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把你寄存在咸宜观,那里没有男人!”这是很根本的原因。

“屁咧,玄机姑姑身边到处都是男人。”

“当时我怎么知道她后来会变成那样?!”

“那你后来知道了为什么不来接我?!”

……

这两人好无趣,就这样自顾自吵起来了。那个姑娘百无聊赖地继续舔糖葫芦,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公子太凶了,如果买回去估计会受罪,还不如这些天陪她玩的那个哥哥呢。

还真是想到谁,谁就出现了。她一转身,就瞧见了不远处那道墨绿色的身影,激动地挥舞起双手,放声大喊了起来:“七哥哥,看这边看这边看……这边!”

“七、七哥哥?!”这三个字让九金很敏感,她立刻从和师公的争吵中抽离,从面前那个庞大的身躯边探出头,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可以麻烦你换个称呼吗?”

事实证明,这位极品姑娘口中的七哥哥,正是九金想要寻找的那个。那个让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已经迎面飘来了。九金下意识地把头缩了回来,静默着,回想起了红扁的话。

“听说段老爷有个洛阳的故友,人家女儿要来长安玩,要七爷帮忙帮忙照顾呢,我估摸着这些天七爷兴许在陪美人吧,哪还想得到你啊”……难道,她眼前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美人?!

刚才明明还是个大嗓门,声音刺耳得像在用发簪刮瓷碗,怎么那一声“七哥哥”就能叫得那么酥软?变化太大了吧?九金龇牙咧嘴地逼视面前那个背影,鼓着腮,火快要从眼眸里窜出来了。

“七哥哥,你不是说给我去买很好吃的豆腐脑嘛,东……西呢?”

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仍然是习惯性地忽略别人的话,只遵从自己的想法。还有那说话的调调,起初九金以为她结巴,现在她才明白,这姑娘只是习惯在说出一句话的最后两个字前来个大喘气。

“卖光了,只有这个,将就着吃吧,反正拉出来都一个样。”子七懒懒地塞了个油纸包给她,不断仰头看着天上的日头。眼看跟裴澄约好打马吊的时间就快到了,他好想快点把这疯子送去屠宰场参观,不但能摆脱她,还能让她领悟到猪的下场。

“葱油饼哦,也不错,只要七哥哥买的,我都喜……欢吃。”

“那能否请你边走边吃,别站这儿打扰人家乞丐做工?”子七撇了眼她脚边那只装着一枚铜板的碗,猜想蹲在她身后的人一定是乞丐。

话音刚落,就瞧见有只碗朝着他迎面飞来,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躲避,被砸了个正着。碗很坚固,没有碎,还再地上滚了两圈。子七也很坚固,没有受伤,只是被碗里残留的豆腐脑泼了一身。些许的汤汁沿着他轮廓分明地脸颊滑落到他的唇边,味道的确不错,唐九金那死丫头没有乱说。

但是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法容忍这件昨天才送来的新衣裳,今天穿了几个时辰就被人给毁了:“哪个没品味又不长眼的,拿只那么丑的碗当暗器算什么意思?你有见过那么帅的靶子配那么丑的暗器吗?”

“你骂人就骂人嘛,喷什么口水!”丢完了碗,九金依旧觉得没有发泄够,不顾一旁师公的阻拦,冲上前,推开面前那个庞大的障碍物,掂起脚,昂起头,伸出右手食指一边猛戳段子七的肩胛,一边叫嚷:“她凭什么叫你‘七哥哥’?那是我叫的!你又凭什么要买葱油饼给她吃?你就从来没买给我吃过!她凭什么还要你带她来吃这家的豆腐脑?那是我最爱吃的!你又凭什么说我是乞丐?你见过比你身边站着的女人还漂亮的乞丐吗!!”

“你、你……你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子七被她戳得一直往后退,歪过头看了看她刚才坐着的地方,不禁错愕。

“哪里突然了?我不是已经用碗打过招呼了吗?”她为什么会冒出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那么逍遥地陪着其他女人吃东西吧。

“那暗器是你丢的?”子七回神了,压倒性的气势也回归了,“你是太久没被我凌虐皮痒了是吗?知道这件衣裳我花了多少银子定制的吗?人人都夸我穿着帅,你就这么把它给糟蹋了?”

糟蹋不打紧,关键是她居然带着她家师公一起用豆腐脑砸他!原本他明明可以很有气场地跟师公眼神较量,现在显然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这是多么窝囊的一件事啊,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七哥哥,你们别吵了嘛,人家好……怕哦。”

“不准叫他七哥哥!”

“立刻给我换个称呼!”

这两句话,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从子七和九金唇间迸出,一字一句,皆是吼得咬牙切齿。

美人倒是被震撼到了,可是那俩人却丝毫没有闲情为这默契喝采,继续互相瞪视了起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死回家?”瞪了很久,眼睛有点酸了,子七打破了沉默。

“我很忙哒,死回家做什么啊。”什么意思啊,瞧不起她啊,以为她就这么没人格呀。是他赶她走的,就算回去也得他亲自来接!

“你忙什么?我比你忙多了,我每天要陪这姑娘吃喝玩乐,还要去咨询下衣裳有哪些新款式,了解下最近流行什么,另外还得跟同僚之间联络感情,最后还要抽空摸尸体……”

果然是一堆杂事,就是没有一件跟她有关的,哪怕他只是抽出一点点时间询问一下别人她是否还活着也好啊。九金听不下去了,做人怎么能直率到他这种境界,“你陪美人就好了嘛,管我什么时候回去,各玩各的不是挺好,我争取不闯祸就是了!”

强迫她啊,把她敲晕直接拖回家啊,怎么都好啊,她一定会配合他的呀。九金不停地在心里呐喊,闪烁着期盼色彩的双眸一个劲地冲着段子七猛眨。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回家了,九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因为回家之后的好处很多,只要她不闹事就不会被段子七凌虐,另外还能常跑去道观玩,还有观世音宠她,最关键的是能天天见到“美人”,可以让她过去三年里被人踩扁了的自信心重新膨胀。

然而,段子七又一次让她失望了,他皱着眉,很认真地考虑了会,又抬头看了看日头,一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的样子说道:“嗯,这样也好,那你趁这机会好好玩吧。”

“……”气死人了!不用问,九金都能猜到他看日头一定是在算时辰,绝对是约了裴澄打马吊。

“阿九,回家了。”消失了一阵子的项郝,又突然出现,拉起她的手,若有似无地扫了眼段子七。路过刚才坐着的路边阶梯时,他弯下身,捡起那空碗里的铜板塞给了一旁卖豆腐脑的小贩,若无其事地继续迈开步子。

“你好有爱心,还知道打赏人家小贩。”虽然只有一个铜板,在九金看来,也已经是奢侈的象征了,好在那铜板是美人的。

“不是,我刚又吃了他一碗豆腐脑,不好意思再让你请了,先给一个铜板,剩下的赊账,下次有机会再给。老板居然答应了,很豪爽。”

“七哥哥不是说卖完了吗?”

“卖完人家不会再煮吗?有诚意,花点时辰等一下不就好了。”

“……”九金开始自省,如果她本身没有问题的话,那接触到的人应该不可能都这样啊,难道问题出在她身上?

想着,她忍不住回头张望,看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段子七,还有扭腰摆臀尾随在他身后的美人,九金忽然觉得也许段子七也不过就是个过客,就像师公一样,迫不及待地等着有个人把她接手,然后随便对她许个承诺就离开。他们都不是好东西,给她希望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她尝到失望的味道。

唐九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多灼热。

可惜除了她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包括项郝,以及那个眼神正四处乱飘就是很有技巧地不愿意跟她互动的段子七。

“看看看,看什么看,舍不得不会自己跟上来啊。自己没有脚啊,人家拉着你走你就走,我叫你死回来你怎么不听。难道还要爷求你回来啊,门儿没有。”子七停在卖纸鸢的摊贩前,假装很忙碌地挑选着纸鸢,嘴里却不停地谩骂着。

他都已经故意停下来给她机会了,那死丫头还是只知道一个劲地看,他的背影有那么销魂吗?真是个不着家的野丫头,只知道留恋外头的野花。

“七哥哥,你在说什……么啊?”美人听不清,但是总记得临出门时爹爹的交待,要试图多了解一下段子七,那样才能亲近得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洛阳?”

“你要赶我……走吗?”

“哎,我是为你好,一个待嫁的姑娘离家太久,没有男人会喜欢。”子七哀叹,一脸凝重。

“你也不喜……欢吗?”

“我也是男人。”

“那人家过些天……就走。”

“真乖。”子七很想吐,谎话不是面对任何女人都能说得出口的。

可是这姑娘不走,那死丫头就算回来也麻烦,她不擅长和千金小姐相处,然而这姑娘不比王家千金,好歹是他爹亲手写了信交待说要好生照顾的。子七了解他爹的脾气,要真闹出什么事,只怕九金和他还没见面就能杠上。

所以,她要继续闹别扭也好,等他先和娘联手把这麻烦弄走,然后再把她揪回来独自凌虐!

第十六章

后来,那天下午,在明德门的那场闹剧后,项郝又带着九金马不停蹄地去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那是娘的坟墓,是自从师公当年以她的名义立完这个墓后,九金再也没有来过的地方。

碑上的字倒是依旧清晰可见,碑前有焚烧过纸钱的痕迹,四周的野草也看得出精心打理过。之后,九金才知道原来师公也并非真的没心没肺,虽然他三年没回长安了,可他还是雇了人时常去帮娘打扫坟墓。

于是,九金明白了,她家师公从来不讲真话的原因是,他习惯把真话都付诸行动。

“唐九金,你又思什么春了,到你出牌了!”

想得太入神了,直到红扁的声音传来,九金才震了下,双眼迷惘地冲着面前三人眨着,半晌,才恍然大悟:“哦哦,到我了哦……出哪张好呐……唔,哎呀,原来我自摸了!”

九金自言自语地研究了半天,忽然把手里的马吊牌一摊,猖狂地大笑了起来。整个道观,都被她的笑声贯穿了。

“这把不算。”坐在九金对面的道姑很耍赖地把桌上的牌揉乱,大叫。

“凭什么不算?为什么不算啊?我又没有诈胡!”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明显的啊,打了三个时辰了,只有她们胡的才算,她胡的都不算。这哪是找乐子啊!

“哎哟,你还真是被你那个七哥哥养坏了,现在懂得反抗了啊。没有为什么,师姐说不算就是不算,长幼有序,当然要听师姐的。”现在的九金不同往日了,有师公在是打不得了,她们也只能在牌桌上欺负她一下。

“你们不要一直这样欺负九金啦。”红扁总算说了句公道话,“要是把她惹火了,三缺一就没人顶上了。”

“……”九金张着嘴,哑口无言。

“她敢不顶?!是她前两天硬拉着我们打马吊的,现在把我们的兴趣培养起来了,她要是敢撒手不管,师公的面子我照样不给!”被称作师姐的人倏地起身,猛拍了下桌子。

那气势,吓得一旁三人齐刷刷地瑟缩了下。

九金感觉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马吊果然有使人疯狂的能力,她错了,不该拖人下水的。

“哦?你想造反?”忽然,有道阴沉沉地声音飘来。

刚才还豪气干云的师姐顷刻间就软化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师公,你误会了,我哪敢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九金不陪我们打马吊,就把你拉上一块打,上层领导和下层主要干事要打成一片才好嘛。”

九金歪过头,偷偷地冲着师公招手,一脸欣喜。

打从那天从明德门回来后,已经三天了,师公每次出现都会给她带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让她想不欢喜都难啊。

唔……可是,为什么他今天是空手来的?那他一大早到哪去了?

“都出去,我有话跟阿九说。”项郝不屑地扫了眼面前的牌桌,一瞧见这种东西,他就会忍不住想起段子七。见另外三人很听话地迅速离开后,他又冲着落在最后的红扁叮嘱道:“红扁,去房里帮九金整理衣裳。”

“咦?”红扁停住脚步,颇觉好奇,要搬家了吗?

“为什么要整理衣裳?”九金困惑地看了眼红扁,又看向师公,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像她又要被人抛弃了。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是很准的。

师公晃到桌边,拈起一张马吊牌,打量了会,嗤笑道:“段子七派人来接你了。”

“你要赶我走么?”九金觉得有点委屈,她没有吃白食啊,每天都起得很早,帮大伙一起打扫道观。还会很主动地去帮老道姑敲背踩腰,唔……虽然说是有银子赚的,不过这个行为本身也是尊老的一种体现呀。

“你不想回段府吗?”他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我……”九金以为自己会很干脆地说不想,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项郝冷笑着斜睨她,朝着愣在门槛边的红扁命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哦……”红扁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九金,不情不愿地跑开了。

九金无措地用双手绞着衣角,不安地偷瞄着师公,好像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总觉得有点害怕。

“别哭丧着脸,你又不是去受刑,只是回去继续骗吃骗喝而已。你不是跟红扁说,骗吃骗喝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吗?”自从听红扁描述过九金的这番论调后,项郝就一直觉得这丫头欠教育。

“幸福是幸福,可是那是偷来的幸福呀,寄人篱下不安稳。”

“偷来的?”这形容倒还满恰当,看来九金是真的不傻了,或说是真的长大了,以前的她是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话的,“你不是常和红扁说段夫人待你视如己出,还有你那个七哥哥,据说要比我好得多。这样,还觉得不安稳吗?”

该死的红扁!九金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她说悄悄话了,转眼就全传开了。面对师公的逼问,她扁了扁嘴,想了会,才道:“视如己出到底不是己出的呀,娘还是别人的娘,哥哥也不是自己的哥哥。我就想有个自己的家,可以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想哪天会被人抛下。”

只要一想到那晚七哥哥说她是包袱,九金就觉得好烦躁。她原来的目标就是做一个成功的包袱,吃别人的用别人的,可是被他这么直接地说开了,就觉得好难受。

“你还是很气我当初把你丢在道观吗?”虽然她也不会常刻意提起这事,可言谈间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时常会让项郝觉得有点愧疚。

“唔……”当然好气,可是她不敢说。

真是个很小心翼翼的女孩,项郝没作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想来这些年的生活让她压抑惯了吧,连原本那一点点小个性都被磨光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禁有点心疼,轻叹了声,“阿九,你是真的喜欢我?”

“唔……嗯!”她犹豫了下,用力点头。

“确定?”

“确定……”做什么要一直咄咄逼人嘛,九金好怕他再继续问下去,她会回答不上来。

“你难道不觉得那只是一种依赖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十五岁,他二十三,这样的年龄差距,很容易就会产生依赖心理吧。

“不是吧……”九金下意识地否认,努力想在记忆里找出强有力的证据反驳,“我看见你跟姑姑在一块有说有笑,就会觉得很难受。所以,那天……那天看见你们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才会那样……”

那段日子九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时候的师公很疼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他总是一笑置之。即使那晚她故意装傻把玄机姑姑踢上床,然后自己爬上师公的床又哭又闹,他也只是把姑姑送走,然后回来抱着她入睡。

然而……隔天一早,师公就走了,一走三年。

“那天我只是让玄机来帮我换床帐子。”他们顶多只是在床上爬来爬去,离“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啊?那你跟玄机姑姑?”难道是她误会了整整三年?

“师徒而已。”他扬起一抹极其寡淡的笑容,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误会他和玄机的关系了,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亲口解释。

“那姑姑行刑那天,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算什么啊?”

“我有要死不活吗?我忘了。”事实上,难过是真的,暂且先不论他们之间那种名义上的师徒关系,玄机也算得上是这世上少数懂他的人。何况,如她那样的一个女子,一身骄傲,却生生被那些男人给毁了,他当然要惋惜难过一下。

“道长,我们家小姐可以走了吗?”

九金刚张嘴想说话,就被龙套的声音压了下去,这个人就是和他主子一起凌虐她的最佳帮凶。

害得九金下意识地往师公身后躲,她在想,如果答应回段府,她会不会又需要跟在马车后头一路跑回家?

项郝扫了眼门边的龙套,忽然很认真地问向九金:“你真的不想回段府吗?那如果我要你现在跟我走,你愿意么?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长安了。”

“永远不回长安?”这一次他不再抛下她了,愿意带上她一起离开了,可是她却犹豫了。

“长安还有让你放不下的东西吗?”

“能……能给我时间想一下吗?”太突然了,她承受不起啊。九金总是不知道她家师公到底在想什么,他可以一边很冷淡地笑,一边说着很肉麻的话。像玩笑,又像是发自肺腑,跟这样的人相处,好患得患失啊。

“想什么?想段子七么?”他很直接地点出了她的心事。

九金颤了下,坚决否认:“才没有!”

她又不是傻子,做什么要想一个总是欺负她的人,欺负她也就算了,还带美人去吃豆腐脑,还买葱油饼给人家吃!

“没有吗?那是在想豆腐脑和葱油饼么?”

“也……也没有!”她有那么的通透吗?

“真的没有?”他挑眉。

“真的!”她点头,语气加强。

龙套眼看这他们俩一来一去,似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感,忍不住咳了声,很不耐烦地开口:“那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回去?要是不回,我就先走了,府里今天很忙。”

就在九金彷徨的时候,项郝蓦地拉住她,阻止了她漫无目的地徘徊。她迷茫地眨着眼看他,他却只是抿了抿唇,嘴角微扬拉扯出一个仿似洞悉一切的浅笑。他很突兀地拉过她,没有任何预兆,白皙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停在了她的后脑上。

他的动作力度不大,九金却觉得无法动弹,只好眼巴巴地瞧着他。

项郝还在笑,那笑意直接印在了眼眉间,眼看着那张性感的薄唇就要离她越来越近了,九金微微启唇,瞳眸也瞪得越来越大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要开始情意绵绵的告别吻了吗?龙套惊愕地连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就生怕错过了精彩的画面,这要是回去没内容向少爷汇报,一定会被扣月俸的……

今天的段府很不寻常,大老远就能听到鞭炮声,门边停了一整队看起来很精致的马车,有几辆上头装着不少长安才有的布帛轻货,丫鬟家丁们忙进忙出的,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很喜庆的笑容。

这画面,简直就像过年似的。

可是,九金回府后却一直很闷闷不乐,跟段夫人请过安后,就以换衣裳为借口,一直躲在屋子里没出来。

她这很不寻常的模样让段龙套遭了殃。

他大约在厨房前那条鹅卵石子铺就的小径上跪了半盏茶的功夫,还要边跪边抄写“段府家丁守则”,而他家少爷很惬意地站在厨房里审查今晚的菜色,偶尔会回头看他有没有偷懒。

从始至终,他的嘴也一直没有停过,拼命地为自己伸冤:“少爷,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折磨小姐啊!我把马车驾得很稳,还时不时地讲笑话逗她,她不开心是有原因的,真的跟我无关啊!”

“这鱼还是太腥了,多放点姜和葱,蒸完之后记得把葱花去掉。”子七跟厨子交待了声后,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帕子,边擦着手,边倚在门看向龙套:“什么原因?”

“这个……”有点难以启齿啊。按龙套的思维来说,那个原因应该让小姐很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她的情绪会那么低落呐?

“你继续吧,我很忙。”说完后,子七正打算离开去前厅瞧瞧。

身后的龙套又一次咆哮了:“我说我说,说起来有点话长呐,这是一个开头很枯燥,中间很惊心,结局很开放式的故事。话说,我今天去接小姐的时候,那个师公把我挡在了客堂里,然后说是替我去找小姐。我左等右等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小姐,就急了,冲去后堂找她了。跟着你猜我听到什么?你猜猜啊猜猜啊……”

段子七眸色一紧,又沉了几分,默不作声地睥睨着龙套。他真以为自己在讲故事吗?还要求来点互动?

“呃……”龙套咽了口口水,情况有点不对劲,他家少爷的幽默感最近沉睡了,他也只好努力尝试着正经:“我听到师公要求小姐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小姐刚想答应的时候我出现了,然后师公问小姐有没有想你,小姐很干脆的说没有。再然后……师公想啃小姐的嘴……”

“啃?”他最好快点把重点说出来,不然子七也很难肯定自己会做出什么近乎疯狂的事。

“少爷你别这样看我,我不知道有没有啃到,师公把门关上了不让我看,可是小姐出来的时候脸颊很红,眸色很发春。路上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回来就闷闷不乐了。”

“很好。”子七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含笑扫了眼龙套,“继续跪,继续抄,尤其是第三十二条,最好抄到你说梦话都会读出来。”

“第三十二条……”龙套困惑地翻着手里的册子,好不容易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找到第三十二条,放声读了出来:“要一心护主,并且杜绝一切想触碰主人东西的外来力量。注:外来力量包括不可抗力……”

“嗯哼,慢慢抄。你可以不用跪着抄,条件是,帮我挡住费菲,不要让她接近我。”

费小姐?那个超大版流动芝麻烧饼?!不要了吧!龙套大惊,一脸无助:“那你要去哪?”

“去探望我亲爱的妹妹,所以,最好不要让任何人事物打扰我。明白么?”

龙套欲哭无泪,只好一个劲地点头,一想到等下还要应付那个超大版流动芝麻烧饼,他就胆战心惊。比较下来,他家小姐简直就是太讨人喜欢了,还好还好,只要再熬过今天,经历过今晚这场欢送宴后,能就把费小姐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