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我谈这事好不好?”朝夕的情绪也很不好,歪着头靠着车窗,无精打采的。樊疏桐就没有再问,只说:“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家,你请我吃饭吧。”朝夕在樊疏桐面前有点耍小性子,因为樊疏桐现在很宠她,什么都由着她。

“想吃什么?”

“随便,别吃火锅就行,我现在很上火。”

她如愿把自己埋了(10)

樊疏桐反倒笑了,瞥她一眼:“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只是淡淡的一眼,眼神中尽是宠溺。

两个人现在相处得很好,樊疏桐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她,请她吃饭,或者带她到市区兜风,飙车,但完全是哥哥带妹妹的样子,没有半点非分之举。朝夕渐渐地有些依赖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给他打电话,有时候还会给他介绍女朋友,樊疏桐对此很反感,又不好明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能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都懂得了该怎么相处,那就是避免有感情上的瓜葛,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安全,也很无奈。

樊疏桐知道,其实朝夕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她只是装作不明白而已,因为她已经给自己选了一条前途未卜的路,她回不了头了。

他们每个人都回不了头了。

包括连波。

吃完饭,朝夕嚷嚷着要去看电影,拽着樊疏桐不放:“很好看的,小美都去看了,《泰坦尼克号》,听说很感人。”

樊疏桐有些为难:“连波还在家里等着呢。”

吃饭的途中,连波打过一个电话给樊疏桐,问他是不是跟朝夕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信任,连波一直把朝夕看得挺紧的,平常稍微晚点回家,朝夕的手机就会有追问的信息。有时候两个人吵架,朝夕就要连波别管她,连波怒极时说的话也很刻薄,“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祸害我就可以了,我不会让你去祸害别人。”每每气得朝夕要吐血,所以今天她故意关了手机,不理他。樊疏桐接了连波的电话,答应吃完饭就送朝夕回家,朝夕很不乐意。

“我现在不想回家!”朝夕耍起横来,眼睛就瞪得老大,鼓着嘴巴,那样子像极了她小时候要不到玩具时的表情。

樊疏桐没办法,只得打个电话给连波:“我带她去看电影,她想看,看完我就送她回去。”然后故意板起脸,跟朝夕说,“看了电影就老实回家,别再提过分要求,否则我把你丢大街上,让叫花子把你捡走。”

樊疏桐以为朝夕听了会笑,可是朝夕突然敛了表情,长睫微微颤动,眸底闪闪烁烁,暗哑地说:“你不会再把我丢了的。”

当时他们刚出了酒楼,站在酒楼门前的街边上。

起风了,她的头发被吹得零乱飞散,刚好有路灯照着她,让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冷冷的光辉,她静默着,又像是灵魂出了窍。

而他面对着她站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大哥哥,带我走—”

稚嫩的哭声撕心肺裂,穿越时光的隧道呼啸而来,他们仿佛又置身在当年离别的站台,他把她丢给她的父亲,自己下了车。她哭叫着扑在车窗上,拼命想往外爬,她不要他把她丢下,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能丢下她!撕心肺裂的哭声又在他耳畔响起,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她的脸。

他的声音低得仿如叹息:“朝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

这么说着,他将她揽入怀中。

“朝夕!”他紧紧搂着她,嗅着她发间的芬芳,悲伤得无以复加。如果可以,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不会把她丢在那辆火车上,那场面十几年来成了他心头不可触碰的痛,他常常在火车刺耳的长鸣声中醒来,满头大汗,满脸是泪,他在黑暗中呼唤她的名字,朝夕,朝夕,回来,你回来…

现在,他拥她在怀里,抛开过往的爱和恨,他只想她好好的,完完整整的,他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她,如果哪天他失明,他也要伸手可以触摸到她。

她如愿把自己埋了(11)

除此,他别无所求。

“好好地过。”他只能这么说。

可是朝夕今晚的情绪显然失常,看电影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哭,特别到了尾声,男主人公杰克沉入大海时,她哭到几乎失控。电影自然是感人的,周围也有很多观众在哭,但没有一个哭得像朝夕那样,以至于电影还没放完,他就把她拖出了影院。出来了她还在哭,蹲在路边上哭得声堵气噎,樊疏桐拉都拉不起来,只好说:“如果真想哭,到我车上去哭吧,别人都看着呢。”

好不容易把她劝上车,她又不哭了,疲惫地靠着车窗发呆。

樊疏桐发动车,送她回家。

“如果他能像杰克爱露丝那样爱我,我愿意沉入大海,死而无怨。”她闭着眼睛,像是进入梦境,喃喃自语,“可是他爱我吗?我不知道,我从来没从他嘴里听到过爱字,也许,他爱的人不是我吧…”

她一路都在神神叨叨,精神状况非常糟糕。

樊疏桐送她到家门口,走的时候跟连波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一起下楼。连波跟着进了电梯,樊疏桐说:“她今晚情绪有些反常,别惹她。”

“她哭了?”连波一打开门就看到朝夕红肿的眼睛。

“看电影的时候哭的,差点崩溃。”樊疏桐板起脸,盯着连波,语气非常严厉,“秀才,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让朝夕受委屈,不想跟她过了,我立马就把她带走。我当初让步,不是让你来欺负她让她受气的,她身体不好,你就不能让着点吗?”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走出来,连波低着头不吭声。

“我真不明白,你们千辛万苦地走到一起,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樊疏桐心情烦躁,并不想教训他,“你多关心下她吧,多照顾下她的情绪,我听林染秋说过,朝夕的精神状况一直有问题,好像还在吃药,现在还有没有吃我不知道,但今天晚上在影院她的状况让我很担忧…”

“吃药?”连波蹙起眉头。

“嗯,我也是听林染秋说的。”樊疏桐盯着连波,语气有些发狠了,“你不知道吗?在你躲起来的那三年里,朝夕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摧残,连波,是你欠她的,既然你要还就好好地还!如果继续让她受折磨,她有个什么闪失,我第一个不饶你!”

连波送走樊疏桐,进门的时候,朝夕正在沙发上铺被子。她眼睛都没抬,冷冷地说:“今晚我睡沙发。”

可能是哭得很厉害,她的嗓音有些嘶哑。连波叹口气:“我等了你一晚上,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结果你没回来。”

“我现在不爱吃了。”铺好被子,朝夕又回房拿枕头。连波跟着进去:“我睡沙发吧,你睡床。”朝夕不理他,拿起枕头就往客厅走。

“朝夕!”连波拉住她,将她按在床边坐下,“我们谈谈吧,老这样生闷气对身体不好。”朝夕抱着枕头,冷笑:“我不担心,反正我死了你会埋我。”

连波顿时气结:“你觉得这样斗嘴皮子有意思吗?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摊开来讲,昨晚是我不对,话说得刺耳了点,但你自己没有觉得,你跟林染秋露出的笑脸,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我心理是不平衡。”

“连波,你别得寸进尺,我跟你同床共枕就算了,你还要求我强颜欢笑?”

“你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

“算了,我不想讲了!我累了,要睡!”朝夕抱着枕头就睡沙发上去了,然后啪的一下,关掉了客厅的灯。

她如愿把自己埋了(12)

半夜,连波像是听到低低的饮泣声,仿佛是细雨,断断续续,淅淅沥沥,他开始以为是做梦,后来凝神一听,的确是有人在哭,而且就在卧室外的客厅。他起床走出去,又不敢开灯,怕吓到她。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摸索着朝沙发的方向缓缓移动。

“别过来。”她果然没有睡,黑暗中拒绝他的靠近。

他停住脚步,劝她:“到床上去睡吧,我来睡沙发。”

她没有吭声。

房间里非常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连波,你爱过我吗?”她问他,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

连波诧异:“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啪”的一声,朝夕把灯打开了,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满脸泪痕。原来她一直没有睡。她久久凝视着他,目光闪闪地迸着火花:“你只需要告诉我爱还是不爱就可以了,哪怕,哪怕只是曾经一点点的爱,或者…偶尔的一下下有爱过都可以。有吗?你跟我说实话,你有爱过我吗?不要用喜欢这样的字眼来搪塞,喜欢不是爱,我不是小女孩了,我想我可以承受打击。”

连波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状况下被她问到这个问题,他叹口气:“很晚了,睡吧,这个问题以后我们再讨论。”

“我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朝夕,不是我不想回答你,而是我们目前这种状况,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们心里都憋着气,所以这日子一直就过得很别扭。你现在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别扭吗?等我们把各自心态调整好了,我再跟你推心置腹地谈,什么都可以谈,只是现在,朝夕,我觉得很难受,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受,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心里不好过,为什么不好过呢?有问过原因吗?”

“你始终不肯回答我,是怕打击我,让我更不好过吗?只是一个回答而已,有那么难吗?”朝夕咄咄逼人。

“不是难的问题,而是神圣的问题,到我觉得我们的感情配得上那三个字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的。”

“明白了,你觉得我不配那三个字是吗?”朝夕仰起面孔,下巴可怜地抖着,泪水汹涌而泄。够了,她不想再听更多的了。不听则已,一听便绝望无边寒心彻骨。

她抱紧双肩倚着沙发靠背,因为厌恶和灰心抽搐着身体,又一次失去了方向,这意味着她终于对他失去了最后的信心,她不能指望他什么了,将来如何也已经不重要了,就当自己已经死去。其实这样也好,可以让自己彻底死心,不带任何希望不带任何救赎,就此活生生地让自己闭目吧,茫茫宇宙,再没人给她希望了。

“你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她说着就躺下缩进了被子,翻身背对着他,盖住了自己的头。

樊疏桐断没想到,刀疤会自己找上门。

刀疤的本名叫侯勇,原先只是老雕手下的一个小喽啰,樊疏桐在老雕身边做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喽啰,但是在一次抢地盘打群架的时候,侯勇拿着刀连捅了四五个人,一下子名声大噪。当时他自己也身中数刀,头也被人砍得血淋淋的,脸上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疤痕,刀疤因此得名。但是老雕一直不太重用刀疤,觉得他这人太狠,混江湖当然是要狠,但是不能没有人性,更不能没有仁义,否则指不定哪天会被他反咬一口,所以老雕一直防着刀疤,不分派给他太重要的任务。

刀疤对此一直是不服气的,但有老雕坐镇,他也不敢太冒头,只是很嫉妒同样混码头出身却受到老雕重用的樊疏桐,经常挑拨是非,排挤樊疏桐。老雕当时把樊疏桐调派到聿市来,也是为了避免刀疤找他的麻烦,以闹得内部不和。樊疏桐回聿市后,跟刀疤没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一年也难得见一两回,似乎是相安无事了。但是刀疤野心勃勃,听闻老雕和樊疏桐有意退出江湖的风声,收买了不少兄弟,樊疏桐退出后,刀疤立即主动请缨要来接管樊疏桐的码头。那阵子老雕身体很不好,很多事情根本力不从心,就应允了他,当时老雕就提醒樊疏桐要防着刀疤,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跟他有冲突,因为樊疏桐虽然转行做起了正当生意,但他做贸易终究离不开码头,老雕要樊疏桐遇事能避就避,能忍就忍,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如愿把自己埋了(13)

不久,老雕也金盆洗手,定居美国颐养天年去了,从此不问江湖事。老雕走时遣散了手下的兄弟,每人都发放了一大笔遣散费,希望他们从此走正道,不要再过这种打打杀杀担惊受怕的日子。但是刀疤不吃这一套,老雕一走,他就抢占地盘,凭借其心狠手辣很快聚拢了自己的势力,并大肆扩张,现在他手下的人比老雕那会儿还多,但不同于老雕的低调和收敛,刀疤这人格外张扬,胆子也大,老雕当初还多少有正当生意做掩护,而且一直也很节制,做事适可而止,也干净利落,很少有把柄落人手里,所以即便被警方盯了几年也没有出事。但刀疤当上老大后有恃无恐,甚至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樊疏桐不时听到他的种种劣迹,黄赌毒样样沾,听说有两桩命案也跟他有牵连,樊疏桐料定他早晚会出事,果不其然,刀疤被警方盯上了,

常英那天来找樊疏桐打听老雕的消息的时候,樊疏桐就觉得刀疤这人太不厚道,老雕已经退出江湖数年,以前待他也不薄,居然把老雕抬出来当挡箭牌,用以转移警方的视线,好让自己脱身。樊疏桐愈发厌憎这个人,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所以当刀疤来找他,提出借他的仓库存批货的时候,樊疏桐断然拒绝,因为他知道刀疤所谓的“货”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想蹚这趟浑水,给自己找麻烦。刀疤料到樊疏桐会拒绝,也没有勉强的意思,坐在樊疏桐的办公室扯东扯西,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并且刻意渲染他过往的辉煌“功绩”,说他凭借侠肝义胆闯出这片天地,道上是人是鬼都让他三分,他又是如何如何的讲义气,一向罩着手下兄弟,对朋友也是两肋插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云云。

其实刀疤外表并没有江湖上传说的那样凶悍,相反他长得颇有点小家子气,个头才一米六几,又瘦又小,如果不是他脸上那道让他引以为荣的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道上的人,没有做老大的气场。不像过去的老雕,背着手往码头上一站,一身唐装,衣角飘飘,不怒自威。刀疤想学老雕,可连皮毛都没学到,就知道摆派头,脖子上的金链粗得跟个狗链子似的,手上也戴得金晃晃得,镶钻的伯爵名表明显尺寸大了,戴在他手腕上松垮垮的,好像随时都会滑下来。偏他还学老雕抽雪茄,坐没个坐相,歪在椅子上自顾讲得唾沫横飞,一笑就露出满口黄牙,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樊疏桐都闻到了他恶心的口臭,就觉得他像个十足的地痞流氓,如果不是老雕提醒过避免跟他发生冲突,樊疏桐早就开赶了,甚至都不会让他进办公室的门。

樊疏桐耐着性子听着刀疤胡侃海侃,就是不接茬,大不了多陪他耗点时间就是。他冷冷地打量刀疤,只觉这小子当上老大后的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都被警方盯上了,还这么不收敛,居然想到把货往他这塞,想以此躲避警方的封锁。如果樊疏桐答应,等于就是搬了颗炸弹到仓库,他就算脑子开了三次颅,也不至于干这等蠢事,何况他和刀疤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以前在老雕手下做事的时候也谈不上什么交情,现在偶尔在码头上碰上,也就点个头,他连招呼都懒得打,绕道走,但这并不表示他怕刀疤,他只是不屑跟这种人打交道而已。

“刀疤,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可能要先行一步了,约了朋友吃饭,不好意思啊,时间都差不多了。”樊疏桐抬腕看看表,终于忍无可忍,下逐客令。

她如愿把自己埋了(14)

刀疤眼见说服无望,还是不死心:“疏桐,我们兄弟一场,我刀疤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就是借你的仓库用一下嘛,我付租金好不好?双倍?十倍?”

“刀疤,你明知道这不是租金的问题。我说退出就退出了,道上的事我沾都不会沾,请恕我无能为力。”

刀疤还在摆谱,不时抬腕晃下那镶钻的伯爵表,皮笑肉不笑地说:“疏桐,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江湖上不是说退出了就干净了的,就说老雕,也退了几年吧,现在警方还不是盯上他了,到处挖他的底。我可是交待了手下的,任何人不得把老雕供出来,否则割他的舌头,因为我刀疤断不会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这话再明显不过,意思是老雕都不干净,他樊疏桐肯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别指望退出了就能洗清,人只要不犯事,犯了事就会洗不清。

“刀疤,你在老雕手下也待过几年,老雕如果这么容易被供出来,他能做得了这么多年的老大吗?”樊疏桐转动着皮椅,一点都不买他的账,“何况,老雕的为人素来被道上的人敬仰,人不在余威犹存,余威懂吗?就是他在美国打个喷嚏,这边的人也会朝那个方向点个头,这余威怎么建立起来的?老雕混码头混了二十年积累起来的,除非是被龌龊小人出卖,否则没人会供出他,因为供出他就等于是自断后路,名声坏了,迟早被道上的人唾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樊疏桐说着起身,拿起西装外套穿上,摆明了不想继续再谈,但还是好言相劝:“刀疤,我知道我们过去做过的那些事的确见不了光,你说得对,退出了并不等于就干净了,可以说我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这正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年轻的时候不懂事,逞一时的威风,结果后悔都来不及,我不想再做这种后悔的事,不能说我身上沾了污点,就往臭水潭子里跳吧,我想明智的人都会洁身自好。当然,如果警方真的挖到确切的证据,我会接受惩罚,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承担责任,我绝不推脱,更不会为了保自己而出卖老雕,出卖兄弟。”

“疏桐,这么说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啰?”

刀疤也站起身,眉毛拧起,颇有点凶相的样子露出来了。

樊疏桐道:“面子不是靠别人给的,是靠自己的品行积的,多积点德总没坏处,刀疤,好自为之,告辞了。”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到门口了还不忘客气地提醒刀疤,“出来的时候麻烦把门带上,我先行一步了,抱歉。”

樊疏桐倒没有扯谎,他的确是约了林染秋吃饭,顺便把寇海和细毛他们叫上,唐三是不用打电话的,他肯定会跟着林染秋过来,林染秋来聿市就是住在唐三的别墅里。樊疏桐跟林染秋打交道并不多,但他对林染秋的印象一直很好,可能跟朝夕过去在他手下做事,他将朝夕照顾得很好有关,和朝夕这样的漂亮女孩子相处三年而不越雷池,非君子所能为也。樊疏桐就觉得林染秋很君子,得知他来聿市,理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他,因为樊疏桐每次去北京,林染秋也是非常盛情招待他的。

地点选在聿市最豪华的恺撒俱乐部,这是聿市有名的销金窝,其前身就是喀秋莎饭店,老板正是聿市新生资本家细毛。细毛现在可不是伪资本家了,经过多年商场的摸爬滚打,积累了相当的人脉,虽然两年前二毛去世,何夕年未能和朴家结成姻缘,但是细毛现在的妻子何琼英是何夕年的堂妹,这等于还是和何氏家族攀上了亲。据说是何琼英倒追的细毛,细毛原本对这位从小生长在海外的千金小姐没那意思,他当时已经有个处得不错准备结婚的女友。岂料何琼英在国外出生长大,性格非常豪放,为了追求细毛她毅然放弃国外的优越生活回国定居,还主动要求到堂兄何夕年的公司做事,因为这样就跟细毛近水楼台了。

她如愿把自己埋了(15)

细毛那阵子很抽风,何琼英不仅对他紧追不放,还大肆收买他身边的人,其中就包括寇海的妹妹常英姑娘,大约是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个“英”字,两人格外惺惺相惜,据说何琼英拿下细毛还是常英出的注意,借着细毛醉酒把他给办了,生米煮成熟饭,细毛只得认栽。这事一时沦为死党们的笑柄,到现在都还被笑话,细毛见着寇海就跟他抱怨,说他被常英给卖了,还提醒寇海,“你小子小心点,早晚你也会被你妹妹卖了的。”

但是娶了何琼英,细毛倒并不后悔,因为何琼英出身商业世家,本身是英国名牌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很有商业头脑,结婚后一直帮忙打理细毛的事业,已经成为细毛事业上的得力助手。恺撒俱乐部当初就是在何琼英的筹划下兴建的,不仅把原来的喀秋莎饭店拆除,还买了周边的地,俱乐部一建起来就成为聿市顶级的高消费场所,日进斗金,夫妇俩赚得盆满钵满,现在已是亿万身家了。

樊疏桐在俱乐部一直保留着一间独享的VIP包房,专门用来招待重要客户,闲时也用来和朋友们聚会。他到俱乐部的时候,寇海和黑皮已经到了,寇海抱怨说:“做东的姗姗来迟,客人不见踪影,倒是我们两个陪客先来给你撑场面。”

樊疏桐因为被刀疤缠了一下午,心情不佳,冷着脸说:“既然是陪客的就要有陪客的样子,瞧你们两个,东倒西歪,坐没个坐相,把这当自个家了吧?”

黑皮道:“我家要有这么气派,我还用得着去赚死人的钱?哎哟喂,这死人的钱也不好赚啊,今天报上就登了,箩筐大的标题,说什么死人跟活人争地,聿市上百万贫困居民没有住房,死人的墓地却越修越豪华,他娘的,谁这么缺德写这新闻啊,明天我办公室都去不了了,一准有媒体堵在门口…”

寇海忍俊不禁:“恭喜啊,黑皮,你终于成为聿市的名人了,上报了,不容易不容易,你爹妈这回该让你进门了吧?”

“进门个屁!”黑皮一说起这事就来气,“我爸今天电话都打到了办公室,骂我赚死人的钱,有损阴德,这辈子都不让我进门了。”

黑皮的事业的确出现了转机,两年前唐三公子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以收购的形式买下了永安园,让黑皮做了总经理,全权管理和开发永安园,唐三是最大的股东,不干涉经营,只负责投资,享受分红。唐三果然是财大气粗,一口气就买下了数百亩山林,将永安园的规模扩大到了原来的三倍,方寸大的一块墓地也要三五万,最贵的墓地据说要价上百万,还供不应求。结果树大招风,引来了媒体的追踪,媒体列举了永安园的三大罪状,称其助长奢靡,侵占农地,砍伐树木,这股歪风不杀下去,有违聿市精神文明建设的宗旨云云。

樊疏桐问:“哪个报社写的?”

“聿市晚报,就是连波以前工作的那家报社。”

“问问唐三,他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