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当她翻到最后一张残页时,终于在纸张最下排看到了“墨紫雨”的名字。

俄顷,她惊异地瞪大眼,原来,不止遥紫芸一个人的死亡原因草草记录,还有她,墨紫雨,几乎与遥紫芸的“死法”如出一辙——身患恶疾,一尸两命。

看女囚编号,两人非但不住在同一间屋中,甚至连居住区域都相隔十万八千里。

我的老天爷…墨紫雨与遥紫芸到底认不认识呢?!

第四十六章

深更半夜,乔晓佳鬼使神差地走到紫芸殿门旁。

大殿四周灯火通明,殿内飘出悠扬的乐曲,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热闹。

她问门口侍卫,皇上是否在里面?侍卫则答,是尊太后在殿中欣赏歌舞表演。

尊太后是玉峙仁的娘亲,当娘的帮儿子选秀女无可厚非,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后宫嫔妃多得快要挤不下了,为何还要着急忙活的选姑娘进宫呢?何况玉峙仁除了扩充领土根本不好女色,宫中却日日进行选秀活动。

带着这样的疑问,乔晓佳步入紫芸殿。

她并未惊扰到尊太后,而是倚墙站立,伫立在尊太后不会注意到她,但她可以纵观全场的隐蔽位置。

尊太后年纪大了容易疲乏,她时不时按揉太阳穴,却不愿离开选秀场。

更可疑的是,她竟然未带贴身侍者随行。

忽然,尊太后似乎发现了某人,眯起眼,微倾身望去…

“穿粉裙的那个女子,你上前一步叫哀家看看。”

粉衣少女大致十五、六的模样,相貌俏丽,她头顶梳着活泼的双环鬓,年纪小不怕生,所以欢蹦乱跳地向尊太后走去。

尊太后命她跪在膝前,捏起少女的下巴,侧看看,上看看,仔细打量。

不过,尊太后很快命少女返回原位,眼中闪过一缕失望之意。

乔晓佳在旁观察尊太后的一举一动,没错,她就是在找一个女子,一个容貌与她想象中相似的女子,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遥紫芸呢?

想到这,她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退到更衣化妆的房间,换上一袭女装,涂脂抹粉,以女儿身步入选秀台。

她这么做,确实是萌生一种不成熟的想法,遥紫芸的相貌特征已无处可寻,但是两人为何会在同一日双双死亡?而且都是身怀有孕。有些事,不是你不愿联系在一起就毫无干系的。

而她的目的,并非让尊太后误以为她是遥紫芸,而是希望尊太后也曾见过墨紫雨。

当然,此做法非常冒险,一旦尊太后认定她就是墨紫雨,同时暴露了她叛妇的身份,不过她太想知晓两人之间的关系,唯有铤而走险。

很快,尊太后确实注意到一袭艳红纱裙的乔晓佳,但是注意她的原因主要是…这小女子为何与那伶牙俐齿的小太监六分相似?

“红衣女子,过来。”她指过去。

乔晓佳款款而行,跪在尊太后的面前。

“姓氏名谁,家住何处?”作者:小孩你过来

“回太后的话,小女子姓兰名…紫芸。”

“哦,兰…”尊太后无意识地重复着,忽而一把抓起乔晓佳的手腕,情绪中透着几分激动:“紫芸?你叫紫芸?!”

正如乔晓佳所料,尊太后就是在找相貌与遥紫芸酷似的女子。

换言之,玉峙仁喜欢,或者至少喜欢过遥紫芸。

尊太后拉着她一同起身,围绕她周身打量,一边点头一边满意的笑。

“小李子!去看看皇上睡下没,若未睡速速回来禀告。”她兴冲冲道。

太监领旨离去,不一会儿返回告知: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好,好!”尊太后困意全无,拉起乔晓佳向殿外走去,不忘嘱咐道:“哀家带你去见皇上,倘若皇上未将你轰出来,你便帮皇上沏茶研磨,莫乱开口,听懂否?”

“是,小女子全听太后安排。”乔晓佳故作天真一笑,柔声问道:“太后,您为何一直笑盈盈的呢?皇上会喜欢我么?”

提到此问题,尊太后的笑容敛了敛:“哀家不知皇上会不会看上你,只能碰碰运气,倘若皇上对你不冷不热的也在哀家意料之中,试试吧…”说着,她拍了拍乔晓佳的手背,一把年纪还要为儿子操持男女之事,实属情非得已。

抵达御书房门前,尊太后无视太监的婉言阻拦,径直步入。

玉峙仁并未抬头,一面低头阅卷,一面关切道:“时辰不早了,母后为何还不休息?”

尊太后重重地咳嗽两声,试图拉起玉峙仁的视线,可是玉峙仁很不给面子。

尊太后向乔晓佳使了个眼神,在进门前,尊太后本想教她如何自我引荐,但是未料到此女初生牛犊不怕虎,非但不胆怯,并且提议,由她自己想办法取悦皇上。必然令尊太后喜出望外。

乔晓佳瞄了一眼玉峙仁,默默点头,摊手示意尊太后先行离开。

尊太后见这丫头自信满满又机灵,朝她抛去喜悦之色,甚至不顾身份,悄然摆了个替她鼓舞加油的手势。

乔晓佳掩唇浅笑,通过这件事她发现尊太后并非心机很重的阴险之人,只能说脾气比较直,性格倒与汝南王有些相像。

“皇上早些歇息,哀家也去睡了。”太后心平气和道。

“母后慢走。”玉峙仁终于舍得扬起眸,但是目光登时定在乔晓佳身前,脸色沉了下来。

二人面面相觑,尊太后却误以为儿子看上如花似玉的小女子,暗自窃喜,笑着离开。

“三更半夜你这是作甚?”

乔晓佳故作委屈地捋捋发辫:“奴才睡不着四处闲逛,无意间走到紫芸殿前,听殿中乐曲悠扬,忽然想起奴才肩负选秀之责,便走入殿中,怎料尊太后刚巧也在,奴才未避免自身的出现惹怒太后,便…突发奇想换了女装,想着混在秀女之中定无大碍,谁知太后问起奴才姓名…”她缓缓跪下,故作万分焦虑道:“奴才情急之下只想到‘紫芸殿’三个字,便谎称自己叫兰紫芸,于是乎,太后就把奴才带您这来了…”

玉峙仁注视她那双会说谎的眼睛,是的,一双分明是谎言却令你察觉不到破绽的眼睛。这便是墨紫雨的可怕之处,纵然你具备再强大的分析力依旧辨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或者说,他更希望是真的,可其中总夹杂着无法解释的巧合。

“过来。”他疲惫地动了动唇。

乔晓佳起身靠近,停在距他三步之遥的位置,一副迷茫且等待指示的表情。

玉峙仁仰在椅背上,直视她许久…他确定对于她的情感并非爱情,只想利用她的才能顺利达成目的。他一遍一遍地如此说服自己,每日都要提醒自己三五次,尤其是闲暇之时,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停止忙碌,直到筋疲力尽,倒头便睡。

“你去军营听候命令吧…”

最终,他还是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命令,虽然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遵命。”乔晓佳并未迟疑,离开皇宫方便寻找尼姑庵,至于遥紫芸,她心中基本有了定论。

不过现在就差一个环节说不清,倘若遥紫芸与墨紫雨是朋友,那玉峙仁为何不曾见过自己?还是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呢?

可是话说回来,墨紫雨乃叛妇之身,凭他玉峙仁的智慧,岂能连旁敲侧击两句都未曾有过?

“皇上,新寡村之重修事宜奴才已办妥。若无旁事,奴才这便回去收拾行囊。”她再一次冒生命危险提到那个玄机四伏的地方。

玉峙仁的目光在转瞬之间顿了顿,他微扬起冰冷的眸:“莫再试探朕的底线。”

“…是。”乔晓佳跪地行礼,玉峙仁果然聪明异常,不过这种交流就像在悬崖边群魔乱舞,一个不留神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敢在招惹玉峙仁,起身向门槛方向走去,想到马上要见到段瑞龙,且与他朝夕相处一段日子,或许还有机会去看看墨墨。以上两点,令她心情大好,竟不自知地笑出了声。

“你就这般思念段爱卿?”他讲完这句话的同时,已感到后悔。

“嗯?…”乔晓佳驻足回眸,笑容却未能一同收起:“皇上误会了,奴才只是…”

她那刺眼的笑容,真刺眼。

“好了,下去吧。”玉峙仁不想再听她捏造谎言,正因为他知晓皆为口是心非。

那日在龙榻之中,他怎就误以为她是投怀送抱呢?分明是别有用心,只不过他还未查明她的目的所在。

他悠悠地走到窗沿前,望向浩瀚的夜空,满天星斗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他注视其中最亮最大的一颗星,喃喃地念道:“遥,紫,芸…”

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名字嚼在他的唇齿间,有些含糊不清,又久久未能散开,仿佛他的记忆,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段,冒出一副若隐若现的身姿,在他即将把她从记忆中抹杀时,却又因现实的无奈逼着他不断想起那个女人,那个他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应该去接触的女子。

她一定是仙女转世,上苍派她来挽救他的声誉,却又因其“判妇”的身份,被迫阴阳两隔。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件令他抱憾终身之事,他矛盾着,又期盼着,在他执政期间可以出现一位优秀杰出的女子,凭借她的智慧及才干为本朝做出一番贡献,再通过她的实力,证明女子绝非低贱卑微之流。

要说遥紫芸重要否?重要,动摇了他固有的观念。

可是扪心自问,她当初该不该死?…玉峙仁悠悠地吐口气,只怪她命不好。

遥紫芸,倘若你在天有灵,莫怪朕的母亲心狠手辣,她全是为了朕。

第四十七章

“你这是作甚呢?盯着我看了半个多时辰。”段瑞龙赤身躺在枕边,同样身无寸缕的乔晓佳的躺在臂弯里,满怀心事地偷瞄他。

她只是要挣扎,要不要将七日娘子为遥紫芸的事告知于他,又会不会因为玉峙仁的介入给他引上杀身之祸。

“你念念不忘的女子,你可记得姓名?…”

段瑞龙笑容顿敛,一翻身压在她身上,不等乔晓佳做好准备,他已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

乔晓佳微蹙起眉,凝望着眼睛上方的他,他的情绪变得异常低落,显然想通过欢愉之事欲盖弥彰。

“生气了?”

段瑞龙大力甩了甩发鬓上的汗珠,身体可以暂时忘记,但悬挂在脖颈上的金戒指却在油灯的照耀下泛起熠烁的光芒。

他索性将戒指圈咬在齿间,一来看不见,二来…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哪怕爱上一株芳草,你还可以为它起上喜欢的名字。

七日娘子却只有难听的编号。

乔晓佳并未再追问,她清清楚楚记得——遥紫芸,编号:甲五西

墨紫雨:辛六东。

新寡村总共分为八区:由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区组合而成。

两人居住地相距十万八千里,不但死因相同,还是“死”在同一天。

“戒指被你咬变形了吖…我不问便是了。”她抬起手从他口中取出戒指,本欲将戒指转到他的背部,指肚间却触摸到异样的凹槽。

她捏着戒指,指肚稍加用力地拂过戒身内侧,想必不会有人在戒指内侧雕刻花纹吧,最多是写个“999”足金,可这是在古代啊,哪有950或18K?

于是,她悄然地将戒指握在手心里,搂住段瑞龙的脖颈坐在他的身上,虽然这种直上直下的“运动”令她吃不消,但是她不想错过丝毫线索。

段瑞龙自然未理会那些,托起她的臀部有规律的抽离着。

而她,攀附在段瑞龙肩头,借助光亮观察戒指上诡异的花纹。

果然,戒指内环处雕刻了一朵很简易的,花瓣形状的图案,且雕刻工艺粗糙,不太像是使用专业的雕刻工具雕琢而成的装饰图案,更像…用刀尖或者甚至是针尖之类的尖利器具随手雕刻的小玩意。

她审视片刻,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是想在戒指里环雕刻一个再简单的图案也不容易吧?她又转动戒身,又发现戒指为活扣,且里外厚度均匀。她沉思许久,不禁恍然大悟,也许是雕刻此图案之后又将戒指的里外面翻转,反正就是一条金片,正反面根本没差别!

“段瑞龙,你就告诉我一句,这戒指可是那位娘子留给你的?若不回答我现在就回房睡觉。”

“嗯,否则我一个大男人戴它作甚?”段瑞龙眉头紧蹙,他就不懂她今日为何一直追问此事,不想做知会一声就好。

“你回房歇着去吧,我也乏了。”

他最终选择“半途而废”。

“哎呀,我并非吃醋什么的…”乔晓佳抬起他的手指蹭了蹭:“只是前几日去了趟新寡村处理房屋建筑事宜,我以太监扮相去的,无人认出我,可是我看到那地方竟勾起些模糊的记忆,所以才想多了解了解…”

段瑞龙长吁一口气,翻过手背摩挲她的脸颊,疲惫地动动唇:“那你更应该知晓住在其中的女子只有编号没有名讳,为何还要一再追问呢?”

乔晓佳看他到脸上的忧伤,也是,他与钟情的女子不但只相处了七日,甚至连对方容貌姓名都不清楚,讲给别人听只会被旁人取笑,而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我没有恶意你知晓的…我只是得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在皇上应允的情况下进入典籍阁。而且我问过了,有关七日娘子的资料都放在第四层,且不说能否走到四层,但至少可以碰碰运气。我是好心办坏事了,倘若惹得你心情不好,我道歉。”她最终决定守口如瓶。

段瑞龙当然明白她的意图,只不过这件事可大可小,更与墨紫雨无关,莫要因为自己的缘故给她招来麻烦,何况她本是七日娘子的身份已然危险至极。

“其实我没什么事需要瞒着你,但是我知晓你一心想报恩,报答我对你的恩情,这便成了你必须完成任务的宗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不能说他完全是在为墨紫雨着想,但是也有九成了。

死去的人,他未能照料好,活着的人,他必须护在手心里。要对得起死去的,以及如今依旧陪伴他度过日日夜夜的女人。

乔晓佳抿了抿唇,附身躺在他的胸前,那澎湃有力的心跳声总令她误以为他有用不完的精力,可接触久了,便知晓他刚毅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平凡且脆弱的心。他不怕死,却唯恐关心他的人遭遇不测。

这也是她与他之间的共通点,同样缺乏关爱,所以更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真情。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倘若那位娘子当初骗了你…你会?…”

“我倒希望她从坟墓里爬出来告知我,曾经只是一句戏言,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可那现实否?然而…”段瑞龙无奈地笑了笑:“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若未战死沙场,天涯海角我随你去。我答应了,也回来接她了,却来迟了…”

“戒指就是那时交给你的么?”乔晓佳摸了摸他浓密的眉,试图捋开那紧绷的肌肉。

段瑞龙点点头,捞过她的身体揽在怀中,躲开她直逼内心的目光。

乔晓佳亲了他胸膛一下,侧脸躺好,遥紫芸将金戒指交给段瑞龙的真正原因真是因为她也钟情于段瑞龙吗?

还是想把某个重要的消息带出去呢?

她就不怕段瑞龙死在战场吗?

不过,这段假设及猜想她不会分析给段瑞龙听,毕竟那是他深爱过的女人,自己没权利毁掉别人美好的回忆,哪怕是以离别收场。

“不聊这个了,你饿么?我吩咐厨子给你弄点酒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