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左城凑过来,贴着她的耳边:“乖,别听。”
是左城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她紧紧揪住的心脏忽然便松开了。
这是左城啊,是她的丈夫,她的唯一,她说过的,只要他说的,她都愿意去听,愿意去信,即便毫无条件。
她伸手,覆着,她小小的手心裹紧左城大大的手,冷得发白的唇扯出笑来:“嗯,我只听你说。”
叶在夕脸色骤白,毫无血色。
左城莞尔,迎风而笑,妖异却极美。
“我们回去。”
她点头,左城牵着她的手,走在桥上,她走在左侧,风撩起的衣摆擦过那人的指尖,耳边,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我终于相信,你是真的疯了。”
很苍凉的声音,又荒诞,就好像亘古流传的悲调。
她收了笑,走得快了,将那一袭冷声嘶叫的幽然扔在身后。
疯子便疯子吧,一个人一辈子总要为了那么一个人,疯一次,比如她为了左城,那个男人为了口中的江夏初。
风起,又落,远去的身影湮没与黑色的夜里,天桥的千万挂锁依旧,徒留冰冷给那个桥中央伫立的男人。
“呵。”叶在夕一声悠长的冷笑。
倾尽所有赌了一场,假设了所有成败结果,却没有设想过这样落幕。
这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那个女人连观众都不是。
他转身,从桥头走来,一步一步,沉甸甸的,垂下的眸子映入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在夕。”
这场闹剧唯一的观众,竟是她林倾妍。
“不要我和说话。”因为刚才的话用了所有力气了,现在他很累,很倦。
他擦过她的肩,她骤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放手。”苍凉的音调很冷漠。
她不松开,握得更紧:“左城你惹不起的。”
叶在夕死沉的眸子骤然一厉,紧紧锁着她。
叶在夕,还是漫不经心,云淡风轻得好,即便是玩世不恭好过现在的模样,她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慌意乱,移开眸子,咬唇继续:“这是两年前你对我说得话,现在我原封还给你。”
“滚!”
手被狠狠一甩,她连着跌了好几步,就一个字,滚滚怒气扑面而来。
果然,那个女人是他的逆鳞,触碰一分不得。
她嗤笑了几声,将散乱的发拨开:“一个疯了的江夏初,再加上一个疯了的左城,明明一趟浑水,你何必去淌,你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搭上你生路的一条死路而已。”
“最后一遍。”声音从嗓子眼磨出来,火气腾腾,他咬牙,嘶吼,“滚!”
一个字,在风起雨落的静夜起起落落了几遍,最后扎进了她的心坎。
她冷笑,男人啊,爱与不爱的界限太决绝了。
笑罢,她不退,进了一步:“还有一句,两年前我说过,现在我再说一次,说完我就滚。”迎着男人冷漠的眼,她咬紧了一字一字,“江夏初,你要不起。”
叶在夕一眼针刺般的凌厉,失控大吼:“谁他妈说过我要她了!?”
“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同样的声嘶力竭,同样的疯狂偏执,他们一直都是最相似的一类人。所以,他疯狂,她也疯狂,为了各自不可替代的某人。
耗尽力气的嘶吼过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跌坐桥面。
没了撕心裂肺,没了失魂落魄,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般荒凉寂寥来。
他嗓音破碎,断断续续,他说:“我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疯下去。”
一句话落,不经意的时候,她泪流满面了,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是男人,心疼的时候不能哭,但是她可以,她想,便再为他哭这么一次吧。
半响,叶在夕抬头,眸光木然:“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现在的我。”
“在夕。”
含着泪,她转身了,不是因为他无情冷漠,而是因为他垂眸那刻眼里的晶莹。
他哭了,所以,不需要她替代了,一步一步,她走得极慢,泪流不止。
已是夜半,空中的风大作,一缕昏暗的灯射进了半露天的桥头,男人跌坐在地,久久,不曾动作,一双眼凉过了这夜的雨。
骤然,雨下起来,淅淅沥沥里的,缓缓变大,冰凉冰凉地砸下,叶在夕微微瑟缩。
然后,一把红色的伞猝不及防挡住了视线。
记忆里,独爱的红色的女人只有一个,红色的伞,红色的高跟鞋,红色的风衣。他抬头,看着那红色风衣:“不是让你走吗?”
她苦笑,坐到他身边,叹了句:“下雨了。”
“你怎么和我一样犯贱。”他骂着骂着,眼里便氤氲了。
“和你一样啊,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疯下去。”
叶在夕笑,荒败落魄,却一直笑着,沾了雨水的眸子冰凉冰凉的,没说话。
他们真是两个相似的疯子。
“别笑了。”她伸手,拉扯叶在夕的脸,“真难看。”
叶在夕大笑:“哈哈哈——”
他笑到癫狂,她看到流泪。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伸手,覆在他脸上,细细拂过,她咬着唇,没有哭出来,声音干涩极了,“在夕,这一次,我求你。”
叶在夕不笑了,湿漉漉的发粘在额前,狼狈不堪,英俊的眸子花了眼妆,脏乱得一塌糊涂。
以前她总笑他爱美,现在,她倒希望他爱美了。
她拂着他的脸:“放手好不好,对江夏初放手,不要去管她,不要去看她,也不要去想她,就算不是我,也可以由别人来替代,我求你,将你心里留给江夏初的那个位置腾出来好不好,不管将来谁占着,只要不是江夏初。”
她伸手去擦他眼下化开的青黛,一遍一遍,红了她的手,还有他的眼睛,却怎么也擦不掉。
叶在夕忽然抬眸,凌乱破碎的眸子像琉璃破碎前折射的一点光。
“倾妍。”抓着她胡乱擦着的手,他声音嘶哑喊着她的名字。
她只是哭着,不发出声音,浑身都在颤抖。
叶在夕伸手,擦着林倾妍的眼睛,灼热的泪,冰冰的手,相触。
他说:“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你有,我也有。”嘶哑的声音平静到死沉,“比如,你为了我,而我为了江夏初,都是彼此左右不了的。”
林倾妍猛地摇头,眼泪又打湿了他刚擦干的眼睑:“不,不是的,我会放手,我会学着不爱你、总会有一天我会忘了你,两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总可以的。”她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央求,“在夕,你也忘了好不好?”
叶在夕摇摇头,苦笑,没说话,眼中的最后一抹光在淡去。
她眸子慢慢的灼热,晕染开很多个那人萧瑟的影子,一个一个都像刀子剜在心口。
“在夕,我求你,不要爱她,不要爱她。”伸手揪着叶在夕心口的衣服,哭得一塌糊涂,含糊了言语,却不停开口,“把这里腾出来,不管是谁都可以,不要让江夏初占着好不好?”
他嘲讽地扯唇,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俯在心口:“这里若是腾出来,就什么都不剩了。”眼睫下,一滴晶莹,不是雨。
林倾妍重重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
“那你该怎么办?你要怎么办。”
“我的在夕,你要怎么办?”
“我又要怎么办?”
“……”
一声一声嘶喊,肝肠寸断莫过于此。
这辈子,林倾妍只为那么一个男人这么哭过。
这辈子,只有那么一个女人为叶在夕那么哭过。
只是可惜,他们不是彼此的谁。
这夜里,大雨,有风,连星天桥上,女人的哭声漫过了夜里风雨,久久未息。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左家大乱
这夜里,大雨,有风,连星天桥上,女人的哭声漫过了夜里风雨,久久未息。
同样的夜里,同样的寒烈,中山塔下,还有同样喧嚣的雨在下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仰着倾泻的弧度,伞下一张娟秀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格外大的眸子,望着那天桥黑沉得看不清轮廓。
“在看什么?”伞下,左城一双凉眸敛在雨水打湿的睫下,一望无际的黑沉。
她仰着头,眸子有些潮湿,蒙了雨雾:“雨下大了,他们还没下来。”
“你担心他们?”
忽然有股冷风而过,她不觉打了个寒颤,转身,望见左城的眸子,很冷,她却不转开,点点头。
“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语气强硬,不由分说地霸道,说完便把她紧紧箍进怀里,似乎上次她抱了左右养的贵宾犬,左城也是如此态度,她有些好笑地想着天台上的男人与贵宾犬到底有何雷同。
其实她是知晓的,似乎左城极不喜欢她与天桥上的男女有任何瓜葛,她只是好奇,左城为什么如此,更好奇为什么她自己也如此,明明没有瓜葛的,偏生要扯出一丝瓜葛了。
若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句,她乖乖挽着左城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
左城唇角勾起,心情似乎好了些,唯独眉间阴翳没散。
总是细雨绵绵的江南在夜里下了一场暴雨,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大雨,十分来势汹汹,将这温婉水乡添了几分无常。
窗外雷雨交加,狂风大作,屋里的人辗转难眠,床头柜前亮了一盏小灯,一双秀气凌清的女人眸子眺着窗外。
她在想,下这么大雨,那两个人应该早就离开天桥了吧。
她想得出神,忽然一双手托起她的脸:“怎么还不睡。”
左城嗓音毫无惺忪,显然也一直未眠。
她没说话,咕哝了一声钻进左城怀里。
“深夏。”
她蹭了蹭,含糊地应:“嗯。”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又是这样带了魔力的蛊,她哪里抵抗得住,嘴巴先于脑袋就答了一个‘好’。
只是她应好之后许久左城不做声,她抬头,接着灯光看他,只见他黑眸深邃,他说:“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被声音惑了也好,被俊颜魅了也好,乖顺极了:“好。”
“刚才见到的人,听到的话,都忘了好不好?”
真一副好极了的嗓音,女人软绵绵的,乖顺得像只猫儿,蹭着左城的胸膛说:“好。”
她想,她真是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无奈地笑笑,又嘟囔了句:“真遗憾。”
左城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紧,魅惑的嗓音一转,紧绷了几分:“你怨我?”
他眸中好像凝了古钻,深深看她,她便应着那眸光,继续点头:“嗯。”
他的手似有若无地颤了一下:“也对,你会怪我。”
怪他?怪他什么?
她眨着眸子,似懂非懂,耳边有传来左城轻叹:“也好。”
左城的唇很薄,此时正抿着,倒像一条僵直的线。
这男人,分明精明,有时候却叫她哭笑不得,好笑地吸了吸鼻子,小声埋怨:“差一点,我的锁就能挂上了。”
左城怔了一下,随即寻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看她埋在他怀里咯咯笑着,顿时柔了所有眸中冷峻,一伸手将她抱到怀里,轻笑呢喃了一句:“我的深夏。”
怀里笑靥如花的女人脸上忽然僵硬。
我的深夏……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喊着,以前即便是缠绵动情的时候,他也未曾这样亲昵喊过她,她明明是希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抽了一下,很疼。
到底哪里错了?她昏昏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原本是打算第二天便离开江南的,左城的女人却发起了低烧,左城紧张得不行,归期又一次被推迟了。
连着几天,外面都阴沉沉的,左城的脸也是阴沉沉的,可想而知此时的酒店大堂,能好到哪里去,新上任的程经理如坐针毡,看着刚来的‘贵客’。
那贵客说:“你想怎么办?”
贵客是个女子,穿着白衣,像天使,归结一条:白衣天使。
左大少爷坐在纯黑色的沙发里,半响启唇:“让她忘了今天。”
“不行!”
左大少爷的脸很明显的沉了一下。
对面沙发上,秦熙媛底气很足,端出了心理医生的范儿:“距离上一次时间太短,若是失败,她的精神受不了。”
秦熙媛经手的病人无数,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头疼的,而且让人头疼的不是病人,而是病人家属。
她并未危言耸听的话奏了效,对面的男人眸子有所触动。
“她若是记起来会怎么样?”
她权衡了一下,拿出了最保险的回答:“可能会崩溃,可能像第一次发病一样变成某个谁,可能记忆会选择回到某个时段的江夏初,当然也有可能完完全全正常。”
俊美的男人脸上一派颓败。
秦熙媛更头疼了,她担心要不了多久这位病人家属也会成为她的病人。
又说:“不过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小,总之不管哪一种,她都经不起折腾。”
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秦熙媛伸手揉揉眉心:可是这个男人最能折腾啊。
“那要怎么办?”
“不要对她心软。”
左城苦笑,没有回答,一身慵懒的姿态生生添了几分荒凉的颓废来。
秦熙媛无比无奈了:“你本不该带她来江南的,更不该带她走出这酒店,不说上海,就算是江南,你左城女人的头衔也是发光体。”顿了顿,她嗤笑,“曾经的婚礼有多轰轰烈烈,现在江夏初的处境就有多如履薄冰,所以你不能对她心软。”
心软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致命的,这个道理对于左城这样出身的人不需要多说。
他苦笑:“我没有办法对她说不。”
秦熙媛张张嘴,哑口无言了。
沉寂了一个须臾,忽然传来燥乱。
“少爷,出事了。”
人未到,声先到,可想而知进叔有多着急了。
一直半躺沙发的左城猛地起身,神色大乱:“她怎么了?”
在左家能让二把手的进叔如今焦急的只有左家的少夫人了,能让左家的主子这样方寸大乱的,同为此人。
进叔惶恐,老练的嗓音惊颤:“不、不见了。”
一阵冷风而过,秦熙媛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再抬头,对面沙发上哪里还见左城的身影。
“又要折腾了,诶!”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诶,左家几百年牢牢盘踞的天,因着一个女人频频动乱。
秦熙媛起身,抬着自己的医药箱子,去柜台开了一间房间,二十四小时候着病人。
大堂经理看着贵客,汗颜:“先生他——”
“自求多福。”
丢了四个字,贵客提着钥匙走了,大堂经理双腿发软了。
门口,十几个男人如临大敌一般,个个严阵以待,被簇拥而来的左城走在前面,脸色阴沉的可怕。
“什么时候的事?”
“监控显示是半个小时之前。”进叔脸上的皱纹都拧到一块,直出冷汗。
“半个小时?”左城尾音一提,眸子阴鸷,森然笑着,“好,好,好,我左家真是养了一帮能人。”
一句话落,无疑是惊天霹雳,这左家极少发怒的主子发怒了,后果不堪设想。
为首的进叔咬咬牙:“因为之前少爷说过不用——”
“不需要解释。”沉声喝止,左城一双眸子便能致人于死。
进叔低头,门外几十个大男人也低头,一个一个如置冰潭,背脊却不敢弯,咬着牙,等着遭殃。
“左鱼呢?”
有一个要遭殃的。
这时候,唯一敢回话的只有进叔:“少夫人让她去季家道别,一个小时至之前出了酒店,现在人在季家。”
“哼。”似笑,又不似笑,总之极冷,“找到她,不惜代价。”
我的娘哟,这笑会要人命的,进叔汗涔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正好砸到了他头上。
“已经派出了所有人,很快就会有消息。”
“半个小时之内,见不到她,酒店所有人,左家一个不留。”
一声命令之后,转身,没入雨幕,身后寒气正大作,久久不停。
包括进叔在内的所有人,皆是心肝俱颤。
这天晚上狂风暴雨大作,江南左翼酒店笼了一片大片大片阴沉沉的浓云,一直未散。
整整半个小时,出去寻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无果而归的人同样一波接着一波,不知情的只道是左翼打乱了,知情的便知道是左家打乱。
已经是第七批回来的人,一个一个淋得落汤鸡,进叔站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怎么样?”
为首的黑衣男人嗓子都快要烧干了,回答:“没有。”
进叔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挥挥手:“要是再没找到人,都不用回来了。”
十几个大男人都是浑身一怵,惊恐不已。
“不就是个女人吗?”
忽然一直垂首的男人抬头,一脸愤慨。
进叔脸色一沉,也没打伞,走到那个愤慨之人面前,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再说一次。”
男人心里憋屈,头一扬,不怕死地继续:“不就是——”
“如果这话听到的是少爷,你刚才就没命了。”
那个男人的话被进叔一言堵在了喉咙,眸子发红,忽然一个腿软,被旁边的男人扶住。
谁都知道,进叔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夸大其词,别说那个男人的命,就算是整个左家的命脉,左城断送了去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失言的男人心有余悸地害怕。
“你们给我记着。”进叔的声音在风雨里如雷贯耳,“那是左家的命。”
一句话落,被当头一记响雷还要叫人心惊肉跳,所有男人生生顶着雨,打起所有神经。
“是!”齐刷刷应了一句,十几个男人一眨眼的功夫便都隐没在了雨里。
“这暴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进叔叹了一句,站在酒店门口。
暴风雨席卷的哪止是门外,酒店里面照样一狂风大作。
“快,快,快。”
大堂的程经理上前抓着忙活的客房经理:“出什么事了?”
这个程经理原本是凌东岛的一个项目经理,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找不到东南西北风在何向了。
套房经理老钱抹了一把汗:“总统套房的女人不见了。”
程经理听完就愣了一下,一团乱麻非但没解开,还更乱了,半天哧了一声:“不就是个女人嘛,能掀出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