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兑黄金,一般只为了出远门或易地定居,非急用通常不换,因为这中间的兑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兑的越多亏的越多,裴大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家族生意需要周转:“多少两?”

大师兄轻声说了一个数,吓得我冒汗。

又一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堕落了…

其实这世道早已没有尧舜禹汤,更早已没有所谓的忠诚烈士,世人无利不起早,最关心莫过于何处生财,读书人考取功名者尚可,纵有满腹经纶却清贫者还不如路边卖烧饼的,我朝虽自比天朝上国,却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的道德薄弱重利轻义,全然没有外邦推崇的那般国泰民安欣欣向荣。

总是不知不觉对这壮丽山河哀其不幸,对这萎靡皇权怒其不争:“一旦查实,按兵不动还是——”

“根据你呈上的证据。”他拍拍我的肩:“等待消息,如果接到就地处决的命令,会有人协助你动手。”

“一个文官,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会轻易解决?”

他颇神秘地眨了眨眼:“看来你的八卦剑练得并不纯熟。”

我什么时候练过八卦剑?

呃,被讽刺了。

“你只知娶妻当娶岑静,嫁人当嫁季晨,其实以季晨之文武双全久未成家,也该猜到其中因由。”

“才子一定要钟情于才女么?”隐隐揣测到真相,还是有些遗憾,季晨可是从小被我当做完美偶像的:“才女现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妈,还是头一次听说前途无量的少侠为一个三个孩子的妈苦苦等待不求回报。”

“你嫉妒,他也是不求回报。”

斩钉截铁地:“没嫉妒!”

引鸿刀季晨,多少成名剑客刀客江湖客败于他一口流光四溢的长刀之下,少年成名,浸淫江湖风雨数十载,此人若存心保护裴夫人,只怕那笔数额巨大的白银老老实实变为金子,然后和金子的主人一起消失。

我只是在想,如何像绕过一只挡路的恶犬一样不引起任何吼叫。纵使对手中的剑甚有自信,有些人还是避一下的好。

湿润的江南如同被泼了一杯香茶的花笺,永恒的半透明的迷梦笼罩过客的思绪。

清晨的薄雾打湿光滑的青石板面,马车踢踢哒哒像踩在黝黑的镜面上,杭州最好的客栈还没有迎来一天的忙碌,只有行色匆匆的客人一早从小儿手中接过缰绳,打马急驰而去。自古繁华之所向来都少了几分悠闲与温馨。

西湖歌舞终于休止,画舫登岸,寻欢作乐之客渐渐散尽,笙歌婉转也有个尽时,几个文人墨客打扮的人负手走向街头巷尾之中,不知里面有没有裴大人?

相传裴夫人已离家数月,又相传是受不了裴大人和青楼女子暧昧之故。

这裴大人也是,贪污归贪污,偏要出来腐败,可话又说回来,贪污当然是为了有朝一日尽情腐败,不然谁担惊受怕弄一堆钱回家干瞅着玩儿?这年头哪个官员又不多少捞点儿呢?不然辛辛苦苦寒窗十载为什么,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听起来那么俗不可耐,几人逃脱?

安顿妥当,打听到城内最有名的文房四宝的铺子直奔而去,结识裴夫人的途径也就这个比较靠谱,却需要一点耐心和机遇。

再深居简出,你不可能一辈子闷在屋里,再无欲无求,你这大才女不可能不用笔墨纸砚!

第19章 第 19 章 谁家玉笛韵偏幽

头五次,都是一个丫鬟来买花笺,买的不多,每次和老板打听新货到来的时间,过几天刚好用尽,所以每次都会带些新货回去。跟踪那丫头到一间民舍,总是大门紧闭花草寥落,半天走不出一个人来。

第六次还是那丫头,可身边多出一个衣着素雅的妇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背影,乌发垂肩,并不梳时兴的高髻,静静观赏掌柜拿出的几样素笺。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快步走近正推销东西的掌柜,展开一张画像。

掌柜的不耐烦地驱赶莫名闯入的疯女人:“没有没有,都说过多少遍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我知道他就在杭州,好多人都告诉他在杭州,老板,你再看看,也许你见过这个人的——”

掌柜开始叫伙计把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子轰走。

这个疯女人就是我,伙计一左一右将我叉了出去,站在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大街上,无惧路人怪异的眼神,缓缓收起破皱不堪的画像。可怜的二师兄,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尊荣会被人这样糟蹋,话说回来,不用他的我也无人可用,首先他英俊不凡很符合负心小白脸的形象,方便借鉴,其次年纪十分相当,我总不能画个大师兄的让别人以为老夫少妻罢?其实为这张画我着实埋头苦干很久,私以为甚至将他的神采描摹的格外飞扬。

迷惘无助地呆立街头,隐约听到那丫鬟好奇的询问,掌柜的道:“不过是丈夫跑出去娶了小的,原配追过去找,找不到就疯了…好几天了,见人就问,撵都撵不走。”

为配合剧情,我又随手抓过一个挑菜担子的:“大叔,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大叔欲挣脱,无奈铁爪太紧,情急之下无情地将我推倒:“疯子,滚开!”

恰在此时,那妇人回头望了一眼。

腹有诗书气自华自有其道理,眉眼虽平平,无形的光华照亮整个昏暗的店堂,仿佛身着的不是布衣素服而是雍容华贵的美艳盛装。想来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异于常人的优秀,拥有这样的女人,定会打从心底自惭形秽。

她们买好东西,坐上马车走了。临走妇人又看了我一眼,颇有同情之态。

假使我是街头恶少,此时此刻定会色咪咪地狞笑:小娘子,我们会再见面的…

几天后,果然十分有缘地再度邂逅于一家器乐店中。欲擒故纵必不可少,故而始终有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可怜的老板已经被我折磨得无比凌乱了:“姑娘,这个人我们实在没见过呐,你去别处打听罢!”

我揪着皱皱的裙摆,低声啜泣:“找不到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唉。”老板倒是善良老实之人,甚是热心:“多少天了,你这么四处漂泊也不是办法,我看啊你还是回家吧,这男人要是存心想躲,寻也无用呐。”

“我不相信他变心了,死也不信!他从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喜新厌旧,难道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渐渐入戏,没想到自己扮演起悲情小弃妇来也挺上手,实力派啊就是这么简单。

哆哆嗦嗦地展开负心汉的画像,抽泣道:“这是成亲时我亲手为他所画,他总是夸我才华出众,和世间所有庸俗的女子都不一样,他说容貌倒在其次,最青睐的便是我的才艺,还说娶到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难道这些都比不上年轻貌美的欢场歌女么?!”

“来,喝点水,别太难过啦,想开就好。”

“谢谢,您真是好人。”我一口气将茶水喝干,吸吸鼻子:“其实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当初又何必要说呢。”

难得老板也是个性情中人,坐下陪我叹息了一番。

这场戏万事具备,只欠压轴了。

只听一个温和到有些寡淡的女声忽而道:“当时也许是真的,只是说出誓言之人记性格外差,而聆听誓言之人记性格外好罢了。”

警惕地看一眼插话之人,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妇人冷笑一声:“怎么,始乱终弃还有别的理由么?”

紧咬双唇,泪眼模糊就是一言不发。

“从前我相公也对我的才气称赞不绝,无独有偶,也说过和你相公同样的话,可到头来怎样呢。”一阵冷笑,过一会儿,那笑容渐渐变成一股漠然:“绝世之才,永远比不上倾世之貌,这就是真相,也是世世代代男女之间的游戏规则。”

不残酷的不是真相,不残忍的不是规则。

沉思半晌,我沉声道:“即便如此,我也要找到他,亲口问他,听他亲自作答。”

“他在乎你,便不会丢下你。”妇人淡淡地:“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不,无论如何我也要当面问他,哪怕他不爱我了,也要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否则我不甘心,就是不甘心…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许我无意中做错什么惹他生气…总之我宁愿相信他还是爱我的!”

一时间店里的人全都默然,执着到一定程度,一切外在的阻力已然不能损其分毫。错误面前,目光炯炯也是种错上加错的力量。

快被自己的怨妇精神彻底征服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走不出来,看不开。”

“当时我也像你这般坚定,直到亲眼所见…”妇人陷入回忆,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身边的丫鬟见她忽悲忽喜的样子,显然有些担心,扯了下衣袖示意该离开了,主仆二人便道别离去。

我抹了抹泪,掏出怀中玉笛问老板道:“说来惭愧,眼下家里带出的盘缠已不够使,身上唯一值钱的只剩它,您帮我看看,若是价钱合适,就留在店里好了。”

“这可是上好的碧玉呐。”老板接过,一脸惊艳之色:“只怕全杭州也找不出第二支,在下涉足乐行数十年,也未曾见过如此上等货色。”

我连说过奖,暗道这可是师父的宝贝啊,没送我之前一直随身携带,据说还是祖师爷所传。

妇人走出门槛的身影停了停,回望老板手中的笛子,神色亦有赞叹之意。

“劳烦开个价罢。”我一脸忍痛割爱的决绝。

“姑娘。”妇人华丽地转了个身,又回来了:“却不知可否吹奏一曲?此去必不返矣,也不枉你与这玉笛小友相交一场。”

我做凝思状,点头一笑。

原本只想凭着变卖玉笛和裴夫人多打一次交道,没曾想到还要吹奏,临时起意吹了曲妆台秋思,算是迎合一下裴夫人的机遇与心情。一曲终了,听众纷纷抚掌。

再一次连说过奖,这技艺可是师父的又一个宝贝啊,连两个师兄也未传授,据说没有慧根之人轻易学不到如此炉火纯青之境。

“领教了。”裴夫人不住点头,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问我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我一一作答,她于是暗下决心似的道:“不怕姑娘取笑,我近日正填一篇古乐府曲,琴音尚可胜任,唯独缺一位精通笛艺之人配曲合奏,如不嫌弃,一同前往舍下研习乐理如何?全部完成之后,自然还有报酬。”

意料之外的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不免心跳加速。

嘴里却犹疑:“这…”

“想来姑娘变卖随身之物,也是为了应付衣食住行,寒舍虽简陋,这些倒不成问题。”她比方才少了些漠然,多了些诚恳:“不知意下如何?”

小娘子,你说大爷我会如何?

“夫人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受之有愧,那么,叨扰了。”缓缓施了一个礼,脑中浮现出街头恶少的标准笑容。

传说中的独居女子的家,很容易进嘛?大爷我内心瞬间充满喜悦。

第20章 第 20 章 努力春来自种花

老实说,原本对音乐疏无兴趣。漫长的学艺生涯中,音律和武学一样,都是不得不学而来不及思考其他的东西。某样食物你必须吃,所以不用去想口感如何,时过境迁回首往事,忽然发现很多人与事不约而同地麻木里带着点儿喜悦,厌恶中又透着些眷恋,而时间已不能倒退,沧桑不由分说给予沉重的质感。

“你刚才的笛声中,有股释然。”裴夫人看着我轻声道。

“你说人经常回忆过去,是不是件好事儿?”

“幸福则已,不幸何必?”

同才女说话就是身心舒畅,纵使有鼻塞不通之处,轻轻点拨顿时茅塞顿开:“你一定有很多幸福的往事罢?”

她拨弄膝上的素琴,有一下没一下的,只是不成曲调:“即使有,如今也不愿回想。”

“那是不快乐太多,所以宁愿忘记那些快乐的,反而清净。”

她笑了:“别总把人的心思猜得那么透。”

“不好吗?”

“从前我也乐于此道,直到有人告诉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她若有所思:“可我太不可救药,连如此实用的能力也不愿去学。”

是不屑吧?这应该在说裴大人,可每每涉及丈夫,她又会立即打住,无论怎么委婉的诱导也不多说一字。一个多月了,长诗倒是快要填完,可案情没有往前迈进半步。有时甚至怀疑师父命令我接近裴夫人,这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裴大人若是在意发妻,为什么月余不曾露面?裴夫人若是心系郎君,为什么不做丝毫努力挽回这段伉俪之情?

好不容易忍住飞鸽传书的冲动,既来之则安之,质疑领导的英明决策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天我和裴夫人,呃,眼下应叫岑静姑娘了,和她的丫鬟一行三人去买徽墨,出门没几步,一男一女状似亲密迎面而来,无论从哪里看他们都是那么般配,那么珠联璧合郎情妾意。正想着为何如此眼熟,瞧见我后二人均是错愕莫名,接着呆若木鸡。过了很久,男子神情愈发的愧疚惶恐不安,女子则满面诧异掩饰不住一股心虚。二人不应出现在这里,所以我比他们还要意外之色溢于言表。

“娘子…你怎会在此地?”男人艰难地开了腔。

死师兄,占我便宜,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我们…其实不是很熟。”女人哆嗦着双唇。

死白初初,你们这对八竿子打不着的狗男女到底唱的哪出。

裴夫人听这一声娘子,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将邵子洛打量一番,眼中自是浮现出了然之色,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胳膊,低声叹道:“难怪。”

苦涩地瞅着面前的男女,又苦涩地问她:“难怪什么?”

“难怪你着了魔般天涯海角地寻他,也难怪他始乱终弃抛弃原配。”

听到了吧死师兄,人家夸你呢,就算对我无限同情也不影响变了法儿的夸你。

帅哥就是有犯错的资本,因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对他难以抗拒呀!

我现在的表现是不是太平静了?这不符合剧情。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尖叫一声扑向二人,拼命撕扯男人的衣衫和女人的头发:“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原来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我一直在找你呀,被人当做疯子还是到处找你!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还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抢我的丈夫,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世上只有我一个傻子!”

中气之足的呐喊瞬间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路人,很快纠缠不清的我们仨就被群众包围。难得受到如此瞩目,朝廷当街处斩也没这阵势,看来围观这等事体还是和大众的审美品味息息相关。

裴夫人和丫鬟见事态不对,立即参与到劝阻和拉架中,大概怕我寡不敌众被这对狗男女打死,古语有云话可以乱说架不可以乱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我很不情愿地被她们拉到一边,歪鼻子斜眼地气喘吁吁,被泪水打湿的脸上贴着散落下来的长发。

“娘子,你听我解释…”我传说中的相公同样狼狈,但依然上前一步欲意忏悔。

我断然拒绝:“滚开,我不想看见你!”

“请相信,我们真的是有苦衷的。”我传说中的勾引朋友老公的闺蜜亦往前迈了一步,小模样本就勾人魂魄,楚楚可怜的神情更是我见犹怜:“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噢,亲爱的们,这是有意丰富我的创作素材么?委实感谢我的二师兄和好姐妹,从天而降而又义无反顾地为我伟大的小说事业添砖加瓦。

如此经典的桥段,如此的精彩绝伦耐人寻味,一定要把它写进我的小说里。

有人扯我的袖子,原来是裴夫人:“家丑不可外扬,依我看咱们暂时先回。孰是孰非先放一边,他也一定再来寻你,先散了这股火气再说,伤身不值。”

浑身哆嗦地点了点头,双手捂住气得煞白的脸孔,委委屈屈随她们回家了。

裴夫人资深淑女一名,此时自是不便多问,去院里照顾她新种的茶花去了。她的丫鬟可没多少涵养忍住不住冒出来的好奇,趁我喝热茶换衣裳补妆的空儿,小声问:“那女人真的是你的好姐妹么?兔子不吃窝边草,她怎么能公然抢走你相公,又在那里充好人扮柔弱呐?”

我撇撇嘴,谁知道呢,世上兔子偏就吃了窝边草还吃得挺香的事时有发生。

“你相公倒也还念些旧情,不像我们家老爷,为了个小妖精对夫人简直是翻脸不认人,一点儿夫妻情分也不顾念,突然变化那么大,真是想不到。”

“哦?”一面不甚客气地使着裴夫人的胭脂,一面淡淡地问:“喜新厌旧也这么高调?”

“可不是嘛,连性情也变了呢,认识他的人都说和先前根本判若两人。”小丫鬟歪着头道:“还是说说你的事儿吧,你打算怎么对付那狐狸精?”

这孩子很有练八卦剑的潜质。

哎呦一声倒在身旁的香榻上,扶额呻吟:“头好痛,我要睡一觉,今天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干笑数声,小丫头只好意犹未尽地离开。

脑袋整个儿埋在软枕中,觉得自己还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二师兄不是奉命去京城办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案子么,怎么骤然和白初初出现在杭州,还很配合我的身份与处境杜撰了这出大戏?难道师父认为我成功接近岑静,而加派人手以便我们三人联手,加快结案。

如果二师兄当真特意来帮我,那么他很可能从我一到杭州就对我的一切行踪了如指掌,那么…他知道自己作为道具为顺利接近岑静尽了一份力时,会不会感到由衷的骄傲?

我错了我真的不该将他的光辉形象作为小白脸负心汉的蓝本,频繁展示于杭州城的大街小巷,弄得妇孺皆知。

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呀…

第21章 第 21 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连续几天都有个年轻公子前来探访,我吩咐小丫鬟千万别开门,一连几次都避而不见派头十足,那人自然是我那传说中玉树临风的相公。

裴夫人不免感慨:“当初若有现在的硬心肠,他也伤不了你分毫。”

“如今才知天下男人只有一个姓氏。”我冷笑不止:“早知男人都是姓贱的,就万万不该对他们温柔体贴百依百顺。”

“那也未必,所谓八分柔情二分冷酷,总要让他们尝了甜头,才有欲擒故纵的诱饵。”她写下最后一个韵脚,我们的作品宣告完工:“你不过是甜头之后没有留下点儿小遗憾罢了。”

细细咀嚼过来人的话,只觉受用无穷。

她看了看我的神色,又道:“下次他来,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那男人已不属于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对你自己负责,也对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负责。无论结果如何,你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至于他——”

我立即接口:“是死是活就是他的事儿了,与我无关!”

我们相视而笑。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入戏太深?要冷静,要抽离。

眼看曲谱业已完成,长期留驻此处未免不便,师兄和白初初那边儿到底有多少进展,未曾知晓。二师兄又一次登门时,我决定出门相见。

熙熙攘攘的大街只隔了一面矮墙,立在墙根下,人声隐隐脚步声声,杂乱的声音反而是种掩护:“我待不了几天了,你这里可有眉目?”

“只差一个至关重要的证据。”他低声道:“如果顺利,今晚就能到手。”

“岑静这里并没有我们需要的线索,她只是一个相夫教子同时擅长舞文弄墨的妇人,现在连家也不要了,离群索居。”

“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原定前来协助我的并不是你。”

他沉默了一下:“那个人半路遭人暗算,已经死了,所以我临时接到命令,改道杭州与你会合。”

裴彦光被我们盯上,我们又被别人盯上,明显是敌非友。即便如此,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二师兄仍然不愿轻举妄动,就像他曾说过的,我们毕竟不是杀手。

子时,城郊榆树林,如无意外杭州之行当在此处有个了结。

到地方时,月光刚好穿过云层,徐徐绽放淡淡光华。

二师兄已经在树下久等:“岑静那里有何异动?”

“倒没别的。”我笑着展开手中之物:“只有裴大人亲笔书信一封,童叟无欺。”

他颇有深意地笑道:“人家夫妻私相传递之物都被你弄到,未免太妙手空空了罢。”

没办法,谁让傍晚突然有人送来一具瑶琴,又偏偏无名无姓,裴夫人推测八成是她丈夫送的,因为年轻时他们便以琴结缘,算得上定情信物,如今送来此物一定是变相劝说她回心转意,于是被不屑地放在一边。待她睡下,我自然从里到外查检一遍,最后一劈为二才发现其中关窍,这证据是铁板钉钉无从狡辩的了。

想来裴彦光贪赃枉法,并非没有忌惮,一旦自己阴沟里翻船或被相互勾结的同僚灭口,夫人手上这些证据足以让一干家眷自保,信中还包括了上京投奔何人及躲避搜查路线等等。

真是太周到了,仿佛早料到自己没有好下场。

“白初初呢?”

“留在客栈,她轻功绝顶却不擅短兵相接,再者我不习惯让女人掺和这等凶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