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齐王，慕容大哥，请收兵吧。”
他脸色一白，刚刚的惊喜去的无影无踪。
“七七！”身后却传来一个让我最不想面对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我深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对上风岚的眼，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已走下大殿，一步步地朝我走来。
“莫非你以为，我会怕了他们？你以为我需要你这样解决此事？”他的语气有些隐隐的怒气。
“风岚。我——得走了。”
垂下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难道你忘了么？”我的语气轻柔，却无比坚定。“我说过，若解了裂帛，我便得离开你。”
“离开我？”他的语气平静却危险。
我就这么垂着眸，也不知过了多久。
“如果——如果你离开以后，我们便再也不能相见，如果是这样，你也要离开么？”
他忽然幽幽地开了口，在这两两对峙的时刻。
我依旧是垂了眸不回答。这一次选择离开，早就没有抱着还能回来见他的期望了。
“我明白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竟有种绝望似的悲凉。
我抬头，想看看他的眼，他却转了身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让她走。”
“宫主——”夜九开了口，却被风岚止住。“不必多言。”
我仰头，试图让泪水回流。
眼前是薄薄的一层结界。出去之后，我与他从此咫尺天涯。
每迈一步，都似灌铅般沉重。
“深深！你不能离开他！”凤星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否则宫主他——”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这一刹那，我已抬脚迈出了结界。
不敢回头，无法回头。
明珠蒙尘
随着月华回了出云城主府，白石和迦落云带着大沧的精兵返回长乐复命。
爹娘和大哥看我的眼神很有些担忧，我却说不出什么让他们放心的话，身心俱疲地睡了三天。
月华一直在我的窗外徘徊。我明明知道，却还是狠了心不去理会。
第三天日落的时候，我开了门。
门外是月华有些憔悴的脸庞。他垂了银发，杏眸黯淡。
“七七，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
“月华，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他不信地摇头。“七七，你怪我么？”
“不是。”我刻意让他看见我眼中的疲惫和愧疚。“月华，你为我如此，我怎会怪你？”他银色的发丝，在夕阳的衬托下越发柔和。
我伸手，撩起一缕发丝。“你的头发，怎会——”
他苦笑。“是我应得的。”
“都是我一时犹豫，才给了这些小人伤你的机会。”他目光灼灼，竟有种从未有过的执拗和坚决。“七七，如今三国大局已定。从今以后，若有人再敢对你不敬，我绝不留情。”
“月华，我——”
“七七。”他柔情满溢，握住我的手。“你还记得罢？我们的婚期，就快到了。父皇已经下旨，这一次接回了你，我们便举行结亲之礼。”
“我已经等了太久。”他的杏眸水泽潋滟，想要上前亲吻我的脸颊。
我却推开了他。如今的我，再也无法坦然地与他结下白首之盟。
“月华，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能嫁给你。”
“七七，你说什么？”他似笑非笑，语气却有些寒冷。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你爱上他了？虽然他欺骗你，你还是爱上他了？”
我摇头，咽下苦涩。“他不曾欺骗我什么。”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离开他？”
我垂了眸，沉默。
“七七，我已不是当年的月华。对你，我再也不会放手。所以无论你爱谁，最后和你共度余生的人，却只能是我。”
“无论你愿意与否，结亲之礼，一定会照常进行。七七，别怪我。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疯掉么？你不忍心的，对吗？”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无比心痛地看着他眼底的狂躁和急切。
初遇时那个别扭可爱的害羞少年，再见时那个清雅如白莲的倾城仙子似已离我而去，眼前的男子银发如瀑，一张惊鸿容颜上却写上了偏执和冷酷。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是你害了他。
是你，
是你
······
负罪感像一条条蠕动的蛇，缠住我的心房，让我窒息。
可是他想要的，我给不起。
“月华，你这是何苦。”
他静静地望着我，似有酸楚。
“我早已坠入魔障。为你成魔又有何妨？”
月华果然说到做到。
次日，他便禀了爹娘，说定三日之后便要带我回长乐，也请爹娘和大哥，小浓同行，以参加我们的结亲之礼。
为了防止我生出逃跑之意，他竟然还派了朱延守着我，片刻不离。
爹娘为我担忧，却也是无法。先有帝赐姻缘在前，悔婚已是不该。再加上月华如此坚持，即使我不愿也无法明着抗拒。
若到了长乐，便是再无转圜余地，而从那日之后，月华索性铁了心不见我，让他改变主意更是已无可能。
第二天夜里，月浓抱了我的小侄子过来看我。
几番欲言又止。她看看我的神色，有些愧疚。“深深，其实——是我将你的行踪告诉了四弟。他们才会到出云来寻你。对不起，看到四弟那个样子，我实在忍不住——”
此时我正拿着玉如意上的穗子逗粉粉嫩嫩的小侄儿子都，听她这么一说，我放下手里的如意，叹了一口气。
“小浓，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怪你。”
小浓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守在一旁站岗的朱延。“我也没想到，四弟他竟然变成这个样子。深深，其实他很可怜。”
“我知道。他会这样，大部分都是因为我。”
“你真不想嫁给四弟么？毕竟他对你——”
“他对我再好不过。只是我心中另有他人，勉强跟他一起才是委屈了他。”
小浓还想说什么。
“三姐！”
月华的声音冷冷地在我们身后响起。
“四-四弟。”
也难怪小浓似有惧意地缩了缩，月华的面色如冰，寒意逼人。
“朱延，送公主回去。”
“是。”
小浓抖了抖，给我丢了个自求多福的歉意眼神，抱着小侄子乖乖地跟着朱延走了。
我却舒了口气。“月华，你终于肯见我了？”
“七七。”他走过来，将手里的细瓷小碗放在我面前。
这是——“榴莲？”碗里一块块剥好的榴莲果肉，发出浓郁的味道。
“是啊。”月华的脸上终于柔和了些。“还记得那个时候么？是你教我学会吃这种奇怪的水果。”
“记得。你还因此生了场病，吓死我了。”想到那个时候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想笑。
“是啊。那个时候我在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女孩子。喜欢吃闻起来臭极的水果，还敢拉了我的手到处跑。”
“那是因为我弄错了人！”提起这件窘事便要脸红。
他不语，垂首笑笑。
“七七，其实我很后悔。从小到大，我很少主动争取过什么。遇上你之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所以才一次又一次与你失之交臂。”
“一开始你喜欢大哥，我想让自己死了心祝福你们，好歹你还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后来大哥他负了你，我便决心要穷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开心。你答应嫁给我，我觉得这一世再无所求。”
“你被翼帝掳去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你相信么？我活了这许久，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仇恨。”
“我想我再也回不去了，若是连你也失去，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我想要的。”
“所以七七，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
我已泪流满面。
人人都说遇上一个对自己情深意重的人，是世间难得的幸运，但若遇上了这个人，你却无法回报，又当如何？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一颗明珠坠到尘埃里，变得灰暗，再不复以前的模样。偏偏让他跌落的原因，是你。怎样的痛心和内疚，怎样的怜惜，都不过是在这颗明珠上再刻上些划痕罢了。
能再多一次机会么？
如果没有因为中裂帛之毒而失忆，如果没有与风岚产生那样深的羁绊，也许我会说好的，月华，让我们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
“月华，已经不可能了。 来生，来生我一定先找到你，我们两个一起过一辈子，再没有别人，好不好？”
其实我并没有敷衍他的意思。凡尘无数，阴司却只有一个。这段情债，留待来生再偿还，也并非不可能。
他却愤怒了，杏眸里有些疯狂的异芒闪现。
“要怎么——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他的手嵌在我的腰身，渐渐收紧。“七七，你好狠的心！”
我试着去推开他，心觉不妙。
右手一挥，桌上的碗碟全掉在地上，稀里哗啦一片破碎之声。
“月华，你——”
他不理会我的惊呼，倾了身子将我压在桌上。
榴莲的果肉散落得遍地都是，被我们凌乱的脚步踩中，汁水残渣在地毯上碾转开来，一时间浓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也遮住了他身上独有的幽幽桂香。
月光撒在我的脸上，凉意似水。
月华在上方俯视着我，眼神中的疯狂被一种梦幻般的痴迷取代。接着，他勾起唇，笑得无比陌生而妖娆。
“七七，你说过，我是你的。你不能食言对不对？”
我惶惶然，不知所措。他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似我所认识的那个沧月华。
他埋首向我靠近，淡粉色的唇在我的右颊厮磨。
我推了推他，不动。又推了推，还是推不的动。他的呼吸细碎地打在我的耳廓，让我打了个哆嗦。
“月华，别这样，我难受——”
他却不为所动，反而轻笑一声。
“七七还是那么紧张。不知道你在九风岚面前，是否也是这个模样？”
我呼吸一窒，怒火燃起。“沧月华，你快放开我！”推不动他，至少还能厉声相斥。
“不，我不放。”他微微皱了眉，看着我的表情。“七七别生气，看到你生气，我心里就抖得厉害。”
“月华，你这个样子，让我害怕。”
他怔怔地看着我，反而笑了起来。
“害怕？不，你不害怕。你知道我不舍得伤了你，所以你才敢伤我如此。”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