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还有个识相的,子七收回心神,整理了些皂角苍术之类的东西丢进盆子里,递给了裴澄.刚想带手套的时候,又顿了顿,看向九金,沉着声询问:“就这样验可以吗?需不需要通知下这些死者的家属?”

“噗……”裴澄夸张地溢出笑声,没想到这话会是段子七说出口的.

这算是规矩,但是子七从来都是个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人,这会竟然讲究起这些了?

“不用了,我都挨家挨户去知会过了.”说着,九金走上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替裴澄点燃了那放满苍术等物的盆子.

子七抿着唇,套上手套,起身,若有所思地瞧了她好一会.看来,这丫头的确是变了不少,做事有条理多了,也周全得很.不安的感觉也就这样油然而生了,现在的唐九金早已不是他从前的那个傻妹妹了,是否……还会需要他?

“怎么了?”见子七若有所思地站着,没有动静,九金小心翼翼地问.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面色严峻地朝着就近的那口棺材走去.瞧了片刻后,又飘了眼身旁的裴澄:“龙套不在,你帮忙记录一下.”

“嗯.”

“仲夏初,尸体已膨胀,腥臭,肤烂,有蛆虫,毛发脱落.”至少死了五六天了吧,“九金,还记得多久前接手这具尸体的么?”

“有十多天了吧.”具体时间她也不是记得太清楚了,当初哪会想到能牵扯出那么大的事.

子七应了声,又低下头认真查看起来,不断地说着那些好专业的东西,裴澄则始终皱着眉头记录着每条细节.

在九金看来,这里所有的尸体都是差不多的,都已经有些溃烂了,又全是青紫色的.反正她是根本看不出什么明显伤痕,然而子七却是从正面到背后,再是左侧右侧全都翻看了回,眉心皱得都能打结了.严格说起来,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段子七,如此专注于一件事,锐利的眼神中泄出一股从前的他怎么也不会有的稳重感.

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认真起来会是那么性感喏.他侧脸的轮廓分明,衣领微敞,兴许是刚才在穿心弄被她折腾的,露出了很漂亮的锁骨线条,还有脖子间那个很眼熟的玉坠儿……是那片玉叶儿?!

九金惊讶地把手伸进随身的小挎包里,摸到了属于她的那片玉叶.不是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吗?为什么他也会有?骗人的哦,该不会是其实这东西市面上多得是吧?

“你踩在我的箱子上了……”

“啊?”直到子七无奈的声音传来,九金才猛地回神,傻乎乎地点了几下头,“哦哦.”

“把那瓶清水给我,就是那个褐色的瓶子,还有旁边的那瓶葱白沫.哦,还有醋.”

“哦哦.”九金又应了两声,蹲下身,把整个箱子抱了起来递给子七.那么多瓶瓶罐罐的,她又不识字又不懂,哪会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呀.索性就一起丢给他,让这位爷自己挑.

子七也没太在意,更没有像从前那般笑话她的傻.轻笑着用水将尸体洒湿,又在一些较为可疑的地方涂了些许葱白沫,再用醋蘸纸盖了上去.这样的动作,他不厌其烦地做了好多次,觉着差不多了才停了下来,“得等一个时辰,你肚子饿么?”

“唔……还真有点.”

“走,带你吃东西去.”他很随意地把那个醋瓶子里剩余的醋倒进了火盆里,跨了过去,又逼着九金也跨一下.见她乖乖照做了,子七满意地点头,褪下手套,大步往外头走去.

“不是说只要等一个时辰吗?去吃东西要来不及的喏.”

“骑马就来得及了,你不是一直想骑马的么?”

九金鼓起腮帮子,没再说话,反正她也真的是饿了.只是,他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以前爱骑马,现在的她反而爱骑骡子了,慢悠悠的,多惬意.

在段子七的帮助下,九金好不容易爬到了他的马上,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她一直悬着心,身子下意识地挨近身后的子七.

“你住哪?”这是子七的开场白.

“上清宫呀.” 好莫名其妙,他们是去吃东西耶,不是应该先问她要吃什么吗?

“为什么我去上青宫的时候,那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分明是野草蔓延,到处都是蜘蛛网,一副好久没人光顾过的样子.

“……你是去了哪个鬼地方啊.”他们上清宫人丁很兴旺啊,天天都吵得要命.

“不就是洛阳城西的上青宫吗?”子七答得很理所当然,那是龙套先行一步,率先到洛阳打探后,信誓旦旦给他引得路,能错么?

“噗……”九金很不客气地喷笑,恶狠狠地斜瞪了他眼:“那是假冒伪劣的,一群假道士想傍着名牌骗银子!前年打假的时候,就被小吴给铲平了.”

什么东西嘛!亏她还以为他变了,对她不像以前那么恶劣了.结果咧,连找她都会找错地方.

“……”子七沉默了,如果此刻龙套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很不客气地弄死他!

“啧啧,我不识字,你也不识字吗?好歹师公教会我‘上清宫’这三个字了,是清水的清,不是青天的青!”

换以前,要是这死丫头敢这么跟他讲话,他一定会折磨死她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是他比较混账在先,“我等下送你回去.”

“不用,有人会来接我.”

“他?”该死的,档次不一样了是不是?有专车接送,不稀罕他了?

“他?”什么跟什么啊,做什么弄得像打哑谜一样,“不知道,是轮班的,不知道今天轮到谁喏.”

“……”他娘的!还搞轮班制?!

“对了,观世音和爹还好吗?”毕竟是有恩于她的人,还是忘不掉的.

“说不清,你还是回去看看吧.”他用着很惋惜的口吻说道,又不能真咒自己爹娘,又想着把她骗回长安,只好这样模棱两可了.然而当一转眸,瞧见她脖子上那根红线串着的吊坠后,脸上便立刻浮现出愠色,“怎么又把这玉白菜戴起来了?那片玉叶呢,掌柜不是说,你临走时去取走了吗?”

“嘁……还说呢.你串通了掌柜一块骗我是不是?就知道你从头到尾把我当傻子耍.说什么这玉叶子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那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你听错了,掌柜是说,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一对了,是一对.”子七刻意强调,她去修补玉叶的事儿,他已经听掌柜来回讲了不下百遍了,怎么也不会记错,“这叶子本来就是一对的,定情的东西,有个名儿,叫一叶双欢.”

“定情的?一夜双欢?!”好邪恶的名字,让九金不禁想起了那一夜,脸颊涨得通红.

“是啊,定情的,收下了,就逃不掉了.”他微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后来,段子七只是带九金去吃了一碗豆腐脑,很辣又没有葱花的豆腐脑.据说还有赠品,他把赠品送给了她,可是九金认得那个叫做情人锁的东西,这不是洛阳卖豆腐脑送的,而是明德门那家的,是她原来的那个.因为那上头还有她不小心弄出来的划痕.

可惜,她已经知道了,这东西并不能帮她找到真命天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孔明锁.

跟着她才明白,说什么带她出来吃东西,其实也就是顺风而已.他的目的就是想找个熟门熟路的,替他找个稳婆来帮忙验尸.

一直到黄昏,九金一直坐在义庄门口吃着那碗豆腐脑,味道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可她却吃得很慢很慢.她没有再进去.结束了才听说,那些姑娘身上全是伤痕,根据稳婆查验,都已经不是处子了,子七说有被奸污过的痕迹.那些伤都不是致命的,那些尸体肚子都很涨,里头又没有水,初步判定是被闷死的.具体的,还有待查验,所以往后几日,她可能得经常配合段子七和裴澄.

“哈哈,小良,我把那男人给甩了,厉害不?”

九金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前头驾着马车的小吴喊得很大声,她都没听见.

见她没有回应,小吴拔高了嗓子,又吼了声:“喂!我把那个男人给甩掉了!”

“啊?”九金猛地一震,思维还没来得及跟着转过来,想了会,才明白小吴再说什么.

今天刚好轮到小吴来接她,段子七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想坐着小吴的马车送她回道观,小吴死活都不答应,结果他便骑着马拉着裴澄在后头跟着.估摸着小吴的意思,应该是终于把他和裴澄甩掉了吧.

“怎么跟个愣头青似的,傻了呀.”她的反映好迟钝,吴仁艾暗自咕哝了会,觉得这事一定跟刚才那个死缠烂打的男人有关,“那个男人是谁?”

“是……”该怎么形容他?九金托着腮,犹豫了会,还是习惯了那个称呼:“是七哥哥.”

“啊!就是红扁说,有朝一日遇上了,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的那个七哥哥?难怪小师父今天眼皮一直跳不停,原来是情敌粉墨登场了呀,好刺激啊!”

“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幸灾乐祸呀.”九金气呼呼地横了他眼,打心底里唾弃他这种准备看好戏的心态,“对了,最近我不去市集不接生意了.”

“不会吧?你太没志气了,旧情人才出现,你就被打击得打算罢工……”

“呀呀个呸,你才罢工呢.我得处理那些姑娘的尸体呀,死得多可怜呀,我打算自己掏点银子,把她们的丧事办得考究些.还有哇,我今天听人说快七夕了呀,那就是师公的生辰日快要到了,我得帮他庆生哇.”

“……小良,你果然是小良!”多么正统的良家妇女啊,面对旧情人的撩拨,还能坐怀不乱,想到要帮小师父庆生,不愧是让他鞍前马后了那么久的小良啊.

九金眨了眨眸子,撩开帘子冲着小吴傻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话题几乎都围绕着怎么帮师公庆生.一路上,他们想了很多法子,又否决了很多法子.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段子七的确出现了,可她还是小良.依然过着这半年来小良渐渐摸索出来的生活,坐着上清宫的马车,在洛阳大街上放肆地笑.没有人笑她傻,大伙都说,小良是个很能干的牙婆.

那段低谷期她终于是熬过来了,但是九金知道,不能再做回傻子,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这半年……是师公扶着她站起来的,是师公成就了她.

所以!九金很坚决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被那个二世祖诱惑!

不过,显然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原先平静如水的生活还是被打乱了.

当小吴驾着马车慢慢靠近上清宫后,九金远远就瞧见了立在门口的师公.

他冷着脸,面无表情.见他们回来,也没迎上前,直至等到马车停下,九金自己跳下了马车,他才抬了抬眸子,嘴角蠕动了下,没能挤出一句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许久许久之后,忽然拉起她的手,有些粗暴地转身朝着道观里头走去.

“小师父怎么了呀?”一头雾水的小吴转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红扁,压低声音问.

“赵绿来过了,跟师公在屋里头聊了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师公就一直这副表情,吓死人了.”

远处,传来了九金杀猪般地哀嚎声,“痛啊!会痛啊!你做什么又打我屁股,我只是去了回义庄而已呀.”

“而已?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今天还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吗?”

“……”赵绿!一定是那个死男人,九金咬牙切齿地暗自在心底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亲手折磨死那个大嘴巴烂舌头的男人!

第四十九章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当众打屁股了,九金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唧着,反正师公下手向来都不重,以前她也只是觉得比较丢人而已,现在习惯了.

但是当众被拍屁股是一回事,私底下门儿一关,孤男寡女,又狠狠地把她往床上一丢,再用饿狼般的眼神瞅着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性命攸关啊!

“你是不是打算打我?”九金蜷起身子,拼命往床角缩.

“……”哼,他还不屑为了她破坏自己的君子气度.

“还是说,你又要打算关我禁闭,让我陪驴儿去聊天了?关禁闭是没所谓啦,我最近也不太想出门,就是能不能不要再让我陪驴儿呀,它好臭哇.”

“难道你觉得自己很香喷喷么?嘁,一股子尸臭味.”他很嫌弃地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尸臭?!怎么可能呀,九金皱着鼻子,拈起自己的衣裳一角,死命地嗅了会,暗自咕哝:“七哥哥有逼着我跨过火盆了啊,应该不会那么臭才对……”

“七哥哥?!”这三个字真是堪比一堆针,狠狠地朝着他心头扎.

“赵绿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难道她又自以为是地犯傻了?

“是说了.”只是他不知道赵绿口中那个在穿心弄里头跟她擦来擦去玩暧昧的死男人,居然是段子七!更不知道他千叮万嘱不准她再擅自跑去义庄,结果她还是去了,还是跟段子七去的!

“我再不见他了.”没等师公说下去,九金很自觉地作出保证.

“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做贼心虚.

“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呀,要是碰巧遇上,就避开.”所以还是关她禁闭吧,那就不会有碰巧的事了.

“为什么?”他的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铁青了.

“唔……”不想再见面都要有原因的哦?九金歪过头,眨着眼眸,想了会,“因为这儿已经不是半年前的长安段府了哇,比起以前,我觉得吧,我现在活得可滋润了.大伙都不讨厌我了,道观里头的人都待我很好,还有小吴愿意被我奴役,街坊也都很好,婆婆还会一直煮红烧肉给我们吃.好多人都说梅道长和小良是好人,这里的人只知道我有个喜欢当众打我屁股的师公,没有人知道我还有个七哥哥,没有人知道的事……是很容易遗忘的,很快很快就会忘记的……”

这段话好语无伦次,连九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她表达不清一些想法,觉得有点无力,干脆闭上嘴,垂头把玩起自己的手指.

“很快?”很快会忘记的?那也就是说,半年了,她还是没有忘记,以至于连见他都不敢,“过来.”

他耐着性子,放柔了嗓音,撩起道袍在床沿边做了下来,轻拍了下.九金防备地打量了他眼,在心里权衡了下,要是不听话估计会把师公的怒火给勾上来,划不来的.于是,她乖乖地手脚并用爬到了他身边.

“在洛阳,你真的开心么?”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脸颊,很轻柔的动作.言下之意是,待在他身边开心吗?

“真……真的……”她不是犹豫,只是忽然被这样温柔地对待,弄得她好紧张.

“是不是很想让我关你禁闭,那样就不会见到他了?”项郝倾下身子,用唇轻触了下九金的嘴角.见她点头,他嗤笑,很自嘲的笑,“那嫁给我,要关,就关一辈子.”

“……可是我是破鞋了耶.”她还是很介怀赵绿的那套说辞.

破鞋?这词儿让项郝皱了皱眉端,略感不适,“哪听来的词?”

“师公.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喏.”虽然她现在总体感觉是挺端庄的,但是没准受了什么刺激又会犯傻,傻子很会被嫌弃呀.她家师公和七哥哥不都是骄傲得要命嘛,当初,全都是不允许自己爱上个傻子,然后轮流上演丢下她放任她独自去闯荡的戏码.难保以后还会不会重演一回,她心脏的承受能力有限,她的爱也不是可以这样胡乱挥霍哒.

“别再叫我师公了,好难听,我比较喜欢听你叫我相公.”

“……”还不是一样难听哦.以这些日子跟那些二世祖纠缠的经验来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扯开话题,“那个,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说你生辰的事,你想要什么礼物?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送赃物给你的.”

“礼物?”他有缺什么吗?

“嗯嗯.”

“送只破鞋给我吧.”

“啊?”当真世风日下了呀,破鞋居然还成了礼单上的东西.

“你扯话题的技巧还真烂.我既然决定了要娶你,就由不得你拒绝.反正差不多全洛阳的人都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早晚都要嫁的.你索性杀了我灭口吧,要不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当你是答应了.”

“……”原来让她假装怀孕只是为阴谋铺成而已?!

“小师父!有人来砸场了!”门外,忽然传来吴仁艾的声音,打破里屋子里暧昧不清的气氛.

光是喊,绝对不足以表达事情的严重性.吴仁艾干脆一脚踹开了门,又放声大吼了遍,“砸场了,我们被砸场了!”

“那就把他揍出去,没瞧见我很忙吗?”项郝不耐地转了转眸子,瞪了眼那个不识相的小吴.

小吴愣了下,原来的确没瞧见小师父在忙.现在瞧见被他按在怀里的那团东西,他就更不觉得小师父忙了,“这次来人众多火力凶猛,大伙都怯场了.”

“那你就披着那条虎皮出去扮老虎吓唬人好了,之前又不是没试过,大惊小怪做什么?”

“可是,那个人说要见小良.”豹皮!那是豹皮!吴仁艾偷偷地在心里头纠正.

“是谁哇?”九金好奇地问,因为跟她有过生意来往的人都有个共识,绝不会跑到上清宫来找她,会有被阉掉的危险.

“就是被我甩掉的那个男人嘛,没想到他换了身衣裳带了一堆人杀上门了.”

段子七?!

尽管没听九金和小吴讲过那段甩人的事儿,但是项郝还是很直觉性地想到了他.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他转而飘了眼九金,见她死抿着嘴角不说话,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把他领去客堂,就说我在那等他.”项郝起身,把原本只是微乱的衣领拉都更乱了,临走前,又叮嘱了刚想松口气的九金一句,“愣着做什么?换身衣裳,出来见你娘家人.”

“唔……”不要了吧?这样对她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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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手打整理~

在领导着临时找来的衙役们大闹了上清宫一场后,子七被带到了客堂.还为他备了茶和糕点,待遇算是不错的了.就是客堂外那群排列整齐虎视眈眈逼视着他的道士们,非常让人讨厌.

“小道长,能不能麻烦让他们忙自己的去,别站这儿盯着我瞧?”实在忍无可忍了,子七还是努力维持着客套的微笑,放下茶盏,轻声问道.

吴仁艾瞥了瞥嘴角,显得很不耐,“小良就喜欢我们几个这样看着客人,说是感觉上比较亲和,难道你不觉得么?”

“哈,哈哈……很亲和很亲和,小良真有见地.”子七依旧笑得很灿烂.边说,他还边伸出手指,不停地指着吴仁艾,算这死道士狠,居然敢拿九金来压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要把这仇记着,来日方长,慢慢报复.

“你笑什么哇,谁允许你笑的.我警告你哦,别想再欺负小良,呐……”说着,吴仁艾扬了扬下颚,比了下客堂外壮势的那些人,“看到了没有,我们后援团的阵容是很强大的,你要再敢像以前那样凌虐她,就把你揍到连你娘都认不出来!”

不错啊,连‘揍到连你娘都认不出来’这话都会讲,不愧是被九金污染过的人.只是,凌虐……这词会不会太严重了点?

“喂!我在跟你讲话,听见没有啊?”

“嗯,我不会再欺负她.”有这精力,他也会用来跟这个死道士算账.

站在人群后头,听着小吴咆哮了些会后,项郝轻咳了声,等到大伙识相地给他让出路后,他便挑了挑眉梢,跨入客堂,斜觑了段子七一眼,笑着开口,是笑里藏刀的笑,“恐怕段少爷也很难有机会欺负她了,是来探望妹妹的吗?”

子七咬着牙,瞪着面前一脸伪善笑意的梅项郝.这个死老头跑出来做什么?就算是见客,好歹也把仪容收拾好吧,大敞着衣领算是什么意思,想色诱?不对……他刚才是进行了什么运动,谁配合他做的,为什么会衣衫不整表情餍足的出现?!

“段少爷?”见段子七没反应,项郝试探性地唤了声.

“师公.”子七回神,含笑开口,又瞧了瞧他身后,没见到那个身影,“九金呢?”

师公?这称呼居然还有从段子七口中溢出来的一天,倒是让项郝颇觉诧异.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若无其事地入座,抿了口茶,回道:“在换衣裳.”

“换衣裳?”该死的,他就知道孤男寡女了大半年,城池很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可是他们俩要不要那么迫不及待?那死丫头今天才见到他啊!

“段少爷是来探望妹妹的吗?”项郝搁下茶盏,故意忽略掉他的惊诧,话儿问得顺理成章.

“算是吧……”如果,她坚持想要现在的生活,他是不是从此也只有探望妹妹的份了?

“红扁,让阿九换了衣裳快些过来,别让客人久等了.”刚巧瞧见躲在客堂外人群中鬼鬼祟祟的红扁,项郝蹙眉叮咛了声.

“呃……师公,阿九说……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想睡觉了,就不来见客了.”红扁吱吱唔唔地复述着九金的话.见到客堂里那两个男人骇人的目光,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是么?那你去转告她,要是实在想睡,那就好好睡.睡饱了,今晚就别想睡了.”嘁,撒谎也不先衡量下自己的体质,就那副活蹦乱跳的模样,装什么病秧子?

“好,这就去!”红扁很没立场地杀去了九金房里.

“见笑了.”项郝慢慢转回目光,笑看着子七,又补充了句:“这丫头不比以前了,现在性子劣得很,被压迫久了懂得反抗了.”

“她这半年过得还好么?”子七没动声色,无视掉了死老头聊起九金时那股亲昵的口吻.

“怎么段少爷现在才想到要来关心她么?不好又如何呢?你是想要来弥补什么吗?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阿九来说,这半年即使再苦都已经熬过去了,你不如还是不要再出现的好,免得让她再把那些痛再回味一次.”项郝很不客气地溢出一声讥诮的笑,言辞间,有些咄咄逼人.

子七耸了下肩,没太把梅项郝的不友善放在心上,是他有错在先,即使让情敌暂时居高临下,他也认了,“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来弥补的.不管九金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尝试去尊重她.只是关于那场婚礼还有那一夜,我欠她一个解释.你就当我是自私好了,我必须把那些误会解释清楚,不想让自己抱憾.”

“哦?”这话,让项郝愣了下,脸上还是保持着笑,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真是他见过的那个段子七吗?半年而已,足以把一个二世祖打磨成这样?深看了子七片刻,他扬起嘴角,不再拐弯抹角,“听说段少爷是来办铜驼陌那件案子的?你若是需要我和阿九帮什么忙,尽管开口便好,我们也希望你早日把那案子办掉.我和阿九快要成亲了,你要是方便,就留下喝杯喜酒吧.如果赶着回长安也不打紧,改日我会带着阿九去段府探望你和段家二老,毕竟那儿也算是她的娘家.”

话里头的意思就是他赶紧把事情弄好,快点滚吧,别跑这来搅局.

但是,段子七显然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言下之意,在乎的重点还是偏离了,“成亲?她答应了?!”

“我和阿九早在长安就定了亲,难道段少爷忘了?”

忘?他怎么可能忘?!就是记得太清楚,才天天提心吊胆,想见她,又怕哪天见到了,她会带着一群煞风景的死小子喊他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