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要继续活下去,我现在就可以选!”芙蕾焦急地说。

V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可不要忘记了。”

佐跟在后面补充道,“但是规则是一命换一命。你要用最后出现在你脑海里的人的性命,换取你的未来。”

芙蕾怔了怔,最后在脑海里出现的,不就是那个大骗子船长。

她的唇勾起了一丝美丽的弧度,“正合我意。”

那天晚上,希泽和他的船员们喝酒喝到天泛起了鱼肚白。早上起来的时候,希泽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一天晚上抓到的小海妖。他晕晕乎乎地走到禁闭室,却失望地发现她已经逃走了。他想,这种生物果然是很特别,门锁得这么结实她竟然也可以逃走。

当天,希泽的船队停靠在摩纳哥的一个港口。

希泽打算在这里停留数天,筹备对意大利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偷袭。

晚上,希泽的副手说服他来到了港口附近的酒吧。水手每次停靠岸边总少不了饮酒作乐,再把玩命赚来的票子豪爽地砸在女人身上。而妓女和水手打交道多了,地中海域上的大小的事情自然总是会知道些。

希泽乐于逢场作戏,他想知道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大家族萨瓦尔多船舰的情况。

酒吧门口立起了牌子,老板说今天新来了北部的舞娘。这个舞娘充满异域风情,还曾经为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大帝献舞,后者差一点将她留在自己的后宫里。类似这样吹捧的话希泽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以他对那个贪婪的苏丹的了解,他想要留下的人,不可能现在还出现在摩纳哥的港口。

这不是他的目标,他想认识的是在这个酒吧待得够久的女人。

但他的副手们不这么想。

晚上酒酣耳热之时,老板隆重地请出了带着面纱的少女。那一刻,酒吧里所有的船员、劳工、旅客都拥到了舞台旁边。希泽的副手也心急地说,“老大,就让兄弟们先去看看。”希泽没办法,只好随着他们一并坐到了舞台前。

少女出场时并没有音乐的伴奏。她的手腕、脚腕和腰上都系着小小的银铃,随着她的每一个步子有节奏地发出响声。她的皮肤洁白而美丽,被深蓝色的土耳其舞娘服装映衬得格外娇嫩诱人,这让场内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像带着勾子一样狠狠地钉在她的身上。舞蹈到了最高潮,少女开始在原地快速地旋转着,腰部的银铃发出沙沙清脆的声音,整个酒吧里更是一片疯狂地叫好声。

希泽不得不承认,她的舞艺确实比他想象得好,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抬眼看到酒吧角落里带着妒意盯着舞台的红衣女子,心想这才是他的目标。

少女的舞蹈没有结束,希泽就穿过热闹的人群向那个红衣女子走了过去。

他当然也就没有发现,台上的女孩子用余光看到他的离去,面纱下的表情失落至极。

一天的表演结束,土耳其舞女在后台气急败坏地把面纱摘下去,露出一张精致而美丽的脸。老板笑眯眯地跟上来说,“芙蕾,你太棒了!你就留在我的酒馆吧!我可以给你更多提成。”

芙蕾拢了拢自己淡金色的头发。有了七天之约,就算离开水她也可以自如地幻化为人形、没有性命之忧,但事情进展得似乎不是太顺利。她有些闷闷道,“老板,为什么希泽不喜欢我的舞蹈呢?”

老板一怔,随即了然的大笑,“希泽是阿尔及尔小有名气的海盗。喜欢他的女孩儿多了呢!”看芙蕾确实很失落的表情,老板连忙安慰道,“他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呢,下次你不如把面纱摘了去跟他喝杯酒。”

第二天白天,芙蕾在海边无聊地扔了一天石头。到了晚上,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吧。

老板对她挤眉弄眼地说,“希泽已经来了。”芙蕾想老板肯定是误会了。她是想找机会杀了希泽,而并非勾引他。但在芙蕾的计划里,这两者倒也分不开。正逢希泽那桌点了酒,芙蕾从酒工手里抢了盘子就往希泽那里端。

希泽意识到芙蕾过来,是因为对着他说话的副手们突然停了话,两眼越过他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他挠挠头,跟着转过去,芙蕾恰好弯下身来,柔顺的金发垂下来,不经意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芙蕾端着啤酒,转过头,看着希泽。她的眼睛是大海般的蓝色,希泽在看到她时似乎微微地怔了一下。她笑,“你点的酒?”

副手们争先恐后地大喊,“是,我们点的,芙蕾小姐,陪我们喝一杯!”

希泽也跟着微笑,侧过身道,“坐?”

芙蕾不客气地贴着希泽坐下,副手们开心地几乎要吹着口哨欢呼起来。她派着酒,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希泽,派到希泽的酒时,她把杯子一下揽到自己手边,“和我猜拳怎么样?”

希泽还不及说话,他旁边的副手们反而先是羡慕地大叫,“老大,芙蕾小姐这是邀你赌酒呢!加油,不要丢了咱们的面子!”

芙蕾洁白而纤细的手指环着杯子。

海妖的血有毒,自己咬破了嘴唇,先输一场,毒就可以进了这杯酒。接下来只要赢一次,希泽就会死在自己面前。这样,自己就可以活下去了。芙蕾心里雀跃地想着。

第一局芙蕾如愿以偿地输给了希泽,她笑眯眯地喝了三口酒,不动声色地将血混进了酒里,“再来。”

芙蕾没想到的是,这个红发的年轻船长竟是个猜拳的高手。接下来十局,希泽竟然一直都没输过。面前硕大的酒杯子空了三个,海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重影,而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

第十二局,芙蕾放下还剩三分之二的酒杯,晕乎乎地眨着眼睛。

副手低低地说,“芙蕾小姐,我们老大猜拳可是从来没输过。”

也有人不怀好意看着脸喝得粉红的芙蕾,激她道,“芙蕾小姐,可不要耍赖说不玩的。”

芙蕾揉了揉眼睛,逞强道,“怎么会不玩,再来。”

希泽看着双眼迷离的芙蕾,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那局,芙蕾终于赢了,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希泽的,随即开心地叫了起来,“我赢啦!”

希泽点点头,“嗯,你赢啦。”

芙蕾笑着说,“那该你……”她想说“喝酒”,但话没说出来,她就抱着酒杯,咣当一声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水手们愣住了,随即大笑,“老大你太厉害!”

“这么快就把她给灌倒了。”

希泽扯扯嘴角,他看着她白色的皮肤和淡金色的头发,总觉得有些眼熟。可还没想起来,一袭红衣从酒馆的角落走过。桃乐斯是个难对付的女人,她知道希泽想要什么,却总是提出诸多条件。希泽站起身,想要去跟上去。快走到门口,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了桌前,把醉倒在一群双眼放着狼光的海员中间的芙蕾拎起来,交给了酒吧老板,才又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三天芙蕾醒过来的时候咬牙切齿地想,那个死船长希泽又把她玩了!她愤怒地想,晚上不如直接在他的酒里滴几滴血,然后让酒保端过去。她溜达到海边,无聊地往海里扔石头,等着晚上快点到来。

就在这时候,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原来你在这里。”

芙蕾转过身,希泽红发在阳光下显得如火焰般明亮,他一扬眉,“石头可不是你这样扔的。”

“那是怎样扔?”芙蕾没好气地回复。

希泽从她手里拿过石头,侧过身体往水面上一甩,石头像细小的飞鱼般在海中跳跃着,直到芙蕾看不清楚了才没进了浪花里。芙蕾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会魔法。”

希泽笑了,“什么魔法,你真有意思。”他在她身边坐下,“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这里跳舞?”

芙蕾指指海,“我住在海里……的一个岛上。”

“哪个岛?这一片海域我还挺熟悉的。”

芙蕾想了想,“秘密。”

阿尔及尔海域白皮肤的女孩子不少,但头发是这样透彻的金色却很少见。那个颜色极淡、淡得接近月光。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多问。海盗的生活就是如此,今日在这里,明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多费唇舌。想了想,他换了话题,“你常年在小岛上居住,不如看看港口的巴扎。”

“什么是巴扎。”芙蕾眨了眨眼睛。

希泽一怔,然后索性直接拉起芙蕾的手,迅速地起身,“你果然没去过伊斯坦堡。”说着这话,嘴角却带似有若无的笑意,心里也是暗自得意。所以就说啊,她怎么可能在那个色鬼苏丹的后宫呆过。

巴扎是伊斯兰世界的人们称呼集市的方法。这个摩纳哥港口的小集市虽然远不如伊斯坦堡繁华,但却足以让一直在海底生活的小海妖芙蕾大开眼界。

香油、地毯、茶、瓷器、陶碗、花、食物、水果、银制的烟壶、红宝石的项链、翡翠的手环,应有尽有。希泽对女人出手向来大方,只要芙蕾的视线在某样物体上停留超过两秒钟,他就在后面掏钱,很快芙蕾就捧了一大堆的东西,几乎把她的脸都挡上了。

芙蕾开心地说,“巴扎真好,这么多新奇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拿。”

希泽又是一怔,他搞不清楚芙蕾到底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在逗他开玩笑。

发着呆,他见到芙蕾又兴冲冲地跑过去,盯着一个卖挂件的摊子迈不开步子。希泽瞥了一眼,是从邻近的法国运来的薰衣草编制而成心形挂件,这是很常见的东西。

芙蕾着迷地说,“好可爱,而且好好闻的味道。”

希泽随手拿了一个递给芙蕾,“你没有见过薰衣草?”

“什么草?”芙蕾眨眨眼,“我见过很多不同种类的海草,但都没有这样的香味。”

希泽想,她一定是从阿尔及尔海域里面一个鸟不生蛋的小岛里来的,所以才说是秘密。老板把那颗圆乎乎的心串了个链子挂在芙蕾的脖子上,芙蕾高兴极了。希泽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特别,好像有光芒散发出来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慌乱的马蹄声。

陌生的语言惊恐地叫喊着,芙蕾懵懂地转过头去,车夫拼命地拽着缰绳,手拿着鞭子用力地做着手势。芙蕾还是听不懂,直到旁边的人用土耳其语又大声地重复道,“快跑开!马车失控了!”

就在那一刹,希泽猛地扑向她,他的面孔迅速地在她眼中放大。那一刻芙蕾骤然想起了船上自己被水手控制住时皮肤的干涩与无助。她恐惧地尖叫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可希泽的力气很大,他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扑到了路边。

车夫道着歉,马车继续不受控制地向港口狂奔而去。

芙蕾拼命地喊着,她的声音几乎扭曲了起来。

可出乎意料的是,希泽松开了她。她愣住,战战兢兢地看回年轻的船长。他摸摸她金色的头发,“别怕,安全了。”

芙蕾蓝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红发的青年,随即她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飞速地跑去。

直到晚上芙蕾回到酒吧时,才从船员的口里听说希泽为了救她把肩膀撞伤了。芙蕾玩弄着胸前心形的坠子,可等到了半夜,希泽也没有到酒吧来。

桃乐斯也没来。

芙蕾找了个眼熟的水手问道,“希泽在那里?我想道谢。”

水手笑笑,没有回答。

船员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到不以为然,所以都不屑于去八卦这件事情。倒是酒吧老板对芙蕾说,“希泽看来是真的看上桃乐斯了。不过你别紧张,他迟早会玩腻,下次出航回来一定就把她忘记了。”

芙蕾看着希泽平时坐的椅子,心里有点别扭。

第四天一大早,她就去海边扔石头。扔到下午,她又走到了昨天的集市。

人海茫茫,却见不到希泽。

芙蕾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突然觉得希泽并非是一个完全的坏人,她喝醉了酒,是他把她交给了酒吧的老板照顾;他带她逛巴扎、教她打水漂、还从疯狂的马车下保护了她。这与那日设计将自己捉住的邪恶船长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芙蕾想不明白。

她觉得希泽其实是个好人,但自己终究还是要杀了他。

到了晚上,她把去酒吧跳舞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只是愁眉苦脸地坐在海边,盯着自己家乡的方向,一直到月亮在海边上缓缓升起。

“芙蕾。”

希泽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她一怔,随即快速地转了过去。希泽的双眼在月光下泛起了柔和的光芒,里面映出了小海妖不知所措的样子。

“希泽。”芙蕾先是因为看到希泽而开心,随即又想起了桃乐丝,五官又都皱到了一起,最后她想了想,才说,“你的肩膀,好了吗。”

希泽打量着她瞬时万变的神情,笑道,“我没事,倒是你,今天没有去跳舞。”

芙蕾反应了一下,随即酒吧老板抓狂的样子立刻出现在脑里。她匆匆站起来想要跑回去,却被希泽一把拉住,“算啦,已经很晚了。”

芙蕾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就在头顶,又小又明亮。她眨了眨眼,坐在一边蜷着腿,“桃乐斯呢?”

希泽愣了一下,随即不由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她不在这边打工啦。”

“你玩腻她了?”

她的神情无辜而纯洁,然而说出这样的话让希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老板说的,他说你下次航行回来就会忘记她。”

希泽暗恼,心想自己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人搞坏的。他连忙回道,“不是,我和她只是交易的关系。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她拿了报酬就走了。”

芙蕾蓝色的眼睛盯着希泽。

他尴尬地连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种交易,是信息交换……”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多余,他无奈地清清嗓子,“不说这些了。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

芙蕾闻言,紧张地几乎跳了起来,她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希泽,“为什么?”

希泽见她的样子,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美丽的金发,“水手总不能一直呆在同一个港口。”

芙蕾急得不行,“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希泽原本是打算偷袭意大利后就回阿尔及尔的,但听芙蕾这么一说,他即时改变了计划,“这次预计七、八天就回来。到时候带很多礼物给你。”

那之后,说不定可以把芙蕾带回到阿尔及尔。

那里虽然是北非,却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她的舞蹈在当地一定会更受欢迎。

而他每次战胜归来,都可以看到她。

他看着她,等着她雀跃地说,“好,等你回来。”

但她没有,只是眉头紧锁,转头看向了大海。这让希泽有点失望。他想问她难道不愿等他,但毕竟自己并没有这样的立场。

毕竟,他和芙蕾才认识了四天的时间,对于命运难卜的海贼而言,承诺本身就是虚无缥缈而昂贵无价的。

希泽没有准备很多的粮食和水,但是却经由黑市把自己的军火弹药装得满满的。

这次对意大利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偷袭,讲求的是快、准、狠,而并不会是一场持久战。岸边船畔,副手们匆忙地召集着水手。有了更多的战力,在偷袭中的把握就会越大。

希泽看着应征而来的颀长队伍,心里踌躇满志。他对此次偷袭,胜券在握。

如果一定说是有些忐忑,他似乎觉得归来之时,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芙蕾了。可见不到她对自己的影响有这么大吗?希泽也不知道。

年轻的船长表面上看起来依然非常镇定,但熟悉他的副手早已察觉他的坐立不安,于是他体贴地说,“老大,有事你就去忙吧,这里我们照看着。”

希泽想了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就往酒吧的方向走。

副手歪头对旁边的大佐说,“真没想到老大还会对女人着迷。”

“是那个什么桃乐斯吗?这次确实是算久的。病入膏肓了?”大佐不以为然地说,又漫不经心地接过递来的一份报名表,垂首看看,“你来应征?会做什么?”

因为交谈,他也就没有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来应征的神情低落的小男孩。男孩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沙哑着声音说,“我看得很远。”

大佐想正好之前的瞭望员因为生病下了船,短期雇佣他也没关系,就盖了个章,拿出两个金币给他,放他进去了。

年轻的海盗焦急地寻找着芙蕾,可不管是她平日看海的地方、热闹的巴扎还是酒吧的后台,哪里都没有她的痕迹,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在那一刻,希泽觉得自己的心空空荡荡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港口,三支战舰已经整备完毕,只待他一声令下。

希泽叫了两个信得过的水手来,扔了一大袋金子给他们,吩咐他们如果找到芙蕾,就不择一切手段将她留下来。

可金钱无法平息内心的不安。

希泽带着舰队离开了摩纳哥的港口,他预计乘着夜色乘风杨帆、直逼卡拉布里亚。

夜色刚至,他独自站在旗舰的甲板上,迎着风、看着深邃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