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名字咱哥俩是没听说过。要不这样吧……”抖来抖去随手拈了张牌,往桌上一丢,想了会,看向了段子七:“七爷不是想找那些被杀姑娘的尸体吗?铜驼陌这一带都是穷人,闺女死了也葬不起,要不就是拿个席子卷卷丢了就好;考究点的,会卖身葬,能赚一笔钱,卖身葬人是我们洛阳的民俗。要找尸体去洛阳市集最好了,可惜你们来得太晚了些,之前死的说不定都已经被安置了,最近又没再出什么事了。明天我给你介绍个牙婆,小良是洛阳城里最有信誉的牙婆,口碑好,我估计之前那些尸体她一定经手了不少,多半能帮上你。小良可是梅道长身边最亲近的人,估摸着俩人都快成亲了,你要打听那个九什么的,亲自问小良好了。”

“呀呀个呸,小良不是怀孕了吗?你还去麻烦她做什么?小心梅道长阉了你,就算梅道长忙得没空阉,小吴一定也不让你好过的。”一听到小良的名字,另一个男人就慌了。

“嘁,我是什么人?”抖来抖去不屑地扫了眼自己的同伴,持续抖。

“男人。”

“呸,我是请小良吃过豆腐脑的人啊!我都跟她说好了,她答应再加一碗豆腐脑,明天就溜出来赴约。”

“……小良全名叫做什么?”为了一碗豆腐脑,就能答应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种性子的女人,让子七实在很难不联想到某人。只是,成亲?怀孕?小良?!好难串联。

“呀呀个呸,小良当然就叫小良了,还能叫什么?”这位爷的问题还真奇怪。

“好,那你挑家酒楼,明天午时在那见,记得一定要把那个小良找来。”鸡同鸭讲,说再多也是浪费力气,子七起身,冷着脸将手里的牌一丢,拂了下袍子,打算去睡了。

可惜,身后的那俩人似乎还没玩尽心,“怎么不来了?才玩出感觉啊。”

“呀呀个呸,你们有感觉我没有!我赢得只想睡觉!”正所谓入乡随俗,子七略微停下脚步,侧了侧身子,皱眉低吼了声,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里屋走去。

见状,龙套迅速地跟了上去,对那两个沉迷于马吊的人一点都没好感。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家少爷一样,玩物不丧志的!

最后被抛下的裴澄,只好尴尬地赔笑,替子七收拾起烂摊子……陪着那俩人打了整整一夜三缺一的马吊。

离午时越来越近了,城西近水楼的某个包间里头,气氛很肃穆。

因为在马吊桌上奋战了一夜,裴澄和另外三人懒懒地趴在桌上,显得很昏昏欲睡。

反而是昨晚很意兴阑珊的段子七,精神倒是很不错,时不时地呷着茶,翻阅着手里头关于铜驼陌一事的卷宗。

“怎么死了那么多人?”卷宗上的数据,赫然入目,让子七惊了下。因为裴澄云淡风轻的态度,子七一直就觉得这事并不严重,没料到短短半个月之内,仅是铜驼陌一带就已经死了二十三个姑娘。

“要是只死了一两个,我犯得着千里迢迢把你找来么?”裴澄横了他眼。

“咦?有人办过这案子了?”看来这事要比想像中棘手得多。

“嗯,都半个多月了,你以为洛阳的官员都是死人啊。只是……查这案子的官员,一个在夜间猝死,一个疯了。”就因为事闹得太大,外加洛阳算是不亚于长安的大城了,所以上头才格外重视,不得不从长安抽派官员来查。

“那么惊悚?”子七阖上卷宗,抿了口茶,斜看着裴澄。如果没记错,好像是裴澄主动要求来洛阳插手这案子的,“这种又惊悚又灵异的事,你做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朝廷命官,我们应当尽一份绵力……”

“有你这样的朝廷命官,真是欣慰。”子七郑重其事地点头,微笑,看向那两个眼儿闭了起来,就要睡着的人,“喂!你们那个小良到底来不来?”

搞什么?他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说好午时,现在他已经把这案子的卷宗都看完了,除了偶尔有几只苍蝇从窗外飞入,连个鬼影都没有。

“来的来的,小良说好来,就一定会来。”抖来抖去猛地一震,直起身子,打起精神。他不敢说,小良没什么缺点,就是比较爱迟到而已。

“小良多大了?”趁着空,子七撑着头,眸儿轻转,打听了起来。

“姑娘家的年纪怎么问呀,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漂亮么?”

“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瘦了些,哈哈……大概是梅道长精力太旺盛了。”说着,抖来抖去自娱自乐地大笑。

好没营养的笑话。子七冷觑着他,径自继续追问:“她很能干吗?”

“怎么可以说是很能干呢?那是相当的能干,谁要是娶了她,还真是娶了个聚宝盆回去,不过梅道长也不缺银子。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能搞定。嘿,说出来你还不一定信,上个月,有个姑娘卖身时只说能有十两葬了爹爹就好了,十两都没人要。小良接下来这生意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赵家和林家抢着要,最后赵家花了五百两买下来了!十两到五百两,那是什么概念呀,不止葬了她爹爹,赵家还做主替那姑娘的哥哥讨了个媳妇。这事还没完,不出多久,小良又登门去说媒了,起先赵家公子不理她,后来又不知道小良做了什么,赵家就把那姑娘嫁去林家了。现在,那姑娘成了林家少奶奶,玄乎不?”越说越兴奋,抖来抖去说得口沫横飞,很是激动。

“嗯,很生动。”子七面无表情地总结。

越是能干,他反倒越是觉得心凉。原还以为这个小良兴许就是九金,现在看来,压根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或者,她真的不在洛阳吧?又或者,当初的放手,就是一辈子的诀别……

“子七,你什么时候起对牙婆那么有兴趣了?”逮着机会,裴澄戏谑道。难道这死小子和尚当久了,只要一想通,就饥不择食了吗?

“没兴趣,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太能干的女人,你喜欢你拿去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喜好不全都是按着九金来的吗,我太清楚了。”

“……”闻言,子七狠狠地瞪了他眼。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裴澄会经常有事没事地捅破那层窗户纸玩玩;就连娘,虽然也很想九金,可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三缄其口。

“小良姑娘。”

子七刚想端起手里的茶盏,把剩余的水朝着裴澄泼去,外头传来的叫嚷声,救了裴澄。

“近水楼二楼牡丹房,近水楼二楼牡丹房……”

从上清宫到近水楼,一路上,九金一直默念着这句话,她最近记性差,生怕到了近水楼就忘了跟阿抖约好的地点。

好不容易上了楼,找到牡丹房了,她刚想推开房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叫唤声。

“你谁啊?”九金转过身,瞧见了站在栏杆边的公子,白色长袍嵌着粉色边儿,腰间系着黑色革带,手里头装腔作势地握着一把折扇,冲着她笑,笑得她直觉毛骨悚然。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是你那些光辉事迹里头功不可没的一笔啊……”

“啊啊啊,赵哥哥呀。不怪我喏,你怎么穿起白色的衣裳了?”他叫赵绿呀,每次出现不都喜欢穿绿色衣裳的嘛,忽然换成白色了,很陌生啊。

“哦,我上回在铜驼陌见到个公子穿着这种款式的衣裳,觉得好看就也去做了件。”

“呵、呵呵……这样啊……”这种孔雀的个性还真像某人呀,九金干笑着,转过身,见赵绿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你不会又想找我去蹴鞠吧?我今天没空哇,阿抖约了我,说是有大事要谈。”

“小吴都交待过了,你现在不同了,谁还敢找你去蹴鞠。呀呀个呸,我就是想问问,你真的有喜了?”

“……中!就是有喜了!”九金忍痛咬牙承认了这个不堪的传言。

“是……是梅兄的吗?好突然呀。呃,你也知道的,我妹妹对他……”

没胸?他还没臀咧!

“就是他吧……”除了伟大尊贵的师公,还有谁能想出这种馊主意。说什么可以放手让她去为人口贩卖而奋斗,前提是她得假装怀孕,以便杜绝来自社会各界猥琐人士的骚扰。这个协议是秘密达成的,不准对任何人透露,就连小吴和红扁都不准说。

她的清白……就这么被毁了……

“啊,那小红怎么办?”

“有我啊,我能偶尔客串媒婆的呀。”赵绿有个妹妹叫赵红,人称小红。

这话,让赵绿深锁的眉头松开了。

于是两人很兴奋地聊上了,九金几乎都快忘了牡丹房里头还有人在等着她。

直到,牡丹房里头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子七蹙起眉心,他以为这牙婆只是遇上个熟人寒暄两句就好,没想到居然没完没了了。被人晾在一旁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尤其是,谁准她一个相当能干的牙婆讲话还要“喏喏喏”的?!

“阿抖!麻烦去把那个相当能干的小良请进来,我们赶时间!”子七冷着眉,低喊。

“哦哦,好。”不用七爷命令,阿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早点完事下午还能打马吊呢。

应了两声后,他迅速走到门边,不忘堆起客气的笑脸,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吱了声:“小良,你终于来了啊,两位大人等你很久了。”

门开了,就好比挡在牡丹房和走廊上唯一的那道屏障被撤了,外头的风景一览无遗。

子七漫不经心地抬眸,嘴儿一瞥,朝着门外扫了眼。

瞬间,便定住了。

他看着她回眸敷衍性地应了声,连往屋里头瞧一眼都没空,巧笑着继续应付面前那个被唤作“赵哥哥”的男人。她凭什么对着别人这样笑?她凭什么见谁都叫哥哥?还有那个该死的男人,那么多衣裳他不穿,做什么非要穿和他前些日一模一样的那件白色衣裳,还他娘的冲着他女人贱笑?!

第四十七章

在之前,子七总觉得还会再见到九金的,没有理由,就是这么笃信着;或者说,就是这么……希望着。

重逢时会是怎样的画面,他设想过很多。

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拉着他的裤腿撒娇。

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带着一脸憨笑,跟前跟后地唤着他“七哥哥”。

可惜,他对她的了解似乎太狭隘。怎么也没有料到,她会活得那么风生水起,会在他的面前同别的男人相谈甚欢。他那么大个人,是透明的还是怎样?

“噗……”显然,就连裴澄也没想到这对莫名其妙的兄妹居然真遇上了,“九、九金?!”

他端着酒盅的手僵硬在半空,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外的人,失声大叫。

这声音实在有点刺耳,九金愣了下,在洛阳城里还会唤她“九金”的男人只有师公了,忽然被外人这么叫,反倒觉得有些不适。带着几分困惑,她蹙眉,缓缓转过身子,起先只是淡淡地飘了眼,也就是这淡漠的一眼,让她瞬间脸色煞白,转回眸子又看了眼。

“见鬼了……”九金不敢置信地径自咕哝,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面前那个铁青着脸的男人居然是段、子、七?!

“的确是见鬼了!”子七勾了勾嘴角,冷笑着咬牙切齿地回了句。直勾勾地瞧着她身旁的男人。

九金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好恐怖的视线,像是恨不得要把她大卸八块似的。

这种时候……不逃难道等着被宰吗?

她的反应很下意识,几乎只犹豫了片刻,就立刻转身推开了眼前那个碍眼的家伙,拔腿往近水楼外头跑。

“小良,你做什么啊?”这反应让阿抖摸不着头脑了。虽然七爷的表情是骇人了点,裴大人的举止是夸张了点,也不至于把这丫头吓得往外逃呀。

“该死的,唐九金!你有种这辈子就别让我逮到!”子七站起身,追了出去,远远瞧见那个正奋力挤开人群,朝着楼梯方向跑去的身影,忍不住怒火膨胀吼了声。

不过才半年多而已,她算是什么意思?他有变得那么凶神恶煞么,以至于让她看一眼就想逃?

“你有种这辈子就别追我呀!”九金很不服气地回喊,他不追,她哪有闲情逃啊。

“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快帮七爷追啊。”裴澄也按捺不住了,赶紧招呼着那两个一头雾水的人一块追了出去。这对冤家好不容易总算是碰上了,子七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要死不活了,裴澄实在有点亢奋,很想看子七逮到那丫头后会怎样。

本来,九金的逃跑路线属于乱中有序的,然而当一回眸,见到一堆人兵分三路地追着她跑,她的步伐开始陷入混乱了。瞧瞧段子七那模样,被抓到准是没好下场的,无奈,九金越是想逃脚步就是越是没了章法,挡着跟前看热闹的人又多。一不小心,她就被不知哪横出来的腿给绊倒了。

“哎哟娘喂……”踉跄了下后,她伸出手,试图想抓住楼梯的扶栏以便找回平衡感。可惜,又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撞了她下,害得她手儿一滑,直扑着刚好送菜上楼的店小二而去。

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伴随着一阵沉重的撞击声传来,只瞧见九金顺着楼梯一路往下滚,滚得很顺畅。她还不忘拉上个垫背的,可怜了店小二还有那一盘尚好的菜色。

“让那两个蠢蛋别追了!”见状,子七拧起眉心,冲着裴澄低吼。那楼梯虽说不算高,但却陡得很,九金每接近地面一寸,他便觉得心往上揪了一寸,这会都快到嗓子眼了。

“哦哦。”裴澄很识相地点头,跑去拦住了哪两个“蠢蛋”。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蠢蛋的确是不追了,可是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了,子七几乎是寸步难行。洛阳百姓都那么闲吗?哪来那么多吃饱撑了没事干就爱凑热闹的二世祖,有这闲功夫不会回去扛家业吗?!

子七略显烦躁地推开了身前的人,也耗尽了最后一丝耐性。最后,他索性靠着栏杆边,伸手在兜里掏了片刻,掏出了几锭银子往楼下丢,这么反复来回了几次,直至把自己的兜给掏空了,周遭的人群也都消失都差不多了,全都冲着那些个银子跑去了,最后只剩下一些二世祖,注意力也已经不在子七和九金的追逐战上了。

近水楼有两个楼梯,一个九金和店小二正在滚,人群自然就朝着另一个空的拥去。

整个酒楼顿时清净了不少,子七没有耽误太久,急着朝着九金走去。这半年她似乎变了好多,说不准以前那种奇迹般的抗生能力也变了。就在他快要接近九金的时候,她在地上痛吟了两声,猛地又站了起来。

“呀呀个呸,哪个王八蛋绊我的?等我有空了,有你受的,哼哼!”出气是必要的,但是不让段子七追上是更必要的。九金随意嗔骂了几句后,就撒腿回归逃亡路线。

子七震惊地愣了会,仰头看了眼身后那楼梯,又看了看九金的背影。她不是有喜了吗?那孩子是粘在肚子的里吗,这样折腾都没有小产?

即使追的人似乎被甩掉了,但是出了近水楼并不代表就安全了,因为九金迷路了。

都怪她平时的活动区域被师公局限了,搞来搞去只能在市集里头闹腾,万万没想到磅礴大气的近水楼后头的巷弄居然那么纵横交错,还格外的小家子气,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钻来钻去,还怎么都钻不到出口。

“什么鬼地方呀……”九金挫败了,靠着墙,喘着粗气。瞧见斑驳的墙上有些残缺的字迹,穿心弄。娘哟,替这些巷子取名儿的人有病是不是,刚才是穿肠弄,再刚才是穿腹弄,现在又穿心了,太血腥了。

“累了?”

凉凉的声音在前头丁字巷弄口响起,配上穿心弄这名字,让九金愣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禁不住颤了下,冷飕飕的。

弄口,有道戴黑色的身影慢慢出现,负手而立,微仰头冷觑着她,嘴角还含着没有半点温度的笑容。就好像一个终于等到了猎物的猎手般,气势逼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九金哭丧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段子七。在他没出现前,她分明活得如鱼得水,再难的事儿都能应变自如,可是眼下他不过是露个面儿,她便觉得彷徨了。

尤其是她逃了那么久,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这位爷居然还能一派悠闲地出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她“累了?”……这种活像被人玩弄在手心里的感觉,九金都快淡忘了,他做什么要突然出现帮她回忆。

“你觉得呢?”他反问着,九金每退后一步,他便更靠近些。

直到,把她抵在墙边。在原本就不宽敞的巷子里,他紧紧地挨着她,紧到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紊乱的心跳,嗅到她发间那股萦绕在他记忆里的淡香。

“我、我……我不是故意砸你喜堂的啊,你想娶何姑娘就娶嘛!我不想惹事的哇,我都已经跟着师公来洛阳了。”她以为段子七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是怒气未消的象征;怎么瞧他都不像是特意来找她的,一定是碰巧遇见了,那就把前仇旧恨给清了,以他从前层出不穷折磨人的招数,弄不好她今天就要在穿心弄里被穿心了。

“哦?”还真大度,“人家现在不愿意嫁我了,你是不是该弥补些什么?”

“呀呀个呸……”九金理直气壮地骂,但当触碰到他深幽的目光后,气势立刻矮了一大截,“你不会是想要我跑去长安帮你解释吧?太折磨人啦,我很忙啊。大不了,我让师公替我代笔,写副喜联祝福你们白头到老,这样行了吧?”

其实,似乎去不去长安都一样,他的出现,就是一种折磨。要她置身事外地讲出这番话,这过程比他从前对她进行的任何折磨都痛苦。

“被折磨的那个人是我。”来了洛阳,听着一堆小良和梅道长传奇般的故事;现下,又听着她三句不离师公,到底是谁比较折磨?

“啊?”玩绕口令啊。

见着她那副依旧带着几分憨气单纯的模样,子七转过头嗤了声,没有再给九金说那些屁话的机会,倏地就把她禁锢在了怀里,紧握着她的手腕,轻轻侧了下头,唇就擦过了她的发髻,锁住了她的嘴儿。

九金下意识地想别开头,却拗不过他的力气。这吻很来势汹涌,他甚至连温存都没有,便开门见山地用舌抵开了她紧咬的牙关,缠绕住了她无处可逃的舌。半晌,九金拼命维持着理智,怎么也不想让自己再沉沦。这泥潭耗了多少心力才抽离的,怎么也不能再蠢第二次。

半晌,子七一直都没有放开她,闭着眼眸,像是很投入。反倒是九金瞪大着眼,一再试图着推开他。渐渐地,子七若有似无地动了动落在她脉搏上的指腹,始终紧绷着表情缓和了些,甚至还扬起了一丝明快释然的笑容。

“哇!阿抖阿抖,我找到小良了,你快把那个什么大人带来。快啊,好禁忌的画面!”

这声音,是赵绿?什么都好,就是长得特别一般嗓门特别大嘴还特别快的赵绿!

九金蓦地一颤,眨了下眼帘,余光一扫,果然是那道白到刺眼的身影。她用力咬牙,也同时很不客气地朝着段子七的舌头咬下去,吃了痛,他总算是回神,松开了她。

“你……”子七抚着嘴角,卷了卷舌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哪个王八蛋把她的性子惯得那么蛮?从前分明是很乖巧可爱的。

“段公子,你脸上不脏了,不用谢我了,举手之劳而已。”没给段子七继续讲下去的机会,九金歪了歪头,笑着打断了他。

这笑容很刺眼,透着疏离的客套。子七眯了眯眸子,附在她耳边,低问:“你什么意思?”

“是你和裴大人想要查验那些尸体吗?有些还放在义庄里头没来得及处理,我这就带你们去。”九金耸了耸肩,往前迈了一步,拉开了和他之前的距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那种没有自我心甘情愿装傻依赖着他的日子。

也许,他就是个过客,和裴澄来洛阳处理了案子,还是会走。又说不准,在她离开后,他就已经娶了何姑娘。

可是九金不知道,她越是想若无其事,就越是让人觉着欲盖弥彰。

至少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赵绿是这么想的,不禁就转头冲着刚赶来的阿抖嘀咕了句:“小良不是有喜了吗?”

“是啊。”阿抖瞧了瞧巷子里的小良和七爷,除了挨得近了些,也没什么特别呀。

“是梅道长的呀!”

“对啊,难不成还是你的啊。”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她和那个公子……”话说到一半,赵绿顿了顿,匆匆一瞥,他也不是很肯定,自然不能拿出来乱讲。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小良和这个段公子之间有暧昧!这年头,女人果然是最善变的,想着,他自言自语地咕哝:“世风日下了啊,破鞋越来越抢手了吗?”

至少,赵绿自以为说得很轻,没想要让九金他们听见这话,可惜所有人都是长耳朵的。

“喂!你说什么啊!”好贱的嘴哇,九金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着他冲了过去。

大事不妙,幸亏裴澄出现得比较及时,觉得不管怎么说还是正事要紧。何况,九金以往每次跟人打架,最后都会被人打,“九金,下次再说下次再说,先带你七哥哥去摸尸体。”

“是啊是啊,裴大人和七爷等了你好久,小绿的话你别计较了,我会去跟梅道长和小吴讲的,你放心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阿抖!你跟我有仇啊,我不想被阉啊!”

气氛顿时变都轻松了不少,九金放松了些,看着赵绿挤眉弄眼的样子傻笑。

可惜有人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哥哥妹妹的游戏玩腻了是不是?最近喜欢上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了么?我不介意陪你耗上一辈子。等死老头的喜联写好了,让他送给我们俩就好。”擦身之际,他轻笑着,说道。见九金僵硬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便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唤了声:“小良姑娘,不是说带我们去义庄么?”

第四十八章

即使是在白天,义庄依然透着股阴森森的感觉,在一片荒野蔓草的包围下,只有那么一栋破旧的宅子横亘在面前.

九金利落地从骡子上跳了下来,冲在最前头,可是很快又被段子七拉到了身后,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反射性地哼了声:“咦?”

他没有做声,绷着脸,飘了她眼,径自推开了义庄的门.

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算是一扇门,只是一块较为厚重的木板而已.在子七有些粗鲁的动作下,它缓缓被推开,一股混浊的气味扑面而来.一丝霉味夹着一些腐臭味,他倒是习惯了这种味道,却忍不住边查看着四周,边启唇,问道:“你常一个人来这边吗?”

“我?”九金不解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嘁……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关心的?”他懒懒地勾起嘴角,蹲下身,接过裴澄递来的箱子,开始整理起东西.

这人怎么还是那么二世祖呀,跟人家讲话都不懂得看着人家的,好没礼貌呀.九金嘟了下嘴,自顾自地走去前头那排棺材旁,边推着棺材盖子,边回道:“有时候红扁和小吴会陪我来呀,偶尔费菲也会陪我.费小姐你还记得么?超大版流动芝麻烧饼喏,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很照顾我.”

“嗯.”闻言,子七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然而一抬眸,见九金很吃力地在一一开棺,他的眉心又拧了起来,没好气地瞪向一旁的裴澄阿抖等人:“你们是来观赏尸体的么?要不要让九金去给你们买点零嘴吃?”

“中!可以吗?”阿抖的那个同伴很兴奋地睁大眼.

引得阿抖很不客气地抬起手,用力朝着他的头拍去,“吃你个头,呀呀个呸,还不快去帮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