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

这么美好的事情,怎么可以肖想呢。

贺松柏觉得自己碗里的蒜炒蟹已经好吃得不真实了,他嘴里都是肉含糊地道:“这个很好吃。”

赵兰香弯起嘴角笑了。

……

几天后,他们回到了河子屯。

贺松柏把陶罐拎回家里的时候,路过牛棚,被顾工喝住了。

顾怀瑾问:“回来啦?”

贺松柏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顾怀瑾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贺松柏扛着的大陶罐。

面对这种打量目光,贺松柏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几天在火车上他已经遭到了无数次这样的打量。

每次吃午饭的时候对象掀开盖子夹一点出来尝尝味儿,那个车厢的旅客就寻着味道找来了。

实在是太香了!

浓郁甘冽的酒香味拌着蟹肉的鲜味溢了出来,勾得那些拿出干粮啃的旅客面如菜色,连吃得起火车餐的人吃着盘里热腾腾的饭菜也吃得不香了。

贺松柏只好拿了一只干净的碗,夹了一点蟹肉出来。

顾工靠着拴着牛的栏杆边,老神在在地道:“你干完没有?”

他淡定的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弄得满棚子都是灰,啊呀,你没脑子的吗!”

吴庸灰扑扑地拎着一把大扫把出来,温和地说:“好了好了!老师您可以安心睡了。”

顾怀瑾没有搭理他,全部的注意力被碗里肉吸引住了,澄澈甘冽的酒泡得蟹肉晶莹剔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略薄的蟹壳被泡得微微软,发红的蟹钳依旧坚硬。

顾怀瑾生在北方,极少有机会吃海鲜,这下沾了碗里的那股来自大海的鲜味不得了了。

整个人飘飘乎面色陶醉,舌头上弥漫着的那股甘冽的甜意糅杂了酒甜味和螃蟹的鲜甜,嘎吱脆得嚼着蟹壳儿,吮出里面细腻白嫩的肉,那片片蟹肉白得宛如雪花,弹牙Q爽,令他心窝荡漾得宛如春风微微拂过湖面泛起了涟漪。

顾怀瑾啃完了最后舔着碗里的酒汁,吃得面色微酣泛红。

“真好吃!”

“等了那么多天,没亏,不过……这个是不是少了点?”

贺松柏无奈地又匀了半碗给顾工,嘱咐道:“有点寒凉,不要吃太多,小心拉肚子。”

顾怀瑾无所谓地冲他摆了摆手。

吴庸拿着抹布,开始擦起了牛的食槽。他背了两大桶水来,跟老牛似地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地擦干净了顾怀瑾的老窝。

不过顾怀瑾可不会感谢他,老头子反而嫌晦气,好好地吃着东西,这小子太没眼色作弄出一堆灰尘来。

搞地顾怀瑾不得不捧着碗,蹲到了贺家的屋檐底下,屁股贴着凉凉的砖享用起他的午餐。

他舀了一碗食堂的大米饭,热乎乎的,配着酒槽蟹吃下饭地很。

他吃完后,吴庸走了过来,擦擦汗温和地道:“老师,我先走了。”

“以后要是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先前是我做得不对,只顾着明哲保身,把老师的方法思想留下来做工程。”

“我有些汗颜。”

顾怀瑾混迹在贫苦粗鄙的乡下人里头,早就把当初的清高劲儿抛得一干二净了,扯着嗓子还能吼出几句骂人的乡下话,骤然遇见了这么文绉绉的话,浑身的骨头听得都酥。

他仍埋头吃饭,满不在乎地道:“算啦,算啦!”

“为人师表全是债,就当我欠你们的,都还清了罢!”

顾怀瑾心里却嘀咕着,老子的崽子都没敢这么讨债,这帮龟儿子反了天了。他小心眼得很,记仇极了。

无论是牢里蹲着的孙翔、王洋,还是开始反省起来每天献殷勤的胡先知、吴庸,这些人一概都被他驱赶出了信任名单上。跌过一次跤了,他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再摔到一次。

吴庸见顾怀瑾一副冷淡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拎着扫把吊着两只空桶,默默地离开了。

……

贺松柏去找了何师傅一趟,恳求他留着猪仔别急着杀,他已经决定把它们盘了下来。

何师傅见着最后的时间里还能再回点本,当然很乐意。那些猪仔才几斤的肉,杀了都没有多少赚头,他都不乐意杀,一直留着就等着贺松柏来接手。

他一口应了下来,“晓得哩!”

“乳猪俺都给你留,不过你得快点凑够钱。愿意给你赊一半已经是很亏本了……”

何师傅咕哝道。

贺松柏点点头,郑重而认真地道:“我会尽快,等我养好猪赚了钱了头一个来感谢你!”

他留了一包大中华香烟下来,告退了。

何师傅拆开了精致的烟包,点了一个来抽,笑骂道:“这臭小子,穷都穷死了,还买烟。”

他不禁地想起了几个月前,这小子揣着三条大中华来杀猪场讨生计的一幕。又瘦又高,现在被杀猪场每天给的肥肉养得高高壮壮的,看起来还挺有那么几分俊俏的,浓眉大眼,精神奕奕。

看着就让人心底踏实。

他可盼着自己猪厂里最后一批猪仔早点卖出去,早些脱手了回家种地过悠闲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

还有一更,我歇会慢慢写~

立个flag,希望这周能够双更渡过

flag倒了,给你们发红包呀~

(来自懒人灵魂深处的痛哭)

第077章

贺家。

回到家的贺松柏抹了把汗同老祖母报备,阿婆扔了条手帕给孙子。

“讨到债了?”

贺松柏点点头。

阿婆眯起眼, 咕哝道:“还以为是块硬骨头。”

没想到这么快就软了。

贺松柏说:“人善被人欺, 来硬的他就服了。人就是这样奇怪, 欺软怕硬、欺善怕恶。”

他提起祝侯生, 眼里带上了一丝厌恶。

阿婆闻言沉默了许久,才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道:“我一直盼着你做个软一点的人, 是阿婆没用……让你不得不受苦受累撑起这个家。”

“硬、硬点也好。省得像你爸爸那样被人欺负。”

她拍了拍孙儿糙糙的大手。

贺松柏默默地擦着汗, 没说话。

两个星期后。

贺松柏的八只精细的宝贝陆陆续续地寄回来了。

他揣着这些精密的腕表去了省城一趟, 在S市原价卖两百左右的表,他倒腾卖出去在原价上涨了五十到八十块不等。因为不要工业券,所以手表会更值钱些, 更何况他这还是名牌子,卖这个价格很便宜。

他的“浪琴”们以一种火速的姿态,迅速卷入了省城的黑市里, 还没席卷出风来, 他的表已经卖光了。

得到消息的想要买便宜名表的人,兴致冲冲地跑去黑市“捡漏”, 贺松柏早已揣着鼓鼓的腰包隐没在乡下了。

他揣着怀里这厚厚的钱, 只觉得又烫又硬, 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火热。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面对这笔巨款, 这个穷小子甚至有一瞬的时间犹豫起来, 要是就此揣着它上对象家的门,是不是该明年就能过上他渴望的柔软又温柔的日子。

然而他只稍稍动摇了片刻,立即抛到了脑后。他现在还不够资格, 还差得很远!

他不能那么小视,小富即安的思想最是要不得。

他向祝侯生讨了一千多块的债,原先把钱换成表倒腾换钱,也是为了尽力凑够盘下养猪场的钱。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两千块了,但这些钱仍是不够,还差一些。

后期还得修建猪场、买猪食、发工钱,哪哪都得花钱。这些钱全都投去买猪仔了,后继无力,猪场还是开不下去。

贺松柏得找个跟他一块合作的人,略想了一会,他很快打起了李忠的主意。

一个养猪场靠着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开不长的,他穷小子一个,除了脑子还算灵活力气还算大之外,别的一无长处。李忠是他认识的人里边最有钱的一个,也是干黑市干了很多年的老经验人。

加上他的路子广、消息灵通,无疑是最适合的合伙人。

贺松柏趁热打铁去找了李忠。

李忠前脚刚送走了赵兰香,后脚又碰上了贺松柏。

他嗨了一声,笑骂道:“咋的,前脚弟妹刚走你就来了。”

“想买表不成?”

贺松柏这才低头看了眼李忠屋子里摆着的崭新的收音机,还有他手里拿出来晃的表。

他黝黑的眼闪了闪。

贺松柏是认得这只表的,坐火车回去的那几天,他曾经在卧铺上看见她手腕一闪而过的流光,正是这只崭新的表。

他脑海里划过了一丝念头,他以为她是买来自己用的,没想到却是倒腾换钱。

贺松柏很快说道:“这表多少钱,我买了。”

李忠也没黑他钱,用原价转让给了他。

“你们小对象俩回头好好沟通吧,还好今天遇着了我,不然左手拿钱,右手出钱,岂不是给别人白白赚了一笔。”

“咋,你最近缺钱吗?”

李忠知道赵兰香是个能赚钱的,却也不怎么花钱。她来县里基本上都是卖吃食糕点的,极少见她去百货商店消费。要说……河子屯有个姓蒋的女知青倒是一个能花钱的主儿。隔三差五地来他这里买东西吃,不仅来他这里买,还常下馆子吃饭。

贺松柏闻言,点了点头。

他把李忠拉到角落,低声地说:“羊包山的杀猪场你知道吗?”

李忠看了他一眼。

“知道,咋不知道。前段时间被抄了的那个嘛,自从它被抄以后,黑市的肉价都贵得吃不起了!”

他收肉类吃食的成本也飚涨得他受不住了,开始渐渐地转移重心收素食了。肉价涨得太贵了,好多人都吃不起肉了,更何况肉类加工的吃食,他就挣个中间差价,现在连零头的利润都挣不了了。

贺松柏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李忠说:“我认识杀猪场的师傅,他们那里还有最后一批猪仔没杀。”

“我想把它盘下来,自个儿弄个养猪场。”

简单的几句话,令李忠忍不住吃起惊来,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你是个有胆子干的人。”

他一早就清楚贺松柏的秉性,打架打得痛快的人,干起大事来怎么可能缩手缩脚?

要是李忠还是个单身汉,绝对热血直冲脑门,二话不说地就干了。但是他已经有家庭的男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他一个人。风险这么大的一件事,他不敢轻易答应。

但贺松柏说的这个,却明明是块肥得不能再肥的肉。一口咬下去肥得流油还香喷喷的肥肉!

李忠馋得心痒痒。

贺松柏见李忠犹豫不决的眼神,又说:“整个猪场盘下来得七八千,但是有熟人的缘故,那边的师傅说钱不够赊欠一半也行……”

李忠仿佛能听见心脏砰砰砰直跳的声音了。

贺松柏捕捉到他脸上微微产生表情的变化,他淡淡地笑笑,顿了顿继续道:“我已经凑够两千块了,还差一千左右。你要是也干,我让你四层的利润。”

李忠震惊地瞧了贺松柏一眼。

干了那么多年的黑市了,他倒不缺这两三千块,只是对他那么短时间内凑够这么一大笔巨款非常惊讶。

贺松柏家里穷得明明白白,但是他几个月的时间就凑够了这么多钱!

可见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李忠艰难地说:“好,我考虑考虑,三天后就给你回复,可以吗?”

贺松柏这回却“端起了架子”,犹豫了一会,严肃地说:“那边催钱催得挺急的,我等会就要过去交钱了。”

“还有几个人也想合伙一块干,你要是太晚,我就不带你了……”

李忠被噎了一下,瞪急了眼,捉住了贺松柏坚硬的臂膀。

“明天!明天我就告诉你!你让我琢磨一晚上!”

贺松柏嘴角弯起露出洁白的牙,笑了笑。

“成,我先回去了。”

李忠送走了贺松柏之后,越想心越热。他哪里还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他觉得他现在就可以去准备钱了。

他四叔那边有“内部消息”,要是有个啥风吹草动他收到得比谁都快,养猪场他来干,保准稳。

四叔前段时间还可惜好好的一个养猪场咋说倒就倒了,还有想法准备开一个,但因为太苦太累,起早贪黑活又琐屑,结果吹了。

现在这个现成的便宜倒是被他捡到了!

……

贺松柏捏着对象的金雀手表,回了家。

赵兰香正窝在房间里开心地数着自己挣到的额外收入,花了四百块买来的三样商品,最后变成了五百多块,抵得上她辛辛苦苦干半个月的收入了。

正当她喜滋滋地想着该如何把这笔额外的收入“借给”贺松柏的时候,门噔噔地被敲响了。

她视线一瞥,瞧见了贺松柏的身影。

她打开了门,男人走了进来,伸手关上了门,她的胳膊在一瞬之间忽然被男人的手捉住,抬起。

一个冰冰凉的东西滑入了她的腕间,她还来不及低头看。

男人就率先出声了,他揉搓着她的头发问:

“我给你买的,看看喜欢吗?”

贺松柏轻描淡写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的低沉。

赵兰香低头一看,脸蓦然地红了。刚脱手卖出去不久的东西,此刻又原样地回到了自个儿的手里。

赵兰香的脸烫得发红,却是因为不好意思而红的。

贺松柏却仿佛是叹了口气,手掌伏在她的脑袋上,把自己的下巴撑在手背,另外一只手犹豫着搂上她的腰。

以前他可不敢这样主动地对对象毛手毛脚,但硬邦邦的钱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勇气。贺松柏觉得他那个讨媳妇的愿望更凝实了,能对她负责了。也就……敢把手放在她腰间了。

他温热的呼吸透过头发,撒在赵兰香的脑袋上。

男人沙哑的声音,有些低沉又带着些调侃,他拇指捏了捏她的脸。

“特意大老远跑去S市一趟买了只表,就为了卖给别人吗?”

“你怎么这么傻。”

赵兰香感受到了手腕上失而复得的手表沉沉的重量,也感受到了他特意买回来的心意,她的舌尖仿佛尝到了空气里的甜味。

但听到他说傻,她仍忍不住替自己辩了一声,“这个挣了三十块呢,只是顺便捎带而已。”

贺松柏说:“那我给你三十块,你以后都把它带在手里好不好?”

“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块更好的表。”

他顿了顿闷闷地说:“被你用过的东西,我不希望它流到别人的手上。”

赵兰香脸颊顿时染了淡淡的一片粉绯色,垂下头抿起唇不说话了,跟小媳妇似的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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