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钉

项斯微

琳琳呆呆地喝下一杯木瓜牛奶,看着镜子中敷着面膜的自己的脸,不禁黯然地回想起刚才发生,那如梦一般的际遇:夜色中的淮海路上,她的亮金色高跟鞋跟不争气地断掉,虽然那是花掉了文辉几乎整月工资的意大利老牌,但还不是一样断得义无反顾?

可是,就是在一个人心幻灭的城市,却总有奇迹发生。一个开着保时捷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停靠在了她的身边,询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一直都在为这样的时刻做着准备,她无数次的在厨房,卫生间,心里上演着这样的场景,所以一切表演都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不需要一时半刻,这个男人就被她彻底迷住了,甚至邀请她上车,去他家坐坐。

她答应地斩钉截铁,在他的豪华大屋内,她表现得像一个高贵的女主人,毫不陌生。只是,在脱下那个拥有完美胸垫的”维多利亚的秘密”时,她几乎忍不住战抖了一下,对方的眼神也迅速的暗淡了下来。琳琳有点仓促的把双手往胸遮掩,男人很识趣地关掉了灯。琳琳觉得很幻灭,草草地结束了这一场艳遇后,就夺门而逃,甚至忘记留下名字。

光着脚,回到自己的小屋。她这才想起文辉来,幸好文辉不在。他今日出差了,去给苏州的一个上流社会的太太送她那件改良晚礼服。说出去文辉是沪上的新锐设计师,其实本质也就是个裁缝,给上流社会服务的裁缝。每个月的所得只够她买一件名牌小物。但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文辉能抚弄着她胸前那两颗状如图钉的小物,不带一点厌恶,甚至还俏皮地说”小左,小右,爸爸来看你们了。”其他的男人,无一不喜欢那些高耸入云的女人们,就连琳琳也为那个叫做郝莲娜,拥有完美75d的女明星而叫好。

不是没有想过办法,高中时候就是这样,没变过。按摩也没有用,甚至手术都做过了,不到两个月就彻底吸收了,胸瘪下去,只剩图钉,体重还重了几斤。

也只有文辉不嫌弃她,从来不会盯着电视上的郝莲娜发呆。

第二天,他回家,照例讲着富太太的糗事,她也努力不去回想昨天的事情,却在文辉的包包里收出一对崭新的按摩胸贴,琳琳血往头上冲,”原来,他也嫌弃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不然为什么又给我买这个做礼物。”洗澡的时候,她默默遂了他的心愿,贴上了胸贴,胸贴里,只有一纸简陋的说明,字迹几乎就被水气淹没,是:按上,立刻生长。

哪有这种灵丹妙药呢,不知道是哪里买的便宜货。她穿好睡衣睡到他身边,他的手不规矩的摸过来,惊奇地问道:你贴了什么?

她打开他的手,不想理他,何必装呢。但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背很痒,一摸,不得了,背上长了两颗很大的痘痘,还有点疼。让文辉给她看看,谁知道文辉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她冲进厕所的大镜子里,努力看,发现自己的背上竟然长出了两颗”图钉”。再往前胸一摸,发现胸贴里,竟然空空如也。

琳琳吓坏了,拼命地想撕掉胸贴,血流出来,却仍然很牢固。文辉冲进来,抱住她,”琳琳,不要怕,我带你去医院。你哪里买来的?我们去问问?”

琳琳一时间糊涂了,”不是你包里的吗?”

“我?我没有买过。我以为是你自己又想……”他话没说完,怕刺激她。琳琳却冲到垃圾箱边,疯狂地翻出了说明书,这一次她发现,立刻前面是有两个字的空隙的,但是看不清楚是什么。

胸部却一天天的在背后长大了,琳琳不肯去医院,整日躲在家里,她想那迷失掉的两个字,也许是”反向。”要是当初贴在后背该有多好,她发着呆。文辉见她每日里这样,也只能唉声叹气。”也许,去医院会有办法的。”“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看我到我的胸部了。真的,别管我。”她在家里细心地收集安眠药。

一个月之后的早上,她起来,发现胸贴终于掉下来了。两片小纸片,一离身就好像枯萎了。她目测了一下自己背部的两块东西,正好是75d,她曾经羡慕的完美胸型,她自己也终于有了。她吞下连日来收集的安眠药,只给文辉留下了一个小纸条,先写了”对不起”,然后想想,又写了”谢谢。”

文辉推门进来,默默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她。旁边,放着他最心爱的裁剪刀。他知她要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她的上胸线划了下去,又沿着肚脐以上,再来一刀。他尽量让血不要沾污了她的身体,整块切下之后,再转一个方向,完美的缝合上去。

如今,琳琳从正面看上去,终于像郝莲娜了。她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美丽的微笑。

文辉轻抚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轻柔地说,”小左,小右,好久不见,爸爸来看你们了。”

☆、消失

金子用一根头发,和自己的血,与祖宗做了一笔交易……

消失

项斯微

她的男朋友消失了。

公司里,常去的酒吧,最爱吃的东北餐厅,杂乱的家里,甚至柜子里,都没有。警察也把她叫过去问过好几次话了,她都表现得无比悲伤。就连那个高大帅气的梁警官也觉得她我见尤怜起来,不由地要对她放起电来。

在警察局里,金子还见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知道她就是叶梅。那个女人应该是真的悲伤才对,却没有一丝眼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金子,仿佛看穿了是她把他藏了起来才对。金子一开始有一点点担心,却想,她不可能知道召唤术这种东西才对——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清朝时候就有了,只需要一根头发,他就做了她的宠物。

只有他家那只猫是亲眼看见的,金子用一根头发,和自己的血,和祖宗做了这样的交易。本来,她是打算一辈子再也不用这种东西的,结果,知道他们的奸情之后,还是忍不住了,把他变做了只有经她召唤才会出现在她面前,和她玩乐的东西。

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她拉动那根头发,把他凭空叫出来。头几天,他眼睛里全是害怕,但是后来,仿佛也习惯了。却生她的气,恨她把自己变做了傀儡。但又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他却又不闹了,出来时候,还和她开着玩笑,已经认命了,也不用赚钱,不会饿,只要懂得讨好她就可以。金子胆子大一点的时候,还趁着夜色,把他带出去玩了一番,两个人还像从前一样,手牵手在街上走着。只有心里明白,谁是主人,谁是宠物。结果差点碰上梁警官。金子一打响指,他就乖乖消失了。她还顺便和梁警官调了情,也不用担心他会见到吃醋。

只不过,叶梅跟踪了她好几次,都被她发现了。最后一次跟踪她,是在江宁路,那个有月亮的晚上,叶梅甚至胆子很大地拦住她,对她说:我知道是你,但是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因为他说过,他想到我这边来。

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一句话,阿锋笑盈盈地对金子说:我想到你这边来。金子就这样迷醉了,付出了青春。她因为伤感几乎愤怒起来,冲上去抓住叶梅的头发,女人的战争。叶梅蓬乱着头发赢了,临走时,金子恶恨恨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放你出来。

她果然把叶梅做成了第三个宠物,还把她那跟头发烧掉了,一辈子都不会召唤她。她以为那是个天然的牢笼,可以让她永远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想到,阿锋再出来的时候,又笑盈盈地了,还对她说谢谢:谢谢你把她送来,让我们在那边团聚。

那边?

是啊,不然你以为你不召唤我的时候,我都在哪里。那边很好,有我,有她,还有小时候咬过你的那只小狗……

金子气结,正准备一打响指,可是一想不对,不能把他送回那边。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阿锋穿好衣服,出门走了,回头问她一句:你想好了,送我回去,还是让我走?她知道,他这样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坐在家里,5555地哭了起来,外面也是女人,那边也是女人,哪里才是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他和她的世界呢?

都怪叶梅破坏了他们的美好。想起这个人来,金子又笑了。阿峰走的时候,并没有问起她呢。真是一个无情的男人呢。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娜娜从来都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得活出两份生命。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项斯微

得知娜娜出事的那一天,我正险于一堆恼人的文件之中。

我没想到比这些文件更恼人的事件已经默默地发生在了那个我们常常路过的三叉路口上。娜娜喜欢那个路口叫做85度的面包店,她尤其喜欢里面的蓝莓乳酪面包。我加班的时候她就默默坐在面包店里等待着我。想起她娇小的身体翘起腿漫不经心地撕扯着面包,我的心情就一阵激荡。我是如此地热爱这个姑娘,用我33年全部的生命。

所以,当警察以严肃地声音邀请我去第三医院的时候,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高进,怎么回事,你脸色这么苍白。”我的助理春然关切地望着我,超出了下属对老板的关心。她一向都讨厌娜娜,觉得她是个鬼精灵的女孩。我知道这讨厌中包含着一丝嫉妒——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必须尽快赶到三医院,去看看我心中的小精灵。一路上不相信任何神灵的我都在祈祷,如果可以用一切去交换我希望娜娜没有事情,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如此狂热地对待过哪一个姑娘。对于娜娜,虽然我们已经在一起接近一年,但是她依旧是个神秘的姑娘。我只知道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叫做奈奈,似乎在花店打工,和她住在一起。娜娜姐妹的小屋子不喜欢邀请我去,因为那着实又乱又小。我几次要求她把那个房子留给奈奈干脆搬来和我一起住,娜娜都说奈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抛下她。但我看奈奈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她总是不在家。娜娜是一个恐怖小说家,靠着在一些杂志写着专栏赚一些钱。就是这些了。当然,我更熟悉的是她那娇艳的嘴唇,柔软的身体和俏皮的话语。娜娜说,他们的小时候很苦,家里亲人死得早,收养她们的人总是对他们很坏,”你知道,他们总是打我,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每当娜娜说道这个,我就赶快把她揉进我的怀里,希望她能忘记这一切。

现在回忆起这些,我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尤其是想起随后在医院见到的娜娜那张小而苍白没有血气的脸庞,我的心脏就一阵阵收缩。警察说娜娜去的时候没有什么痛苦,”那辆大卡车几乎是在瞬间就把她撞晕了过去,然后……所以她没有痛苦。”

“你是她手机里快捷键里的第一个人,所以我们立刻通知了你。”医院呛人的气味让我差一点站不住脚。我拿起娜娜遗留的手机,尚有一丝理智提醒我赶快通知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奈奈,我却惊讶地发现手机里没有这个号码。我在悲痛中来不及顾虑这一些蛛丝马迹,所以这导致我在几天以后拿到娜娜小屋的钥匙才发现了她的秘密。开始我总是沉浸在悲伤之中,逐渐想起了我还没有把这悲哀的消息告诉奈奈。但是我完全联系不上奈奈。我只见过奈奈一次,她是个把头发染得很红的姑娘,在花店工作,有一个长的非常帅气的男朋友,好像叫做江海涛。我只见过他们一次,是在娜娜家的楼下,无须介绍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娜娜的姐姐,因为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除了奈奈的红头发以及她穿得比较性感。说实话,奈奈的性感我还是很受用的。那天他们说自己准备去看电影,想等娜娜和我一起,却找不到娜娜,所以只好自己先走了。后来那天我也找了娜娜好久才找到她,手机也是关机的。后来这个鬼精灵说她一个人去郊区体验生活了,”你知道,一部伟大的恐怖小说就要出炉了。”

后来我决定去娜娜的小屋等奈奈,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奈奈再不关心妹妹,家总是要回的吧。可是一连好几天我什么也没有等到,直到第三天江海涛找上了门。他看到我首先有一丝诧异,随即就像找到亲人一样抢先开口,”我找不到奈奈了。”

我一愣,然后叹气。我想,比起奈奈的失踪来说,娜娜的离世才是无法挽回的痛。两个倒霉的男人喝着冰箱里剩余的啤酒,一边在这个小屋里翻翻检检,我希望能找到一些值得纪念的娜娜的遗物,而江海涛则希望能找出奈奈的踪迹。事件在衣柜后面的小抽屉被打开后真相大白,我怀抱漫步目的的心情在里面搜索出了一个大红色的假发。我像是触电似地问江海涛”你同时见过他们两姐妹吗?”

他一楞,迟疑地回答”没有。我总是和奈奈一起,要么就是单独见到娜娜。”

“我也是。”

“那么……”我大气也不敢出,”奈奈的胸口下面有一粒红色的痣吗?”这颗痣娜娜有。

“……我,我不知道。”江海涛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然后说”我要出去找奈奈了。就这样吧。”

我的耳边响起娜娜最喜欢的那部电影里的主题曲《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中岛美嘉的声音低沉地穿越了城市的上空,我的身体不断下坠。”你是她手机里快捷键里的第一个人”,我不断回忆着警察的那一句话,仿佛希望从里面得到多一些安慰。娜娜的秘密已经随着她的死去永远的存封了。人们突然发现世界上一下少了两个人,但是对于我来说,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人走了。希望我也是她最爱的人。听说江海涛依旧固执地搬进了那个小屋子里,他依旧相信娜娜是娜娜,奈奈是奈奈,假发套是奈奈的,只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才突然离开了这个地方……也许是目睹了妹妹的惨剧。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机会再回答我的问题。我庆幸我比江海涛要清醒一些,我知道,娜娜从来都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得活出两份生命。

☆、右眼

计谋、幻觉、诡异……这些,或许才是爱情的本来面目。

右眼

项斯微

月桂小姐急着要见我,她带着一股最新出品的马鞭草味道,在这个深秋显得有些梦幻。我示意秘书林达不要介意她的突然闯入,并且给她端上一杯维也纳咖啡。

“医生,请你帮帮我。”月桂小姐的脸上显露出了与她的优雅所不协调的焦虑,可我的右眼却清晰地看到她头顶上闪烁着5个星。恩,很久都没看到5颗星了,前段时间来看病的病人无非都是些一颗星、两颗星的,弄得我整个星期都郁郁寡欢,嘴皮子也快说破了,当医生钱也不好赚。

当然,我不急于点破。

“说说你的状况吧。”

“我觉得,李先生,恩,也就是我的……”她带点害羞地望着我。我点点头,有时候来我这里的,也有很多黑市夫人,“我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我很平静,我想那位李先生真正的太太,知道这样一个场景,一定会觉得好笑。当然,他也可能不是李先生,而我面前的这位,也可能不是叫做月桂,反正我只认钱。

“是的,我发现一些暧昧的短信和E—mail。昨天我质问了他,他也承认了,他说确实有女人喜欢着他,他也正在考虑中。”她有些急躁,“医生,麻烦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很爱那个女人,他爱那个女人多,还是爱我多?”

“我这里的规矩你是知道,”我把月桂递过来的红包收下来,“他到底爱不爱别的女人,你要把他带过来我才能告诉你。但是,他爱不爱你,我已经知道了。”

“真的吗?”月桂很激动,很想知道答案,又不敢问我。病人都是这样,对我来说就是一场玩弄老鼠的好把戏。

“但是,你要诚实。你还有事情并没有对我说。”我说话的语气直指人心。月桂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其实,他,他是有太太的。我知道,我自己本来就是别的女人了,明知道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还是忍不住要和他好。和他好了之后,自己又变成担心的那一位。所以最近总是一直在担心,心情很差,而他,总觉得是不是我觉得不幸福了……”

我看了一下表,还有5分钟就下班了,没时间去听她那个长故事,只好打断这个难得的5星人,“好了,不要担心,那位李先生或者别的什么先生,他很爱你。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刚才说他觉得给不了你幸福,可能他在用这个办法气你,或者是觉得你这样跟着他,对你不好……总之,”我结案陈词,“他很爱你,你看来,也是很爱他的。好好谈一谈,打开彼此的心结,你们没问题。”

“真的?”月桂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谢谢你,医生。”她带着马鞭草的香味离去。

她走后,我换衣服回家,右眼无意中看到自己头上的星,只有一颗了。我嘴里嘟囔着“昨天还有2颗呢。”回到家了,只差一分钟亨利就到家了。还好,我吐出一口气,给自己的右眼戴上眼罩。

亨利一直以为我的右眼在那次事故中出了严重的问题。其实,我只是不想看到他的头顶上有多少颗星在乱冒。我假装我不是怎么喜欢他。

亨利到家了,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马鞭草味道。

我想,大概是月桂香水喷太多了,粘到我身上了吧。

☆、淘汰

传承,相当于凤凰涅槃,是生命的一次延续和提升。

淘汰

项斯微

和老婆文静一起看完《JMPER》之后,周逸陷入了深思之中。

文静以为他还想着美丽的女主角,就默默到一边看书去了,其实周逸是在想那个男主角,想自己的童年。他躲到家的小院子里,点了一根中南海。小时候,在徐家汇绿地附近,还没有许多高楼,有一块空地,就是他们踢足球的圣地。别人都欺负他个子小,又架着小眼镜,不传球给他,尤其是那个大怪。

结果有一次被逼急了,眼看着球就要被大怪踢进门,周逸一下子闪过三个人,窜过去把球给拦住了。谁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过去的,都呆了,只看他脸上还挂着土。那一次,他记得他们最后终于赢了,他唯一一次成为了足球的英雄。可回了家,妈妈看见他脸上的土,就什么都明白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踢过足球,但他也知道了,原来自己天生就是会遁地的。不是日本忍者那种,是中国武术里一代代扎在根子里的,头手并用,遇上松软的土一下子就能从此处扎进去,又从彼处冒出来,速度如闪电。

可是这城市里渐渐没有土了,他听妈妈的话,没有再用这个功夫,因为“这已经是被现代文明淘汰的了,没用处。还传子不传女。你瞧你爸爸,这功夫一辈子也没派得上用场”。他听妈妈的话去复旦读了医学系。很快结了婚,结婚后,又开始听老婆的话。他没机会和那个男主角一样,拯救世界,带着心爱的女孩做地下旅行。“那就拯救病人吧。”他想。只是在家中土质松软的小院子里,他会偷偷一个人练习,冒出来的一颗头,还吓到了他们家的小狗。

直到周逸看了电视,决心报名代表医院去支援灾区。同事们都很吃惊,但他却很认真,总要做点什么拯救世界的事情吧,复旦也不是白念的,总能靠双手挖出几个病人来。结果,到了那个叫茶坪的乡下,听见大地滚滚的声音,他有所触动。白天,他是给群众看病的乖医生,到了晚上,他潜入乡村的废墟中,救出那些在黑暗中昏迷的人类。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被乡亲送到医生那里看病时,觉得这个周医生好亲切。后面几天,无人可救,他又挖出那些农民们珍惜的财物,他甚至拯救了一只埋在土里三天的猪和一台大彩电。村子里都说奇怪奇怪,但大家很快就高兴地接起电线看起电视来了。

那一天,在帐篷外面,文静打来电话,问他在灾区怎么样,他能说什么呢?他的喜悦无法说出口:“还好,一切就是老样子。”他很平静,文静也没有怪他,知道他一向不会表现自己的。顺便又告诉他一件事情:“徐家汇绿地旁边,修了一个好漂亮的餐厅,上次爸爸带我去吃了,我喜欢他们家的大理石,坚固,花纹也很漂亮。你说,我们把家里的小院子也改成大理石的玻璃房好不好?”改改改,改吧。文明总是要淘汰一些东西的。

“还有就是,我怀孕了。”文静的声音很害羞,越来越小,“你快点回来吧。”

那一刻,周逸的眼中又闪出了希望,是儿子该有多好啊!不是他传统,是“传子不传女”啊。文明淘汰掉一些什么,也会留下一些的吧,就像那句歌词,“这是你给我,安慰的淘汰。”

☆、逃离亦陷落

他,仔仔细细地抖出一件花旦的戏装,上面的珠饰哗地一下罩住了我,一股迷人的熏香扑面而来,象一股巨大的气流,使我不由得踉跄地向后退去……

逃离亦陷落

蓝鱼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躲不过那双眼睛。

四年前,爱上一种夜的感觉。每晚和宋刚出去销魂,夜夜不醉不归。圣诞节那天,却怎么打他的电话也打不通。平安夜的钟声敲到心碎,用他给的钥匙打开他家门,却发现他陪着一个妖媚的女子缠绵……

收拾起所有心事,我又换到西北的一个城市。这已是我16岁以来第三次遭遇背叛后逃离了。

我投身到的城市有种古老的明媚,连明亮的阳光也似忧伤。换城市容易,骤然换工作却是个伤神的事情。找了一个多月,始终一事无成。

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在租来的小房间里申请了宽带上网,刚上去,打开第一个网页,就是这个城市有名的招聘网站。搜索我所能做的职业:文秘。却只有一个公司,大鹏药业有限公司。只有唯一的一个职位,列出的条件居然是会演京剧《粱祝》。我从来是听见戏都头疼要死的人,不知为什么却去了那家公司。

等我坐到老板桌对面时,惊然发现,那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居然又有着和宋刚一模一样的眼睛。没错,不像男人似的桃花眼,像隔着一层朦胧水雾似的望向我。从我16岁那年开始,这是第四双这样的眼睛。每次遇见我就会忘尽一切的爱一回,投入生命的所有力气,然后被抛弃。

不祥的预感蓦地抓住了我,我腾地站起身。顾不上说一句话,打算做一个够敏捷的逃匿者。

那个男人却似没看见我的去意,悠悠地抛过来一句:“就是你了。”

我捏紧了皮包,告诉他:“我并不会所谓的京剧,也不知道要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不想找工作。”

男人站起身,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我:“请你,留下来,因为你可以挽救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太荒谬了。我不可能做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仿佛突然失去了知觉。

再有意识已是夜色阑珊。

我坐在那个男人的桑塔娜车内。他自我介绍说他叫丛歉,在妻子去年去世后得了一场大病。每晚都会犯病。他的妻子是个京剧戏院的著名演员,留下的只有几套戏服和无数剧照。妻子去世后,他再也没有睡着过。所以希望找一个人客串一次他的妻子,只一次——他保证——他的病就能好。

坦白讲,他所说的事我只有同情,并不认为自己能做什么。我也同样是个情感的俘虏,无力的生灵。况且我和什么戏剧根本没有丝毫关系。尤其是丛谦眼底闪烁着和我从前的恋人们一模一样的眼神,更让我避之不及。不敢望向他闪烁着若桃花般绚烂开放的眼,但只一眼,只一眼我就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并且听见自己斩钉截铁地说:好,我尽力。

被他带进他和妻子的家。一打开门,我忧郁地感觉到了他妻子的存在。有太多说不清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他太思念妻子,保持了有女主人在的时候原样吧。不对,这种气息居然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哪里见过……

丛谦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晕黄的鲜红的嫩绿的蔚蓝的。他说:“要好好仔细地看我的妻的妆容。”

风,就不经意地掠过,我打了个寒战,门窗紧闭,一切静寂。我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跟着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来到一个极其暧昧的地方做一件极其暧昧的事情。

但是不容质疑,下意识仿佛有种力量牵引着我渐渐越来越模糊的主观,控制我,主宰我。

丛谦用他的桃花眼——我最熟悉不过的眼神——睇了我一眼。一刹那仿佛有万种芳华。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猩红的葡萄酒。嗍一口,唇若鲜血。他的房子仿佛越来越深,穿越客厅的过道,应该是直往内室,却又有个长长的走廊,在外面看明明是三室两厅的结构。丛谦带我进入这个房子的心脏,来到一间有床有梳妆台的房间。——但是实在不像是卧室,这里放满了大大的樟木箱子,除了两件家具外全是箱子……丛谦说,这都是妻子生前攒下来的行头。从前的名角,行头越多越贵重,越象征着身价。妻子的行头在生前的剧团里是最多最好的。我点点发晕的头。

丛谦打开一个大箱子,一股迷人的熏香扑面而来,象一股巨大的气流,使我不由得踉跄地退后了一步。他仔仔细细地抖出一件花旦的戏装,上面的珠饰哗地一下罩住了我。我想我当时一定是张大了嘴,睁不开眼。

梦一般地穿上了丛谦妻子的戏服,用她生前的化妆品上了妆。在丛谦的诱人目光的灼灼注视下,我娇羞如初恋女子,居然有种强烈的幸福感。甩了下水袖,摆了个身段,竟唱起了从来没听过的京剧《粱祝》。声音如梦似吟,不像落入这个世界的尘埃的凡音。声音含有金属的质感冰凉的触觉,从我口中漫延到丛谦的眼底,从丛谦的眼底穿越一个未知的时空,又冰冷冷地被反击回来,冻结在漫溢香薰的整个房间。令我止不住地发抖。我一直唱,一直抖,一直抖……直到丛谦上前一步,用温暖的臂膀把我揽入怀。他带我进入一个从未有过的空间。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丛谦他的眼他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惊醒过来,还以为和宋刚在一起,却发现旁边躺着一个睁着眼的男人,他的眼若桃花,腕子上,有一抹嫣红,正汩汩地流出——血。极为镇定地,我探了探他的呼吸。呼吸停止,心跳停止。仿佛事先早已知道了答案,我站起身,熟悉地走到这个房间的大箱子跟前,打开其中一个。

里面全是巨幅的照片,穿着绚烂戏装的女子。

那女子,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不,她就是我。

我熟习地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还有一本厚厚的线装古本小说,泛黄的纸页,小楷字体娟秀地写着书名:《逃离亦陷落——荧荧和丛谦的情殇》。

向床上望去,那个有着熟悉眼睛的男人正睁着眼望着我,望着这个弥漫幽香的屋子,我望向窗外黑洞洞的世界……

后来,我没有再离开这个城市。也没有再遇见和丛谦一样的桃花眼。一生之中,有过越逃离越陷落的故事,我已了然。

☆、双身

如果能够分身去爱……?如果,当“如果”变成了现实……?

双身

连谏

我早就说好给张扬庆生的,一年前,他用火热的激情偷走了我这颗已婚女人的心,可,生日这天是周末,更要命的是一惯忙得周末都顾不上休息的阮峰,偏偏这个周末赋闲在家,我挖空心思也没编出个单独外出几小时的谎言,只好说想妈妈了。

阮峰执意要陪我去,我连忙推托说:你平时工作那么累,还是趁周末好好在家休息吧,何况妈妈家远在郊区,我去看看就回来。

阮峰很感激我的体贴,把我送上市郊车就回家了。车开出不远,我就跳下了车,拦了辆出租直奔张扬家。

和张扬缠绵的几个小时,我始终提着心,唯恐阮峰会往妈妈家打电话戳穿谎言。

傍晚,我满心忐忑地回了家,阮峰正在厨房忙活,见我进门,还笑着说这么快呀。

我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看样子,阮峰并没往妈妈家打电话。

在饭桌上,阮峰突然笑着说:你丢没丢东西?

我莫知所以地看着他,说没啊。

他说:看看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