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狐疑地放下碗,他从来没有向陈非说过陆陆,她如何知道他生活中还有一“她”?又如何知道那个“她”还很爱他?

陈非指着茶几上那副相夹,得意地说:“我观察力一流,你看,你们的合影多登对,而且她偎在你怀里的样子,仿佛已打算好与你一生共渡,无论荣华贫贱,不离不弃!”

安成也端详起那张照片,陆陆与他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里面的陆陆表情幸福,靠着他仿佛靠牢了一生的选择。照片还在,可是人已经走了。安成有些伤感,坐在沙发上吸烟。

陈非说:“你去找她吧。她需要你。”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女人!”

第二天,安成上班时总是心情不宁,下班时间刚到便如箭在弦,飞快地下楼搭车去找陆陆。

陆陆不在办公室,家里也没有人听电话。正在他沮丧时,遇上陆陆的同事,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才来啊?”

“什么?”

“陆陆住院了,要做手术……”

安成坐进出租车,一路中不停地重复一句话:“师父,开快一点,我女友在医院!”

“恭喜你啊,别急,女人总是要过这一关的。”司机以为安成将要为人父,忍不住道贺博个好口彩。

陆陆正在沉睡,安成在病房外拉着医生的手问得焦急:“她的眼睛会不会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陆的视网膜脱落,虽然不是绝症,但是从此失去眼睛,对男人来说便是重创,何况是一个女人。安成恨不能将自己的视网膜摘给陆陆用。

陆陆醒了,双眼蒙着白纱布,却仿佛蝙蝠般的敏感,头向安成所在的方向扭来:“你怎么来了?”

“你渴吗?”

“其实我那天骂你,是害怕你滥好心被人骗。”

“想不想吃个苹果?”

“但是后来我也想通了,能被你看做朋友的人一定错不了,而且如果真是被骗,用三万元看清一个人的面目也不算亏本。”

“眼睛难不难受?”

“我本来想向你道歉的,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安成,你看,我成了一个废人了,我……”

“傻姑娘,有手有脚的怎么会是废人?”安成想安慰她,话说出来自己也感觉心酸。

“可是我从此看不见了啊,我看不见你的脸,看不见阳光,看不见……我没法工作,没法生活……”陆陆情绪激动起来。

“我给你一只视网膜,我们一人一只眼,还是可以看得真切。”安成急急地打断她的话头。

陆陆咧嘴苦笑:“就算你肯给,我肯要,我们也付不出那样庞大的医药费。”

安成第一次感觉生活是这样的压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视网膜脱落?

陈非来给他做饭,他一直将头埋进手掌里,一动不动。

“你打算怎么办?”

“娶她。照顾她。”他从指缝里坚定地说:“然后努力赚钱,赚够医药费后就给她一个视网膜,大家都可以看到光明。”

陈非蹲在他面前,表情平静:“安成,天无绝人之路。你与陆陆,都不会受那样的苦。”安成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忽然站了起来,一副决心已下的样子。

“如何?

“先回家看父母能借我多少钱,真不行,哪怕卖肾,也要让陆陆重见光明。”

陈非的眼睛湿了,她说:“傻安成,你不要做傻事。”

“是谁?”这是陌生的气味,陆陆狐疑地问。

“安成的朋友。”从没有听过的女人声音。

“安成呢?”

“他有事不能过来。”

“没有关系,你不用陪我。”陆陆叹息,有些渐愧,面前这个陌生女人一定是安成某个朋友的女友吧,如果是自己能否去花时间陪伴一个陌生女人,只因为她们的男友们是好朋友?

“我来帮你办理做手术的手续。”

“做手术?”

“嗯。”

“哪儿来的钱?”

“安成的朋友还钱了。”

“三万怎么够?”

“一共拿出二十万,不够可以再借。”

陆陆说不出话来,心里百感交集。

“从那儿来的视网膜?”

“有人捐献。”

“是男是女?”

“女人。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

“你认识她?”

陆陆醒来时,纱布并没有拆,她又嗅到了安成的味道。

“你来了?”

“等你恢复了,我们就结婚。”

“谢谢你的朋友。”陆陆想到那个声音温柔的女人。

安成以为陆陆指朋友借钱给他用的事情,只是憨憨地笑:“是得好好谢谢他们,我还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已帮我筹到钱,照顾着你做了手术。”他在帮陆陆削苹果,青苹果,绿色的皮正一点一点地划着圆圈滑掉。

忽然听到陆陆问:“陈非是谁的女朋友?”

安成去敲陈非的门,没有人应。转到楼后去看她的窗,发现原来墨绿色的窗帘不见了。

他到物业管理处去问询:“陈非是不是搬走了?那个喜欢穿绿衣服的女孩,住在一幢306的。”

物业管理人员翻了翻记录:“那幢一直空着,没有人住啊,你肯定是一幢306?”

安成身上有些发凉,拉着管理人员一定要看个究竟。窗帘,没有淡绿色的毛巾。

安成下意识地摸自己脖子上那块陈年翡翠,掏出来看。不会是他的错觉,那天,就是在这个位置,陈非告诉他,绿的是翠黄的是翡,他将龙的那面翻向后,忽然愣住了,那凤,那凤的眼睛深深地陷下了一双洞。

【06 臆度空间】

☆、鸩翅

八个脚趾,像蹼一样在空气中舒展开来,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鸡翅

项斯微

“你知道吗,他们的鸡有八个翅膀。”叶弦”格格格”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空气中擦出了些许火花,显得有点尴尬。

“是嘛?”兆基很吃惊,他看着手中的香辣鸡翅。”

八个翅膀,很恶心是吧。”叶弦接着说,他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炸裂。

她继续说着,他看着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是那样真实又可爱,以至于他都不忍心打断她,只是口中的鸡翅越发难以下咽了。

“那些鸡,其实也很可怜的。”兆基唯唯诺诺地接腔,他试图扳回一程。

“我只觉得恶心,很畸形。”叶弦停止了手中的啃噬,眼神中有深深地厌恶,”但是,看来也没有什么更好吃的东西,所以它们必须存在。”

那个晚上,她就跟他回了家。

第一次有人睡在他的身边,并且,是个白皙的漂亮的女孩子,他却做了噩梦,梦里有八个翅膀的巨怪,一直压迫着他,追逐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兆基惊醒,看见身边熟睡的叶弦。她白而细长的手臂放在胸前,样子单薄得惹人怜爱。小巧的嘴唇有规律的一张一合,就算是睡着了嘴巴里好象还在嘟囔着什么。

真可爱。兆基忍不住伏下身去听她的梦呓。

“八个,八个……”叶弦喃喃道,兆基大吃一惊,一种巨大的恐惧袭来。他不由地四处寻找着依靠,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那个记忆形态的枕头就在手边,很沉,很踏实。他全身心地把枕头朝熟睡中的叶弦压了过去,不留一丝余地的。

她几乎没怎么挣扎。

良久,兆基把枕头拿了起来。记忆态的枕头已经迅速地记录下了她脸庞的模样。他对着枕头上的那个凹洞,”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她还是很好的。”兆基在上床前没有脱掉袜子,她也并没有指责他,没有给他难堪,反而以为这是一个”房间里的游戏”。她还笑着说,我陪你。于是,两个穿袜子的人。

但这只是第一次,谁能保证她以后还能忍受他这个怪癖,还陪着他一直玩下去?

兆基把袜子脱掉,重新躺回她的身边。八个脚趾像蹼一样在空气中舒展开来,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再也不会有人,看起你们了。”兆基对着它们说。

一会儿,他复又坐起来,小心地爬到她的脚边,脱掉叶弦的袜子,想看看所谓的正常的脚,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以前他只远远看过,这一次终于可以近距离的观赏。

那一瞬间,他楞住了。眼泪却再也流不下来了。

怪不得她的语气如此厌恶,怪不得她在梦中仍然叫嚷着。

“八个,八个”这一次,轮到他喃喃自语。他的悲伤,没有人能够描述。

☆、风一样的男子

爱情,其实无所谓好与坏,但你得承认,它会造成好,或是坏。

风一样的男子

项斯微

她终于,终于,还是成功了。

看着眼前这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姗姗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她并没有像电视剧的女主角一样,对着尸体还要说出自己的心声,比如“谁让你这样对待李锋的,伤害我男人的都没有好下场”之类的话。真正到了这样的场面,剩下的只有风的声音。

桌子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漕凤爪,好像李锋是比较喜欢吃漕翅尖的,可惜超市买不到。姗姗本来不爱做饭,但是为了李锋,她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所以,她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心爱的人。

而眼前这具尸体,竟然敢犯她的禁忌,难怪不得好死。姗姗为李锋奉献了许多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做漕凤爪,第一次上床……甚至第一次为他杀人。但是,这一切都很值得,谁让这个人竟敢打翻了做给李锋的漕翅尖!

因为洗手做羹汤,厨房里的本事也长了。她把这具尸体翻来翻去,准备大卸八块,统统送到她在花园架起来的火盆里烧掉,不知道要烧多久,还好这里除了她和李锋,很少有人过来。

处理尸体的时候,尸体的手臂,还有大腿上,都是一道一道的划痕。

这些都不是姗姗干的。姗姗还没有变态到这样的地步,她看着这些自虐而出现的伤痕,突然有一些想吐,还是都烧了吧,骨头和伤痕,都随风飞走的好。陈晓东的歌曲还响在耳边,“也许我是将风溶解在血中的男子,也许我是天生崇拜追逐,当你将疑虑装得若无其事,请原谅我像风一样的男子。”是的,她对自己说:我早就知道你是风一样的男子,而我也会永远伪装得若无其事,我会原谅你的。你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金针

若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

金针

项斯微

针扎下去之前,嘉琪问了句“疼不疼?”

尤优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就快速把金针打近了她的甘泉穴。“果然是不疼啊!”嘉琪讨好地加了一句,“她们都说恒隆医院的尤医生扎得最好了,我看也是。”旁边也传来了一群笑声,那些穿着三点式并排躺在病床上的客人们不顾自己扎得像个刺猬般的身体,都抬起头来冲着尤优笑。尤优是知道她们的,这里既躺着CEO的老婆,也躺着在家待业的小姑娘,大家的目的都是一个:在这夏天的尾巴尖子上,再甩掉10斤肥肉。她每天只要呆在这个房间里,她们就自动送上门。她不用出门仿佛也能知道天下事。一百元一次,她们划算,她也不吃亏。

说起来,干这一行也很久了,7岁就跟父亲学艺。尤优想起为了练眼神,她和哥哥必须盯着远处的那只苍蝇,直到目呲尽裂。有一回,哥哥的眼睛真的流血了,但是也不能停。但是谁知道,他们金雨尤氏会因为用掉了太多金针而家道中落呢。想当初,那么多不怕死的找上门来挑战,点穴门的章凌,收缩功的郑箫都把身子一挺让他们打,谁知道她们都偷偷在里面穿了麻丝甲。回到家把金针拔下来卖钱,甚至还给自己打了金耳环、金项链!做结婚的嫁妆!

结果,他们尤氏倒是迫不得已要出来做生意补贴家用了。金针也再不是金的了,全部从城隍庙批发。哥哥在新闸路上开了个诊所,尤优自己进了医院,兄妹俩做的却是相同的生意,针灸减肥。他们家的千丝万缕手最适合减肥,出手一次30斤不再话下,脂肪都顺着针飚出来。只不过要慢慢扎,日子才会好起来。就这样,好多年。

“哎呀,尤医生,要是我站在门板那里,你把针刷一下全飞我身上就好了。也不用一针针扎了”嘉琪身上扎好了,也不怕了,嘴巴倒是会说,“尤医生你会不会啊?”

“要是会,我就去卖艺了。”尤优笑道。其实她真的会,只要谁敢往门板那一站。和警察结婚的第二年,家里进了小偷,还不等老公把抢掏出来。她随手一飞,就把贼人五个手指盯在了桌子上。那小偷吓得魂飞破散,吓得叫不出来。老公比小偷更害怕,从那以后,他们夫妻的感情就淡了。

“尤医生,你觉得我能瘦30斤吗?”嘉琪打断了她的思路。

恩,能,三天之后,嘉琪会瘦。先瘦五斤,她应该很满意。接着再扎她天宝穴的,再瘦10斤。不消3个月,她就刹不住车,皮包骨头了吧,再怎么吃都无法胖回来。家里那死鬼是不喜欢皮包骨头的女人的,结婚这么多年,尤优那金针扎出来的丰满适中的身材是年轻的小姑娘比也比不上的。嘉琪是年轻,但是光年轻有用吗?以后就没有一点肉了。别以为尤优什么都不知道,嘉琪和家里那死男人想暗度陈仓,不就是在诊所门口碰上过几次嘛,就勾搭上了,以为尤优不知道……都说了,她不用出门,也能知道天下事,更何况,就是这家门口的破事儿。

☆、七彩人生

老爷爷的眉毛,是蓝色的……

七彩人生

项斯微

半夜里,她突然明白过来了,那个老爷爷是死了。

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小野圆就不觉悲从中来,嘤嘤地哭泣了起来。她越想越伤心,越哭越伤心,不久就惊醒了身边的奈良。

奈良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开灯,搂着小野圆说:“宝贝,你在哭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时候,小野圆咧开嘴来,哭得更伤心了。“那个老爷爷死了吧?我想是死了。”

奈良完全琢磨不到小野圆的心思。小野圆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漫画师,她常常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奈良怎么叫都不答应。而奈良是IT工程师,很多事情不明白。

“那个老爷爷,我们公寓门口卖报纸的那个老爷爷。”

原来是他啊。他们的公寓门口有一对老年夫妇经营着一家报摊。以前小野圆常去购买刊登自己漫画的杂志,而且往往一买就是好几本,留一本给爸爸,自己留两本做纪念,所以老头子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一个人看得完这么多吗?

奈良不喜欢那个老头子,他甚至觉得老头子有时候有点色色的。但是没想到小野圆这样善良啊,他不禁揉了揉她的短发说:“你这么挂念这个陌生人啊?他的记忆里还不一定装着你呢!”

“这没有关系的啊。我还很想念宛平路上那个卖双和盛的老奶奶啊。我问她买过好多次了,只要路上碰到她就会问她买。可是她一定不记得我。每次我递钱给她,都感觉到她冷冰冰的。看都不看我一眼。”小野圆沉浸在回忆中,“不过,她好像和报摊老爷爷很暧昧。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推了摊子回家的时候拿了一根香肠给老爷爷吃呢。老爷爷的太太气坏了。”

“你怎么连这种人的八卦都担心啊!”奈良责怪起她来。

“哎,可是老爷爷和老奶奶好久都没有出现在报摊了。”二个月之前,卖报纸的变成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小野圆还以为他们用了什么法宝变年轻了呢。结果报摊为了留住以前的客人,还挂出了一块牌子“老板生病住院去了,暂时由人代理。”但是什么病能生这么久呢?那块牌子后来也不见了,小野圆这个晚上看自己的漫画专栏,看着看着,就想到了老爷爷。她突然觉得,可能,已经死了,而自己永远也不知道了,又伤心起来。

“不会的,可能人家跟子女出国了也不一定,很多可能的,明天我陪你去问问吧。”奈良紧紧地抱着小野圆,拍她入睡,他想,和小野圆一辈子也不错啊,以后变作老爷爷老奶奶看报摊退休也很好啊。可是小野圆睡得不好,她梦到老爷爷老奶奶们先是来找她玩,报纸老爷爷和双和盛老奶奶在地上踢一个红色的球样的东西,然后他们又出现在她的画里,他们的颜色渐渐由彩色变成黑白的,就要消失了,小野圆赶紧拿自己画笔重新给他们上色,还是挽留不住,红色用完了,就用绿色,绿色用完了,就用蓝色,可是老爷爷们还是走了。

第二日,小野圆耷拉着脑袋昏昏地去画画了。奈良经过报摊的时候,想着还是去帮小野圆问问吧,却赫然看见老爷爷又出现了。他正准备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小野圆,却又看见报摊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奶奶,这不是双和盛的老奶奶吗?原来小野圆的八卦是对的啊,原来这两个月,他“生病”都干这个去了啊。老奶奶在阳光里,笑嘻嘻地看着老爷爷,另外一个老奶奶则不知去向。

奈良怀着一种奇特又蔑视的心情买好报纸准备上班去了,心想,我和小野圆才不要变成你们这样呢。阳光下,他没有留意到老爷爷的眉毛,是蓝色的。

☆、图钉

在他的豪华大屋内,她表现得像一个高贵的女主人,毫不陌生。只是,在她脱下那个拥有完美胸垫的”维多利亚的秘密”时,他的眼神迅速的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