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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已无所谓,这样便不用面对日夜困住我的孤寂和相思了,不是么?

我打了一个赌,赌七七心中真正爱的人是谁。赌输了,便是交出性命。

当我躺在那片已然枯萎的相思花中时,突然有所悟:原来这才是我的劫数。

没有成功历劫,下场便是如此。但我并不害怕。握紧手里的簪子,我的嘴角上勾。化作流云微风也好,至少可以伴在她身旁不是么?

可是——我终究还是赌赢了。

七七握了我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她说她再也不走,她说她有了我的孩子。

孩子,孩子。我和她的孩子。早知道这样能留着她,我便该早些行动了。

可是事情的真相,却让我哭笑不得。

原来七七来到这世界并非偶然,而她一次次地离开我只是误会了我的身份,怕我会遭受不测。

这该死的司命,该死的南极臭老头!若不是他说话只说一半,我和七七也不至于受这么些折磨!

我的情劫已过,玄玉师父的劫数也消了。没想到的却是,师父他临走之前,还分了一半灵力给七七,顺道抹去了他与她之间的那段记忆。

师父他——是真的爱七七吧。

那七七呢?七七的确爱着我,可她看向玄玉时的眼神里却依然有一丝不舍。

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而师父,会永远住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我该嫉妒吧,可是我才是陪伴她身边的那个,比师父要幸运多了不是么?

带着七七,返回了凤鸣。

我要让她做我的王后,毋庸置疑。族人的质疑和反对已没有意义,当他们知道她身体里有我的一半魂魄,和甚至高出我一截的灵力。

师父这样做,无疑为七七扫清了障碍。我很感激。

刚接任王位,事务繁忙,我知道自己忽略了她。七七有些不开心,我也知道,只想着忙过这一段便带她回去走走。

谁知道,她居然突发奇想,要给我们的孩子取名为华。

华?我能不火吗?难道要让我的长子以情敌的名字为名?这倒也罢了,七七连失了忆都惦记着沧月华,不,是玄玉师父?

第一次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我可以不在乎孩子叫什么名字,却不能不在乎七七心里还装着别人。

可七七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竟然独自出了凤鸣,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就那么巧地一头撞进了凌波福地的结界。

也许他们之间的羁绊,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许多。

当看到七七许久不见的笑颜时,我忽然没了脾气。若只有来这儿能让她快乐,那只能说明我还做得不够好。

我们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我该相信她的不是么?

未来的漫长时日了,我们还要一起走过。等到孩子们长大成人,等到我卸下这个王座的包袱,便可以带着我的七七云游三界。孩子也好,师父也好,谁都不能打扰。

等到千年之后涅槃,我们也要一同重生,握着对方的手,继续地走下去。

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月华如尘

当我遇上你,便化作一粒附在你衣上的微尘。你不经意地轻轻拂去,我锲而不舍紧紧追寻。

前世的记忆,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我是昆仑的一块石中玉,得天独厚,熏染了醇郁的灵气,这才生了精魄,幻化为人。

王母娘娘的有心点化,让我位列仙班。虽然感激,但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意思。——这万年岁月中,我一直很平静。

修不修仙,成不成人,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也许他们说得对,我的心就是那颗玉石,虽然剔透温润,但却依旧坚硬,没有热度。

仙人们的生活,未见得就比那些凡尘中的人们过的好。我看他们虽都面带微笑,却大抵不懂什么叫做快活。反倒是那些凡尘中的人们,辛苦劳作,日晒雨淋,依旧不时流露些真实的笑容。身上沾染的灰尘泥土,衣衫破烂,容貌也未见得讨喜,却依旧你侬我侬,击缶长歌。

我找了块清净的地方,辟了块天地出来,搞得似凡尘俗世的景色一般。

娘娘和几位仙友来过几次,均是叹息,认为我志向浅薄,成不了大器。我亦无所谓,继续我行我素之。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一直到两万年,三万年,一直到我厌倦了自己,迎来五衰化作微尘。

与其说遇上七七是我的劫数,不如说是我的救赎。

情之一字,玄妙之极。仙界也有情,只是仙规森严,大部分的仙人又都清心寡欲,即便有情也取之于浅处,点到辄止。我不关心这个,因为我以为自己与情这一字全无关系。

有谁见过一块石头动情的?无稽之谈。

偏偏遇上了她。该说她,还是它?

我宁愿相信,那朵花儿也有自己的精魄,就像我一样。

她的确很美,但那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给了我一颗心。一颗突然间懂了七情六欲的心。

堕入凡间的前九世,过的并不算如意。当你有了爱人的心,却找不到可以爱的人,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我还记得有一世,我投生为一名温姓文人,少年不羁,文采斐然,人说“其文窈深幽约,善达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奈何一世坎坷,颠沛流离。遇上的女子不少,却始终难觅心上之人,终于放浪花间,郁郁而终。

还好,第十世,终于遇上了她。

第一次见她,我还只是十五岁的生涩少年。大沧的四皇子容颜极美,天下皆知。她却不屑,只嘲笑我是个别扭小孩。

小孩?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才十四么?比我还小了一岁去。

我从没有告诉她,看见她的那一刻,有个声音在我心底响起。“终于找到你了。”

为何会如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见过许多王孙贵胄或是富商家的女儿,不是没有比她美貌的,也不是没有比她聪慧的,可是那些女子却不能像她一般走进我的心底。

她就这么轻易地走了进来,以一个精灵古怪的姿势。她躺在草地上,一身蓝衣,长长的乌发散在周围,划成一个圈。

“你这小孩,实在无趣!”她皱皱鼻子,可爱极了。

“我是七七,你呢?”

······

她说我身上有桂花的香气,我却只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奇香。瑰丽诱人,那一刻我心神摇荡。

我闭上眼,和她之间的这许多回忆无一例外地涌上心头,还是那阵熟悉的酸涩,搅得五脏六腑不得安宁。

我在这天地里种上了夏腊梅,坐在这儿一个人怀念。

将记忆留给了自己,将忘却给了她。她若知道,会不会怪我?

只是她明白的吧,若要忘了她,不如让她忘了我。宁愿做那个被她遗忘的人,也不要失去那些仅剩的温暖。

停下了追随她的脚步,却停不下追随她的那颗心。也对,这心本来就是她给的。

雪白的头发,垂在我的脚踝。这是我留下唯一的纪念。

不是没有想过,这一世她选择了别人,我便等她来世。记忆恢复的时候,我本来也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到仙界。她要轮回,我便陪她一同轮回,下一世第一个找到她,让她爱上我。

可是她爱上的人,竟然是凤儿。

她跟着凤儿回凤鸣,自然是不再受轮回之苦。可是——也意味着,已不再有个可以从零开始的来世。——至少在涅槃之前是这样。

我的等待,瞬间拉长了一千年。凡人的寿命,守不了那么久。

所以我回来了,回到仙界。等到她涅槃之后,我便可以去寻她,这一次,即使是凤儿,我也决不相让。

这执念,支撑了我这么久。在品尝过人世的喧嚣之后还能沉静下来的人,大多不是因为无欲,而是追求更多。

只是现在——我是仙界的玄玉上神,她是凤鸣的凤神王后,我们是两条决不相交的平行线。这样也好,我安慰自己。

伸出手,一朵梅花落在手心,带些冰凉的湿意。就像那个时候,我忍不住思念,到越海去接她。漫天的雪花翩然而落,落在我的脸颊眉心。

然而我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因为她踮起脚,在我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我抚上自己的唇,无法按捺的喜悦。

她却似突然反应过来,垂头丧气,连耳垂都红了。

我感到幸福,就像她在之后的许多日子带给我的一样。这样的幸福,一旦尝过便无法戒除,即使明知道留不住它。

轻轻一吹,那朵梅花随风而去。若是留不住,便让你走。

七七心里爱着另一个人,我一直知道的。但她没有和那人在一起,便是无缘了。我想只要伴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心里那人会变成我。

现在想来,还是我太过自信了。

霄华殿那夜,我是真的想要她,可是——

我摇摇头。即使要了她,那有如何?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不会因为这而嫁给我。

我,七七,凤儿。七七来到这世间,原本是为了我。可她却阴错阳差应了凤儿的情劫。有时我也会自私地想,若是凤儿不在这儿,她会不会爱我?

虽然不堪,可这点微薄的希望已是抚慰我的唯一良药。

有时我也会想,七七她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这个问题,我从没有得到答案。

一直到很久以后的一天,我拿了一块桂花酥递给七七的长子华儿的时候,她在我身后,愣愣地盯了我不放,眼里有些闪闪的水光盈动。

她大概还不知道,有一种法术叫做灵观。

我也是在那时,才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愿化作她额间的一粒朱砂,在每个清晨亲吻她的额头。

月色正浓(上)-月浓番外

若我已成了你幸福路上的那片阻碍,我想我能做的,只有离开。

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一直到我生命的终结。我一直以为终能感动那人,却在某天惊觉,原来我这样沉重的爱,已经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月浓,对不起,我——”这张我迷恋了许多年的俊美容颜上满是犹豫和挣扎。我是不是该庆幸,竟然也有一天,成为他犹豫的原因?

十二岁。深深常常嘲笑我早恋。但我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便不再是之前那个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

父皇和母后只有我一个女儿,从小极尽宠爱。长乐无人不晓,三公主殿下高贵美丽,却有些骄纵任性。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女扮男装到长乐街上游玩,遇上那群痞子;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遇上他。

他一身紫衣,像少年天神一般降临在我面前。从此之后,我的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我想办法打听他的身份,结果让我松了口气。原来他正是被父皇钦点到大皇兄身边伴读的出云城大公子。

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近他,可偏偏看到他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越是紧张,越是别扭。到了后来,我只敢远远地仰望他,或是从侍卫和皇兄的嘴里听说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就这么过了四年。

在我十六岁这一年,我遇上了深深。

直到现在,我仍然深深感激。若不是遇上了她,或许现在我正身在伽罗,待在一个陌生的人身旁黯然神伤。

深深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一想起她,就会不自觉地从心底感到温暖。

我们的相遇,是因为一场乌龙事件。我帮她追回了钱袋,她却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女子。

她看上去纤细弱质,秀雅可人,却谈起女扮男装的心得滔滔不绝,比我一点也不差;虽然看上去很柔弱,眼神却有些狡黠倔强。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世界都已与我们无关。

我一见便喜欢上她,后来果然成了知己好友。她说这叫“死党”“闺蜜”。

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顿时多了些色彩。更巧合的是,她的身份,竟然是翎大哥的妹妹,出云城的大小姐,也是让四皇弟从出云回来之后便神不守舍的原因。

她知道了我对翎大哥的心思,便鼓动我主动去接近他。天哪,我哪儿来的勇气?

但我竟然真的做了。遇上这个小妮子之后,我便越来越没了公主的矜持。不过,矜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翎大哥,叫我月浓就好。”他对我浅笑,我第一次没有红了脸垂头回避,而是大胆地迎上他的眼。

他笑得多好看?那双明朗的眼里有一些惊讶,大概是因为我的异常表现吧。

我心如擂鼓,却依旧不屈不挠。他愣了愣,却立刻反应过来,眼角却带上些冷意,似在刻意拉开距离。

我立刻感到了酸涩。脑海中浮现出不久之前看到的那副撕扯我心的画面。那女子眉眼精致秀丽,气质高雅,就像画中人一般美好。他看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得快要融化。

他的心中,一定还想着那个女子。是不是除了她,他的眼中再也容纳不下别的人?

可是深深说过,他们之间已无可能。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看看我?

这样的卑微让我灰心,让我烦躁却又无计可施。爱一个人,是不是都会像我这样,患得患失地忘了自己?

不,不是这样。深深看着我苦恼的眼,摇摇头,握住我的手。“月浓,你要争取自己的幸福,但爱他的时候,你要更爱自己。”

深深啊深深,这就是你要离开大皇兄的原因么?爱自己,是啊,我怎会忘记?我是大沧最骄傲的小公主,我是父皇和母后的明珠,但同时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子,为了那个没有将我放在心上的男子气馁。

深深去了越海,我却不能放弃我的追求,每日往大皇兄府里跑的很是勤快。

越是接近他,我就越是爱他。他出众的才华,独特的见解令我心折,但最让我惊喜的是,我们竟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们都爱登高望远,都爱迎风而立,爱喝甜味的蜜酿,然后开怀地笑。

越是接近他,我就越是坚定。就算侍人们风传三公主的心上人的身份,就算大皇兄也开始发觉我的心情。我不在乎。

我知道他爱颜者的书法,将皇宫翻箱倒柜找了个遍,又在街头巷尾寻觅了好久,终于找到失传已久的孤本送他做生辰礼物;我知道他怀念出云的金丝面,第一次洗手做面条,失败了无数次才敢端给他吃,虽然他只是淡淡地看一眼,然后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