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冷儿恨恨:“自然是拿去烧了烤红薯!”

庚桑楚大笑,如此一来反倒不和她争了,做个请便的手势,便向门外道:“来人。”

话音未落已有四人鱼贯走了进来,想是已在门外站了颇久:“把这丫头带去风月楼严加看管,飞进去一只苍蝇我拿你们是问!”冲后面两人挥了挥手,“立刻去品花阁,通知他们把另外两个丫头也带到风月楼。”

三人大眼瞪小眼。

洛烟然神色很是愧疚:“对不起啊冷儿,你第一次对我委以重任,我就把它搞砸了。”

依暮云闻言很是愤怒:“还好意思说!你们事先有什么安排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要不是事管重大我当时就该拆你们的台!”

萧冷儿赞赏的拍拍她肩膀:“那是我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你讲。不过云丫头很聪明嘛,轻而易举就看出我们有计划。”又对洛烟然笑道,“无妨,我事先早已料到最多只有一半的成功几率,所以早有准备。”示意两人靠近,三颗头凑在一起嘀咕了半晌。依暮云率先睁大了眼:“真的?!”

萧冷儿得意洋洋:“比珍珠还真。”

洛烟然笑拍她脑袋:“好你个冷儿,竟连我们也给瞒着。”

萧冷儿撇了撇嘴:“你们当庚桑楚是那般好骗的么?我今晚煞费苦心有一半目的也是在此。”

依暮云拍掌道:“如此,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话音未落,屋里已多出条人影,黑袍曳地,风华绝代。三人一怔:“圣沨?”依暮云立时有些讪讪的不自在,俏脸绯红。

圣沨冷冷望着萧冷儿,萧冷儿看依暮云一眼,苦笑道:“去另一间房说吧。”说着起身向内室走去。

依暮云眼看两人进屋,心中当真沮丧得很。

圣沨进房便回头深深看一脸无奈的萧冷儿。

“我以为你喜欢问心。”

萧冷儿笑得更苦:“大美人,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么?”

少年绝美的面上古井无波,星眸中却是淡淡的坚持:“我以为你喜欢他。”

叹口气,萧冷儿正视眼前美绝天下的容颜:“是,我喜欢他。”第一次亲口在别人面前承认这句话时,心中有一丝一丝波涛一般的喜悦,慢慢荡漾看来。仿佛有一件长久被埋藏在心底的很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终于被说出来一样。她轻声的,在心底里再重复一次,她真的喜欢他,。

胸口闷钝的一痛,圣沨中就古井生波:“那为什么…”

“圣沨。”萧冷儿低叹一声,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担的责任,最重要的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一生都需要追随的信仰。我今年刚好十七岁,第一次遇到自己那么喜欢的男孩子,我也想和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但那可能吗?他是楼心圣界如今的掌权者,他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选择和必须肩负的责任。而我,就算我只是平平常常什么也不用担负的一个人,但我同样早已为自己人生的观念做出选择。我从前只是个喜欢玩喜欢到处游荡的人,我和所谓的江湖没有关系。那时候我想陪在他身边,只要他一句话,可是他却选择要我做他的对手。那时起,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就已经不够单纯。即使我自认聪明,即使他自负倜傥不羁,我们同样无法全心待对方,甚至于每一句说话每一次见面都有不得不放入其中的心机,唯一能说给自己听苦中作乐的,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与他斗、与一生最惺惺相惜的敌人斗,更是人生快事。也就只是这样了,你明白吗?”

看他依然无法谅解的眼神,萧冷儿只觉头疼无比:“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现在让你打伤外面那些人立刻放我们出去,你会这样做吗?”

圣沨一愣。

“你不会。”萧冷儿替他摇头,目光炯炯望着他,“对你来说,这是原则。也就是我所说的我们各自的立场与选择。”

圣沨仔细体会,慢慢嚼出其中真味来,眸中一缕淡淡的笑意美轮美焕:“所以你从没有怪他?”

萧冷儿摇头。

“连…修罗宫也不曾怪?”

萧冷儿摇头。

“我明白了。”圣沨冲她一笑,转身而去。走到外室时,一直引颈而盼的紫衣少女迟疑的叫住他:“圣沨…”

圣沨转身望她,面上笑容未去,殊色惊心动魄:“依姑娘,你是聪慧之人,我于姑娘,想必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心思纠缠。我待姑娘无意,今天就此了清。”

依暮云踉跄退后几步,颓然坐地。屋内萧冷儿无声叹息,今日说清,未尝不是好事。以圣沨为人淡薄,能做出这般了清,已属不易。

大摇大摆从门口走出,萧冷儿得意的打个响指:“他们只知原镜湄擅长下毒,却不知少爷我同样医术了得!”

洛烟然疑惑地看着门口依然睁大了眼站得笔直的众人:“这样真能骗得了人?只怕一时三刻或许瞒得过,但之后呢?”

萧冷儿翻个白眼:“我只要能骗得一时三刻就已经大大的够本,废话那么多干吗?还不抓紧时间快跑!”说完一手拉了一个沿自己早已安排好的路线跑去。

但地宫又岂是外人可以随处走动的地方?

刀光剑影之中,三人数萧冷儿最是狼狈,却叫得最是大声:“别打了,快跑,快点!”她打人是不怎么成,逃跑的功夫却是一等一,洛烟然叹口气,强行拉了正打得发狠的依暮云跟在她身后。

可惜庚桑楚四人毕竟追了上来。

两人对视,萧冷儿笑嘻嘻道:“楚哥哥和人家想象中速度差不多嘛。”

庚桑楚同样是折扇轻摇笑意悠闲:“但萧家妹妹却比我想象中慢很多。”

萧冷儿撇了撇嘴:“那是少爷故意的。”

庚桑楚一笑,挥了挥手:“带走。”

众人正要行动,已听得一声清叱,如雷在耳。

“扶雪珞在此,谁能带走萧冷儿!”

一人鸪起绝伦,翩然落下,黑发凝如泼墨,白衣不染纤尘,面若白描淡雅,笑似清泉山涧,从天而降之势,正当那九天仙人下凡来。

洛烟然依暮云齐齐惊喜:“雪珞。”

扶雪珞冲两人一笑,俊逸无双,随即转向萧冷儿,两人目光相撞,心头都是一刻安然,扶雪珞不由自主柔和了笑意:“好冷儿,我可有来迟?”

萧冷儿摇头,眸中似有泪光,咬唇笑道:“不迟不早,正合适。”

“好一个扶雪珞!”庚桑楚仰头大笑,“来得正好,本座今天等的就是你!”

“哦?”萧冷儿偏头望他。

庚桑楚含笑:“若非如此,丫头当真认为会如此轻易就从风月楼跑了出来?”

“我当然不会这样认为。”萧冷儿笑得更灿烂。

庚桑楚随即皱了眉:“只一点本座想不明白,你即使知道扶雪珞要来,也不该这样清楚时段,地宫之人,绝不可能与外界互通消息,这一点本座有绝对自信。”

“我对你也很有自信。”萧冷儿笑指原镜湄,“关于这一点,我自然是要感谢原大美人的。”

“我?”原镜湄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几乎又想要骂人,“喂,萧冷儿,你这样说什么意思,再胡说八道姑奶奶对你不客气!”

扶雪珞上前一步,微笑如故,眼中却似有光芒一闪:“镜湄与我家冷儿说话,依在下看来,还是客气些好。”

原镜湄心中一阵气恼,正待上前,已被庚桑楚拉住,只这片刻之间,他已想得通透:“你是说那天湄儿外出遇扶公子之事?”

“没错。”萧冷儿笑道,“雪珞送大美人到白玉楼,自是告诉我他已找到位于白玉楼的地宫入口,而大美人归来之时,便是我们碰面之时,也就是午时。至于雪珞与大美人故做玄虚,”说至此她忍不住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只为了让大美人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我们而已。须知当一个人心里开始不安的时候,她自己会无意中泄露许多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之事。”赞赏的看了扶雪珞一眼,“相交三载,若说大美人了解扶雪珞,扶雪珞又怎能不更了解大美人?”

“何以又是今天?”庚桑楚倒似越发生出兴趣。

“笨,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好不好!”萧冷儿翻个白眼,复又笑道,“自然还有另外一重原因,稍后便见分晓。”说完这一切终于再次转向扶雪珞,向他伸出手,“扶家臭小子,好久不见了。”上前一步,两人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

洛烟然此刻倒顾不得吃醋,只急叫道:“雪珞,你莫要那么用力,冷儿她还有伤在身。”

扶雪珞闻言连忙松手,仔细打量萧冷儿全身,清氲的眸子已然染上怒意,一字字道:“是谁伤她?”

暗中叹息一声,萧冷儿眼神止住正要上前的圣沨,拉了扶雪珞笑道:“好了小珞珞,那都不是重点了好不好,我被人打又不是一次两次。”

环视一周,扶雪珞目光最后落在庚桑楚身上,面上虽是笑容,那语声却是一字一铿锵:“无论是谁伤我冷儿,昔日我都要你楼心圣界以十倍偿还!”

庚桑楚仍在笑着,手中折扇生辉,但轻睇萧冷儿那一眼,却让她莫明心中一痛:“扶大公子今日既入我地宫,莫非还想要安然出去?”

扶雪珞失笑:“我们为何不可安然出去!”话音未落,已听一人大笑道:“好你个扶雪珞,英雄救美这种事就你全揽了,却要我去做甚埋火药这等灰头土脸之事,也不知随便留个美人给我。”

笑声中一人走过来,青衣俊朗,如玉树临风。

洛烟然惊喜道:“哥哥。”

洛云岚笑着点头,目光掠过依暮云,微微一顿,随即不怀好意看向萧冷儿:“冷儿大美女,‘好久’不见啊。”

庚桑楚此刻却才当真有些变了颜色:“本座万分确定,今日扶雪珞只是一人进来!”

“谁道洛家浑小子是今天进来?”萧冷儿拍了拍手,“来来来,让我们把时间倒回某天之前。”上前几步,在洛云岚面前站定:眼前这美得不象话又大胆得不象话的姑娘不大正经在洛云岚脸上捏了一把,凑到他耳际笑道:“小贼,若一会儿那位大美人自己走了丢下我家姐姐不管,你可记得帮我送她回去。”

庚桑楚面上终于敛去了笑容。

萧冷儿含笑望他,目光湛湛:“那日我一见他时已觉出不对,后来留心观察,果然被我看见他耳边刻意留下与我相认的黑痣。我方才说的另一半原因,便是云岚在扫地时不着痕迹划出的‘三’字,那是告诉我应在十三行动,再联系到后来种种,我自然全数明白。我那日故意与他调笑,便是料定了以你庚桑楚的自负,绝不会认为我有心去招惹的人会有什么问题!你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却哪知我内里也早有乾坤!我当然知道不可能轻易从风月楼走了出来,正因为你要以我作诱饵引出扶雪珞,我这才将计就计,在我们约定的地方准时准点出现!”

庚桑楚仰天大笑:“好,好你个萧冷儿!好一招瞒天过海故弄玄虚!竟然当真瞒住了我的眼睛。但即使你们多出一个又如何?今日这地宫连只苍蝇也休想飞得出去!”

“问心大公子这是心虚了吧?”洛云岚笑道,“以问心大公子的绝顶聪明,自然不会认为我是来这里游览的。昔日武林中人人都知我爹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样绝艺是易容。却不知今日我洛云岚最引以为傲的不是自己的武功而是——”退后三步,扬了扬手中物事,“火药!”

庚桑楚缓缓上前一步。

洛云岚笑:“公子信不信这世间有一种火药,可以提前埋在一个地方,然后我只要拿着与它相通的另一样控制它的东西,就可以随时引爆。”

萧冷儿闲闲插了一句:“小楚楚可别忘了,你这地宫中有一处至关重要的密室,不知那里如果被洛云岚给一不小心炸毁了会是什么效果呢,哦?”

庚桑楚不怒反笑:“子虚乌有!”

“当然可能是子虚乌有!”洛云岚笑得更欢,“庚公子逸志闲情,却要不要和我们赌一把这‘子虚乌有’?”

目光依次从五人面前扫过,庚桑楚最终挥了挥手:“走!”当先掉头而去。他神色干脆,圣沨目中却是复杂,看萧冷儿一眼,欲要离去。

“即使再一个十年,我对你的心意也绝不会改变!”紫衣的少女突然越众而出。

正要前行的那人停顿片刻。

倔强的与他对视,依暮云一字字重复道:“这便是我对你昨夜说话的回应。我对你的心意,这一生一世,绝不会改变!”

绝美的少年眼中不知何解,最终转身而去。

眼看众人都已走光,萧冷儿吁一口气,来不及理会依暮云,向洛云岚问道:“我说,臭小子,世上真有那么震撼的火药?”

“我洛云岚天纵奇,才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的。”某人看也不多看一眼依暮云,先是得意洋洋自吹一番,紧跟着脸色一垮,“只可惜那东西至今还在研究当中。”

一个爆栗狠狠敲在他头上,萧冷儿痛心疾首的一声大喝:“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溜!”

第十一章 泠泠冠盖满京华

风云盟。

武林盟主扶鹤风与少林无想大师分居上首。下首两侧依次是洛文靖、武当青松道长、昆仑凌白羽、青城杜云山、峨眉止水师太、华山秋若桐。

几人面上虽是随意谈笑,但眼神都不时飘向门口。

直到扶家总管扶垣进来通报道:“禀老爷与各位掌门大侠,公子一行人已经回来了。”

扶鹤风喜动颜色,当下也管不得甚失态不失态,挥手笑道:“快让他几人进来。”

几人进来之时并非依次,却是并排,萧冷儿重伤未愈,扶雪珞几人关心情甚,自然不会让她独自行走。如此一来,每人面上虽都薄有狼狈,但光彩之盛,依然叫在座众人齐齐惊艳。

礼数不可废,扶雪珞当先抱拳:“小侄几人见过各位掌门。”

洛文靖见到洛依二女无碍,本来已大大松下口气,但转眼一看到萧冷儿模样,却又立刻皱了眉:“临行前正豪兄千叮万嘱要我给他带两个完完整整的丫头回去,你这鬼灵精向来不是自负得很,怎的叫人给折腾成这番惨淡无光的模样?”话中虽颇有取笑之意,到底难掩关切。

萧冷儿冲他大大翻白眼:“完完整整的人?臭老头,少爷我既不缺只胳膊也没少只腿,你是哪只眼睛觉着我不完整来着?”

洛文靖不由语塞,复又分辩道:“但你临走之时明明答应我…”

“我只答应把你两个宝贝蛋毫发无损带回来。”萧冷儿笑得好不奸诈。

洛文靖气结:“你…”却只得重重哼一声。

众人看这一老一少斗嘴,倒也颇觉有趣,扶鹤风笑道:“二弟,这就是你跟我提到的智勇双全的萧少…哦,是萧姑娘才对?”扶洛两人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已义结金兰,向来是兄弟称呼。

洛文靖方才吵输给某人,一时老脸有些挂不住,再次哼道:“我可没说甚‘智勇双全’这种话,大哥你听错了也没什么,但可千万别冤枉我。”

萧冷儿啧啧叹道:“少爷呢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比别人聪明了点机智了点勇敢了点博学了点多才了点,老头你一向心中暗暗仰慕我,我也任由你去了懒得点破,但你如今公然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实在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唉,少爷真是耻于有你这样的追随者,惭愧,惭愧!”

在座众人都是多年好友,倒也没那许多顾忌,一时只听得各自失笑,扶雪珞几人更是不给面子笑得前仰后合。

洛文靖干咳数声,终于挥了挥手道:“好了丫头,我认输就是,这下可好?”

萧冷儿这才笑嘻嘻作罢。

洛烟然心中暗暗为老父松一口气,寻个机会白萧冷儿一眼,却也只得回一个不正经笑容。

洛云岚笑道:“诸位不知在商量何事?”

扶鹤风含笑道:“自然是明日武林大会这头等大事。”目光一一从眼前五个年轻人面上扫过,叹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萧冷儿甜甜笑道:“扶伯伯也是老当益壮。”一老一少相视而笑,扶雪珞见心上人与父亲相谈甚欢,自然更是大大的高兴。

无想大师捻须笑道:“萧姑娘此话有理,此次这武林盟主之位,老僧盼盟主你还是要当仁不让才可。”

扶鹤风摇头叹息:“我早已老了。八年前与楼心圣君一场大战之事,在下也已告知了诸位。那时我与二弟连手,虽最终迫得重伤未愈的圣君重返苗疆,但我毕竟还是伤在他手上。这么些年来,也未见痊愈。这些年虽勉强担当盟主重任,却早已感觉力不从心。”

众人一时默默无语。

半晌华山秋若桐轻声道:“但放眼当今武林,论武功威望,还有谁能比得上盟主。纵然大师、洛大侠几人也有此担当,但几位如今只怕都已不愿再争这盟主之位。”

萧冷儿突然笑道:“各位是当真不知扶盟主心意么?”她说话间“扶伯伯”已然变作“扶盟主”。

众人一愣。

萧冷儿向秋若桐笑问道:“若当真不知,却不解秋掌门此次下山为何专程带上自己多年来潜心修习不涉江湖的侄儿秋明玉?”

秋若桐美玉般容色忽染绯红。

萧冷儿又自顾笑道:“此番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门各派掌门大侠,无不携自己爱子爱女或手下最有实力的年轻一辈一同前来,若不是早悉扶盟主有意在武林中挑选以为青年俊杰担当此次盟主大任,大伙儿又何必这么积极。”

这番道理上至扶鹤风与各派掌门,下至每一个江湖中人,无人心里不是明镜似的,甚至已成街头巷尾百姓谈资,但却从来没有一人像此刻萧冷儿这样挑明了说出来。一时众人越发默默,但扶鹤风、无想、洛文靖几人却不由想,能有人这般明说,倒也不是甚坏事。

秋若桐忽道:“萧姑娘玲珑磊落,秋若桐自愧不如。”

萧冷儿一笑,对她颇有好感,续道:“二十年前,惊天一战,楼心月败北,萧如歌令其远走,一则当时已无余力诛杀楼心圣界残部,二则楼心月气数未尽。萧如歌当时已言道,在这二十年之间,武林必出后起之秀,神通冠绝天下。只为这一句,二十年来,各门各派无不积极培养本门后辈,只盼那位冠绝天下之人,便是己出,此其一。其二,楼心圣界复出,其下四大杀手震惊武林,问心之智,圣沨之勇,其他人或许尚未了解,但各派掌门,只怕却是各个深有体会。楼心月在这短短二十年之间,竟又育此四人,谁能不惊?由此两点,为武林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的扶盟主定会在这次武林大会中选出一位年轻一辈中的惊才绝艳之人执掌中原。扶盟主,各位,我说的可对?”

扶鹤风缓缓道:“萧姑娘的确高见。”

萧冷儿冷冷道:“我却只觉有这般想法的人全是迂腐迟钝、毫无见地!”

这一句话对于在座几位俱已成名数十年的大侠来讲,多多少少是有些重了。

萧冷儿目中却是一种道不明的情感:“我虽向来不喜萧如歌此人,此刻却也为他感到不忿。谁曾想他昔日一句话,不但未能团结中原武林,反倒激发各门派好胜心切。我直到今日,才当真服他一回。人心这回事,他所虑却然远非我所能及。但他落下今日这局面,”萧冷儿眼中露出奇怪笑意,“烂摊子却又要谁来帮他收拾?”

几人相对无语。

萧冷儿笑道:“扶伯伯可是恼我先前对几大掌门说话太过放肆么?”

扶鹤风缓缓道:“冷儿所言,都是属实,老夫心中也并非无此顾虑,但…”洛文靖、扶雪珞对萧冷儿都是关心情切,他心中也实已把萧冷儿当作子侄看待,心中既觉不妥,却又无法反驳她所言,半晌只得长叹一声,“冷儿毕竟是太年轻了。”

洛云岚笑道:“世伯放心,冷儿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废话连篇,但越是关键的时候,她说的话必定是有她自己的主张。”

扶雪珞也自笑道:“没错。有些不大中听的话爹爹和世伯碍于身份与地位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今有人代言正该感到高兴才是,顾虑来顾虑去也不是道理。”

他两人一说,倒使得扶鹤风颇为惭愧和内疚:“冷儿…”

“大哥莫听这两个臭小子胡说八道,”洛文靖大笑道,“冷儿丫头虽然向来讨厌繁文缛节客气虚礼,但绝非不识大体,你看她说话之时两个臭小子有意无意都挡在她身前,便该知道你绝不是为了给谁难堪或引得谁内疚。”

洛云岚兀自苦苦思索:“但我也实在想不透,冷儿丫头最后几句话是何解,若说武林今日况状与燕帝二十年前一句话不无关系,但冷儿丫头向来对燕帝…怎的我听你语气倒又佩服他老人家得紧了?”

萧冷儿半晌不说话,只由得众人去争论,半眯着眼,任洛烟然、依暮云一左一右为自己舒筋活骨,这时见火终于又被引回到自己身上,这才睁眼懒洋洋笑道:“你几人一个个都比少爷我更了解我自己,这会儿还需要我说甚?”

洛云岚骂道:“臭丫头,还当真给你三分颜色就得意到准备开染坊了!”

萧冷儿闻言给他个大大的笑脸,身边依洛二女已自动上前:“洛云岚,你真是浑身又开始发痒了。”

洛云岚心中暗叫不妙,不动声色往后退去。懒得管他三人怎生闹,萧冷儿瞟向同样含笑不语的扶雪珞。见她望自己,扶雪珞这才笑道:“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

萧冷儿嫣然一笑:“那就好,明日我诸多计划,离了你可不成。”这一笑粲然生辉,映得室内灯光俱暗,便是扶鹤风洛文靖两人,也是瞧得大大一呆,只觉她笑如春光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念她方才那句话,扶雪珞心中甚有甜意,但其父面前,却仍是清雅淡定模样。