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如此的切肤之痛。

“岳母,今日不去观战吗?”赶紧转移话题。

“昨晚敌方偷营,姚将军反袭对方粮仓,所以今日双方都在休养生息。”

原来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当将士浴血奋战时,她应该好梦正酣吧。头一次,莫家主有了一种深深的羞耻感。

“原想引荐姚将军与你认识,没想到你们早已见过,这也好。”沈老将军云淡风轻地说。

莫家主听的胆战心惊,她又闻到阴谋的味道。打从这老太婆再次见到她,就给她一种很毛骨悚然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下官若早知驸马便是莫先生,一定不会多事的再向元帅推荐了。”

丫的,谁让你推荐了,当日帮忙之后明明说好两两相忘的,丫个说话不算话的。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姚将军脸色微红,然后突然朝她单膝下跪,“下官自知有负先生,可是,如先生这般人才不为国家效力实乃朝廷之不幸。”

莫清被她搞的无话可说。

“所以先生若要追究,下官决不推辞责任。”

她追究?事成定局,木已成舟,她还追究个屁。莫清这个时候也只好装做很宽宏大量的样子扶起她,“将军多虑了,只是我闲散惯了,从不曾想过出仕为官,是将军高看我了。”

“难得子卿与她一见如故,午饭便一起在行辕用吧。”

莫家主觉得阴谋的味道更浓了,她最近被害幻想症大要越来越严重了。

等到送走了姚子卿这个出名的边关铁将军,定边老将军单独把自己的女婿叫进了行辕书房。

定边将军背手立在窗前半天没说话。

丈母娘不说话,莫清就更不会主动说。

就在莫家主以为两个人恐怕就要这样无语直到天尽头的时候,老将军开口了,语速很缓,似乎字字斟酌,“姚子卿这个人,为人耿直,是打仗的好手,也是我朝守卫边关的一员猛将。”

她在边关这段时间对这个已经很了解了,百姓常说,只要边关有姚子卿一日,玄国便固若金汤。

“她为臣忠直,在朝堂之上始终不曾倒向任何一派。”

换句话说,也就是此人不是沈家丈母娘这边的,莫清心领神会。

“你能让她对你心悦诚服,不简单。”

莫家主悄悄抹汗,她已经踏进了阴谋。

“原本,我以为你也不过就是一酒肉之徒罢了。”

她其实很想丈母娘一直保持此看法。

“却不料,老身竟是看走了眼,你,”她转身,“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岳母谬赞了。”

“原以为,沈家到羽儿这里便算败落了,”老将军神情愉悦起来,“老天待我沈家不薄啊,送我佳婿如斯。”

莫家主在一旁满头大汗,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掉坑里了。

“等到羽儿生下女儿,过继一个到沈家吧。”

这绝对不是商量啊,莫家主只能点头,还得陪笑脸,“小婿遵命。”

“好好待羽儿。”

“我会的。”

“我如今膝下只有羽儿一人,你已不是我半女,而是至亲。”

莫清只是笑着点头。

“你今后行事不用顾忌太多,只要知道你的身后有沈家军就够了。”

KAO!

天上掉馅饼,一掉就是这么一雄厚的靠山。她清楚的知道在玄国沈家军代表的是什么意义,那等于是捍卫玄朝最锐利的一把剑。

沈家军可以说等同于皇上亲卫队,历代都只忠于皇上一人,在各种势力交叠中巧妙的维持着中立的身份。

所以,在太女要对沈羽下手时,女皇才会睁一眼闭一眼,让她这个吃软饭的局外人捡了便宜去,这当然都是莫清后来一点一点想明白的。

现在,丈母娘一样一说,就等同承认了她是沈家军的下任接掌人,情形实在太微妙。

莫清无时无刻记着一件事,她跟皇上的桃妃有一腿,这层关系会导致无数的可能性,简直不亚于踩钢丝。

如果她不搅和到政局中的话也许还能安稳度日,万一搅进去,那个食髓知味的桃妃只怕还会跟她纠缠不休…头真的大了。

有人会说,莫家主是不是吃饱撑的想太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身处政局之中,一差不慎,便是性命悠关。

“老身倒也不是放不下这手中的权利荣耀,只是,”老将军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窗外,“若没有依仗,如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家人?”若非自己的身份,当日羽儿便真的只能沦为太女的玩物了。

一语中的,莫清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没错,她可以不追求高官厚禄,可是她不能让拥有高官厚禄的人对她为所欲为。

为了不被人欺侮,就得先有让人家不敢欺侮的资本。

现在,她有两个丈母娘护着,虽然凤家宰相一直很不待见她,但是看在她最疼的三儿子份上还是对她诸多隐忍的,不容易啊。可是,万一,哪天,这两丈母娘在权力争斗中不幸被拍死在沙滩上,她要如何护着屋里那几个林中的秀木?

“小婿明白,”于是,莫家主正色的承诺,“小婿自会竭尽全力护着自己的家人。”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老将军的声音轻松极了,虽然她在城楼上吐的快要挂掉,但是她的眼神始终是清明而坚定的,这说明她有极强的定力。

人家夸自己时候,还是不要附和的好,莫家主保持着适时的缄默。

第40章

莫家主从将军行辕回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到了书房,谁也不见。即使是向来最无往不利的凤夫侍也首度尝到了闭门羹的滋味。

于是,凤玉涵知道妻主儿今天必定是受到了对她而言最沉重的打击。

没错!

莫清今天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说难听点简直堪称超负荷。

飞来艳福?根本就是飞来横祸好不好。

美人就算在主观上不去祸国殃国,客观上也会起到祸害无辜人民的作用,例如她就是最直接的受害人。

当年只想好吃懒做吃软饭,现在才发现这软饭吃起来真要命。他们在床上让她飘飘欲仙,在床下也让她欲生欲死,整天为躲避暗潮汹涌而步步为营。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所谓江山美人,要江山更要美人,要了江山没有美人,这不白忙么?有了美人没江山,美人明摆是给别人准备的下酒菜。

头疼,真的是头疼。

伸展四肢,向后直直的靠进椅中,望着头顶上的大梁瞪眼。

沈家娘今儿跟她摊牌了,她也表态了,可是,她心里完全没有底。现在两眼一抹黑,回家来只能对着房顶翻白眼了。

房门蓦的被拍的震天响。

“家主家主,主君要生了…家主…”

莫清猛的回过神来,小七要生了?当下从椅中跳起来,一把扯开了房门,“快请稳公啊,拍烂书房门有个屁用。”

“已经差人去请了,两位侍君让我来请家主过去。”

莫清也顾不上再说别的了,直接往主卧奔去。虽说是第三次当娘了,可是,她怎么做不到淡定。这生孩子在医术不发达的地方说到底是件挺危险的事,自己男人在生死边缘挣扎,让她像个没事一样该干嘛干嘛,她实在做不到。

守着吧,守着至少心安。

“小七,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清…”七皇子痛的冷汗直冒,伸手握住妻主儿的手,攥的死紧,“好痛…”

“深呼吸深呼吸,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稳公到位。

在七皇子嘶心裂肺的叫喊中,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在“有间客栈”上空响起,所有人都吁了口气。

吁气最大的要算莫家主,这小七下手可真狠,她的左手差点废了。

手上抹好了药膏,这才小心翼翼的抱起折腾了小七大半天的胖丫头,难怪小七生的这么痛苦,这丫头明显营养过剩,都怪她爹平时才注意补了。所以说,凡事适量就好,过头就不好了。

“小七,是个白胖的小丫头哦,你看看。”

床上的七皇子长发被汗水浸透,产后脸色缺血,但眼睛很亮,嘴角含笑,看着妻主儿把女儿抱到自己跟前。

“清,你留在这里陪主君,我和羽就先回房了。”

“好。”莫清抱着女儿点头,这是老规矩了,大家都知道,生产之后她会陪着产夫的。

走至门口,凤玉涵停步回头,“清,凡事不要强撑。”

莫清抬头看过去,他已转头走出去门。

腹黑涵,到底还是你明白我啊。莫家主心里忍不住感叹,眼中闪过无可奈何的一丝笑。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七皇子眼神黯淡了下去,他于她总是特别的存在,无论她与多少人纠缠不清,凤玉涵就仿佛是她心上的一粒砂永远磨着她的心。

“清。”

“小七,哪里不舒服。”她笑着回头问他。

“如果有事你就忙吧,我没事。”他想让她知道他也可以很贤惠,可以像凤玉涵一样陪她分担。

“这丫头折腾你这么久,不要说话,快睡吧。”她一边说一边哄着女儿。

七皇子心里叹气,有些不甘的缓缓合上眼皮,他真的乏了呢。

等他们父女两个都睡熟,莫清小心地替他们把被子盖好,然后走出外间,坐在桌旁继续想自己的心事。“清。”

听到外面的低唤,她眼睛一睁,起身出了屋。

凤玉涵站在门前,见她出来,伸手拉了她往院子的亭子走去。

“怎么了,涵儿?”

“沈将军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莫清笑了笑,将他抱在腿上搂着他说,“能有什么啊,你不用替我紧张。”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我总觉得你有心事。”

“城外围着几十万云国大军,怎么可能没心事呢。”她笑着打哈哈。

“清会不会觉得我们是祸国蓝颜?”

“只有没有担当的人才会把战争的责任归究到男人身上。”就像另一个时空历史上所有的史官一样把亡国的责任推到无辜的女人身上。美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诱因,失败的根本原因绝对与美人无关。只不过,背负不起责任的人就把错误都推给了美人。

美人何辜,只怨生于乱世罢了。

凤玉涵眼中涌上泪光,扑进妻主儿的怀中,紧紧的抱住她,“清…老将军一直认为是我们引来这场战争,所以我们这次来万不得已的时候玄国是会牺牲我们的性命以换取和平的。”

莫清的心一揪,杀了美人解了彼此的困局。玄国女皇不可能把三美交出去的,这大失国家体面,所以只有他们死,云国也就没有继续兴兵的藉口。

高招!

难道凤玉涵会孤注一掷想引她出来,即便要死也想确定她到底是生是死。

“怕什么,我还活着,现在云国太女挥军而来就是强抢人夫,不义之战,断无胜理。”

“能嫁给你真好。”

娶了他们的她可就不怎么好了,招了一堆麻烦上身。

“天不早了,回房歇着去吧。”

“清今晚要睡主君屋里?”他微微挑眉。

“不了,我去睡书房。”

“我让温寒过去服侍你吧。”

“涵儿,我想一个人清静一晚。”她拒绝。

“我知道了。”

莫清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去书房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行辕报道,跟着自己的丈母娘一起登上了城楼。

“你确定要这样做?”定边将军最后问自己的女婿。

“确定。”

“喊话。”

于是,玄国这边开始朝云国喊话。

“云国太女殿下,在下是玄国七皇子驸马莫清,敢问太女殿下真的要这样行强盗行径强抢他人夫郎回国吗?”

“莫驸马身死,且在京城已设灵堂,玄国何来欺我云国。”

“太女殿下也知京城设的是衣冠冢,不见尸首不能断定生死,而在下福大命大,于万丈悬崖下侥幸生还。”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一骑人马缓缓驰出队列朝着边城而来。

莫清朝丈母娘一点头,转身下了城楼,翻身上了一匹马,打马出城。

两骑人马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各自停下。

“你就是莫驸马。”

“阁下想来就是云国太女殿下,幸会。”

“你不像传言中的无能。”这几日,也有军探探回消息说玄国莫驸马奇迹般的在边城出现,且现在三美就住在她开的“有间客栈”。

“太女也不像传言中的无脑。”她不轻不重的回击。

“一国体面为重,求亲一再被拒,我国有生气的理由。”

莫清笑了。

“你笑什么?”

“太女此言差矣,从头太女便错了。”

“本殿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