也不会向你道歉。”

她的背影纤细,不缓不急将要走出我视线的时候,忽然晃了晃。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像突然没了电的电动玩具,倏地倒了下去。

“凤星她究竟怎么了?”我看着风岚的脸从惊疑到了然,顿时有些着急。

“她——已有了身孕。”

“身——身孕?”我脑中一片空白。凤星她不是一心爱着风岚么?她腹中的孩儿难道是——

风岚看见我倍受打击的神情,摇摇头叹了口气。“七七,莫非你还不信我?”

我回过神来,顿时有些愧疚。风岚待我如此,我怎么还会怀疑他?

“风岚,是我糊涂了。可是凤星她怎会——”

风岚沉思片刻。“这就要问她自己了。”

“不必问了。”凤星的声音淡淡地,从床上传来。

“凤星!”我有些欣喜地走过去想扶她,却被她躲了过去。

“凤星,你腹中的孩儿——”我小心翼翼地问起。

她看了眼风岚,略有苦涩地低了头。“这是我的事情,没必要向你们交待。”

“星使。”风岚的语气有些冷冽。“你身为九宫四使之首,莫非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岚——宫主,属下不敢。”

“不敢?”风岚冷笑一声。“我看你倒是胆大得很。一声不响地失踪了几个月,现在莫名奇妙地回来,竟已与人有私,珠胎暗结。你眼里可还有九宫?可还有我这个主子?”

凤星挣扎着起了床,扑通一下跪在风岚面前。

“宫主,属下犯了宫规,愿受处罚。”

我拉拉风岚的袖子,恳求地看他。

他抿了抿唇角,脸上的肃杀之气消散了些。

“既然你已心不在此,我也不勉强你。从此你再不是九宫中人,你走吧。”

凤星睁大了眼,似不敢相信,又似受了巨大的打击,悲怆无比。

“宫主!你要赶我走?”

风岚侧了身子,没有看她。“既然你已有了心上人,便去过平常人的日子罢。”

“不!”她的星眸里泪珠滚滚而落。“属下不能离开九宫,求宫主收回成命!”说罢,她竟开始不住地磕头,脸上泪痕斑驳,看了让人心酸。

我赶紧去拉她,不让她再磕下去。“凤星!你这是做什么?小心肚里的孩子!”转头向一旁:“风岚!既然凤星她不愿离开,就让她继续呆在九宫吧!”

风岚的脸上也似有不忍。“罢了。你若不想走,便留下吧。”说罢,他挥袖离开了房间。

凤星颓然坐在地上,犹在抽噎。

我扶起她,这一次她总算没有再抗拒我的接近。

“凤星,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就安心留在这儿,好好养好身子。”我拿了绢帕,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她缓缓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又偏开眼。

我在心中暗叹。“凤星,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叫人送些清淡的食物过来。听人说害喜的时候爱吃些酸的辣的,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她垂了眼,轻轻摇了摇头。

“好。那我便让他们弄些简单的便是。你先歇息会儿。”我将她扶到床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刚要走,她却在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

“深深。”

“什么?”见她总算愿意开口,我舒了口气。

“深深,这个孩子——我不能要。你能帮我么?”

我愣了愣。“凤星,你真的想好了?”

“这个孩子是个错误。我已经决定了。”她看上去很平静,手却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我心里明白了些。“好。不过——答应我,你先考虑三日,若三日之后你还这么想,我便帮你。

她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我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风岚等在门外,见我出来,便牵了我的手,慢慢走回凤梧殿。

他的手指绕过我的,十指紧扣,掌心相贴,默契又亲密,是我最爱的方式。

一路上,我都有些沉默。

风岚偷瞧了瞧我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七七,你是否怪我对凤星太过冷酷?”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想成全她。我是在想,究竟凤星经历了些什么事情,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风岚的眉宇间滑过些沉重。“我会让人去查,七七不必太过担心。以凤星的本事,没人能勉强得了她。”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怕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做下错事。”

三日之后。

我端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送到凤星面前。

“考虑好了么?若已做决定,就喝了它吧。”我的语气平淡,心却捏紧了。

她脸色凝重,盯着眼前的药碗半响,才颤颤地伸手,端起碗来。

“你可想好了?这药一下肚,便再也没法子了。”我还是没忍住,提醒了她。

她手一抖,死死盯住这药,仿佛眼前不是药,而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物事一般。接着咬了唇,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滚儿。

我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许久,或者也许只是一瞬。她的泪珠滑下脸庞,同时手一松,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药汁流了满地。

随着她这一动作,我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