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香嚼着脆脆的苹果,闻言放下了果核,淡淡地道:“指教就谈不上了。我觉得旧社会已经过去了,女人又不是合该进厨房的,在我家这么多年都是我爸下厨,他说啥了吗?”

“学这个就能找到可心的亲事,这、这就算了吧……”

冯莲对女儿的毒舌简直瞠目结舌。

不过她听得很舒爽,一点都没有阻止她。

赵兰香继续说:“现在衡量女性的标准是有文化、肯吃苦、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让我教妹妹下厨,不如让我教教她怎么做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她笑眯眯地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赵菊香也是愣得瞠目结舌,气得脸色发白好一会才平复了呼吸。

她冷冷地笑道:“我配不上大姐的指教,算啦,妈,我们以后别上门了,你看她对你啥态度、她——”

赵菊香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噔噔噔地响了起来。

大家都聚在屋子里,小虎子在外边玩耍,冯莲并没有掩上门而是敞开着大门,于是乎一个俊朗得耀眼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打了声招呼:“伯父伯母好,我是赵同志的朋友。”

“特意来给你们拜年了!”

张红英一家也是住在军属大院里的,而赵菊香她爷爷赵雄正好是蒋建军父亲的属下,她对这个从小都优秀的军.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下一刻准备说出刻薄话的嘴巴,大得能塞下鸡蛋。

赵菊香的话噎在喉中,一双眼睛顿时亮得宛如白昼的光。

“蒋、蒋大哥?”

蒋建军巡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

赵兰香此刻见了蒋建军,联想起来了G市的贺松柏,只觉得头大。

她收起了一脸的讽刺,坐直了身体。耐着性子等到蒋建军自我介绍完了,恰当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有事出去说说?”

蒋建军见了女人微变的不悦的面色,他微微地笑了笑,跟着人走了出去。

赵兰香把他送来的那箱营养品扔到了他身上,恼怒地道:“你真是贱骨头?”

“你是真听不懂人话还是假听不懂。”

“我有喜欢的对象了,我希望你不要造成他的困扰。”

蒋建军的脸忍不住黑了下来,面容紧绷,满满的心意遭人嫌弃于他来说可谓不小的打击,尤其是赵兰香的态度。

但见到她这样富有朝气又气急跳脚的小姑娘模样,多年不见,他很是稀罕,所以隐忍了下来。

蒋建军竭尽全力地、微笑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妈.的,挖他墙角的人都统统滚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平生君:(惊讶)结婚证明?

想不到你是这种柏哥

柏哥:“……”

第090章

赵兰香深吸了一口气,甩下一句话后冷漠地扭头就走了。

“不关你的事。”

这句极淡的嘲讽, 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轻微得几乎要淹没在呼啸的寒风之中。然而就是这风轻云也淡的语气, 跟针似的扎进了蒋建军的心肺里。

他的瞳孔骤然地紧缩起来。

万家宁静的灯火一盏盏熄灭, 多少个极静极深的夜里,她睡在沙发上等他, 她偶尔会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今天都干什么了?

他会警告地说不关你的事。

他不期然地联想起这段熟悉的对话, 年头已久, 或是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蒋建军现在记不清她的表情。

蒋建军皱紧了眉头,那些积攒下来的心痛, 一点点地蔓延回来。

原来这句话也是会伤人的。

蒋建军寒着声说:“你……不说我也迟早能知道。”

赵兰香骤然地停住脚,她这个前夫重生了一回脑子跟进水似的,大把女人等他挑, 非得磕硬石头。

那她就让他好好尝尝磕破头的滋味。

赵兰香脸上故作起一副似同情又似厌烦的表情。

她直言道:“你给我的是一种挫败的感觉。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什么苦, 周围人也都喜欢我,从没碰到过哪个人对我不假辞色, 拒绝得那么彻底。”

“说实话……当你给我写那封信之后, 我就彻底获得了胜利, 也并没有感到由心地幸福起来, 我也明白了之前在你身上的投入的感情, 并非自己所想的那种。”

赵兰香先把疏于写信的破绽主动抛出来,用了另外一个合理的原有解释它,顺便替后面她所要做的事做下铺垫。

“我喜欢独立又强大的男人, 不是你这种死缠烂打跟牛皮糖似的。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我喜欢的男人他话不多却踏实、积极向上又热心肠、聪明且勤奋。”

赵兰香越多说一句,蒋建军的脸色就多黑一分。偏偏她此刻的眼神,真得不能再真,是骗不得人的,那些美好的形容从她嘴里吐出仿佛掺着浓浓的蜜意。隔着空气,他都能嗅得见。

她的感情是一如既往的浓烈,爱时如火似焰,炽热灼人。

然而每个字都跟针似的,扎在他心里。醋得他心里火山爆发又冰川崩裂,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

这浓烈的嫉意蒋建军只有在那个臭奸商身上尝到过,他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收起了本就不属于他的微笑,淡淡地道:“还有呢。”

赵兰香道:“还有就是,我是单方面喜欢他的,请你不要干扰他的生活!”

……

赵兰香回到家里之后,松了口气,她贴身的毛衣怕是都被汗水打湿了。

如果不是蒋建军自己深陷局中,恐怕凭他锐利的眼睛,很快就能发现赵兰香的漏洞。

赵兰香到外面走了一圈散步,其实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贺松柏的足迹,然后她又跑到了贺松柏住的招待所,询问得知他一大清早就拎着大包出去了。

赵兰香没见到贺松柏,折回家了,刚到家等得久了的堂妹和大伯母立即围了上来。

那诧异又惊喜的眼神透露出浓浓的目的性。

“妞妞你认识蒋公子?”

“蒋大哥刚刚跟你出去说了什么?他怎么走了?哎,大姐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连杯水都没有请人喝呢?”

冯莲四两拨千斤地拖住了这两人,甩了个眼色给赵兰香。

赵兰香淡淡地道:“你们不也认识?”

“咱们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儿,跟人家是没有一分干系的。我劝妹妹最好打消攀结的念头,省的给大伯抹黑。”

她兀自洗了个果,走到了楼下跟弟弟小虎子玩耍,她扔着沙包,小虎子蹭地就跑过去,捡回来再给她扔。

小虎子越跑眼睛愈发明亮,最后累得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扯着姐姐的衣服:“大妞,那边有个人在看我。”

小孩儿旋风一样地冲到对街,他悄悄地钻进了小巷子里,慢慢地挪到这个人的身边,扯着他的裤子仰头问:“不跟我玩了吗?”

小孩儿不及男人的膝高,巴掌大的脸蛋灰扑扑的沾了灰,唯独那双明灿灿的双眼亮得灼人。他期待又好奇地等待着那人的回答。

男人最后硬着头皮蹲了下来,一脸凶狠地道:“不怕我拐卖你吗,你这蠢小孩。”

赵兰香看见这一大一小蹲在人家的筒子楼底下,对视的模样,不免失笑。

她提起了小虎子的腰,巴掌落到了他的屁.股上,顺势打了几下。

“能耐得你,你不记得爸爸怎么叮嘱你的吗?”

“以后都不许跟陌生人说话,要是陌生人硬缠着跟你玩、给你东西吃,要告诉爸爸妈妈。”

赵兰香狠狠地教训他。

她放下了小虎子,摸了一把他头顶的软发。

贺松柏顿时哑然无语,他这是……被当成反例,让对象教训她弟弟了?

他不免一噎,太阳穴抽抽地疼。

小虎子挨了打,脚一沾地刺溜地就逃回了家里。

贺松柏轻咳了一声,“这……就是小虎子吗?”

“挺可爱的,看着跟三丫差不多高,很活泼、就是不怕生。”

“他比三丫小两岁。”

贺松柏呐呐地沉默了片刻,“他长得挺高的。”

农村的娃吃穿都落了城里一大截,更何况被穷人一手拉扯大的三丫,七岁的她其实跟五岁的小虎子差不多高。贺松柏见到对象是很高兴的,但这些天下来,却又很有压力了。

他亲眼目睹了她跟着家人有说有笑地从小轿车里走下来,她穿着过年的新衣裳,黑亮的马尾发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露出白皙的半张脸,整个人打扮得精致又得体。

在拥有一辆单车就能令人艳羡的年代里,小轿车的存在无疑是令人惊骇的、移动的“权与势”。

她的家人体面又光鲜,上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穿得都很是体面。

贺松柏站在街巷子里,抬头望着楼面漏下的昏暗的光,真切地感受了一回对象的家庭境况,比他原想的要好很多很多。这令贺松柏觉得明年开春恐怕都凑不够足够讨娶赵兰香的筹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包里硬硬的物品。

赵兰香视线落在他鼓囊囊的包里,低声忿忿道:“还愣着干什么,包里的东西不怕人查?”

“趁早回招待所吧,你……”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他的包夺了过来,“招待所怕是不安全,你把它给我吧。”

“没人敢查我家。”

她声音极低极低,附耳冲着贺松柏说道。

赵兰香说着说着,很久都没有听男人的回答,突然侧过头来撞入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晦暗的目光。她猛然地低头,含糊地唔了一声,掩下心里又气又复杂的情绪。

她一拍脑袋,忽然说道:“你还没见过我父母吧,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一趟,得上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哥:为什么……没有一口气写完,让我见见岳父岳母?

平生君:昨天加急更掏空了我的身心,

此时此刻宛如一条废狗。

柏哥:要你何用: )

*

平生君:你是不是在痛心,写了信跟香香表白?

啊~女人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蒋建军:有点

平生君:那我告诉你,表不表你都没戏,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蒋建军:“……”

第091章

贺松柏还没有来得及回对象的话,突然被她这个提议给说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耳边嗡嗡地鸣着, 仿佛仙乐缭绕于耳, 那一刻仿佛浑身轻得飘飘乎宛如翱翔在天。她要带他去见父母, 得鼓起多大的勇气!

贺松柏对赵兰香的家人, 是有着几分的渴望的、希望能认识他们。否则也不会管不住自己的腿,来到她家附近, 又忍不住陪小虎子玩。他下午的时候, 几乎陪着他扔了一个钟的沙包!

她的弟弟长得很像她, 活泼又可爱。

贺松柏整个心幸福得冒泡,过了许久他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他……不能去见对象的父母!

现在并不是上门的好时机。

贺松柏的手被对象拉着,他一抽, 反而把她牵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低声地含笑道:“算啦。”

“等下次,今天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你想让我空手上门吗?这、这可不行……这不是耍流.氓吗?”

贺松柏低头看着赵兰香, 忍不住摸她, 顺手把她的围巾勾了起来,裹住她的脸蛋。

“回去吧, 天气太冷了。”

赵兰香使劲地瞪了他一眼, “不想空手上门, 现在跟我去买水果。”

现在供销社虽然没有开门, 但是市下面的县里种金钱橘、沙田柚的生产大队很多, 过年会有三三两两的农民挑水果贩卖。

赵兰香硬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快点答应我。”

“不然咱们现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有伤风化, 恐怕要被公安当典型捉走。到时全赖你!”

贺松柏闻言,不知是被生生地噎了一下、还是哭笑不得,他默默地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他看着她坚定得不可改变的眼神,犯了难。

赵兰香又说:“我保证不跟他们说你是我对象,就当做招待外地来的朋友好吗?”

“难道你不想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我的家人吗?”

赵兰香想得一出是一出的,贺松柏除了答应她,还有什么办法?他向来是拗不过这婆娘的。

他很是苦恼,但准备上门的工作却是积极的。

贺松柏买了一只沙田柚,沿途的时候看见有人家自产自销卖自家酿的甜酒,用干净的酱油瓶装着买了一瓶的份量。

赵兰香说:“我妈平时就爱吃点甜酒。”

两个人走着走着,贺松柏又买了一堆的东西,他一会跑到人家里央着花了高价买了点糖果,一会又跑去黑市买猪肉。一块猪肉、一袋牛轧糖、一包烟。东西都是很零碎的,因为过年期间供销社根本不开门、黑市也停市了,这些还是零零散散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干久了投机倒把,贺松柏差不多也练就了一双顺子似的眼睛。

是不是倒爷,他一眼看过去就多半能认得出来。

贺松柏最后跟着对象来到了她家的附近,他又开始紧张了,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

“我、我……穿得妥当吗?”

赵兰香瞟了他一眼白,“妥当的,很帅。放心吧,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朋、友。”

“在河子屯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贺松柏这么一想,浑身都轻松了。

赵兰香掏出了钥匙,先一步走回家,往里边瞥了一眼,赵永庆不在,冯莲在厨房腌着肉,准备着手做晚饭。

她跟冯莲说:“妈妈,我有个朋友上门来拜访了。”

“他是N市河子屯那边的。”

冯莲闻言,用围裙擦了擦手,诧异地道:“大过年的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贺松柏这时走进了对象的家里。

他镇定地说道:“我是河子屯大队里负责养牛的饲养员,叫贺松柏,伯母您叫我小柏就好。我是特地来g市采购家畜疫苗的。”

他停顿了一下,苦笑地道:“大过年的过得冷冷清清的,我跟盲头苍蝇似的在这边摸索了许久,幸亏有赵同志提供的帮助,她很热心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我特意上门来答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