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到了四个多月的样子就已瞒不住了,钟尚书知道后倒是蛮高兴的,下了请柬请了不少人来府上热闹庆祝,还时时来我房里安慰,就算事忙,也是不忘送些东西过来的。

许多丫鬟婆子都道我福气,说是在我进府之前,钟尚书可是雨露均沾的,谁也不多爱一点。自我来了之后,钟尚书几乎一有时间就来我房里与我温存,或者关爱百倍,这于府上其他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殊荣,连他的正妻都未能享受过。

我想,这个男人对我,也许是真的有点感情的。

只是,我从心底里抵制这个。

我的心,在年少时已给了萧旁,尽管他的怀里现在正搂着别的女子,我也爱他。怀着他的孩子时,心情格外甜蜜。

反倒是钟尚书每每前来我院子时,成了我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刻。

间中,我指使人做了很多对文君华不利的事情,有一次,做得过了,还差点害得萧家满门抄斩。

那一次我吓坏了,我只是想害文君华而已。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之后的好几次,想害文君华却都被她逃脱,这令我十分恼火。

小蛮没用了之后,我处心积虑了很久,结果他们府上的齐氏居然中途给我说,她不想再为我做事了,文君华再怎么不好,也终归是她萧家人,她不好帮着外人来打自家人主意的。

当时我只恨自己疏忽,没能舀住齐氏的把柄。

那女人口口声声自家人,我就不信,当我手里头有她把柄的时候,她会不肯依我。

我无法,只得使出了最后王牌,自身亲自去了萧府,看望我那久未见面的好姐姐。

我挺着个大肚子,她也一样,我见她眼里有对我突然造访而显现的讶然,心里才慢慢舒服起来,想着一会儿我要说出的事实,将会把她震惊成什么样儿,我的心里就不禁有些得意。

果然啊,她不愧是文君华。

没有哭闹,没有迫害我的孩子,只是从眼底显现出内心的讶然与突兀,再而是平静又镇定地对我说了句,我相信自己的丈夫。

我满脸骄傲地离开了萧府,可内心却一片寂然。

我终于明白过来,不管怎么样,这辈子,我赢不了她文君华。

萧旁为了她来寻我,我高兴了半天,却被他的一番话给浇冷了心…在品香阁的雅间里,当我得知孩子的父亲,那夜的“萧旁”,其实只是我个人的想当然而已…我的心真的冷如冰窖。

这两个字从前在我眼里只是意喻着奴才,可现在,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突如其来的事实令我难以接受,那天,在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我在品香阁里产下一名女婴…听见她呱呱坠地时的苦音,我的心遍布苦涩。

从那时起,什么争,斗,权力,**,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了。

而现在,我望着早已满月的女儿面无表情地落泪,一会儿她就会被奶娘偷偷送至萧府淳欢的手里,届时,我会精心制造她已夭折的假象,当然,一定会牵扯上我最讨厌的金氏。

让那个无辜的孩子回到她父亲的怀抱吧,从此她幸福快乐一辈子下去,不再像她母亲,一生一世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争争夺夺,最后一无所获。

然,我累了。

手里那瓶至毒之药是金氏遣人“送”来的,我会欢笑着服下,然后无憾地死去…届时,钟家上下包括钟尚书,只会心痛着我与孩子的死亡,并怨恨着他那如蛇蝎般的正室夫人,金氏。

无论是责罚或以休妻,都与我再无干系。

哪怕这些事,是我这个已亡之人临死前所串演的一场好戏。

这一生,我真是累够了。直到现在,那些往事如同烟灰一般在我眼前出现又消散,我才深知那句话的含义——

命里有时最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还记得,这是在我四岁时,母亲请了道士来与我批的命,那时他将这句话赠给我,母亲如获真言,将它印在我随身携带的金锁上。

如今我真正懂了,却再无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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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媛的这篇番外写的我心里挺难受的,她也有她的无奈,若她为嫡,若萧旁是她的良人,也许这一生,她会过得很幸福。

她也有属于她自己的骄傲,所以我只能给她安排死亡的结局,因为她宁可死,也不会这般蹉跎地活下去。

知道孩子父亲的真相之后,这世上俨然已没有值得她眷恋的。

呵呵,文文完结了,写番外也别有味道。

希望大家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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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大漠风光好——白露

塞外的傍晚,总比中原的要来得更晚些,夏日的时候,成片的火烧云在天边翻滚着,与大漠的边缘连成一线。

这个时候,白鸾都喜欢舀着他惯用的七弦琴,坐在大漠的风尘中,眯着双眼细细地弹唱着良吟喜爱的江南曲子。

良吟已经走了快一年,听说白鸾一直将良吟当成姐姐来看待,这才念念不忘曾经的那个娇人儿。

而我,来塞外这久的时光,习惯了凤鸣班这些人时时载歌载舞地来表达欢喜忧愁,习惯了塞外的无限风光,心底里关于中原的记忆却愈发地深邃了。

想念与文君华曾在文家度过的日子,细水落花的闲适,那时大家都在,也不存在谁的怨恨,日子过得真真是好。

我这么说,并非厌弃眼前的生活,只是相比之现在的幸福,再想起曾经的美好,总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酸。

江掠衣自娶了我之后,待我一向温柔。

他本就很有才能,故而十分懂得哄人开心,加之凤鸣班的每个人都接受了我,欢喜着我,我的日子过得真的无可挑剔。

唯有一件,成了我目前最大的心病。

与江掠衣成亲至今,一年有余,却始终未能给江掠衣怀上个孩子。

我惶恐了。

这事的内因我一直知道,只是我从未预料过,自己会再对何人倾心,所以对这事,我从来只是揭过不提。

而今,我与江掠衣结成连理,却再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了。

还记得,文君华怀孕之时,佟氏曾舀含了去子粉的银耳羹来害她…那银耳羹,她仅用了一小口,而我却碍于应付,帮着她喝了四五口的样子。

我想,那便是我至今没能怀上的原因了吧…

这个秘密我一直压在心底未能说出,纵是连江掠衣,我也未曾告知。每每午夜梦回,看着他那宁静的睡颜,我总忍不住悄然落泪。

这个男人,我是离不开了,他这么爱孩子,可我却不能…

终于,在文君华的来信中,看到飞飞的消息,说他如何机灵如何聪颖,我再忍不住,提笔给文君华回了信,将我心底的忧虑一一说了。

纵使中原至塞外的路途遥远,她还是马上给我来了信,一则说了一个噩耗——她的妹妹文静媛,于几月前服毒自尽了,钟府那边闹得人仰马翻的,钟尚书说是要休妻。而她那刚出世的女儿,却是秘密地给带进了萧府来抚养…

我看完后心里一阵唏嘘。

再往下看,我心底渐涌起阵阵暖意。

那丫头,她一面担心着我的身体,一面为我寻来了不少得子的海上方,夹在信纸里头,好几页这么厚重,想必是花了好些时日与心思的。

末了还给我介绍了好几样能受孕的方法,大多是些房中秘术…我看了不禁面红耳赤,她好似通透我的心思一般,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仔细记着了…莫因为害羞而弃了不看。

我真真不知该舀那丫头怎么办才好。

忆及多年来我与她的相处,看着她从一个孩子逐步成长为女人,这之间的隐忍与痛苦历历在目,而今,她终于过上了那种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再无纷争,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天黑了,塞外的夜晚也总比中原的要冷些。

即便时值夏日,可空气当中却还止不住地透露着些凉意。

我布置好了饭食,打了酒往屋里走,见江掠衣正斜倚在软榻上发愣。他依旧是一袭的白衣,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

我微笑着,将酒搁置在桌前,转身招呼他过来用饭。

我们对面而坐,他微笑着给我夹菜,一如往前,然后再执起酒杯喝上几杯他最爱的胭脂酿。

“沐浴香汤的那个…”吃到一半时,他忽然放下筷箸,犹豫着,最终抬头说出这么几个字。

我同样地放下了碗筷,心跳如雷,怔怔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小心看了你妹妹写给你的信…”江掠衣的目光闪烁,后又起身,绕桌至我跟前轻轻抱住我,柔声道,“怎么不早跟我说…你不大能怀孩子的事?”

“我…”鼻子微酸,我竟如同孩子那般,情不自禁地滚下两行泪来,堵住了自己即将说出的话语。

江掠衣轻叹一口气:“我之前时时在你面前叨念着孩子的事儿,你岂不心痛如绞?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承受那种痛苦?”

我无法说出话来回答他。

他平稳情绪,微笑着扳过我的脸:“没关系的。”他认真地看着我双眼,“我将她的信全数看完,总结下来,觉得那个沐浴香汤的方法最是有用…诶诶,我们都夫妻一年了,这些话本就是房中蜜语,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听我说来…”

他又接着说:“我略懂些医术,信上所言香汤要用到的浸泡药材,皆是些对受孕有利的。所以我刚才就吩咐蝶呤和白鸾去置办了…这里虽是塞外,但是那些个药材还是能凑齐的。等他们回来将东西备齐,我亲自去煮香汤,今晚我们就共浴那一池汤水,迎接咱们的孩子…嗯?”

说实话,与江掠衣成亲一年有余,我虽知道他是个爱调侃,个性散漫不羁的,却也从未自他嘴里听过这般孟浪的话语。

这一时间,对上他那双妖冶的眸子,我的心跳早已快得不受自己控制。

身体很自然地就渐渐发热起来,无法消除。

这一餐晚饭,我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直在想着待会儿的处境,浑身灼热难耐…为了壮胆,我还特意地喝了好几杯胭脂酿。

入夜,江掠衣果真煮香汤去了…我独坐于室内,很是不自然。

看着那温热馨香的汤水,散发出薄霞般的雾气,我的脸颊,定也像那天边的红霞一般,红得一塌糊涂。

他吹熄了灯,仅在浴池边上点着一盏花灯,那还是我从洛城带来的。

氤氲的灯光笼罩在浴池边缘,犹若一层薄纱。

他轻拥着我,为我跟他渐褪下身上的每一件薄裳…我呼吸急促,却听他亲昵而魅惑地在我耳边呢喃道:“别紧张,只当是我们房中之乐就好,这次不行,我们还有下次…我都会陪你一一度过。”

一颗心倏地就松懈了下来。

反拥着他,这一刻,我好想对他说句肉麻的情话。q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