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小心翼翼走着,忽听一声厉喝道:“什么人?”刹时便有几盏灯笼朝着她当头照来,晃得她眼睛生疼,不由大怒:“好啊!那个该死的问心整天以欺负我为乐,现在连你们这些当跑腿的也敢欺负本大小姐!快告诉我圣沨在什么地方,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其中一个侍卫喝道:“大胆!二殿下的名号也是你随便叫的吗?你究竟是谁,快报上名来,否则以奸细论处!”

依暮云只听得怒火高涨,“呛”一声抽出自己随身配剑:“想抓姑奶奶我,等下辈子吧!”当下与几个侍卫斗在一起。

本来以依暮云的身手虽然实在不怎么样,但要对付区区几个侍卫倒也足足有余。岂料这一闹腾之下,侍卫竟越来越多,只打得依暮云手高脚底上气不接下气,灵机一动,当下不再与人对打,却专挑众人手中灯笼。众人一时措手不及,十几个灯笼竟纷纷落地,这地宫中装饰本颇多,灯笼一着地,立时便起了火光。依暮云趁机又将几人打倒在地,心里得意劲尚未过完,手中宝剑一松,她已被几人拿在手中,不由又急又气,大叫道:“放开我! 你们这些鸡蛋鸭蛋混蛋,快放开我,放开我!”

“我说依大美人,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我地宫中的侍卫连你这等三脚猫的功夫也制不住吧?”说话间庚桑楚与洛烟然两人已匆匆赶来。看着满地狼藉,庚桑楚也只剩下叹气的份,向众人挥挥手道:“放开她。”

活动一下胳膊,依暮云转身就要走,洛烟然急叫道:“云儿,你快跟我回去,方才庚大哥告诉我,圣沨已经答应来见你,咱们还是回去再等吧。”

依暮云没好气道:“他的话如果有一丁点的可信程度,琢磨着连母猪都能上树,我若再相信他,那我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

庚桑楚苦笑不得:“我说大小姐,我什么时候骗你来着,圣沨他真的…”

依暮云只觉心中怒火又开始上升:“喂,你这大骗子,今天到底让是不让我去找圣沨?”

庚桑楚尚未答话,已听一人懒懒笑道:“我说云丫头,你今晚回去就开始好好研究怎么让母猪上树吧。”

众人回过头去,一男一女站在那里,相较之下,众人手中灯笼和地上还没熄完的火焰,一盏一盏,全部失色。

庚桑楚连忙奔了过去,责备地执起萧冷儿双手:“你重伤在身,怎的也跑出来?”

萧冷儿拍拍他手以示安慰,双眼却只一眨不眨盯着紫衣的少女,看她瞧向自己身边那男子,向来死要面子,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红了眼眶。

心中方自得到些安慰,已见依暮云向她看来,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身体想要掩饰也没多少可能,萧冷儿心中方叹,已听依暮云怒声道:“谁干的?”

萧冷儿干咳两声,目光开始东转西转。奈何她旁边那位美得不像话的美人愣是不领这情。

“我。”

有谁能对着这般好听的声音发怒呢,萧冷儿满足的想。

下一刻——

“啪!”

重重的耳掴声之后,全场寂然。

第十章 千难万险始相见

半晌寂静之后。

呆滞过后的庚桑楚推了推尚在呆滞当中的萧冷儿:“丫头,你相不相信,倾慕了别人近十年之久的依家妹妹刚才掌掴我们的天下第一美人一耳光?”

萧冷儿艰难的吞一口口水:“还在接受过程当中。”

庚桑楚复又摇着扇子轻笑道:“我本来还在想,在依家妹妹心里是你重要一些,还是她的心上人重要一些?现在看来,这般比较起来多没有意义。”

萧冷儿点头称是:“的确没什么意义,至少她这种境界是你我二人再修炼多少年也难以达到的。”两人手指着她,“依暮云,守得十年始相见,你居然打他!”说罢终于扯开嗓子相对大笑起来。

依暮云紧紧咬着嘴唇,盯着圣沨喜怒难辨的神色不知所措:“我,我…”惊慌得几乎就要哭出来,终于跺了跺脚,大声道,“死鬼萧冷儿,你就笑吧,笑死了活该。我心中虽然难过,但绝不后悔打他!至于他怎么想,我,我…”心中越发难受,嘴唇咬得快滴出血来。

萧冷儿止了笑意,温柔看着依暮云。庚桑楚也自折扇一点,直直指着圣沨,笑道:“放心,云丫头,这臭小子若敢说你的不是,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笑颜朗朗,看进众人眼里,只觉地上火焰映着天上繁星,相顾失了颜色。

冷冷看庚桑楚一眼,圣沨若冰霜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上前几步,在紫衣的少女面前站定,低了头看她,容姿耀得依暮云几乎落泪:“谢谢你打我。”

依暮云愕然抬头。

绝美的少年眼中一抹难以察觉的柔色:“谢谢你成为第一个肯为了她而责怪我的人。”伸手抚了抚她长发,“你是个好姑娘。”

依暮云俏脸上淡淡的红晕,慢慢直红成一只刚蒸熟的大螃蟹。

萧冷儿看得几乎又要开始叹气,脚步方一移动,大粽子身体立刻不争气的开始东摇西晃,骇得身边庚桑楚、洛烟然两人大为失色,连忙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住了她。依暮云也吓了大跳,连忙跑过来,重重一拳打在庚桑楚身上,气道:“你非要把她留在身边,现在可好,你倒是怎么照顾的她。”

认命的举起双手,庚桑楚苦笑连连:“我有错,我悔过。”

洛烟然也待说话,看一眼萧冷儿,再看庚桑楚讪讪神情,终于暗叹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场几人神色都已不大好看,庚桑楚喃喃道:“看来今晚真是霉气冲天,再留在这里还不知要发生些什么事。”向众人吩咐道,“把这边收拾一下,就各自散去吧,今晚之事…”不由自主叹息一声,“只当没发生。”

当下众人应了一声,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依暮云道:“不如今晚冷儿便去我们那里歇息。”偷眼瞧圣沨,圣沨却只顾盯着萧冷儿,萧冷儿望的偏是那拼命左顾右盼的庚桑楚。

洛烟然眼看几人情形,当真有趣得紧。已听萧冷儿没事人一样吩咐道:“我已好了许多,先前在庚桑楚那边,多有不便,这就还是回品花阁去,除了庚桑楚得跟着我走之外,你们三人,爱干啥干啥去。”她这半天对圣沨说话自然有数,只觉一股危险直冲心头,竟是不敢再往深里想去。

洛烟然却不甚同意:“你受这般重伤,叫我们如何安心。”

萧冷儿安抚的拍拍她香肩:“我明日便让庚桑楚接你们过品花阁来。”

见她态度坚决,洛烟然心思何等玲珑,也不再说甚,应了声好,瞧了依暮云一眼,便率先向前走去。

萧冷儿也径直拉了庚桑楚往回走去。今晚这一闹,地宫中守卫只怕无人再不识依洛二女,两人的安全,她自是不用担心。

缓慢走了几步,萧冷儿忽然在一人面前站定。那人本正拿了扫帚在打扫灭火之后的零星,见萧冷儿站了半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抬起头来。

看他半晌,萧冷儿目光这才由他耳边移到他脸上,笑嘻嘻望着他。那人正觉受不了,眼前这美得不象话又大胆得不象话的姑娘已不大正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凑到他耳际笑道:“小贼,若一会儿那位绝世大美人自己走了,丢下我家姐姐不管,你可记得帮我送她回去。”说完不待他回答,拉着庚桑楚扬长而去。

那人左右望望,又自埋头打扫。

留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圣沨终觉无奈,转身朝前走去。依暮云连忙尾随其后,咬了唇期期艾艾道:“你若…你若不愿意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既不答话也不停步,暗中叹口气,圣沨却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样爱多管闲事起来。或者只因心头关切那人方才临走前一眼,虽然浅淡,他却毕竟察觉了她的心思。

往日依暮云本来一见原镜湄便分外不顺眼,但今日大敌当前,她见到原镜湄大咧咧走过来,一屁股坐进圣沨和馥香浓中间时,简直就要感激得热泪盈眶。

话说这一切都要源于今天早晨她和洛烟然来到品花阁之后,依暮云被萧冷儿影响,一向也是一见到美人便难以把持,于是看到馥香浓的时候自然惊艳不已,大呼受不了,刚好庚桑楚和圣沨也在这时候过来了。庚桑楚见依暮云大力讨好美人的狗腿模样,便把她拉到一旁,笑嘻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于是依暮云原本对馥香浓热络的态度立刻变得冷若冰霜。

香浓性子向来和圣沨差不了多少,虽然对圣沨另眼相待,但至少从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有甚不一样。偏偏就是这时不时倒杯茶、偶尔凑近听他说一两句甚的很是冷淡行为,看在心里已经存了分外偏见的依暮云眼中,便成了变相拼命的讨好。偏偏人家两个无论从里子到面子,或者再转几个方向来看,都是最适合坐在一起的人,她即使看得再碍眼却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原镜湄看着依暮云望她时眼中闪烁的感激零涕的泪光,见惯她凶悍模样,不由心中一阵别扭,疑惑地看向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庚桑楚。庚桑楚眨了眨眼,她立时就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忍住笑,装作有要事商量的模样起身移到庚桑楚身边坐下。

依暮云再一次绿了脸。

另一边洛烟然也正俯在萧冷儿耳边窃窃私语:“庚大哥先前到底与云丫头说了什么,使得她半天都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萧冷儿指了指那边厢微妙的坐势:“看见没,当然是提醒她那位绝色美女也对她的心上人有兴趣。”

洛烟然惊叹:“你和她相处的那么好?那位姑娘看上去是半天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主,她竟连这也告诉你!”

萧冷儿白她一眼:“你吃什么长大的,脑子这么不好使。就算是瞎子,用闻的也能闻出来她身上那股被花蝴蝶播下花粉的味道。”

洛烟然大笑。

另外几人齐齐向这边看过来,原镜湄笑道:“哟,今天什么好日子呢,不但主人与俘虏尽坐成了一家子,连咱们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圣大美人也跑出来凑热闹。”

依暮云正自憋闷,一听这话立时勃然大怒:“喂,姓原的,什么主人什么俘虏,臭丫头惹火了姑奶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原镜湄仍自顾笑道:“我说依大小姐,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好歹注意点形象吧。即使学不来人家惜字如金,至少也要假装个淑女的样子。”

依暮云气得脸色发青:“姑奶奶就这脾气,你今天是存心找我茬是不是?”说着已经腾的站起身来。

眼看这两人又要开打,萧冷儿啧啧笑道:“我说云丫头,人家心情不好拿你撒撒气,打一下你左脸,你便顺着竿子往上爬,把右脸也凑上去给别人打,要不要这么心地善良的。”

原镜湄得意的笑容僵了一脸,迅速化为铁青。

拉着依暮云坐下,萧冷儿笑得更加一脸灿烂:“云丫头嘛,虽然平常是毛躁了点,不过就那么轻轻往某人旁边一站,连装都省了,直接就是一活生生的大家闺秀。”边说边冲着原镜湄一个劲儿笑。

依暮云坐下了,原镜湄又再接再厉站起来:“姓萧的,你…”

庚桑楚看着众女如花,却只觉头疼不已,连忙拉了原镜湄坐下,朝她摆出最迷人最温柔的笑容:“好湄儿不是出去逛街,莫不是遇上登徒子,怎生这么大火气?”寻个机会狠狠瞪萧冷儿一眼,萧冷儿回他一个挑衅的笑容。

原镜湄绕视一圈众人,一字字道:“我没遇到登徒子,倒是遇上个九重天外仙一样的人间绝色。没错,你们一个个别瞪着我,就是该死的扶雪珞!”

萧冷儿笑容僵住,洛烟然心跳加速。

半晌,庚桑楚摇扇轻笑道:“遇到扶大公子是好事一件,我尚在奇怪他当真沉得住气,眼下既然出现了,倒也让人松一口气。再说他与你交情一向不错,湄儿怎的像见了鬼一样。”

萧冷儿也自笑道:“松一口气?听这口气原来庚大公子也会有值得紧张和害怕的人呐。”

庚桑楚毫不在意,自在笑道:“扶雪珞无论心智武功,都是难得一遇的劲敌,我还当真就随时把他放在心上。”

“没错,那家伙无论武功心智,都是厉害得叫人害怕。”原镜湄抚着额,哀怨的呻吟一声,“他就坐在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的‘金风玉露楼’之上冲着我不停的笑,笑得我头皮发麻。整个一没事人的样子,和我一起吃过饭,还笑容满面的送了我回白玉楼。我千防万防,临到他走之后一检查,头上依然少了根发簪。天啦!”原镜湄长叹一声,“我和雪珞相交数载,他若疾言厉色,我尚有自信对付,但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实在想想都害怕。”

萧冷儿听得哈哈大笑:“扶家小儿不枉我对他悉心教导,如今果然深得我的真传。”

庚桑楚却是嗤之以鼻:“湄儿你当真把本公子的脸都丢尽了,人家稍微一虚张声势,瞧把你胆战心惊的这模样。”

原镜湄狠狠瞪着一脸甜笑的萧冷儿:“内有豺狼,外有恶虎,既然某人整天只会对着大小美人流口水,这个紧张之人自然就得由我来当。”

萧冷儿捏着鼻子叫唤:“哟哟,怎么这么酸,哪家醋坛子翻了一地呢?”

庚桑楚已懒得理会这两人唇枪舌剑,另寻了一处乐子,冲洛烟然笑道:“烟然,你听了这扶大公子的消息,只怕最是高兴吧?”

洛烟然双颊晕红,嗔道:“庚大哥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庚桑楚折扇倒转遥指她鼻间,笑道:“瞧你脸红成这样,还不承认。烟然妹子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闷闷不乐,这般想来,做哥哥的还当真期待扶大公子早日到来,从此就可与妹妹在此间做伴,成双成对,岂不快哉。”

那边厢两人不知何时已停止拌嘴,萧冷儿睁大了眼狐疑地盯着两人:“庚大哥?烟然?哥哥?妹子?我怎的不知道你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熟络。”

庚桑楚但笑不语。

萧冷儿继续逼供洛烟然:“烟丫头 ,你说。”

洛烟然轻笑讨饶:“好了冷儿,我与庚大哥再熟可也比不上你二人那样熟。”

萧冷儿闻言更是不依,哼声道:“如此说来,你们倒当真熟得很了。”

原镜湄把她片刻之前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搬过来:“哟哟,怎么这么酸,哪家醋坛子打翻了一地呢?”

萧冷儿气结,重重的哼一声。

圣沨和馥香浓眼见众人闹成一团,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他二人自出生到现在,好似心中所有关于热闹的念想都已被眼前这几人占光。而问心…两人不由自主对望一眼,问心虽向来表面都是不正经的样子,但萧冷儿出现之前,他们却甚少见他笑得像此刻这般真心的模样。

一时虽都有些不惯,但心中也并非就见得不开心。轻咳一声,馥香浓缓缓道:“今日就都留下来在这里用饭吧。”说罢起身先行,这已是她难得的和颜悦色,心中竟有些赧然,匆匆而去。

一行人笑着起身。

许是坐得久了,洛烟然站得太急,一时腿上生出麻木之感,惊叫一声,便直直向后倒去。一旁的萧庚二人都是大急,萧冷儿苦于无法行动,庚桑楚却是立刻就上前,稳稳把佳人接入怀中。

气氛顿生出些微妙的变化来。洛烟然大羞之下,连忙挣脱他怀抱,连连退后几步,不自在侧首。

即便如此,也已经够得萧冷儿看了,暗中挫挫牙一脸灿烂笑道:“小爷我有伤在身忌大吃大喝,就先自行去弄点清粥小菜然后回房睡觉了,各位一定好好玩,玩得尽兴!”瞪庚桑楚一眼,转身而去。

洛烟然急道:“冷儿!”奈何萧冷儿充耳不闻,她也只有在原地干跺脚。

依暮云叹息连连:“果然是女人,就一定天生会吃醋。不管她是聪明绝顶还是泼皮无赖。”说罢斜斜瞟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的原镜湄,拉着洛烟然也自跟在馥香浓身后而去。

庚桑楚却不知怎的,并未像往常一样去追萧冷儿,只怔怔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神色奇异。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和缓的风总也似摇不进他心里。

这一顿饭直吃了几个时辰。

庚桑楚和洛烟然倒似要把先前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暧昧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坐上桌就丝毫不再顾及其他人,只两人相对痛饮。洛烟然虽不是甚一两杯就要倒下的主,但依暮云却知她平日里甚少喝酒,像此刻这般豪饮更是从未见过,不由心里暗自犯了嘀咕。

庚桑楚才高八斗,洛烟然却也胸有丘壑。庚桑楚文采风流,洛烟然也自妙语连珠。两人吟诗作对,狂歌伴乐,行酒令,猜谜题,只引得其他人相继入局,一个个不支倒下,到最后这屋中只剩满屋狼藉,一地醉汉。

月亮早已挂上房顶,落下一室皎洁。

庚桑楚所居流光苑门前,一道黑影轻烟一般闪过。

来人轻车熟路,直入庚桑楚卧房,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一无所获,却也不气不恼,便坐在床边冥思苦想起来。她今晚有的是时间,倒也不急。

思考半晌,眼神无意识飘向书桌旁边一些废纸,她目光猛的亮了起来,从床头跳起三两步蹦到书桌前,在桌上的一大堆书籍纸张中仔细翻阅起来。半晌,从大堆貌似废弃的纸中抽出一张,嘴角不由自主露出笑意,她怎的现在才想到,以庚桑楚自视之高,又怎会在自己房中装什机关暗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虽然人人都知道,但正因为知道的人太多,反而不会再有人过多去注意。

一时兴起,索性在书堆中更详尽的翻阅起来,半晌从群书中抽出一册,眼中甚是玩味的神色。

站起身来,她正要离开,不料不小心把背后墙上挂的一幅画耸落在地,她连忙弯腰拾起,随手便打开了来,目光只瞟得一眼,却结结实实呆在原处。只见那画上之人眉目隽雅,风姿雍华,手中一把折扇尽显风流,容姿之美无人能及,可不是正是庚桑楚。画上题字银勾铁画,那“庚桑楚 萧冷儿”六字龙飞凤舞耀人眼目,她不由自主轻声念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故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念着念着,心头便浮现出那日初识他绝世风采,不由痴了。半晌伸手除去面纱,脸上一个甜得醉人的微笑,这不是萧冷儿又是谁?

呆呆看了那画半晌,萧冷儿方淡淡道:“出来吧。”

一人走出来,玉袍宽带,如她那日所见,也正如画中一般,风采天成。

两人痴痴相望半晌,庚桑楚方摇扇笑道:“我回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愿一切只是我自己庸人自扰。”

萧冷儿却只微笑:“这画你一直放在身边?”

庚桑楚点头:“我早已说过,你们相较于心,我把你看得极重。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我自然都放在心上。”

回想前尘,萧冷儿恍然:“我几探你书房,你心中都是有数。”不由摇头苦笑,那时自己猜想他故意不睬她或是设了陷阱给她跳,果然一语中的,偏生自己还是大无畏的跳了进来。

庚桑楚点头。

萧冷儿大叹:“这么说来连我要找什么东西你也很是清楚?”

庚桑楚淡淡道:“你我想法相近,猜你心思,倒也不是难事。况且武林大会在即,那各门派卧底名单,对你实在至关重要。”

赞同的点了点头,萧冷儿续道:“我一直没有找到,所以你料定,我绝不会这样轻易就放弃。”

庚桑楚再点头。

萧冷儿见他神情,心中不由有些难受:“你明知你我立场绝不可能更改,我跟在你身边也不可能全无动作,况且这事也是给你逼出来,先下又何必心中不忿。”

庚桑楚呆了一呆,却不说话。

萧冷儿心下奇怪:“但即使你明知我会再来,但我自信今天演得天衣无缝,你为什么就肯定我会在今晚行动?”

庚桑楚心中一股薄薄的恼怒,咬牙道:“湄儿提起扶雪珞时你那刻神色,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洛烟然与你虽然配合周密,但她毕竟不是惯于演戏的人,看她今日种种异状,我是傻子也该知道了,继续陪你们演下去却又如何?只一点我倒奇怪,你与洛烟然平日里绝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倒是何时定下的这计划?”

萧冷儿笑道:“你不用想不通,因为我也是临时决定。今早她来了之后,与她谈笑之时便趁机在她手心划了几个字,虽不详细,但烟然何等聪明之人,见我动作,自然就知道该怎样与我配合。”见他强作无所谓神情,不由心中一软,叹道,“你又何必那样在意,我早就跟你讲过,我当雪珞,只坦坦荡荡的生死之交。”

“坦坦荡荡生死之交,这真是好高的身份,我只怕还赶不上这坦坦荡荡四字吧?”庚桑楚终于再撑不过心里那点怒意,惨笑道,“你我之间,斗智斗勇,我可以不放在心上,这原本是我自己决定。你我立场不同,各有各的选择,也是谁也无法勉强谁。但你叫我如何原谅,只为这薄薄一张纸,你竟串通了烟然使那样的手段骗我?假装吃醋而去,萧冷儿,难道这些日子你我之间的感情对你而言就这般不值一提,让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利用?你总是一副全心全意对我好模样,总有法子让我心底为你难受内疚。我忍下一切只想当你是个君子之交,你却总要挑战我底线。如今我心中方有一丝动摇,你却怎会知道你转身而去之时,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演戏,心中有多恨多痛?!”

萧冷儿一呆,望着他伤心神色,而听他说“方有一丝动摇”,只觉心头一时大恸,细细密密窜了开来,却明知此时不是顾及私人感情之时。半晌柔声道:“对不起啦,我承认这一次是有些过了,没考虑你的感受。但戏是假,情却又怎会做得了假,”她盈盈道,“那时见你对烟然关心情切,我心里当真气的紧。你明知你我之间感情,在我心中是,是…”她向来游戏人间惯了,要骤然说出这么一句情真意切的话着实觉着肉麻无比,但眼看庚桑楚神色,只觉心里也被那“一丝动摇”给动摇,豁出去便豁出去了!闭了眼睛叫道,“你明知你我之间感情,在我心中从来是视若珍宝,贵愈千金!”

半晌没有反应,萧冷儿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见那人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顿时脸如炭烧,火辣辣的绯红。

庚桑楚心情大好之下,自也恢复一向倜傥,悠然道:“既然感情的问题已然说清,现在便开始讨论正经事如何。”

萧冷儿一愣,随即手一缩,狐疑地望着他:“你想作甚?”

庚桑楚折扇轻摇:“丫头,你明知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还是乖乖把东西给我,我也不至难为你。”

萧冷儿一手扬起手中的册子,一手却已经把那份卧底名单放在眼前,一目十行:“庚桑楚,问心大殿下,你不会认不出我手中这东西吧?没错,就是你那该死的修罗宫每人每款罪责清单!哼,那日白修罗说甚修罗宫从不枉杀一个好人不会滥定一条罪过。”她说着向窗边退了几步,眼中仍瞟着手中名单,冷笑道,“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这楼心圣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殿下,是不是真有说的那般大公无私心似菩提!”

“你…”庚桑楚上前一步。

“别动!”萧冷儿双目移动得更是飞快,再从窗边退到油灯之前,“你只要再上前一步,我就立时毁了你这大公无私的册子!”

庚桑楚暗暗咬牙,脸上却是笑意如常:“你绝不会毁了它!你待那些人可比我有心得多!”

“你试试看我会不会!”萧冷儿冷笑,“我反正救不得他们,多挨一刀跟少挨一刀,左右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若能因此救更多无辜的人,他们也算死有所值!”

庚桑楚终是变了脸色,狠狠看她半晌,忽又笑道:“也罢,反正你武林大会之前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里,就是让你把它都记了下来,又能如何。”

这一会儿工夫,萧冷儿终于把所有名字都一一记了下来,心内大大松了口气,顺手把手中名单凑到油灯之旁:“是吗?大殿下既然这么有信心,我自然也不好打击你。”把手中册子抛给他,展颜笑道,“还真被你猜对了,即使你真让我烧,只怕我无论如如也狠不下心烧了这东西。”

庚桑楚接过册子,复又伸出手,没好气道:“把那幅画也给我。”

萧冷儿再次退后一步,作势欲撕:“你敢上前,我真就撕了它。”

庚桑楚笑:“你舍得!”

萧冷儿恶狠狠道:“有甚舍不得!这画中之人诡计多端无恶不做,我恨不得把他的骨头砍来炖汤喝!”

“那方才不知是谁道把那要杀来炖汤喝的人看得如珠如宝?”庚桑楚笑得越发得意,见萧冷儿蓦然绯红的两颊,又问她道,“你拿了那画去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