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天,它在昏昏欲睡中被吵醒,惊喜地发现一艘破烂的小船被台风刮到了沙滩上,船里还有七条性命。它认定那七个人是上天给它的恩赐,兴奋莫名却又故意挨捺不动,用恶毒的眼神关注着他们。看着他们在海上捕鱼维生,看着他们在岛上采椰子吸食,看着他们在崖边燃起信号火…第一夜很快地过去了,恶魔一直没有行动,它飞到了每个人的头上,细细地凝视着,暗绿色眸子有着千年久违的喜悦。”

“多么光滑的肌肤呀,多么鲜活的心脏呀,多么甘甜的鲜血…恶魔伸出暗红的舌头舔了舔,大为赞叹:多么美妙的生命!都是属于它的。可是,它不要这么快结束,这是它永生岁月中的一段美妙插曲,它希望这首曲子尽量长久些。”

“第二天,那七个人在灿烂阳光中醒来,又开始一天的劳作,砍伐树木搭建棚屋,在沙滩上拾捡贝壳竹蜻…劳作中他们笑语不断,并不因为流落孤岛而绝望。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身边蹲了只恶魔,每一声笑都刺痛了恶魔的神经,它妒忌的发狂。第二夜来临了,棚屋已经搭好了。恶魔不停绕着屋子飞来飞去,趴在窗口盯着他们,它已经无法忍受鲜活活生命的诱惑了。瞧,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着海藻般的长发,多么甜美,睡梦中犹带着三分笑意。恶魔看到了她的灵魂,是鲜亮的粉红色,光泽诱人。它舔着嘴边的哈溂子,腾上半空,狞笑一声。游戏开戏了…”

“滋”的一声,苏克的眼前一片漆黑,鼻翼飘着一股难闻的焦味,不知不觉中,蜡烛已烧到了尽头。风不知从何处钻了进来,在他身上游走,惊得全身汗毛尽数炸开。苏克的心脏一直往嗓子眼口拱动,难以忍受,他决定应该离开这里。

脚伸出不慎地踢在某物上,苏克蹙眉回想,刚才那方位明明空空的。不敢相信地再抬脚,这一次是膝盖撞到了某物。那物居然移近了!有东西与他近在咫尺!苏克骇然,心脏不堪负荷地忽慢忽快,冷汗刷刷地沿脊梁暴走。

他的眼前依然是漆黑,啥都没有,但是空气里分明有股海水的腥味。他努力吞咽着口水,缓缓地伸出手,不到十厘米,手指就触到了东西。又湿又滑,丝丝缕缕…是什么呢?一道灵光苏克的脑海,是头发!海水浸泡过的长长的头发!与此同时,距他眼前五厘米的地方忽然亮起了两盏小小的绿色灯泡。

陶颜一直不敢躺下,坐在石宁的身边打着瞌睡,时不时地惊醒,象个小耗子一样地四处顾盼,然后又慢慢地闭上眼睛。如此的周而复始,早累得筋疲力尽。幸好天快亮了,床台柜上的小时钟指着四点半。天亮就好,想象着汽船突突地到达白亭岛,载着她永远地离开这个古怪的小岛。这个鬼地方。

想到鬼地方三字时,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嘭嘭嘭,嘭嘭嘭…毫无节奏的乱敲,凌乱得叫人脑神经作疼。陶颜想起林乐峰的叮咛,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坚决地不理睬那敲门声。然而她又觉得不对头,这声音好象不是敲门声,而是拍玻璃的声音。她瞟了一眼窗帘遮盖的的窗子,暗道,莫非是林乐峰回来了?

一念之下,她跳下窗撩起帘子,只见一张惊恐而扭曲的脸紧紧地贴在窗子上,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玻璃。陶颜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一步,苏克变形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突出的眼球,急促收缩的鼻孔,还有一张一合的嘴巴。

片刻,陶颜回过神来,推开玻璃窗,听到了苏克的嘴巴反复地吐着几个字:“有鬼,救救我,救救我,有鬼…”他的手紧紧的攥着防盗窗,关节青白。“有鬼,救救我,快救救我,它在拉我…”恐惧而夹杂哭意的声音,一直寒到陶颜的骨髓里。

她朝他身后飞快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有。但是苏克的身子正在慢慢地拉成一条直线,浮在空中,好象有人在后面拉着他的腿。“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它在拉我…”

“怎么救你呀?”陶颜手足无措地大喊,“大家快起来呀,石宁,你快醒醒,救命呀…”苏克已经无法再攥紧防盗窗了,手指勒勒作响,却一点点地松开。“它在拉我,它在拉我…救我,拉住我。”

陶颜扑到窗前,紧紧地攥住苏克的手。她已经失去了思考判断能力,只知道紧抓着不能放,咬紧牙关、使出吃奶力气,绝不能放。蓦然的一声惨叫,陶颜只觉得拉力忽消,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惨叫声犹在室内震荡,窗前已失去了苏克的脸。她低头看着手里各抓着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尖叫数声,昏了过去。

第三章第三天●第三夜

脸上冰凉,依稀还有人在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陶颜勉力地睁开眼睛,迎上一对关切的眼睛,眨巴几下,看清楚是林乐峰。她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他,大声嚷嚷:“救命呀,救命呀,有鬼,有鬼…”

林乐峰被她唬了一跳,连忙按住她肩膀,“怎么了?怎么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陶颜兀自浑身颤抖,脑海浮现了苏克被拖走的那一幕,特别是鲜血淋漓的两只胳膊。“有鬼,鬼拖走了苏克呀…”

“陶颜,你镇定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林乐峰皱眉大声喝道,一连摇晃着陶颜的肩膀,令其安定下来。

“鬼把苏克拖走,还有他的胳膊断了…”陶颜脸色青白,攥着林乐峰胳膊的手指甲都掐到了肉里,说话时眼睛不安地游走。“一定是海鬼了,一定是海鬼了,它把苏克拖走了,太可怕了…”她缠七夹八地将昨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因为震撼与恐惧,她说的话颠三倒四。好一会儿,林乐峰才听明白,脸色也发白,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苏克真的被鬼拖走了?胳膊也断了?”

“断了,都断了,全是血,抓在我手里。”陶颜的声音近乎哭泣。林乐峰环顾四周,皱眉:“哪里有苏克的胳膊呀?”

“嗯?”陶颜松开攥着林乐峰胳膊的手,脑袋象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咦,哪里去了?”她看清楚自己坐在窗前的地板上,身边空空的,压根儿没有鲜血淋漓的胳膊,鸵色的地毯上也没有一点血渍。“咦,怎么没有了呀?”没有胳膊,没有鲜血,难道是一场梦?陶颜心头闪过一丝喜悦。

“颜丫头,你是做噩梦了吧。瞧你,怎么睡在地上呢。”一直蹲着林乐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石宁平静的睡容。

“我是做噩梦了?”陶颜喜上心头,从来没有发现做噩梦也是件开心的事。不过这梦也忒真实,真是令人胆战心惊呀。陶颜拍拍自己心口,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天色朦朦亮,窗子开着,有朝雾蹑手蹑足地进来,随即消失无形。

“阿宁好厉害呀,我们那么大声都没有吵醒她。”在地上睡着,醒来后腰肢都是僵硬的,陶颜手支后腰扭动了几下,看着依然酣睡的石宁,

林乐峰说:“阿宁昨晚吃了镇定药,药力还没过吧。”

“啊?镇定药!阿宁为什么要吃镇定药呀?她怀孕了,怎么可以吃这药呢?”

林乐峰脸色又是一变,瞪着陶颜大声地说:“你说什么?你说阿宁…”他指着床上的石宁,“她怀孕了?”陶颜连迭点头,说:“怎么?你不知道吗?她没有告诉你?”

“她没有告诉我。”林乐峰表情复杂地看着石宁,声音低沉,黑黑的脸色挂着一丝凄色。“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阿宁怀孕了?”

陶颜摇摇头:“不知道,我以为阿宁肯定告诉你了的。”一边说,一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晚不眠又饱受惊吓,陶颜觉得自己脑袋严重缺血,象老旧的马达,光有轰鸣声就是不转动。“对了,你为什么要给阿宁吃镇定药?”昨晚石宁受海鬼惊吓时,她正在梦游,是以完全不知情。

“她说有海鬼站在床前掐她脖子,她吓坏了。”

“海鬼?”陶颜尖声说,“她也碰到了海鬼?”她想起那个盅惑她令她梦游的黑色长发女子。林乐峰说过,白亭岛有女海鬼夜半梳头盅惑男男女女的传说。“峰少,这岛上真的有海鬼吗?”

林乐峰脸色黯然,轻轻地抚摸着石宁的脸。石宁睡得很实,呼吸声酣然沉甜,但眉毛微微虬结着,怯色跃然眉稍,看来睡眠也不能消除昨晚的惊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也不清楚。”

陶颜又急又恼地说:“什么叫也许有,也许没有,你快告诉我真相呀。”林乐峰不自然地挑挑眉头,不甚厌烦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以为那些不过是传说,根本不可能是真的。何况我在岛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从来没有碰到过。”

“岛上有什么传说?”陶颜不顾林乐峰的厌烦脸色,追问不休。林乐峰双眉紧锁,嘴唇蠕动,却没有吐出一个词。陶颜着急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峰少,你快说呀,求你别卖关子。”林乐峰烦恼地别转头。恰好这时,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十分急促的。他如获大释,赶紧起身去开门。

于重元站在门口中,一脸惶急:“苏克不见了。”林乐峰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回转身看着立在床前的陶颜。她同样因为于重元的话脸色一白,身子轻晃。三步并作两步,陶颜扑到窗前,天色已有七成亮,晨雾也已消散大半,能够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景色。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有一条长长的重物拖痕,一直延伸到灌木丛前才消失不见。陶颜又低头察看防盗网,细细的方柱中有两根中间部位特别油亮。陶颜伸手在另外的细柱子握住后拉,再放开,留下的痕迹是相似的。刚才的喜悦又荡然无存,她惨白着脸回转身看着房门口的于重元与林乐峰。

两人快步走到窗前。看到拖痕,于重元大感奇怪:“咦,这是怎么来的?”陶颜与林乐峰都没有回答他,空气沉闷,他感觉到了,不祥感觉浮上心头。“这拖痕与苏克有关吗?”

林乐峰寒着一张脸,细细地打量着四周,说“瞧这拖痕,看起来还真的象是被拖走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血呢?颜丫头,你不是说他断了胳膊吗?”

“对呀。”陶颜大为困惑,如此巨创,应该倒处都是血。可是不仅屋外草地上没有,房间里的地毯上也没有,窗台也没有…视眼所及的地方,都没有任何血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于重元越听越是心寒,大声地说:“倒底怎么回事,跟苏克有关吗?”陶颜沉重地点点头,说:“是的,他被鬼拖走了。”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苏克…”于重元的声音大的惊人。

“你们在吵什么呀?”背后传来一个尚有睡意的声音。林乐峰、陶颜、于重元三人齐齐地回头,看到朱沁蓝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门口,嘴里嘟嘟囔囔:“大清早的,都不睡觉了呀?”三人面面相觑,疑窦暗生。昨晚朱沁蓝明明不在房间里,她是几时回来的?昨晚她又去哪里?

“我昨晚去哪里了?”朱沁蓝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问的好奇怪,晚上当然睡觉,还能干吗?”

“可是你昨晚真的不在房间里,大家都看到了的。”

“什么意思?”朱沁蓝大怔,“我不在房间里,那我去了哪里?”这句话没有人回答。林乐峰、于重元、陶颜交换着眼色,暗道:莫非她也梦游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陶颜受了盅惑夜半来到林家旧房子梳头,与她共处一室的朱沁蓝当然也有可能受了盅惑,只是她梦游到哪里呢?

林乐峰的目光落到朱沁蓝的拖鞋上,鞋面粘着一小块沙。是湿沙粘上去的,现在已有八成干了,掉了大半。看起来她好象去了沙滩,可是半夜三更她跑到沙滩上干吗?

朱沁蓝犹自不信,嘟囔着:“我昨晚真的不在房间里?”她的目光从林乐峰脸上滑到于重元脸上,又从于重元到陶颜,每滑动一次,脸色就白了一分。

林乐峰忽的嘿嘿一笑,说:“半夜三更不在房间里,你能去哪里呀?我们是骗你的,看你平时挺大大咧咧的,原来胆子这么小。”话音未落,陶颜与于重元惊讶地连看他数眼,想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沁蓝“哈”的一声失笑,白了林乐峰一眼,说:“峰少,你真是越来越坏了,这样的玩笑也开,会吓死人的。”她完全没有留意林乐峰正对一脸迷惑的陶颜和于重元连施眼色,那两人勉强收起面上的迷惑,也尴尬地嘿呵笑着。朱沁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我去洗脸了,你们慢慢吵吧。”说罢一扭身去了洗手间,空留下一小片细沙,在方才站着的地板上。

林乐峰三人立刻收起脸上的傻笑。面对着陶、于两人的疑问,林乐峰说:“算了,何必让她谈一桩心事呢,反正大家今天也要走了。”随即面目一肃,说:“找着苏克才是正事,我们去外看看。”他率先,于重元与陶颜紧随其后,往后门走去。经过唐绍门口时,林乐峰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轻轻地扭动了球形门锁,门没有开,锁死了,看来唐绍在屋里。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吁了一口气。陶颜与于重元相视一眼,俱都不解林乐峰为何会发出这种如释重附的喘息。

屋外,太阳已升起了,斜斜地抛了一层清晖披在树梢,然后沿着树干一路地暗下去,根部还残留着黑夜的余味。林乐峰三人跟着拖痕一直走到灌木丛前,密密匝匝的灌木宛若一道天然的绿色墙壁挡住了去路,痕迹就此消失了。三人钻进灌木丛里查看,茂盛茁壮的绿植完全是天然去雕饰,虬结攀依打成一边,莽莽茫茫的不分归路来路。没有拖痕,没有折痕,没有踩痕…没有任何人类活动造成的痕迹。

于重元一直追问苏克的事,陶颜本来不打算说的,因为还没搞清楚究竟是发噩梦还是真有其事。终于扭不过于重元的缠功,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事情始未,骇得于重元脸色都青了。按照他的说法,他倒不是怕海鬼索命,实在是怕苏克出事,无法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交待呀。唯一的希望就是陶颜发噩梦了,昨晚的所闻所见都是幻觉。可是这拖痕又是怎么回事呢?

三人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找了半天,让蚊子咬了一身包,此外一无所得,心情沉重地回了别墅。苏克的生死依然悬在心头。

别墅里,唐绍也起床了,与朱沁蓝坐在沙发上细声交谈。朱沁蓝脸上堆满不可思议和害怕。看定进来的林乐峰问:“峰少,真的有海鬼吗?”大家都不吱声,可异常的神色等于不打自招。朱沁蓝神经质地摇摇头,喃喃地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们大清早去哪里了?”唐绍瞟了瞟三人被露水打湿的鞋。

“有没有看到苏克,他回来了没有?”林乐峰问,于重元与陶颜眼巴巴地看着唐绍,真希望苏克象朱沁蓝一样,一声不响地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可是唐绍摇了摇头,三人的期盼落空,眉间的忧色更浓,象外面那道拖痕一样明显。朱沁蓝在旁边插话:“苏克怎么了?”

“他被鬼拖走了。”林乐峰阴郁着脸色说出这句话,大大地出乎陶颜意料,目前这种状况下还要说出这种令人恐怖的话语,真不明白峰少心头在盘算什么。果然,厅里的气压陡然地下降了,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心头。最是懵懂的朱沁蓝打了个抖嗦,眉眼诧异得离了原位,她的声音寒如三九天:“是真的吗?峰少,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是要走,下午船来了,大家一起走吧。”林乐峰顿了顿,“不过先要找到苏克。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去找福伯,他老人家在岛上土生土长,应该有办法。”于重元连忙地说:“我跟你一起去。”明显地,林乐峰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头。然后对唐绍说:“你就留下来照顾阿宁她们吧。”唐绍黑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情愿,对林乐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罢,拉了林乐峰进他的房间。

厅里三人看着两人进房关门,然后还咯哒一声上锁,如此谨小慎微的行径,可想而知谈话的重要性。一会儿,隐隐听到了一声“不可能”穿透厚实的木板门闷闷地传了过去,听不清楚是谁说的,三人诧异地交换眼色。别墅里的墙壁都是用石头垒成的,隔音效果很好,一般说话声走动声都是听不到的,这声“不可能”一定是大的出奇,才会穿透房门。

又隔了一会儿,林乐峰与唐绍出来的,两人的脸色都是黑中透红,好象面红耳赤地争吵过,又或是因为某事大大地激动过。两人的身体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对于陌生人是正常的。不过两人是要好到极点的朋友,这种距离可能就是意见分歧的暗示。这些微小琐碎的细节,瞧在陶颜眼里,都变成了不对劲。来白亭岛之前,她没有见过唐绍,只是听林乐峰与石宁提过无数次。在林乐峰的嘴巴里,唐绍就是他的铁杆哥们,意气相投乃至可为对方两胁插刀。石宁则是酸溜溜地说,林乐峰对唐绍远远好过自己。在白亭岛的两夜一天,陶颜留意过,唐绍与林乐峰并没有想象中的要好,两人好似总在回避着对方。

林乐峰跟于重元去找福伯了,唐绍的目光追随他们的背影一段距离,然后警觉地收回,瞟了一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陶颜。他回了自己的房门,房门嘭地关上,犹有怒意未消的样子。

陶颜与朱沁蓝面对面地坐着,互相瞅来瞅去。朱沁蓝小声地说:“陶颜,你有没有发现,峰少跟唐绍两人有点古怪。”陶颜点点头,说:“何止呀。”

朱沁蓝仿佛被鸡蛋噎到,瞪圆眼问:“什么意思?”

“你没有感觉出来吗?每个人都跟平时不一样。”陶颜疲倦地叹口气,望着窗外的海天云气,海岛的白天真是美到极致,恍若人间天堂。然而夜晚是属于恶魔的,再呆下去,即使不被海鬼吞噬,也会自己发狂的。希望苏克能平安归来,希望下午大家能顺利地离开白亭岛,陶颜对着变幻的云色,在心头喃喃地祈祷着。

“阿峰…”传来了石宁轻轻的叫唤声。厅里的陶颜与朱沁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地走了进去,说:“峰少去找福伯了,等一会才回来,阿宁你没事吧?”

石宁蜷在床上,眼睛周围一圈浅青。她怯怯地眨动着眼睛,依旧是惊魂未定的口气:“陶颜,蓝蓝,昨晚吓死我了。”陶颜轻轻地拍了拍她撂在被子外的手,爱怜地说:“没事,都过去了…”

跟在后面的朱沁蓝在床边坐下,好奇地插了一句:“昨晚怎么了?”

“有海鬼站在我在床前掐我脖子…”石宁指着床前的那滩水渍说。过了一夜,回忆昨晚的事,她依旧无法镇定。朱沁蓝随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驼色地毯上有一圈水渍,已半干,污污斑斑的全是交错的鞋印。

石宁拉着朱沁蓝绘声绘色地说昨晚的事情,女儿家都有这种习性,受的惊吓越大,越喜欢欢在口头颠来覆去地说,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尽情渲泻心中的恐怖。虽然青天白日,陶颜依然听得寒气冲心。她不由自主地走近窗边,外面的风不小,吹得草地上青色的细浪绵绵,再看那道拖痕,模糊了不少,不再触目惊心。这时她听到石宁在叫她:“颜丫头,昨晚我还做梦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了?”陶颜惊愕地回头。

“梦到你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就在你现在站的窗前,非常非常的可怕。”石宁摇头嗟叹。陶颜只觉得体内的血流全冲上了脑门,心房腾空,苍白无力地跳动着。石宁的梦暗示着什么?跟昨晚苏克的失踪,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石宁看陶颜全身僵直,脸色死灰,以为她被自己的梦吓着了,连忙安慰她:“颜丫头,别害怕,不过是梦。可能我昨晚吓坏了,才会做这么乱七八糟的梦。”陶颜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太困,去睡会儿,蓝蓝你陪陪阿宁。”刚走到石宁的房门口,只见唐绍阴沉着脸往大门口走去。

“唐绍。你要去哪里?”

“潜水。”唐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丢下这两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陶颜悻悻然地想:真是怪人,而且十分寡情,苏克失踪不担心也就罢了,还有闲心去潜水。

在心头嘀嘀咕咕地数落了唐绍几句,陶颜回自己房间躺着,困到极点,腰腿都是酸疼的,只是脑袋却不安份。一幕幕画面不停歇地滑过,清晰的象是在放立体电影:昨晚自己早早睡下了,醒来时发现四个大男人都在自己的房间,当时吓的尖叫数声;然后他们告诉她,刚才她梦游了,朱沁蓝也不在房间里;随后林乐峰请她陪着石宁,因为只能相信她;最后苏克出现在窗前喊救命,随即被海鬼拖走,留下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到了今天清晨,两条胳膊又平空消失了,而且没有丝毫痕迹证明它们存在过,只是苏克失踪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无逻辑可循,支离破碎的叫她摸不着头脑。陶颜拍拍发涨的脑袋,真是头疼,女海鬼盅惑她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只是让她去老房子里梳梳头?男海鬼吓石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石宁为什么没告诉峰少怀孕的事情?想到最后一点,陶颜翻身倒下床,准备去找石宁问问清楚。

刚走到门口,大门被推开了,于重元走了进来。陶颜满心期盼地迎上去,“怎么样?找着苏克没有?”

“峰少跟福伯,还带了几个岛上的一些人还在找呢。”于重元理了理被风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峰少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今天下午走不了。”陶颜脸色一变,截断他的话:“为什么?”

“要刮台风了,这两天海面风大浪也大,汽船停开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呆上几天!”陶颜的声音很大,惊动了石宁跟朱沁蓝也出房查看。于重元沉重地点点头,说:“没错,台风中心现在离这里八九百公里吧,据说会经过白亭岛。”不容置疑的声音,令陶颜彻底地绝望了。看窗外,方才的蓝天红日都不见了,天色灰蒙,云层如飞地移动。风势很大,稍小的灌木和绿植都往西方倾斜。

这会儿石宁跟朱沁蓝也听明白了,相视一眼,满眼的恐慌。石宁尖声说:“天哪,还要呆在这里,我快受不了,我要离开这里。”她冲到门口换拖鞋,“阿峰是不是在福伯哪里?我要去找他。”她的动作快的出奇,于重元来不及阻止,只得追了上去。“阿宁,别乱跑,峰少现在不在福伯家里。”

从窗子里可以看到于重元追上了石宁,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相偕往白亭岛本地人的住宅群走去。陶颜双手互击,大叫一声:“呀。”朱沁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蓝蓝,唐绍刚才去潜水了,这种天气会不会…”话没说完,朱沁蓝拉住陶颜往大门口走,连走边说:“不早说呀,我们快去找他吧。”

“不用这么担心吧?他经验这么丰富,应该能想到的。”陶颜小声地说。朱沁蓝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还是去找找他吧。他实在不应该一个人去潜水,虽然他是教练,虽然他技术一流。”潜水有众多的规定,比如说必须是取得潜水执照,而且必须是两人以上同行…海底是漂亮,鱼类一般也不会攻击人类,但潜藏着不少危险,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就只能做鱼类的食物了。

朱沁蓝与陶颜一路小跑到海边,海边的风更大,浪也高。海水不再是湛蓝的,变成了暗灰色,层层叠叠、绵绵不绝地涌向岸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浪花打碎了,象细白的珍珠四处迸溅。风云变幻最是莫测!陶颜暗叹,今早找苏克时,还是个风清日和的好天气,不料短短四个多小时就变了天。

放眼望过去,依稀可见林乐峰的白船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点,随波浪忽高忽低。陶颜与朱沁蓝傻了眼,怎么通知唐绍呀?风平浪静时,两人勉强还可以划动船,现在这种恶风恶浪,就她们的划船技术与臂力,摆明就是去送死。

陶颜疑心暗起,说:“唐绍好奇怪,这样的风浪,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要变天了,为什么还要去潜水呢?”朱沁蓝颇为认同,想了想,说:“对呀,陶颜你说他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在这种天气去潜水呀。”

陶颜耸耸肩说:“但愿我知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朱沁蓝皱眉不已,这个时候能帮上忙的只有林乐峰,只是现在林乐峰身在何处,两人根本不知道。

陡然一个大浪,将白船抛到了空中。然后浪峰又在空中分崩离析,轰然一声倒塌,白船跟着从空中栽了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瞧得朱沁蓝与陶颜口瞪目呆,两人意识到不妙,这种风浪,水下的唐绍如何能安全无恙?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吗?”

陶颜与朱沁蓝一回头,只见林乐峰和福伯还有两个本地渔民站在身上。看到林乐峰,两人高兴的就象失散的孩子看到了家人。“峰少,唐绍在潜水。”

林乐峰脸色大变,举目四望,看到海面上的白船,他低低地骂了一声:“他妈的,他在玩什么呀?这种天气他下水…”一阵强风堵住了他的嘴,跟着降下一阵暴雨,豆大的雨滴啪啪啪地打在身上。陶颜猝不及防,哎唷一声,几乎跌到。林乐峰扶住她,大声地说:“你们先回去吧,要下暴雨了。”又问福伯:“阿伯,能不能陪我出趟海呀?”

福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去码头,得汽船才行。”

“你们两个快回去。”林乐峰推推陶颜和朱沁蓝。雨水很大,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跟其他三个男人,顶着暴雨就往码头方向走去。陶颜与朱沁蓝打着寒颤看着他们被雨水模糊的身影。一会儿,一艘汽船驶出了码头。

暴雨借着风势,更添了三分强硬。陶颜与朱沁蓝浑身早湿透了,粘在身上连内衣内裤都透了出来。只得跑回了别墅。石宁与于重元已回到别墅里了,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暴风暴雨。阿田在厨房里做饭,她在白亭岛土生土长,对这种彪悍的台风天气见得多了,无动于衷地忙乎着手中的活计。陶颜跟她打招呼,她不说话,只是露齿一笑。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林乐峰与唐绍还没有回来,众人心头渐渐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风益发地劲爆,雨水被狂风刮成一片一片,象雪花一样地翻飞着。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林乐峰才回来,浑身湿漉漉的,眼角眉梢沉重地耷拉着。他的身边既没有苏克,也没有唐绍。林乐峰深深地看了大家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石宁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跟了进去。只见林乐峰背对着自己往床上一躺,身下的床单迅速地渗开了一圈水渍。石宁从洗手间拿出一条浴巾帮他擦拭,柔声说:“把湿衣服脱下来吧。”林乐峰不答,依旧背对着她,恍若未闻。

“这样会感冒的。”石宁撩起他的T恤下摆,想帮他脱衣服。林乐峰推开她的手,声音低沉:“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石宁怔在床前半分钟,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慢慢地掩上房门。在门快要合拢的瞬间,她看到林乐峰双肩轻轻颤动,迅速地蔓延到全身。

“峰少他…”陶颜只觉得言词艰涩难以出口,两眼巴巴地看着脸色肃然的石宁。石宁抿紧嘴角摇了摇头,余下三人俱都一声叹息。陶颜、朱沁蓝跟唐绍结识两天,并无深交,只是觉得惋惜,心头沉甸甸。于重元跟他因为林乐峰的关系,平时称兄道弟,难过之情溢于言表,声音也哽咽了:“他妈的,他妈的…”

厅里的气氛很是压拟,四个人相互也不交谈,各守着沙发的一角,发呆的发呆,想心事的想事,难过的难过。这种境况大家都不曾经历过,虽说都是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依然有些手足无措。惟有屋外的风声雨声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将脑袋堵得严严实实。

就怎么坐着,偶而交换一个没有内容的眼神,一个下午过去了。阿田准备的晚餐很丰盛,奈何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林乐峰没有出来吃饭,石宁去房间里看过,说他睡着了,就没有吵醒他。

吃完饭,窗外的风雨小了些,陶颜早早地回房躺下了。折腾了一夜一天,受了无数胆战心惊,她有些麻木,只想睡个好觉。朱沁蓝坐在厅里看碟片,于重元在她身边木头木脸地坐着,目光无精打采,不停地抽着烟。石宁牵心房间里的林乐峰,心不在焉地坐了一小会儿,又跑进去看他。

这时,林乐峰已经醒了,双手抱头靠在床背上,眼皮耷拉着,脸色晦暗。石宁的心无缘无故地跳了一下,走近床边,低声柔语地说:“你醒了,吃点东西吧。”林乐峰木然地摇摇头,眼皮不抬一下,也不说话。石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触手冰凉,她心疼地哼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他。

林乐峰忽然伸手抓住石宁的手,说:“为什么你怀孕了都不告诉我一声?”他说话时依然眼皮都不抬一下,下眼睑一圈阴影,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倦,还是光线的缘故。石宁心脏缩紧,迟迟艾艾地说:“是…颜丫头跟你说的吧?我…我是骗她的。”

“什么?”林乐峰抬起眼皮,不敢相信地瞪着石宁,手上的力量也陡然添了不少。石宁痛的直皱眉,怯怯地说:“那天跟陶颜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当真了。”林乐峰盯着石宁,目光慢慢地变冷,最后他松开了手,眼皮又重新耷拉下来。

“吃点东西吧?”石宁揉着发痛的手腕,怯怯地说。林乐峰扯过被子,蒙头蒙脸地盖住自己,完全不搭理她。石宁手足无措地站了小会儿,只得退回厅里。

“峰少还没醒?”朱沁蓝问。石宁迟疑着点了点头。电视里咯咯滋滋地笑着,是个喜剧片,不过一点勾不起看者的笑意。屏幕闪烁的光芒忽红忽蓝,打在朱沁蓝、石宁、于重元的脸上,沉重地诡异着。

外面的风雨经历了短暂的温情后,集聚能量,开始新一轮的狂轰烂炸。风声呜呜地呼啸着,豆大的雨滴打在个玻璃窗上,噼哩啪啦的乱响。朱石于三人在厅里心情沉重地坐到深夜,前后不一地回房休息了。于重元是最后一个睡的,因为他要去后院小房子里关发电机。回来后,他洗了洗就上床睡觉了。

于是,黑暗与风雨将整个别墅重重包围了。

陶颜一直担心自己会梦游,睡的很不塌实,睡一会儿醒一下,看清楚自己在床上,又放心地睡了过去。朱沁蓝上床时虽然轻手轻手,她还是醒了,转了个身又睡着了。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她内急醒来。先看自己是否要床上,然后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她住的是客房,没有配洗手间,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急冲冲地奔到挨近餐厅的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轻松了许多,她留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厅里的灯怎么亮着呢?睡觉之前肯定会关发电机,即使不关,发电机没水也会自动停了的。随即她又发现电视屏幕也亮着,而且有画面。画面十分的模糊,黑沉沉的一片中依稀有条人影扭动着,不过没有任何声音。这条人影似曾相识,陶颜好奇走近,看清楚那条人影有一头长长的黑发,她站在窗前,双手伸向前方,从身体姿势来看,应该是在拉什么东西。

在拉东西!陶颜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脊梁发冷。画面上的那条人影还在拉东西,看她身体动作语言,几乎是拼上吃奶力气了。突然她摔倒了,重重地跌在地上,手里抓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

“啊…”陶颜尖叫数声,一声连着一声,响彻整个别墅,甚至盖过外面的凌厉风声。

啪啪啪,三个房门全开了,朱沁蓝、林乐峰、石宁、于重元全冲了出来,纷纷叫嚷:“怎么了?怎么了?”

陶颜闭着眼睛指着电视。四人齐齐将目光落在电视上,只见一个长发着白色睡衣的女子坐在地上,手拿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仰头做尖叫模样,然后晕倒在地上。顷刻,那女子却又缓缓坐起,从地上爬起站直。强风从敞开的窗子闯了进来,吹拂着她的黑发,她的白色睡衣。她走到窗前,爬了出去…画面倏忽消失了,屏幕充斥着白色雪花。

朱沁蓝、石宁按着胸口,呼吸艰涩。陶颜掩面啜泣,浑身颤抖。林乐峰的反应最快,扑到碟机前,挨下OPEN键,弹出一张碟片,上面有四个字:第七夜。

“谁开的发电机?”于重元双眉一皱,说,“我明明睡觉前把它关了的。”大家的目光全聚到他身上,陶颜也停了啜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于重元,灯光照着眼角的泪珠明晃晃的。

林乐峰从DVD前站了起来,扬着手中的碟片,问:“这张碟片是谁的?”石宁走近他身边,接过碟片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我睡的时候,蓝蓝跟重元还在看碟呢。”

“是,DVD还是我关的,当时看的碟片都没拿出来。是很早以前的搞笑片,叫什么七星拱月的。”朱沁蓝拿过石宁手中的碟片,又说:“不是这一张,这不是我们刚才放的那张。”她又将碟片传给于重元,后者看了一眼,也是摇头。

林乐峰低头看DVD机子旁边撂了碟片,片名果然是七星拱月。“这么说,这张碟不是我们任何一人的。”林乐峰面容严肃地说。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令大家悚然一惊。恰巧屋外一股强风呜呜而过,象地狱的鬼嚎,或是恶魔的哭泣。大家都变了脸色。厅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这张碟片有什么不妥,不过是普通的恐怖片呀?”朱沁蓝小心翼翼地说出心头疑问,虽然半夜有人发动电机又放碟片很古怪,但也不至于陶颜吓成这样,林乐峰如临大敌。要是她知道知道苏克失踪的离奇经过,也就不会奇怪陶颜与林乐峰的反应如此剧烈。

沉吟片刻,林乐峰毅然决定:“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张碟吧。”

“啊…”陶颜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又伸手按住自己嘴巴。又是一阵强风呜咽而过,声音一直钻进她的耳朵里,搅江倒海地回响着。

林乐峰将碟片重新放回机子里,慎重地按下播放键。朱沁蓝、陶颜、于重元挤在一个沙发坐着,林乐峰与石宁另坐了一张沙发。

起初电视屏幕上只有雪花点,没有任何声音。过了约摸一分钟,蓦然地冒出画面,黑沉沉的夜色里一对暗绿的眼珠,然后屏幕打出三个凄白大字:第七夜。境头拉长,黑色现出层次感,隐隐绰绰地好似藏着许多蠢蠢欲动的东西。

然后层层叠叠的黑暗出现了一点浅黄色的微光,镜头拉近,黑暗如潮水往两边涌开,露出一栋欧式建筑的房子。镜头绕着房子四转,然后停在透出火光的窗口中,从窗帘的缝隙里探了进去。镜头落在华丽的法式壁炉上,炉火不旺不淡,火苗变幻不定。镜头移到左面角几上,一张镜框端端放着,框内的照片模糊,依稀是个少女,留着长长的黑头,遮住半个脸,微垂着脸抬起眼皮看人,目光阴郁而凶恶。

镜头并未在照片上过多停留,随即滑开,落在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镜头拉近,照着她的黑发森森,白色睡衣长至小腿,她的小腿很白,隐隐可看到青色的血管。那少女拿起旁边的蜡烛,离开厅,往房间走去。推开门,将蜡烛安在床头柜上的烛台上,然后跳上床钻进了被窝,白色的被子遮住了她的全脸,黑色的头发散在被外,象一丛海草。片刻那少女却又坐起,脸朝着窗口张望,窗口慢慢地升上一双手,攀着窗缘。

她瑟缩着身子,稍后却又大胆地张望了一眼,跟着跳下床,飞快地奔到窗前。镜头从她背后一直照过去,只见她双肩绷紧,双脚错成弓步,看来是在用力地拉东西。

坐在沙发上的陶颜又是浑身发抖,这一幕她太熟悉了。尽管她从没有看过自己的背影,可是看那黑森森的长发,白色的裙子,那用劲拉东西的姿势,可以完全想象出跟自己拉苏克时的背影是如何地相似。

接下去就是令她最为胆战心惊的一幕,那少女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尖叫着晕倒。镜头一动不动地停在那带血的胳膊上以及少女抓着胳膊的白手,白手微微颤抖一下,那少女又翻身站起,窗外的风吹舞着她黑色长发,象一面舞动的旗帜。

那少女拿着两只胳膊,爬出窗外。和刚才一样,屏幕在此变成了雪花点。林乐峰拿起这边的摇控器,飞快地按下快进键,过了小会儿,屏幕再度现出画面。黑森森的夜色,风很大,别墅外的灌木树植摇晃的厉害,少女的睡袍被风吹得鼓鼓的。她穿过了草地,钻进了灌木丛,然后继续往前走,周围的黑暗里不时有磷光闪烁,树木无声震动,掉下大把落叶。有一片落叶掉在她的头顶,随即又被风刮跑。

她继续走,四周愈发多的磷火闪烁,象节目灯一样此起彼伏,不但没能消退黑暗,反而让黑暗更加叵测。从星点磷火中,可以看到她到了一个墓园,墓园的铁门生了锈,园内碑石森立,全是白色的,密密匝匝地一排又一排。那少女将手臂扔了进去,立刻有些暗绿的光亮聚集,顷刻,胳膊掉在地上已变成了森森白骨。

少女看着胳膊变成白骨,然后转过身来…镜头在这一刻暂停,随即拉近,暂停,拉近…一张惨白的脸迅速地占据了整个屏幕,纤毫可见。

“啊…”林乐峰与于重元齐齐发出尖叫,前者更是如弹簧般地从沙上跳起来,冲到屏幕前,肩膀不停地抖动。

石宁与朱沁蓝还有陶颜面面相觑,十分不解,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吓成这样子?再看屏幕上的那张脸,眉眼秀丽,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只是皮肤白的几乎要透明了,皮肤下的静脉象一条条小小的蚯蚓。

“怎么了?”陶颜轻轻地碰了一下于重元,后者双手抓着沙发,嘴巴张得极大。

于重元瞥了林乐峰一眼,按捺着心头的震骇,压低声音说:“那是峰少以前的女朋友。”原来峰少以前的女朋友是演员,陶颜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呀。于重元又补了一句:“她失踪五年了。”

陶颜一愣,追问:“她是演员吗?”于重元摇了摇头。陶颜与朱沁蓝倒抽一口冷气,相视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张苍白的脸占据整个屏幕足足半分钟,然后有水流从她头顶倒了下来,蜿蜒地爬过她的颜面,头发结成绺绺,湿嗒嗒地虬结着。深黑色的瞳孔慢慢地变浅,透出幽绿色的光芒。然后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屏幕又变成了雪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