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是个智商低下的君主?

台前刀光剑影,护卫抵挡着暮夏染行云流水般的猛攻,稍显吃力。

乔晓佳再次打量王爷暮夏染,此人眉宇俊朗,单从招法上看,剑法刚柔并济,看似不骄不躁,却是招招直逼对手要害。

护卫本想虚晃一招自行摔下擂台,却狠狠地吃了暮夏染一拳一掌,硬生生被他打出擂台。

一口鲜血溢出他的嘴角,乔晓佳惊见暮夏染不依不饶,她急匆匆跑上前,双手一展挡住他的去路:“既然这位大侠已将吾兄打落台下,您胜了。”

暮夏染注视她片刻,并非开口,宝剑入鞘,径直返回皇帝身旁。

暮夏儒则欢天喜地地抚掌,欢喜道:“吾皇兄代表朕赢了这场比试,小娘子理应随朕入宫!”

这么容易就进了宫?她的心反而悬了起来,该死的玉峙仁,他应该告诉她最难对付的人并非皇帝,而是这位一品王爷暮夏染!

“谢皇上恩典,这是小女子几世修来的好福气。”乔晓佳秀眸微垂,摆出一副待嫁小娘子的娇羞模样。

小德子与护卫自然装傻充愣跟随,却被骑马迎上的暮夏染拦截,他将一袋银两丢在小德子脚边,道:“此女日后与你再无瓜葛,限你二人在黄昏之前离开暮夏国。”

话音刚落,一行暮夏国侍卫已将枪尖指向他二人的胸膛。

“闺女啊,为父不能陪伴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小德子隔着人潮急声喊去。

小德子边上演悲情戏,边暗想,晓佳大人确实有先见之明,料到对方不会礼遇他们几个外族人,遭驱赶也在意料之内,卸去伪装再混进来便是了,难的是,如何接近皇宫高墙,现在唯有期盼总管大人自求多福。

乔晓佳硬挤出几滴眼泪,转身与家人泪别。

管他是一品王爷还是带刀护卫,他总不能二十小时守护在傻皇帝身边吧?总有机会下手。

想着想着,她顿感身体一轻悬空而起,她猛地转过身,对上暮夏染一双深邃的黑眸。

乔晓佳脊背一僵,又很快恢复镇静,两人相视至少三十秒,谁都未开口。

暮夏染悠悠地扬起眼皮,轻声道:“无名呢?”

“…”

无名?!墨无名?他究竟是谁?!

第二十九章

乔晓佳刚欲开口,暮夏染的手指则在她的腰部稍加施力,她噎了一下,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保持沉默。知晓墨无名等同知晓她的身份,这是玉峙仁布下的圈套还是墨紫雨原本就认识这个人?她生前不是棺木店老板家的女儿吗?怎么会与暮夏国的王爷相识?!

莫非此事与墨雪雁有关?墨雪雁处斩的日期定在下个月,玉峙仁想通过她的嘴告诉此人?

乔晓佳压住太阳穴揉了又揉,只感头部嗡嗡作响。

暮夏儒见她脸色欠佳,展开双臂,伸长脖子询问,关切地问道:“美人儿啊,你可是身子不舒服?不如来朕怀里…”

“咳!”暮夏染瞪了暮夏儒一眼,众目睽睽之下,成何体统!

暮夏儒缩了下肩膀,难为情地笑了笑。

乔晓佳坐于马背之上,无法向暮夏国皇帝行大礼,只得俯首致谢,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或许有些水土不服,劳烦皇帝记挂。”

暮夏儒不禁春心荡漾,好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不像暮夏国女子那般保守刻板。

暮夏染看在眼里,蹙着眉,撇开视线——墨雪雁被俘,失踪已久的墨紫雨出现于此,比武招亲,招摇过市,对他更是一副完全陌生的神态。

兴师问罪?怪他未去救人?可是她墨紫雨有此等装傻充愣的胆量吗?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都在等待与对方交谈的时机。

暮夏国皇宫建立于半山腰,地势居高,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绘有“暮夏”字样的黄缎大旗迎风猎猎,护卫夹道行礼,金色覆盖半边云彩,好一派气势恢宏的繁荣景象。

待一行人入了后宫之后,暮夏儒这才敢把目光锁定在乔晓佳的身前,不过,纵然秀色可餐,他也会遵从女方的意愿,毕竟暮夏国一向主张男女平等。

“美人儿先去休息,朕晚些时候在召见你。”暮夏儒粲然一笑。

乔晓佳下马谢恩:“承蒙皇上厚爱。皇宫偌大,敢问皇上,小女子听从哪位大人的安排?”

暮夏儒看向四周,此等杂活自然不能让暮夏染承担,于是乎,他指向身旁的一位婢女,命婢女好生伺候。

皇轿远去,乔晓佳由婢女搀扶起身,她刚欲开口,感到一道黑影笼罩身后,她并未回头,用身后之人可以听到的音量,道问:“小女子初来乍道不懂宫中规矩,请问这位大人是?…”

“咱暮夏国一品王爷,染王爷。”说着,婢女欠身行礼,“奴婢叩见王爷。”

在暮夏国,只有皇上及自家长辈受得起跪拜之礼。

乔晓佳并不知暮夏国这般平等化,直接跪地行礼,话说这奴性果然是培养出来的。

见状,婢女掩唇轻笑:“乔姑娘可是玉峙国子民?”

“…正是。”乔晓佳怔了怔,据她沿路打探,暮夏国与玉峙国属于友好邻邦。

暮夏染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墨紫雨头顶,他一扬手,命婢女先去准备客房。

这一刻,迫不及待的到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郁郁葱葱的宫廷密林间,阳光被枝叶挡在外面,阴冷且昏暗。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令乔晓佳心生忐忑,她搓了搓手臂,顺势从手镯中取出一颗黄豆粒大的药丸捏于指尖,此药可以导致对方暂时性昏迷。

暮夏染耳鼓一动,缓缓驻足,清冷一笑。

“你的武功是我教的,怎么,还欲对我动手?”

“?!”…乔晓佳惊得倒退三步,“你究竟是谁?!”

倏地,一道风驰电掣般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瞪大双眼,下一瞬,身体悬空,整个人已被拖到树干之上。

她本能地抱住粗树枝,掌心却触到冰凉的蠕动物,她定睛望去,竟然发现掌心下面按住一条蛇,她顿时尖叫一声松开了双手。双脚失去平衡必然要寻找另一个支撑点,于是她抱住一旁站姿稳如泰山的暮夏染,身体也贴了过去。

瑟瑟发抖的身躯拥入暮夏染的胸膛,他依旧双手环后,神色中闪过一缕惊诧。

“作甚?”他脊背一僵。

“有蛇…”乔晓佳又向他那边移动小半步,磕磕巴巴道,“下,下去说可否?…”

暮夏染更为不解地俯视她,继而不屑一笑:“狮子老虎你都不怕,如今却要我相信你惧怕一条无毒的小青蛇?”

笑话,狮子老虎在动物园关着当然不怕,可蛇就在身边啊。

她怯懦地抬起眸:“不管你是敌是友,我首先要告诉你,我失忆了,此事千真万确。”

听罢,暮夏染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乔晓佳没有闪躲他犀利的目光,坦荡荡地回视着。

良久,暮夏染托起她的腰肢抱回地面,二人甚至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他似乎便相信了。

“既然如此,把孩子还给我。”

“什么孩子?”

“墨无名。”

乔晓佳心中又是咯噔一响:“莫非…孩子是你的?”

荒唐吗?很荒唐,可是她忍不住了,疑惑地看着暮夏染。

“是,无名身在何处。”他看待她的目光异常冰冷。

“那你我是何种关系?”

“显而易见。”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乔晓佳从言语上感到一种急迫,这其中的原因必须问个清楚明白。

若想知晓真相,无需急于追问,因为他想要见到的人,就在她手中。

暮夏染见她转身前行,抽出腰间软鞭,嗖地一下飞向她的手腕,可结果总是出乎乔晓佳意料之外——她居然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一把攥住软鞭绳索。

她摊开手心看向柔韧的软鞭,墨紫雨真的会武功?这是潜在意识在作祟吗?

“记忆可以抹杀,武功却不会忘却,墨紫雨,我相信你,并非听信于你的口述陈词,而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眼前的墨紫雨,不再是对师父毕恭毕敬的乖乖女,谎言可以掩盖真相,神态却无法彻底修饰。

墨雪雁、墨紫雨与他零零总总相处十载,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何况,倘若她还记得他,定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你说你教会我武功,你说你知晓墨无名,你暗示孩子是我和你生的。可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不想与你打哑谜。”乔晓佳抓住划过他眼底的一丝暖光。

暮夏染撩起狭长的眸,一缕阳光掠过他深若幽潭的黑瞳,片刻,他笑得颇有些不奈。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倘若我满意,我会把你想知晓的一切告知于你。”

“王爷请讲。”

“王爷?…”暮夏染讪笑,继而收敛笑意,指尖不知飞出何物,只听树丛间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疑似正在窥听的奴仆,七窍流血而亡。

他镇静的态度仿佛碾死了一只蚂蚁。

“也许只是路过的…”乔晓佳隐约看到泼洒在死者身旁的汤碗,不由叹息。

“宁杀错,勿放过。”暮夏染侧过转身,直言质问:“我就问你今年之内所发生之事。其一、你来暮夏国是何目的。其二、为何私自离开丛林小屋。其三、与你随行二人,一名非老者,另一名从武功上断定乃是大内护卫。二人又听你调遣,你与玉峙仁是否已达成某种共识?其四、老问题,墨无名在何处。逐一回答,莫存侥幸心理。”

乔晓佳先是怔了怔,不禁腹诽,果然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在回答阁下之前,我先说一件事,我在皇宫牢房中见到墨雪雁,起初我并知晓她的身份,还对她进行一番劝导,意图招降,她神情激动,对我视如仇敌。我又问她,你可是为了某个男人才甘愿以身犯险,她不语,潸然泪下。”乔晓佳长吁一口气,“弑君乃株连九族之重罪,她在牢狱中受尽酷刑仍旧守口如瓶。墨雪雁处斩日期定于下月中旬,张贴公告抹去名讳只留画像,不知王爷听到这则消息作何感想?”

暮夏染只是轻咬了一下唇,便笃定道:“玉峙仁不会杀她。”

乔晓佳信步走到他面前,从牙缝中一字一句挤出一段压抑在她心底很久的言词。

“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自信满满的态度,显然除了自身的利益,其他的人生命一文不值。玉峙仁派兵逮捕了我在城中的朋友,只因对方告诉我,我的父母与一位年轻俊朗,却非玉峙国族人的男子一同离开主城,再之后,与墨氏家族有过来往的左邻右舍无端端生了怪病只得逃难,城中几乎无人知晓墨家人的最新动向。如今,墨雪雁被俘,朋友一家为此事受到牵连,父母生死未卜,如今我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墨无名,倘若王爷不愿把整件事讲清楚只想要孩子,那是痴心妄想!”

“你在转移话题?”

“逃避问题的人是你,你分明知晓我的过往却让我一个人如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纵然我没失忆,醒来时身处一间又破又小的木屋中是事实,身旁还有一个不大点的孩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我不走等着给野兽当晚餐吗?”乔晓佳不屑一笑,“实不相瞒,对于我的过去,我是何种人,已然无关紧要,只是不想傻乎乎地让你们轮番当枪使。你愿意讲我便洗耳恭听,你不讲我也会自己查。是非对错我自有判断力。我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曾经那个墨紫雨无论是深爱你还是服从于你!…她已经死了。”

乔晓佳很是气愤,假设暮夏染正是墨无名的亲生父亲,既然他知晓他们母子俩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为何还可以做到视若无睹,不管大人死活也得想想孩子吧?

暮夏染不知该对眼前这一位已然脱胎换骨的女子说点什么。

他一直在找寻这母子俩的踪影,只是千算万算也未算到她会返回玉峙国主城。

当然现在说得通了,她忘了过去。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确实不知墨雪雁的如意郎君乃何许人。”

他紧抿的唇形竟微微扬起,绝非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不过有一件事你肯定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你的指令才会实施刺杀行动。”乔晓佳不求他给出真相,只想凭感觉判断暮夏染对他所讲的“夫妻情”是否实属。

“单凭你这句话已是砍头的大罪,玉峙国与吾暮夏向来友好。”暮夏染漫不经心地回,又在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乔晓佳歪头一笑,继续激将道:“我对你们两国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我只是来暮夏国玩的,入得后宫也纯属巧合,你信么?”

倏地,暮夏染提起的脖颈提到半空,怒道:“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你要杀死墨无名的娘么?”乔晓佳料到他会恼羞成怒。

“是又怎样。”他扬起骤冷的眸。

“不怎样,你要杀便杀,反正我三十日之内未返回玉峙国,体内的剧毒依旧会置我于死地。”

乔晓佳不苟言笑,此谎言至少可以确保她安全地离开暮夏国吧。

她已逐渐感到,每一个企图利用她的人心中都藏有秘密,而她就是整件事的核心人物。

目前看来——作者:小孩你过来

玉峙国与暮夏国之间必定是貌合神离。

暮夏染,暂定非友非敌。

玉峙仁安排她前往暮夏国执行任务,另有目的。

空白的记忆中,一定埋藏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真相,而且这个真相只有她能解开。

墨紫雨这一条卑微的生命,究竟主宰了谁的命运?

而暮夏染,果然妥协,缓缓放下她的身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愿意相信她是受胁迫而来,并非借以失忆之名,理所当然的背叛。

“吓着你了,我道歉。”

他的态度急转直上,不等乔晓佳平复情绪,他又忽然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喃喃自语:“平安无事就好,平安就好,万幸…”

温暖驱散了严寒,乔晓佳相信他这一句出于真心,但不代表她会改变挟持暮夏国皇帝的计划。

利用,不止属于位高权重的你们。

第三十章

日落黄昏,乔晓佳左等右等依旧等不来皇帝暮夏儒的传见,何况,自从暮夏染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她更不想在此地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