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她迅速整理妆容开了门,来人却是暮夏染。

“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他斜起唇角。

乔晓佳绷着脸,返回桌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他面前,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没想到暮夏国的后宫可以让成年男子随便出入。”

暮夏染抿了口茶,莞尔一笑:“伶牙俐齿,真刻薄。”

“是么?可是我从你眼中看不到对我的失望或愤怒。”乔晓佳没来由地呛声,话说坐在面前的可是一位王爷,她居然从里到外一点都不害怕,这是“墨紫雨”传递给她的情绪吗?

暮夏染垂着眸,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确实对墨紫雨做了一件过分之事,导致她对自己除了恨就是怨。

失忆,也好。

“你来暮夏国,究竟作甚?”

“王爷这般聪明岂能猜不出一二?”乔晓佳眯眼一笑,“玉峙仁叫我来此地是为了查清墨雪雁的身份,当我回去之后就说墨雪雁并非暮夏国派去的刺客,取得解药,我便解脱了。”

这样解释,她谁都没得罪,对谁都构不成威胁。

“你以为玉峙仁会放过你?”

乔晓佳故作天真地托起腮:“他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所以我断定保命的方法就是不说实话,谁需要一个没有秘密的人呢?你说是不是王爷?”

暮夏染沉思不语,良久,摸了摸她的头帘:“聪明得令我刮目相看。”

乔晓佳猜想他说这句的同时想到曾经的墨紫雨,于是她一转身坐到暮夏染的腿上,双手搭在他的脖颈上,道:“曾经的我敢如此刻这般坐在王爷的腿上么?”

暮夏染摇摇头,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腰。

乔晓佳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一转身又坐回原位:“所以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已彻底改变。”

暮夏染注视空落落的掌心,师父爱上徒弟乃禁忌之恋,何况墨紫雨从未爱过他。

“是的,你再不是三贞九烈的墨紫雨。”他暗自舒口气,当务之急是找到墨无名,可是他的整个思绪却停留在从林中的那一幕,她凄厉的哭声穿透天际,犹如悲鸣的孤雁,不绝于耳。

乔晓佳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是愧疚还是悲伤,总之有点奇怪。

于是,她蹲在他的膝前,如小猫般搭起一对“前爪”,抬起头看着他,暮夏染则微垂睫毛,很想把手盖在她的小手上,可是又怕她再一次抽离,所以他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不愿破坏此刻还算和谐的氛围。

乔晓佳也在看他,不得不说,暮夏染长得相当养眼,如此耀眼的权贵男子会缺少女人么?

不过据她观察,暮夏染确实对墨紫雨有情,可起初相遇之时,他并未急于表达心意,甚至在言语上稍加威胁,但是当他确定墨紫雨真的忘却过去之后,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染王爷,你曾经对我做过何事?…”

暮夏染猛地抽回神智,继而站起身,双手环背,疾步走到窗边,只将背影留给乔晓佳。

乔晓佳悠悠地站起来,暮夏国一品王爷,墨紫雨的师父,还会惧怕徒弟的责问?

“罢了,王爷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反正待我返回玉峙国之后咱们也没机会再见面。至于墨无名,我之前说得都是气话,其实我早就把孩子送人了…”

“你说什么?!”暮夏染倏地拉起她的手肘,焦急道,“你怎敢?!…”他长吁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方道,“不怪你,送去何处了?你不养我来养。”

“王爷莫动怒,当初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我带着孩子实在无法生存,就在我们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一位好心的樵夫,他有意收养墨无名,我一想孩子跟着我也是死路一条,便把孩子送给了樵夫…”

“樵夫在哪座山砍柴?姓氏名谁?”

乔晓佳努了努嘴,抬起眼皮故作回忆:“嗯…就是在小木屋周边的山脉,我也不知那座山叫什么,方向感又不强,就是瞎走一通,走了一天一夜。不过我记得那位樵夫的长相,不如我画下来给王爷看看?”

暮夏染自是半信半疑,但如今也唯有信了她。

他展开一张宣纸,将毛笔塞进乔晓佳的手中,乔晓佳添了下嘴唇,认认真真地画下一张超级无敌大众脸,想要她的宝贝墨墨?比登天还难。

暮夏染俯看画卷上的中年樵夫,必然一筹莫展。

“此人有何特征?”

“就是一般樵夫的模样,脸上没逗没疤,”她故作忧愁地叹口气,“王爷最后一次见到的墨无名是今年么?孩子的容貌你总记得些许吧?”

暮夏染怔了怔,直言道:“去年见过无名一次。”

听罢,乔晓佳暗自庆幸,时隔一年未见过墨墨,孩子的变化又比成年人大得多,记不清再好不过。反正她就一个原则,在没有把整件事彻底查清之前,谁都别惦记她儿子。

无论墨紫雨此言真假,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寻找墨无名,于是乎,他推门离开,部署搜山方案,走着走着,他不由自嘲一笑,不管是失忆前的墨紫雨,还是如今八面玲珑的墨紫雨,她始终留了一手。

——至关重要的一样东西由她掌控,她却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乔晓佳望向暮夏染疾行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墨紫雨”复杂多变的身份让她越发感到好奇,若想揭开谜底看来也只有靠自己一点点查了。

“晓佳姑娘,请您沐浴更衣,皇上召见。”

“是。”乔晓佳欠身致谢,小皇帝终于愿意见她了。

半个时辰之后,乔晓佳芬芳出浴。

她身着一件轻薄的粉色纱裙,一双修长雪白的美腿衬在半透明的裙摆之下,极为诱人。

“小女子叩见皇上。”

话音刚落,侍女们退出寝宫,她身后的珠帘缓缓合起。

暮夏儒如卧佛般倚在龙塌上,嘴角越扬越大,目光已无法从乔晓佳的身前挪移。

他三两步走到乔晓佳眼前,小心翼翼地扶起美人儿。

“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耽搁,莫耽搁…”说着,他拉起乔晓佳的手向床榻走去,边走边吹灭夹道两旁的烛光。

伴随逐渐消失的光源,乔晓佳睨了他背影一眼,现在下手,不了解宫中格局,现在不下手,她就得侍寝,这显然违背了她的意愿。

思于此,她在行走过程中抓起一把玉酒壶,当然不是用来打人的,而是顺利喂他吃下导致昏迷的药丸。

一刻钟之后

乔晓佳撩开床前幔帐,坐在床边顺手整理几下衣裙,又回眸看向鼾声如雷的暮夏儒,走到窗边赏赏月,翻翻伏案上的奏折,吃些小点心。她并未离开只是为了计算药效时间,方便日后的行动。

何况,她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一国之君带出皇城,唯一方法就是陪皇帝出游,还要甩掉百余名侍卫的监视,谈何容易啊。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暮夏儒终于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他拭了下流出嘴角的口水,揉揉眼皮,寻找小美人。

“皇上您醒啦。”

暮夏儒见她衣裙整齐,再看自己,竟身无寸缕,抓抓头发憨声一笑:“朕不知何时睡着的,美人儿为何下床了?”

“一个人睡肯定比两人挤在一起睡得舒服,民女唯恐皇上睡得不安稳嘛。”乔晓佳将一杯清茶送到暮夏儒手边,她娇滴滴道:“皇上定是处理国事太累了,民女给您揉揉肩吧?”

“好,好。”暮夏儒见她这般善解人意更是欢喜,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后趴在枕边,等候美娇娘的贴心服侍。

乔晓佳提起裙摆坐到床边,一边帮他按摩一边询问:“皇上,民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讲得。”暮夏儒感到一双柔软的小手抚上脊背,神情愉悦。

“或许是小女子看错了吧,小女子只是东拉西扯一句哟…皇上似乎有些畏惧染王爷。”

乔晓佳敢这般大胆直言,因为她已确定暮夏儒就是一位智商偏低人士。

那些写在奏折的批注,字迹娟秀,思路清晰,最主要的是,落款上竟然也有一个“染”字。

看来文武百官早已认定了他们的主子是谁,但是碍于现任皇帝“健康活泼”,心照不宣了。

“染王乃朕的皇兄,长幼有序,朕确实有些怕他,但更离不开他,”暮夏儒懒洋洋地指向伏案:“若不是染王忠心辅佐,那一摞摞的奏折朕可处理不完。”

嚯,瞧这皇帝当的,自己都承认没用了。

“染王爷他…是否在皇上面前提到过小女子?”

暮夏儒不假思索地点头:“提过,说你来历不明让朕先观望几日,但是朕…嘿嘿…朕知晓染王刚刚离开后宫…”

乔晓佳扯了扯嘴角,看来这小皇帝也并非一点脑筋都不动,还知道躲开暮夏染再享乐。

显然易见,暮夏儒只是傀儡,暮夏染才是当家作主的权威人士。

不过暮夏染为人处事极为低调,似乎并无篡权之意。

玉峙仁要这傻皇帝何用?

“皇上,小女子初到暮夏国,还未来得及欣赏湖光山色,已成了皇上的人,据听说暮夏国的湖景异常秀丽,敢问皇上不忙之时,可否带小女子出城走走?”

“那有何难,今日有些晚了,明日?”

乔晓佳嫣然一笑,俯身亲了他脸颊一下:“小女子听皇上安排。”

这一则香吻给暮夏儒亲得神魂颠倒,他兴奋地转过身,刚欲搂住乔晓佳一阵猛亲,乔晓佳却在嬉笑躲闪之间将第二颗药丸塞进暮夏儒的嘴里,药丸入口即化,瞬间起效。精妙绝伦。

噗通一声,暮夏儒四仰八叉摔回床榻,继续呼呼大睡。

乔晓佳帮他拉上薄被,站起身,掸了掸双手,收工,明天游湖之时借机绑票。

其他人的死活她爱莫能助,先救下宋亦韩一家九口是真。

第三十一章

皇帝出游必定是大张旗鼓,这一点令乔晓佳很是焦虑。

最烦人的是,暮夏染驾马与龙轿并驾齐驱。

众目睽睽之下,她该怎样接近暮夏儒。

小德子与大内护卫身着乞丐服远距离尾随。暮夏国皇家护卫队各个身手不凡,二人想帮忙又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乔晓佳踌躇之时,几匹黑马溜溜达达爬上山坡觅食,乔晓佳坐在轿中观察片刻,见并未出现放牧人靠近,初步断定是几匹野马。

她曾经拍过一支静态广告,取景地选在草原,怎料还没正式拍摄天降暴雨,当一记惊雷闪电之后,只见一匹受惊的黑马驰骋着向她冲来,如果当时不是一位骑马路过的牧民,及时用套马杆扯住马脖颈,她可能会被马蹄活活踢死。后来牧民告诉她,野马性情刚烈,难以驯服,套马的技巧性很强,一旦套马失败,很有可能被野马拖下马,再拽出千米之外。

思于此,她打了个响指,急忙命轿夫停下轿子,扬声呼唤暮夏儒。

“皇上,皇上!你看那匹领头的黑马多符合您高贵的气质。”

野马群中体格最健硕,走在最前方的马匹通常为首领。

暮夏儒命侍者停轿,她雀跃着跑上前,指向山坡上的马群,道:“小女子自小就听长辈说,可以徒手驯服野马首领之人乃是真正的大英雄!今日有幸见到马群,好开心吖!”

暮夏儒见她高兴也跟着笑起来,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伸长脖子望向远处的马群:“倘若美人儿喜欢,朕命侍卫去捕。”

乔晓佳嘟起嘴,刚欲开口,感到一道利光从头顶射来,她小幅度抬起眼皮,对上暮夏染一双给予警告的视线。

暮夏染蹙着眉,目光在不经意之间落在那一双叠在的手背上,他肃然道:“乔姑娘休得放肆,退下。”

乔晓佳故作胆怯地缩回手,噗通一声跪在龙轿前磕头认错,但是她却忽略皇帝的存在,口口声声喊着:“皇上在小女子心目中就是大英雄,所以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了,请王爷恕罪。”

暮夏儒哪舍得让小美人这般受委屈,急命她平身,可乔晓佳充耳不闻,话里话外暗示,染王爷还未应允,她可不敢起身。

暮夏染不知她这番惟妙惟肖的表演又想起掀起何等风浪,唯有静观其变。

而另一边的暮夏儒,再傻也只知晓自己是皇帝,染王爷再强势也是他的臣子,可如今的状况让他第一次感到心情郁闷。

“朕乃一国之君!朕恕你无罪看谁敢刁难你!”他初次当着众人的面与暮夏染针锋相对,又笨拙地翻上马背,含沙射影道:“原本是游山玩水寻点乐子,不就是套马吗?朕来!”

此话一出,全体侍者护卫统统下跪,惹得龙颜大怒真是头一遭。

此刻,唯有暮夏染依旧稳坐马鞍之上,显得格外刺眼。

暮夏染轻声冷笑,离间之计,红颜祸水,引起内讧,挑唆皇上夺回主权?

墨紫雨,你想玩多大呢?颠覆朝野?

乔晓佳无视暮夏染暗藏在眼底的不满,她瑟缩下肩膀,匆忙站起身抓住马缰,吸了吸鼻子,呜咽道:“皇上小心伤到龙体,借小女子十个胆子也不敢让皇上冒险啊…求您快下来…”

“哼!朕心意已决!朕就是大英雄!”暮夏儒闹起脾气跟小孩子一个样,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是是是,皇上乃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小女子可有幸与皇上一同骑马河边散步?”她话锋一转,进入主题。

这般无礼的要求换做方才又要被侍卫拦截阻止了,可是此刻,众人生怕再次惹恼皇帝。

暮夏儒傻人记性差,这会儿见她笑得比花娇艳,应了声,拉起乔晓佳的手腕,搀扶上马。

乔晓佳坐在马前,将暮夏儒的一双手环在自己腰部,顺势接过他手中的马缰绳,她故作亢奋地拍拍手:“小女子从未骑过马,真有趣,皇上皇上,该如何让马儿前行呢?”

暮夏儒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心情大为转好,他懒洋洋地从马鞍旁抽出马鞭,一鞭子轻抽于马儿臀部,喊了一声“驾”,马蹄便慢悠悠地移动开来。

其余人见皇上要走,纷纷站起身,步行跟随。

暮夏染则眺望远去的一双人影,思忖片刻,继而急扯了一下马缰,调转方向,向另一道山路驰骋而去。

他有一种预感,墨紫雨此行之目的绝不单纯。

乔晓佳回眸观察暮夏染的动向,他果然未跟上来,堂堂一品王爷吃这种闷亏肯定气不过,他心存一口怒火不管傻弟弟了。

事不宜迟,她刻意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贪玩的模样,挥动马鞭,时而轻抽马背,时而捧腹大笑,皇家护卫队见马蹄忽快忽慢,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但暮夏儒却欢喜得很,所以,并未上前警告乔晓佳。

待乔晓佳将一干甩出一段距离之后,她把马缰绕在手腕上两圈,随后猛力挥鞭抽于马身,同时大喝一声“驾!——”,马儿收到加速的命令,立刻从漫步转为快跑。

暮夏儒的发鬓被冷风吹乱,可他非得未惊慌,还兴奋了起来。

但护卫队岂能允许乔晓佳这般胡来,刚欲上马追赶,发现前方马蹄又慢了下来,很快又恢复行走的状态。护卫们无不松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乔晓佳瞄看后方,正如她所料,护卫们的神经有所松懈了。

于是乎,她三番两次加快马速又放慢,由此使得骑兵护卫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